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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不凡眼中閃過一絲凝重【這個他眼睛中到底是有多少東西啊】:你是想開義堂,選鉅子?你可知這樣做會帶來什麼後果?

    季如風慨然到:身為墨門長老。在行當然知道。我另據他人與堂主競爭墨門領袖是為大不敬,須三刀六洞向堂主請罪,除此之外。若我推舉之人最終未能得到大多數墨家弟子認可,我將以犯上的罪名再所有人面前自裁謝罪!季如風話音剛落,姜振山也朗聲:我願追隨季長老,共同推舉任公子為墨門鉅子,並押上自己項上人頭為質。

    大膽!歐陽顯呵斥道,不是隨便什麼人都可以與堂主競爭墨門領袖!

    歷不凡不悦地掃了歐陽顯一眼,冷冷道:歐陽長老莫非忘了。祖師爺傳下的規矩中有一條:只要有兩名墨門長老共同推舉,任何人都可以與現任的鉅子公平競爭。説的這,她面色一寒,轉向季如風和姜振山:不過,他若是沒有得到大多數墨士以上的弟子認可,那麼推薦信鉅子的長老就必須以犯上的罪名紫菜,以儆後人!

    任天翔聽到這裏終於明白,為何季如風要説這是一場賭博,鑰匙輸了,自己不過是輸掉所有的義字璧,而季如風和姜振山則是要堵上自己的性命!

    她不由得清了清嗓子,心懷惴惴的開口問道:請容我問一下,我要和蕭堂主以何種方式競爭鉅子?

    歷不凡木然解釋道:是由所有的墨士以上弟子,不包括我們幾個長老,來共同遴選。誰能獲得更多人的擁護,誰就能成為新一任的鉅子。

    任天翔聞言不由擔憂的望向二人,希望他們慎重考慮,不要如此決絕和衝動。他知道自己在義安堂的名聲並不好,和蕭傲正面競爭,只怕獲勝的機會微乎其微,何況蕭傲已經做了多年堂主,無論威望還是人緣,都要比自己這個外人強太多。

    季如風似看透了他的心思,不由得抬首輕拍了拍他的肩頭:不用擔心,要相信眾多墨家弟子的眼光,更要相信他們的心胸和氣度!

    季如風的自信感染了任天翔,他當即一笑:好!我就配季叔豪賭一把,你們連輸掉頭顱都不怕。我輸掉這幾片破玉片算得了什麼?!

    見三人俱已下定決心,歷不凡將目光轉向了蕭傲,拱手拜倒,蕭堂主在上,祖師爺留下的規矩,只有又兩名以上的長老共同推舉,任何人都可以競爭鉅子之位。想必堂主對着規矩也是心知肚明。

    歐陽顯笑道:規矩都是人定的。不合理的軌跡隨時可以更改。

    歷不凡正色道:沒有經所有的長老合議,並經七成以上長老的認同,任何人不得隨意修改和偏廢原有的規矩,這也是【墨守成規】的由來。墨家弟子行規守矩是第一操守,這與儒門未上唯尊是截然不同,想必歐陽長老不會不知道吧?説着,歷不凡轉向蕭傲,厲某希望堂主遵從祖師爺留下的規矩接受挑戰,讓他們死心。

    蕭傲臉色有些發白,卻強自鎮定地哈哈大笑這不學無術的紈絝,居然要跟我競爭新一任的鉅子,我不信魔門子弟會瞎了眼選他。好!我就接受他們的挑戰!如果我贏了,。刑堂決不能赦免季如風和姜振山的犯上之罪!他們必須自裁以警後人。

    歷不凡見蕭傲這麼説,也不再猶豫,立刻朗聲宣佈,好!開義堂,拜祖師,選鉅子!

    議事廳正中的照壁是是一個大大的【義】字,隨着歷不凡轉動暗藏的機關,就聽見一陣陣扎扎聲響,義字照壁從中換換裂開,露出了一個黑黝黝的暗道,逐級向下不知道通向哪裏。任天翔一見之下十分驚訝,她雖然在這裏生活了十多年,卻下哦那個了不知道這議事廳下面居然還有如此隱秘的所在。

    再季如風和姜振山的帶領下。任天翔滿懷新奇的隨他們拾級而下。就見通往地底的青石通道能容三人並行,無論石階還是石壁戒備打磨的十分平滑光整。牆上還有燭火照明,一點不顯超市和幽暗。

    順着石階入地丈餘,就見前面是一道石門,石門山有着兩個古篆打字義門。

    只是什麼地方?任天翔忍不住小聲問道,我再這裏長大,居然從來不知道還有這麼個神秘的地下廳堂。

    只是墨門供奉祖師的義堂,也是以防萬一的暗道姜振山小聲解釋道,除了祭拜祖師和上衣墨門最隱秘的事務,這裏從不開門。

    説話間,歷不凡已打開石門,就見後面是一間款1丈5,深3丈的地下廳堂,正前方又一坐神【這個字不會讀上面一個合下面一個龍】,供奉着一個古樸老者的半身像。任天翔立刻猜到,這必定是墨門創始人,墨子了。

    歷不凡點起油燈,迪廳頓時亮堂起來,看來當初建造的這個地廳經過了精心設計,雖然深入地底,卻讓人一點也趕不到憋悶和潮濕。

    歷不凡率先給神【】中得墨子行過大禮,然後回首示意中人再兩片跪坐稍等。,她解釋道:我已令人傳所有模式前來意識,等他們到期後便可開始!

    任天翔學着厲不凡的樣子,緊挨着季如風和姜振山跪坐下來,幸好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還不算辛苦。他打量着並不算大的地廳,有些擔憂地小聲道:這就是義堂?好像小了點,恐怕容不下所有墨門弟子。只有墨士以上弟子,才有資格進入義堂祭祖、議事。姜振山小聲解釋道。

    墨士?那是什麼職位?比義安堂的分舵主高還是低?任天翔小聲問。墨士不是職位。姜振山有些遲疑,似乎不知如何解釋,那是一種稱號,代表這他的才能和武功,,足以成為墨門最核心的弟子。

    那不還是一種級別和職位嘛。任天翔笑道。下過象棋沒有?季如風小聲問,見任天翔點頭,他解釋道:無論墨門的墨士、儒門的儒士還是道門的道士,其最早含義俱來自象棋中的士,他們是保衞首領和整個門派安危的武士團體。在戰火紛飛的春秋戰國,如果沒有這樣一支由武藝高超的弟子組成的武士隊伍,任何學派都不可能在戰亂中自保,更莫談向世人宣揚本派的學説和思想了任天翔連連點頭:也對,如果幾個強盜就能將老子、孔子等人生擒活捉,那麼他們的學説只怕也就沒人會相信和尊敬了。就連自稱與世無爭的釋門,也要培養和訓練一批武僧來保護寺廟的安危。

    季如風微微頷首:你能舉一反三,甚好!

    任天翔大受鼓舞,忍不住又問:墨士是如何產生的呢?總不能像鉅子這樣也是由大家來推薦吧?季如風搖頭道:當年祖師宣揚墨家學説,所有追隨者皆稱墨生;經過一段時間的學習,祖師挑選其中德才兼備、天賦過人、性情忠直者加以教授和培養,是為墨徒;再經過多年修習,祖師會選其中武藝高絕者,親授本門最高絕技,是為墨士。所以後來便以墨生、墨徒、墨士為墨門弟子三個等級。只是後來墨門遭到朝廷鎮壓,墨家傳人即便是挑選入門的墨生,都須考察多年,再不能像春秋戰國時,墨家門生動輒到達數千甚至上萬之數了。

    任天翔笑道:義安堂有上萬幫眾,就算是十選其一,也有上千墨生了吧?季如風搖搖頭:到目前為止,義安堂只有十三士、二十四徒、五十六生,只有這些人才算真正的墨門弟子,義安堂其他弟子甚至都不知道有墨門的存在。墨門每一個入門的弟子都是經過墨士推薦,長老考察,再經多年的培養,合格後才能入門成為墨生。你若非是老堂主的兒子,又為墨門找齊義字壁,實現了墨門先輩千年夙願,要想成為墨家門徒只怕難如登天。

    任天翔驚訝地吐了吐舌頭,想了想又問:那比墨士更高的又是什麼?莫非就是長老?季如風淡淡道:長老是後來才有的職位和稱呼,墨士在年邁之後,若能達到明事理、辯是非、知天命、通睿智的境界,便可成為墨辯,輔佐和監督鉅子行使職權。説話間就聽門外有腳步聲響,有人已沿着階梯拾級而下。任天翔尋聲望去,就見十幾個高矮不一,胖瘦不等的男子已來到地廳之中,任天翔一見之下十分驚訝,因為他方才明明只聽到一個人的腳步聲,但進來的卻是十多個人,他們的步伐看起來十分隨意,可所有的節奏都落到一個點上,聽起來就像是隻有一個人。

    十多人年齡最小的有二十多歲,最大的則在四十歲出頭。就見他們想方才的厲不凡一樣,先給正中的墨子像叩首上香,然後默默退到兩旁,在幾個長老身後依次跪坐下來。任天翔仔細打量眾人,就見其中有不少人自己並不陌生,甚至還有以前在任府打雜的下人,其中最年輕的那個長着一張稚嫩的娃娃臉正是當年在任府服侍過任天翔的小廝,他還記得父親當年給這個孤兒取的名字:任俠。

    任天翔忍不住想要打招呼,卻見任俠雖也看到了自己,不過也只是揚了揚眉便垂下眼簾凝然端坐,似乎對他視若無睹。任天翔大感沒趣,只得將湧到嘴邊的招呼又咽了回去。

    今天緊急召集大家開義堂、拜祖師,是因為兩件事。厲不凡率先開口道,第一件是破碎離散千年的義字壁,今日終於可以復原,這足以告慰祖師和墨門先輩在天之靈!此言一出,即便是修心多年、心如止水的墨門十三士也不禁動容。見厲不凡將七塊玉片一塊塊擺在神龕前,最後組成一面完整的義字壁後,眾人不禁齊齊向神龕拜倒,眼中皆閃爍着點點淚花。

    直到眾人神情稍微平靜,厲不凡又繼續道:這第二件事我想還是由季長老自己來説。

    季如風長身而起,先向正中的墨子像拜了一拜,然後回頭對眾人道:我們都記得先輩傳下的那句老話破壁重圓,義門歸一。要想實現義門歸一,就得選出統領整個墨門的新一代鉅子。在下身為義安堂長老,不擁護堂主蕭傲出任鉅子,卻要另外推舉他人,是為對堂主大不敬,所以季某當按規矩向堂主賠罪。就在眾人還有些莫名其妙之時,季如風陡然一聲高喝:刀來!

    姜振山應聲拔出匕首扔過去,季如風接過匕首轉身向蕭傲單膝跪倒,坦然開口:請蕭堂主接受屬下賠罪。説着他手起刀落,一連三刀,刀刀穿過自己大腿,(原來這就是三刀六洞,前面三個,後面三個,以前總奇怪三刀怎麼弄6個洞)鮮血頓時濡濕了整條褲腿,他卻不管不顧,兀自向蕭傲拱手一拜,謝堂主!

    姜振山急忙上前,撕下衣衫下襬為他紮緊大腿,以免失血過多。然後他也拾起地上的匕首,向蕭傲豪邁笑道:季兄弟的決定也就是我的決定,請堂主接受屬下的賠罪。説着也是三刀六洞,毫不遲疑。

    這下事發突然,眾人皆莫名其妙地楞在當場,直到厲不凡一聲呵斥:還不快為他救治!才有人急忙上前為二人包紮。待二人傷口包紮停當,厲不凡這才開口道:既然你二人已向堂主陪過罪,便可推舉旁人做鉅子,然後由墨門十三生共同遴選。不過我要最後再提醒你們,如果你們推舉的人選無法得到大多數墨士的擁護和認可,你們須以犯上的罪名在祖師面前自裁,以警示後人!你們還要另推選其他人嗎?

    二人雖然因失血而略顯虛弱,卻都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厲不凡無奈,只得道:那好,依照本門規矩,你們可以説出推舉的人選,並向大家陳述推舉他的理由。

    季如風推開攙扶他的兩名墨士,瘸着腿來到地廳中央,環顧眾人道:在破壁重圓,義門歸一這一重大時刻,我沒有擁護蕭堂主做鉅子,有充分的理由和原因。首先,七塊義字壁碎片,只有一塊是出自蕭堂主之手,令六塊皆是由任堂主之子任天翔找回。蕭堂主有整個義安堂做後盾,而任天翔不過是孤身一人,論武功論經驗論人脈機會,任天翔都無法與蕭堂主相提並論,但義字壁卻是偏偏是由任天翔找全,這不正昭示着冥冥中的天意?其次蕭堂主自從接任堂主以來,義安堂屢受洪勝幫欺凌打壓,在江湖上早已威風不再,這不正説明了蕭堂主的能力?如果再將他推舉到鉅子高位,豈不是我墨門的災難?為墨門的前途和未來計,請大家拋卻私心雜念和個人感情,慎重考慮鉅子的人選!

    季長老!有墨士發話問道,你推薦的人我們從小就認識,你有什麼理由認定他比蕭堂主更勝任鉅子?

    季如風點頭道:問得好!任天翔從小就是個不學無術的紈絝,但他失去義安堂庇護,獨自闖蕩江湖以來,取得的成就就有目共睹。除去個人成就,他在營救石國將領突力中所表現出來的義氣,不正與墨家之精神暗合?而且他在任堂主陵墓中通過了我們共同設下的智力測試,這樣嚴格的測試除了他,還沒有第二個人能如此順利地通過,由此可見他的天賦。而天賦的高低優劣,無論多少汗水也無法彌補。不錯,他現在還不是一個合格的墨者,更不是一個合格的鉅子,但是以他的先天素質,完全有可能在我們的培養下成為合格的鉅子。説到這季如風頓了頓,環顧眾人,更重要一點,義字壁失散千年,卻單單通過他之手得以復原,這難道不是冥冥中的天意?季如風淡淡道:我的話完了。説着退回到自己的位置,慢慢跪坐下來。

    厲不凡轉向姜振山,問道;姜長老有沒有話説?

    姜振山掙扎着站起來,呵呵笑道:季兄弟已經説得明白,姜某就一句話,如果大家選擇了任天翔做鉅子,蕭堂主依然還做他的堂主,只不過以後得接受墨門鉅子的領導;如果大家擁護蕭堂主做鉅子,姜某和季兄弟就得在祖師爺面前剖腹謝罪(汗,墨家也有剖腹啊)。何去何從,大家看着辦吧。

    見所有墨士都隱然動容,歐陽顯急忙提醒道:他們這是在用自己性命要挾,以博大家同情,你們千萬莫要上當!

    姜振山一聲冷哼:只有自己認為正確、而且是不得不做的事,才值得押上性命。歐陽長老如果覺得擁護堂主做鉅子是正確選擇,也可以押上自己的性命,給大家施加壓力。歐陽顯一時語塞,無言以對。

    季如風道:鉅子的選擇關係着墨門乃至整個義安堂上萬弟子的前途和性命。更關係着墨門以後幾十年的興衰,跟這比起來,我們兩個老傢伙的性命根本微不足道。所以請大家不用顧忌我們的生死,只須以大公無私之心,選出你們心中最合適的鉅子。

    十幾個墨士皆微微頷首,厲不凡也開口道:季長老和姜長老皆表明了選擇任天翔做鉅子的理由,現在我們聽聽蕭堂主有什麼話要説。

    見眾人的目光皆集中道自己身上,蕭傲清了清嗓子,徐徐開口道:本人忝為堂主以來,為義安堂的發展盡心盡力,雖不敢言功,卻也並無大錯;雖不如老堂主雄才大略,卻也算得上恪盡職守。説實話我並不認為自己是墨門當仁不讓的鉅子,無論是厲長老還是季長老,他們都比我合適。但是如果是任公子要做這個鉅子,我卻是萬萬不能答應。

    蕭傲略頓了頓,目光從眾人臉上徐徐掃過,語氣頓時一轉:墨門鉅子首重是德,任天翔雖為老堂主之子,卻一向忤逆不孝,又是長安城有名的紈絝,他有何德配做鉅子?他一向唯利是圖,為了一己之利不惜巴結權貴、鑽營苟且,憑什麼做我視功名利祿如糞土的墨門領袖?他現在是御前侍衞副總管,皇上身邊的大紅人,他若竊取了鉅子之位,我們墨門豈不跟他成了朝廷的鷹犬?那與一向依附朝廷的儒門還有什麼區別?説到這蕭傲轉身向墨子一拜,痛心疾首地道,祖師生前最瞧不起的就是依附朝廷的儒門,如果我們墨門最終也像儒門那樣成為朝廷的附庸,祖師泉下有知,必定會死不瞑目。

    眾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中。蕭傲慷慨激昂地結束了他的話:如果你們想要賣身求榮,謀個封妻廕子的前程,就選御前侍衞副總管做墨門的鉅子,跟着他榮華富貴興許就唾手可得;如果你們還是真正的墨者,從未動搖過心中的信念,我想你們必定知道如何選擇。

    現在,我們來聽聽任天翔怎麼説。等他陳述完畢,你們就可以開始選擇了。厲不凡的言語中不帶一絲感情。

    地廳中一片靜默,所有人的目光頓時都轉向了任天翔。任天翔只感到掌心冒汗,手足冰涼。雖然鉅子的爭奪並沒有刀光劍影,但場中的氣氛卻比刀光劍影還令他緊張。他一改先前的輕鬆和玩世不恭,神情變得異常凝重,因為方才蕭傲的話幾乎是判了他死刑,準確説是判了季如風和姜振山的死刑,自己輸了不要緊,但對自己寄予厚望的季如風和姜振山,卻要替自己賠命。

    不用太緊張!季如風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臉上現出一絲温煦的微笑,我從你六歲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上上天賜予本門的希望。你已通過了無數次的考驗,現在只剩下這最後一道關卡,它一定難不倒你。

    任天翔心中充滿疑問,不過眾目睽睽之下他已來不及細問。雖然不明就裏,但季如風的話讓他澎湃的心緒慢慢平靜下來。他緩緩起身,抬步走向前方的墨子像,他感覺自己的思緒從未有過的敏捷,走這短短幾步就想經歷了好幾個時辰,足夠他理清思緒。

    終於,他站到了墨子像面前,學着季如風的樣子給墨子行過大禮後,回身面向眾人,目光在墨門十三士面前徐徐掃過,這才從容不迫地開口道:我雖然不是墨家弟子,但一直對墨家學説最感興趣。墨家最根本最核心的精神是平等!它與儒家最大的不同,就是儒家將人分成三六九等,並以禮教來約束和強化這種身份認定,提倡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而墨家則認為人人生而平等,天子與庶民並無任何不同,墨子有句名言人不分長幼尊卑,皆天臣也,所以提倡兼愛,即扶助弱小、抵抗強權,以維護世界之公正,這也就是墨家興天下大利,除天下大害的精神基礎。不知道我這樣理解對還是不對?

    眾人在微微頷首的同時,望向任天翔的目光已有些不同,似乎在對這個印象中的紈絝子弟重新進行了認識。這種目光給了任天翔更大的信心,他昂然一笑:既然平等是墨家最核心的精神,一切大義俱是建立在這個基礎之上,那麼我任天翔是不是御前侍衞副總管,跟我能不能做鉅子有什麼關係呢?如果心懷墨家平等之精神,哪怕身在朝堂也不失獨立的人格;如果沒有這種平等的精神,即便身處江湖,依然會對權勢心懷敬畏甚至妒忌,若不能攀附,就恨不能取而代之。

    説到這任天翔話鋒一轉:當年墨家先輩為扶助弱小化解干戈,也曾替人守城甚至領兵,難道説他們也是權貴的鷹犬?先父任重遠當年曾幫助當今皇帝奪回李唐江山,難道説他也是在趨炎附勢?墨家之所以自秦以後日趨衰落,就是將自己與官府和朝廷對立起來,誤解了先祖宣揚的平等和自由精神,以為遠離廟堂才能保持精神的獨立。對權貴和帝王避而遠之,難道不是另一種精神上的歧視?

    眾人皆露出深思的神色。任天翔回身對墨子像恭敬一拜,慨然嘆息道:墨子生前最大的願望是要選天子,選德才兼備的賢者做天子,可惜這個願望到現在也還沒有實現的條件。但是墨子生前從未放棄過向各諸侯國君宣揚他的思想,試問如果他也像後人這樣將自己與官府和朝廷對立起來,墨學何以能成為與道學和儒學齊名的顯學?如果墨者只能以幫會的面目在江湖藏身,不能對官府和朝廷施加影響,如何實現墨子所希望的影響天子、監督天子,繼而選天子的最終夢想?

    眾人的沉思已變成了震撼,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向被認為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居然有這番驚世駭俗的見解。這見解雖令人目瞪口呆,卻偏偏又合墨家的精神內核,讓人在震驚之餘,內心也不禁湧起一種久違的衝動。

    任天翔最後對墨子像恭敬一拜,然後對厲不凡和眾墨士拱手道:我最想説的話就是這些,其他像才能、智慧這些我不想再提,因為我覺得這些都不如一個墨者的心胸更重要。

    厲不凡點點頭,環顧眾人道:蕭堂主與任公子已經表明了心跡,現在請大家考慮一炷香時間,然後在他二人中,選擇一位出任新一代墨門鉅子。

    計時的香點了起來,地廳中一片靜默,眾人都在低頭冥思。此刻任天翔反而平靜下來,耐心地等待着命運的裁決。

    一炷香很快燃過,厲不凡示意他與蕭傲分列左右,面朝墨子像而立,然後對眾墨士道:現在,請將代表你們選擇的竹籤投入所選之人身後的竹筒。竹籤一經投下,不得反悔,整個過程將由我和幾個長老共同監督。

    十三名墨士依照秩序來到二人身後,默默地將自己手中的竹籤投入二人身後的竹筒。雖然整個過程是在平和靜謐中進行,但卻比刀光劍影更讓人透不過氣來。

    隨着最後一聲竹籤入筒的清脆響聲,投票終於結束。厲不凡仔細將竹筒清點完畢,立刻高聲宣佈:蕭堂主獲得六根竹籤,任公子獲七根,墨門新一任鉅子誕生,他就是義安堂前任堂主之子任天翔!

    任天翔心中一鬆,不禁手舞足蹈地回頭高呼,卻見廳中出了自己沒人歡呼,也沒有人忘形,大家都神情複雜地望着自己,那眼神既有期待又有懷疑,而季如風和姜振山眼中,則閃爍着點點淚光、墨門終於有了新的鉅子!歷不凡激動的向祖師像拜倒,然後回頭轉向眾人:從今往後,任天翔就是我們墨門新一代鉅子!

    眾人紛紛上前道賀,只有蕭傲臉色鐵青,眼中滿是憤懣和不甘。不過他很快就將這種情緒強壓下來,強笑着上前向任天翔道賀。

    任天翔在歷不凡等人安排下,稀裏糊塗的舉行了祭祖儀式,然後接受眾人的敬拜,就任新一代墨門鉅子。他感覺一切就想是做夢。知道儀式結束離開義堂,他才有機會詢問季如風:我我真的已成為墨門鉅子?義安堂也歸我管?

    你現在還不能算。季如風眼中有心願得償的興奮,更

    有一絲冷峻和嚴肅,新任墨門鉅子還有一年的考察期,如果這一年中你犯了大錯,又或者無所作為,依然有可能被廢黜。所以你要儘快學習如何成為一個合格的鉅子,而不是靠着僥倖涉險過關。

    任天翔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鉅子都要做些什麼?季如風淡淡道:鉅子首先要掌握墨門的情況,他可以不會武,但必須懂武,甚至要懂兵懂武?任天翔疑惑地撓撓頭,這和會武有什麼區別?它比會武要求更高。季如風耐心解釋道,會武只要跟着師父刻苦修**能學有所成。懂武則是要儘可能多地瞭解各門各派武功的奧秘和訣竅,並能一眼就看出對方武功的長短和強弱,且能做出相應的對策和改變。

    你知道我最怕練武!任天翔頓時抱頭大叫,從小我就不想學武,有多少師父教過我,卻都教不會我一招半式。你要逼我練武,大不了這破鉅子我不做了,你們誰愛做誰做去!

    胡鬧!季如風勃然大怒,你以為這是小孩過家家,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放肆!任天翔毫無畏縮地迎上季如風的目光,針鋒相對地喝道,你是鉅子還是我是鉅子?是你聽我的還是我聽你的?

    季如風神情一震,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忙垂手後退一步,低頭道:屬下知錯,請鉅子恕罪!這還差不多!任天翔滿意地點點頭,拍拍懷中已經湊齊的七塊義字璧碎片《小説下載|wRsHu。CoM》,現在我們最要緊的不是爭論我該不該練武,而是儘快復原義字璧,找出其中的奧秘,以重振墨門聲望。

    季如風忙解釋道:你誤會了,我不是要你練武,而是要你學武。身為墨門鉅子。肩負着整個墨門的興衰榮辱,如果對墨家最重要的武技無所知,何以做到知己知彼?又何以指揮墨家弟子實現歷代先輩的抱負?就拿眼前眼前來説,對義字壁虎視眈眈者不在少數,如果你對墨門弟子的武功戰力一無所知,又如何調遣人手從容應付?

    任天翔想了想,遲疑道:練武和學武,這有什麼區別嗎?

    季如風點頭道:這區別就像是將與帥的區別,將領需要身先士卒衝鋒陷陣,所以必須有一身好武藝;而帥為全軍首腦,與敵人正面相搏的機會很小,所以帥可以不會武。但他必須知道手下每一個將領的實力和特點,並依據對手的情況來排兵佈陣,所以他必須要知武。

    明白了!任天翔恍然大悟,笑道,原來你是要我紙上談兵?只要莫讓我起五更睡半夜地練武,怎麼着都成!不過你現在腿上有傷,流了不少血,這事等你傷好些再説吧。季如風雖然神情萎靡,卻強打精神擺手道:這點傷不礙事,我得讓你儘快成為一個合格的鉅子。

    説話間二人已來到外面的議事廳,就見墨門十三士分列左右等候在那裏。見二人進來立刻拱手參見。季如風指着眾人對任天翔道:你是由他們選出的鉅子,從今往後他們就將對你唯命是從,而你也得對他們的行動和生命負責,同時也要對整個墨門負責。

    任天翔從眾人臉上緩緩看過去,就見其中雖有不少熟面孔,但除了任俠,其他人他都叫不出名字,只知道他們是義安堂最普通的弟子。他不禁奇道:既然墨門弟子是從義安堂弟子中挑選出的精英,而墨士更是精英中的精英,為何他們卻都沒有擔任重要職務?季如風嘆道:因為練武是一項最枯燥最乏味的苦修,很容易被其他事務分心。為了讓墨門弟子專心於武道,必須要讓他們遠離日常俗事。

    這麼説來他們的武功一定很高了?任天翔好奇地問道,不知道比我身邊那些大內侍衞如何?季如風沒有直接回答,只淡淡道:今日有場小糾紛,需要我們義安堂出面調停。如果你想知道他們的武功,可以跟去看看,作為你學武的第一堂課。

    太好了!任天翔聞言大喜,他知道江湖上所謂的調停,多半都是要動手才能擺平,以他的品性自然是唯恐天下不亂。只是他還有些擔心,忙問道,對方有多少人?就我們這些人能不能應付?要不要我把大內侍衞也叫上?季如風啞然失笑:這是義安堂的事,怎敢讓官家的人出面?而旦只是一場小糾紛,也用不着小題大做,只需從十三墨士中選一人出面就夠了。"

    選個人?任天翔有些將信將疑,那選誰為好?.

    季如風徽微一笑:你是鉅子,該由你來拿主意。

    任天翔看看眾人,隨手一指最熟悉的任俠:就阿俠吧。

    任俠雖然天生一副娃娃臉,看起來比任天翔還要年少,但實際卻比任天翔要年長兩三歲。聽到任天翔點到自己,他立刻越眾而出,對任天翔抱拳一拜:多謝鉅子信任,我不會讓你失望。

    季如風微微頷首笑道:你眼光不錯,阿俠得到過老堂主親傳,是墨門最年輕的墨士,由他出面再合適不過。

    任天翔得知任俠竟是父親生前教過的弟子,頓時大感親切,但對方表情嚴肅,對自己似乎有種拒之千里的冷淡,這讓他有些奇怪,卻又不好多問,只得轉向季如風小聲問:就我們三個?人是不是有點少?要不我將崑崙奴兄弟和褚剛都帶上?

    季如風望向任天翔淡淡道:這是義安堂的事,不想讓不相干的人插手。如果你還當自己是鉅子,就不要再有這種念頭。任天翔見季如風説得嚴肅,便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好吧,就依你,不過我可有言在先,我只是去看看熱鬧。萬一你們一言不合動起手宋,可別算上我。

    馬車離開蕭宅之時,天色已然黑盡。車中,任俠盤膝瞑目而坐,猶如老僧入定,他對面的任天翔幾次想與他敍舊,卻因對方的淡漠和沉默只得無奈強行忍住。前方坐車轅上趕車的是季如風,很難相信這個義安堂的長老和智囊,會親自為兩個年輕後生趕車。

    馬車駛過大半個長安城,終於在東市片空曠之地徐徐停了下來。在途中任天翔已聽得季如風介紹,原來是東西兩市的商户,因為爭奪客源而發生了鬥毆。剛開始只是兩家賣綢緞的商户之間的矛盾,一家是本地坐商,而另一家則是外來的胡商,本地坐商認識以盧大鵬為首的地頭蛇,便邀盧大鵬和他的兄弟狠狠修理了那胡商一頓,那胡商咽不下這口氣,趁盧大鵬莫名其妙死在大雲光明寺之機,廣邀同道報仇,雙方械鬥升級,已造成雙方都有人死傷,最後東西兩市的坐商和胡商幾乎都牽涉了進來。而東西兩市俱受義安堂保護,所以義安堂不能不出面調停。

    馬車在黑暗中停下,任天翔探頭一看,就見無數燈籠火把,將東市中央那塊空地照得如同白晝,兩幫人正分列左右默默對峙,雖然相隔數丈,依然能感覺到他們之間那種濃濃的敵意,甚至是嗜血的仇恨。

    任天翔見雙方人數過百,而且都手執棍棒刀槍.神情猶如嗜血的猛獸般躍躍欲試,趕緊縮回頭,對季如風小聲道:看這形勢,恐怕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化解,咱們還是趕緊回去多帶人手,或可將他們強行分開。

    季如風看看月色,搖頭道:他們約斗的時間就要到了,就在等義安堂出面做最後的調停。咱們若不出面,會有很多人死。説着一提馬繮,馬車便緩緩架向對峙的雙方。

    可是我們只有三個人,而且你腿上有傷,我更是沒摸過刀柄。任天翔見馬車徑直駛入對峙雙方的空地,陷入眾多手執刀劍的怒漢包圍之中,不禁臉色都變了。誰知季如風卻不以為意道:我只是帶你來旁觀,今日這事,你讓任俠一個人處理就行。"

    任天翔還想再問,就見對面的任俠第一次睜開了眼睛,不亢不卑地拱手一拜:請鉅子授權弟子全權處理此事。

    雖然任俠在向自己行禮.但任天翔還是感覺到對方對自己這個鉅子,其實並沒有一絲心悦誠服的尊重,這讓他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哪裏讓任俠看不順眼,見眾人都在虎視眈眈地盯着馬車,他只得叮囑道:好!你要小心應付,千萬莫要激怒了他們。

    任俠頭也沒點就撩開車簾跳出馬車,緩緩來到雙方領頭之人跟前,簡短地自我介紹道:義安堂弟子任俠,受命前來調停。

    兩個領頭的一個是五十多歲的長安坐商,一個則是個肥頭大耳的胡人。那坐商忙向任俠拱手為禮,同時如釋重負地輕舒了口長氣,而那胡人則倨傲地問:"任俠?沒聽説過,你在義安堂中是什麼身份?

    任俠淡然道:在下在義安堂資歷尚淺,所以只是個普通弟子。

    哈!那胡人一聲嗤笑,義安堂也太不將我們當回事了,居然派了個普通弟子來調停,是不是太不將我們放在眼裏了啊?眾人都小聲議論起來,就連方才給任俠恭敬行禮的長安坐商也是大失所望,但還是耐着性子問:不知任少俠想要如何調停?,任俠左右看了看,淡淡道:雙方互賠對方的死傷者,死者五十貫,重傷致殘者三十貫。由最先動手傷人的一方在醉仙樓擺酒,大家喝過和解酒,便將過往恩怨一筆揭過。

    此言一出,眾人頓時像炸開了鍋。長安坐商一方一個雙目赤紅的男子高聲嚷道:我兄弟已死在他們手裏,除非讓兇手賠上性命,不然這事不能這樣就完!那男子赤裸着上身,精壯結實的肌肉在燈火照耀下油光鋥亮,猶如一頭敏捷的黑豹。任俠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淡淡問:你是何人?

    在下張榮,死的是我兄弟張彪。那男子挺起胸膛,赤紅眼眸瞪着任俠,血債血償!五十貫錢就想買我兄弟性命?休想!

    任俠眼中驀地射出一絲鋭光,聲色如常地淡淡道:我今日代表義安堂,出面解決衝突,我的話就是義安堂最後的意見。如果誰對我的調停不服,大可拔出兵刃向我挑戰,能從我面前走過去,你們便可開打。

    躲在車中關注事態發展的任天翔,一聽任俠這話不禁連連頓足道:壞了壞了,這混小子真不懂事,一句話就將武鬥雙方都得罪了。這不是惹火燒身,兩方都不討好嗎?

    但奇怪的是,雙方聽到任俠這話,全都安靜下來,就連自號長安之豹的張蒙,也微微低下了頭,以避開任俠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就在這時,突聽對面胡商陣營中,悠然響起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義安堂早已不是長安説一無二的老大,沒想到它一個不知名的弟子,依然還是這般狂傲。陰爺對你的調停第一個不服!隨着這不緊不慢的聲音,個瘦削高挑的男子從胡人陣營中緩緩踱了出來,聽到依稀有些熟悉的聲音,任天翔從車窗縫隙中仔細看去,頓時臉色大變:壞了!怎麼會是這個兇人?

    季如風有點意外:你認識那人?任天翔點點頭:他叫陰蛇,原是大漠悍匪沙裏虎手下的二當家,後來勾結外人出賣了沙裏虎,自己做了老大。他以前只在西域一帶活動,不知為何卻到了長安?我見過他殺人,簡直比蛇還陰險兇狠,阿俠只怕要糟。

    季如風不以為意地笑了起來:"原來是個悍匪,難怪胡商們有恃無恐。

    看來今日不動手是不行下,你運氣不錯,一定要睜大雙眼仔細看好。"

    看什麼?任天翔有些莫名其妙。這是你學武的第一堂課。季如風正色道,要全神貫注地留意那個悍匪和阿俠,看清他們出手的每一個動作和細節,並告訴我你的心得和體會。

    你好像一點也不擔心?任天翔奇道,萬一阿俠不敵,或者勉強獲勝,但那些胡商請來的拳師打手要是一擁而上,只怕阿俠一個人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吧?季如風淡然一笑,眼中滿是自負和驕傲:你不用擔心阿俠,那些武士跟墨士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的差距就像是猴子跟人的差距一樣大。

    任天翔還想再問,就聽那邊任俠已開口道:不服者儘管拔刀,我保證你只有一次機會。

    陰蛇聞言仰天大笑,笑聲中就見他全身肌肉驀然繃緊,猶如即將出擊的扁頭蛇,又如突然張滿的勁弓,即將電射而出。但就在他腰間短刀將出未出、全身勁力即將爆發的瞬間,他那肌肉繃緊的身體卻突然軟了下來,掩飾出手的笑聲也驀地中斷,就像張開的勁弓突然繃斷了弓弦,剎那間便失去了爆發的機會。

    陰蛇腰間的短刀已經拔出大半,但剩下那一小半卻已經無力再拔出。一柄單刃長劍已連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就像是本來就長在那裏。三尺長的劍刃連着獸吞口的劍鍔,劍鍔之後是纏着黑色絨布的劍柄,劍柄連在任俠那隻手指修長、肌膚白皙緊實的手上,他的身體依然保持着出劍瞬間的姿勢,像一支剛射出的勁箭,穩穩地釘在陰蛇這個箭靶之上。

    陰蛇和他身後眾多準備羣毆的武師,沒一個看清他是如何拔劍、收肘、出劍,戰鬥就已經結束,甚至那根本不能稱為戰鬥,因為陰蛇連刀都還沒來得及拔出。

    這是什麼劍法?陰蛇鼻涕眼淚交泗而下,身形搖搖欲倒,他的眼中泛起從未有過的絕望之色。他從沒見過一個人竟然可以將劍練到如此之快,快得連他的目光都追之不及,更莫談做出任何反應。

    這是最普通的一招仙人指路。任俠聲色如常地淡然道,所有練劍的門派都有這招。我竟然死在最普通一招仙人指路之下!我竟然連你一招都擋不了!陰蛇帶着無窮的悔恨和懊惱,身子緩緩往後便倒。就見任俠一抖手拔出長劍,跟着閃電般封住陰蛇胸口幾處經脈,然後平靜如常地道:我的劍鋒是從你第三根肋骨縫隙刺進,入肉三寸三,剛好避開你心臟和大血管,如無意外,你還死不了。"

    在那生死相搏的剎那,對方居然還有閒暇拿捏好劍鋒刺入自己身體的位置和深度,這這是怎樣的武功?陰蛇帶着莫名的震駭和驚恐,一歪頭暈了過去。將他抬下去止血救治。任俠以理所當然的口吻向那些方才還打算羣毆的武師下令,安心靜養半年,他基本可以恢復。説着他的目光在場徐徐掃過,對我方才的調停,誰還有不同意見?

    所有人無論是胡商請來的武師,還是以長安之豹為首的刀客皆悄悄扔下了刀劍,沒有人再説一句話。當一種力量強大到超過常人想象之後,人們除了敬畏,就只剩下崇拜,所有敵意和不服都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很好,那就照義安堂的決定處理,我希望明天就看到你們雙方在醉仙樓擺酒言和。任俠説着收起長劍,轉身慢慢走向馬車,不再看眾人眼。那種特有的自信和驕傲,終於使任天翔明白,墨十跟普通武師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他們的差距甚至超過了人與猴子的差距。

    馬車沿來路徐徐而回,這一次是任俠趕車,他已經不需要為戰鬥保存體力,所以又恢復了他恭謙平凡的本色。馬車中,季如風與任天翔相對而坐,見任天翔雙拳緊握,額上有豆大的汗珠在滴落,顯然還沒從方才那一劍的興奮中平靜下來,季如風不禁笑問:方才你全都看清了?

    任天翔使勁點點頭:不錯,我看得非常清楚:陰蛇先以大笑掩飾殺意,然後悄然拔刀,但就在他刀還未拔出的短短一瞬,任俠的劍已經完成了從拔劍、沉肘到出劍的全部過程。我從沒見過這麼快的劍,我身邊的侍衞包括褚剛和崑崙奴兄弟,沒一個有這麼犀利的劍法。只是我不明白,他為何要選擇不致命的部位?要知道劍下留命可比劍殺敵要難上十倍不止。

    季如風眼中泛起一絲滿意的微笑,頷首道:因為墨家有一條傳續千年的戒律誤殺善人,以命相殉。所以每一個墨者對自己的出手都異常謹慎,若非萬不得已或確鑿無疑,決不擅殺一人。

    季如風話音剛落,就聽外面趕車的任俠接口道:不過如果是面對殺害老堂主的兇手,我決不會有半點猶豫。任公子,其實我本不想選你做鉅子,因為你已經無數次令老堂主失望。可我最終還是選擇了你,因為你畢竟是老堂主的兒子,我相信你一定會竭盡全力追查殺害老堂主的兇手,為老堂主討還公道。

    任天翔正訥訥地不知該如何回答,就聽任俠黯然嘆道:我是個孤兒,是老堂主收留了我,並親傳我墨門最高深的武學,墨門雖然不興師徒名分.除了祖師墨子,無人可以稱師。但老堂主在我心中就是師父,甚至堪比義父,他的仇我一定要報,作為他的親生兒子,想必你也跟我懷着一樣的心思吧?那是那是!任天翔言不由衷地敷衍道,我一直在暗中追查此事,一旦有了線索,我一定會為父親討還公道。

    很好!任俠語音中終於有了一絲歡欣,若是如此,我總算沒有錯選了你。

    馬車在黑暗中徐徐而行,三個人都停止了交談,一時間靜的只剩下馬蹄的聲響。任天翔見對面的季如風正以一種異樣的目光端詳着白己,不禁有些心虛,強笑着問:季叔這麼看着我幹什麼?讓人渾身不自在。

    季如風淡淡笑問:難道你沒發現自己有什麼特別?(文*人-書-屋-W-R-S-H-U)

    任天翔茫然搖頭:我有什麼特別?方才阿俠那一劍,季如風有些興奮地比劃,我保證場中除了你和我,沒個人看清楚,甚至你比我看得還要清楚,難道你沒覺得這很奇怪?

    任天翔越發茫然:這有什麼奇怪?

    季如風喟然嘆道:從你六歲那年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知道你必定是上天送給墨門的鉅子人選,那件事你難道一點沒印象了?

    任天翔使勁撓了撓頭,怎麼也想不起與季如風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只得抱歉地搖搖頭。就見季如風興奮地道:那是你剛進任府不久,有一天你無意間闖進了墨家弟子練武的武武堂。我正在指導一個墨徒劍法,你當時説了一句話,我至今還清楚的記得。

    什麼話?任天翔忙問,六歲那年的事他早已忘了大半,實在想不起自己説過什麼驚世駭俗的言語,能讓季如風牢記這麼多年。

    你當時見那墨徒總是打不過我,便忍不住出言指點刺他左腳,笨蛋!

    刺他左腳,笨蛋?任天翔茫然重複了一遍,啞然失笑,"這是什麼話?

    我沒覺得什麼特別啊?"

    季如風點頭:這話單獨來看是沒什麼特別,但是我那招最大的弱點正好是在左腳。任天翔一愣,啞然笑道:也許是小孩於誤打誤撞説對了吧。

    季如風搖搖頭:後來我又試了幾次,你只要看上幾遍就幾乎能説出我劍招的漏洞和弱點。當時你僅有六歲,而且從未學過武,卻能在我快逾閃電的劍招中發現漏洞,那時我的劍雖然不及今日任俠的劍快,但自信.能看清我劍路的人世間寥寥可數。可是你卻能看清我所有的劍路,而且能很快就發現弱點和漏洞,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任天翔茫然搖頭,就見季如風目光炯炯地道:那是因為你有一雙遠勝常人的眼睛,更有一顆天生敏鋭的頭腦。每個人的眼睛反應速度皆有不同,有人快,有人慢,這種差異通常很小,只有極少數人天生有着遠勝常人的反應速度,能看清白駒過隙甚至小鳥振翅,這種人萬中無一,世所罕見。如果再加上對強弱之勢敏鋭的直覺和判斷,這樣的天才,我至今還只見過兩個。

    任天翔好奇地問:除了我還有誰?季如風淡淡道:另一個就是七歲就名動京師的天才兒童、現為東宮屬官的李泌。

    任天翔恍然笑道:李泌是天才那是人盡皆知。我不過是眼睛比別人反應快一點,算得上什麼天才?許多武功高手經過刻苫修煉也能將眼睛的反應速度大幅提高.不然何以跟高手對敵?

    季如風搖搖頭:真正的高手相博憑的是本能和感覺,根本不能用眼睛去看。因為有些被稱為天賦的東西,是很難通過後天的訓練大幅提高的,比如肌肉的收縮速度、眼睛的反應速度,以及短時間內對各種形勢的準確判斷。真正的高於總是先發現自己天賦所在,然後加以開發和強化,才能達到個人最強的狀態,比如任俠天生有着遠勝常人的肌肉反應速度,所以他的劍才能練到如此之快,不過他的目光卻遠不及你,所以他其實也看不清自己的劍,出手之時完全憑的是感覺和本能。

    任天翔呆了半晌,小心問道:你你不是要逼我練武吧?我們可有言在先,要是非得練武,那這鉅子我乾脆就不做了。

    季如風連連搖頭:你這天賦若是用來練武.實在是大材小用了。你擁有統帥的天賦,我卻讓你去練將領才練的武藝,豈不是糊塗透頂?我是要你學武,通曉墨門乃至其他各門派的武功,憑着你的頭腦和目光,定可使墨門的實力大幅提升。見任天翔依舊茫然,季如風耐心解釋道,墨門不乏高手,但他們只是衝鋒陷陣的將才,唯有目光敏鋭、心思敏捷、能在瞬息萬變的形勢中做出準確判斷的智者,才有可能用其所長,避其所短,成為他們的合格統帥。季某也正因為有這點天賦,所以才被老堂主推為智囊。但是現在我發現你的天賦遠勝於我,所以我説你是上天賜予墨門的鉅子,從你六歲那年我就堅信不疑。

    見季如風目光炯炯、滿懷期待地望着自己,任天翔不好意思地笑道:行!只要不讓我練武,讓我學什麼都成。不過我有言在先,萬一我要學不好,你只能怪自己目光不對,可不能怨我啊。:季如風點點頭:只要公子拿出一半的認真,我相信就沒什麼難得倒你。説着他從貼身處拿出兩本冊子,肅然遞到任天翔面前,請鉅子從本門最基本的武功學起。你無須親自去練其中的武技,但你必須知道它們的原理和特點。只可惜墨門經歷千年變故,無論武功還是學説已大半失傳,不過幸好演武堂中還藏有不少其他門派的武功典籍,那是老堂主在生前花了不少代價蒐羅而來,希望你能潛心學習,爭取早日做一個合格的鉅子。

    "紙上談兵我要都學不好,那可就真對不住季叔的期待了。任天翔説着接過兩本古舊的冊子,從封面那古老的隸書上勉強認出,一本是《墨手},一本是《墨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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