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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章 老僕人之疑

    看到地上衰老脆弱的阿辛格,一剎那,查禮愣住了,對這個待候沃德幾十年的忠心耿耿老僕人的同情壓倒了他,他彎下身去。

    “怎麼啦?”他輕輕地搖著老人問,“誰打你了?”

    阿辛格睜開雙眼,嘆了口氣後又閉上眼睛。

    查禮直起身,藉著手電光打開了樓道的電燈。他走過樓道敲沃德的房門。

    沃德應聲很快開了門,他穿著睡衣,滿頭白髮,滿臉倦態,看上去顯得很蒼老。

    “陳先生,”他失聲叫了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我發現你家僕人昏到在地,臉上被人打了一拳。”

    “一拳!那個王八蛋……”

    聽到熟人的聲音,老人坐了起來,沃德說,“誰打了你,阿辛格?”

    老人說:“傑(怎)麼幾(知)道?可能喜(是)個大高個,拳頭很大,在黑暗中打了我一拳。”

    “你沒看清那人是誰?”

    “我傑(怎)麼看得清?”

    沃德嘆了口氣說,“你這麼深更半夜在這兒做什麼?”

    “我一向焦(做)啥?”他不滿地反問。“工作,工作,沒完沒了的工作。醒後看了看鐘,該下樓捅爐幾(子)。”

    “你捅了爐子沒有?”

    “捅了,”老人點點頭。”先給樓下的爐幾(子)添了柴,然後上樓,黑暗中被一拳打在下巴上。”

    查禮拍了拍老人的背說:“現在去睡吧。你說得對,這房子裡都是人,但其中有些不是善良之輩。長輩不與刁民一般見識,雞蛋不與石塊同步起舞。”

    “晚安!”阿辛格說完就走了。

    老人和沃德走後,查禮回房又往爐子裡添了些木柴,乾脆開著房門坐在爐前。他已完全清醒過未,凌晨4點正是思考問題的最佳時刻。這麼無緣無故襲擊阿辛格的背景是什麼?是不是無緣無故?辛格是否知道打他的人?如知道,為什麼又閉口不談?害怕,這是無疑的,在開礦挖井、倍受虐待的日子裡,老人一代華人的血液中都滋生了害怕白人的恐懼心理。

    查禮嘆息了一聲。他意識到,目前還不能把對阿辛格的襲擊和其它事件聯繫起來。對蘭迪妮兇殺下任何結論也為時過早。現在的關鍵是要有充足的事實根據。默坐在那兒,開始在腦海中將發生過的一系列事件重新梳理他。充滿寒意的黎明已悄悄潛過湖泊,一輪金黃色的朝陽從高山險峰背後冉冉升起,他開始聽到開門聲,傳來的奧菲莉娥的大躁音,還有隱約聽得到的廚房裡的狗叫。

    在洗晨浴和刮臉期間,佔據查禮整個腦海的是杜拉波,那隻小狗。

    他昂首挺胸地沿著冰冷的樓道向樓梯口走去,那邊飄來了燻肉和咖啡的香味,他決定要盡情享受這頓美味早餐——儘管殺害蘭妮的兇手也將坐在同一張桌上。

    在那裡,阿辛格端著桔子走近比頓小姐,他問姑娘:“你喜歡什麼水果?我這兒有各種——桔子。”

    “我喜歡最好的桔子,”姑娘說。“早安,阿辛格。怎麼啦——可憐的人,把臉給碰傷了。”

    阿辛格沒答理就離開了。

    “噓,”沃德說,“一點小意外,不必多談——你知道,他是很敏感的。”

    “他還有點瘸,”姑娘又說。

    “一次很不幸的事故,”沃德解釋說。“他在樓梯上摔了一跤。”

    “可憐的阿辛格老了,”雷特說。“昨晚我注意到,他眼睛也已不太好,沃德,還不給他配付眼鏡?”

    沃德做了個苦相。“當然,他應該——有,準確地說,他曾有過一付眼鏡,但在一個月前被碰碎了。你知道他的固執勁,儘管我一直勸他送去修理——喬治會修,今天上午我把它帶到裡諾夫去,配鏡師知道他鏡片的度數。”

    查禮需在腦海的儲藏庫中輸進幾個新的數據,如此看來,阿辛格是在今天早上變瘸的?昨晚被一拳擊倒在地還不至於傷到腿上,他本人當時也沒談到腿傷。另外——樓上書房隔壁房內那條被撞翻的粗木板凳……辛格需戴眼鏡,實際上他平時也戴,好,這能對上,還有那兩隻放錯了位置的盒蓋。剎那間,查禮的食慾消失得無影無蹤。查禮暗自決定,先把所有事實裝進腦中——待走到河邊時再解帶脫鞋。

    吃完早飯,查禮到廚房去看了看奧菲莉娥夫人和杜拉波。查禮抱起小狗,輕輕地撫摸著它。“杜拉必須到裡諾夫去,起碼一次。”說完這句使奧菲莉娥感到大惑不解的話後,查禮又回到了大客廳裡。多數客人都在客廳裡,多恩·霍特站在中央。在他旁邊站著一位在任何場臺下都會引人注目的人;高大、筆直、白雪般的白髮,看到那雙盲眼,查禮感到心頭一顫。

    “早安,陳先生,”多恩·霍特大聲問好。“今天天氣真不錯,我把父親帶來和你認識一下。爸,這是火奴魯魯的陳巡官。”

    查禮上前握住了那雙摸索著的手,“和礦區的前任郡長結識,”他說,“這是我向往的榮譽,但沒想到真能實現。”

    “說前任是對的,巡官,”山姆·霍特微笑著說,“但流逝的時光不再回,我很高興你能助我兒子一臂之力。”

    “對我來說也是種樂趣,”查禮說。

    “好,讓我們開始工作吧,”多恩·霍特說。“比頓小姐剛才對我說,她要回裡諾夫去取牙刷和——我跟他說這事得由你決定。”

    “我們可以帶比頓小姐的弟弟一起去,”查禮提議說。”清單就讓他帶著。”

    這當兒,阿辛格突然從餐廳裡走了出來,他站著凝視了山姆·霍特一會兒,接著匆匆走到前任郡長跟前抓住了他的手。

    “喂,郡長,”辛格大聲說,“見到你今(真)高興。”

    “辛格,你好,”山姆·霍特回答說。

    “領我上樓去,老夥計,”他說。“去看看書房,我以前對這兒這麼熟悉,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行走自如,但現在已記不太準。帶路吧,阿辛格。”

    阿辛格把他帶到書房,離開後,前郡長在書房內慢慢地摸索著。他兒子上前一步扶住了他,“爸,這是桌子,”他說。“在這桌上發現了散落的菸絲和香菸亂放的盒子。”他同時側身對查禮說,“上午我已把大概情況告訴了我爸。”

    父親說,“給我把椅子,兒子。”他在爐前一把天鵝絨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可憐的蘭迪妮有特別強的好奇心,陳先生。我很早就認識她,她是個漂亮惹人喜歡的姑娘。有人來了。”

    沃德進了書房,他親切地和前郡長打招呼。

    “我表示慰問,”山姆·霍特說。“我對這一切感到遺憾。”

    “找多恩說你們要去裡諾夫,你就準備去吧,別為我耽誤時間。”

    沃德一走,多恩·霍特就關上了房門。“晚上有什麼事沒有,”他問查禮。

    查禮將辛格在凌晨被打一事簡要他說了一下,查禮最後還提到,今天早上辛柏的腿有點瘸。

    “對——書房隔壁的板凳,”多恩說。“但——也可能毫無關聯,那傢伙出手時有可能也傷了他的腿才倒下。不——辛格不會沾邊的——對這一點我敢肯定,不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

    山姆·霍特那雙蒼老瘦弱的手下意識地握著椅子把,“卡什·夏農該到了吧,兒子?”他問。

    “該了,”兒子回答說。“卡什是訓練賽馬的,”他向查禮介紹說,“也是我的副手。我讓他今天過來,我們外出時這兒由他照管,我去看看他到了沒有。”

    “把門帶上,”山姆·霍特說。聽到關門聲,老人說:“陳先生,有你參加偵查,我從心裡感到高興和放心……”他沒有說下去,舉起了左手裡的東西問,“陳先生,我從椅子把上拈了下來的是些什麼東西?”

    “茸毛,”查禮看了看說,“碰到天鵝絨時,羊毛絨很易掉出這種輕柔的茸毛。”

    “顏色——什麼色?”

    “這——看上去是蘭色。”

    “蘭色!蘭迪妮讓阿辛格去拿毛毯,但直到你發現屍體後他才夾著毯子進書房,那是條蘭色毛毯。多恩告訴我,你讓他走開,他挾著毯子又走了出去——毯子並沒有放下,對不對?”

    “確實沒有放下,”查禮陰沉地說。

    “這點可以肯定了,”老郡長以顫抖的聲音說。“但——確確實實——在這以前毯子就在書房內放過。”

    誰也沒說話,查禮以欽佩的眼光默默看著老人。

    山姆·霍特站了起來,蹣跚著步子在房內走動。“真相已經大白,陳先生。讓阿辛格去取毛毯,當他拿起毯子進屋時,只有蘭迪妮一人。他把毯子放在椅子上,用她自己的手槍打死了她,然後整理桌子,清理現場,完後拿起毯子,穿過隔壁房間——門窗早已預先打開——若無其事地走了出來。就這麼簡單明瞭!要我告訴你原因嗎,陳先生?”

    查禮心悅誠服地聽著,眯著那雙小眼睛。

    這時門被推開,多恩走了進來。“走吧,”他說。“卡什已到,我們也該動身去裡諾夫了,咦,你們倆人怎麼都一本正經地繃著臉?”

    “關上門,孩子,”老山姆站起來向他兒子走去。“還記得今早我對你說的關於阿辛格的話嗎?

    “記得,但你把事情弄擰了,爸。”兒子有把握地說。

    “你先聽著,謀殺發生後,你知道辛格拿著毯子來過書房?”

    “當然知道。”

    “那好,如果我現在告訴你,我在那把椅子的扶手把上發現了一些毛毯茸毛,你會怎麼想?你是否會認為,早在辛格來書房之前,毯子就曾在書房內的那把椅子上放過!”

    多恩考慮了一小會兒,“我可能會,但我也可能會說,椅子把上的茸毛毯子是以後放到椅子上時掉落的——在謀殺之後。”

    “怎麼講?”他父親問。

    “事情是這樣的:昨晚我們先用毯子把蘭迪妮屍體裹起來,然後一起抬出去的。辛格拿來了幾條毯子,是不是都是蘭色的,我現在已記不太準,但我們好象是先把毛毯攤開放在那把椅子上的。”

    一縷寬慰的微笑在山姆·霍特的臉上展開。“孩子,”他說,“我從未象今天這樣為你感到驕傲。陳先生,我想我是在教堂裡坐錯了座位,你看是不是?”

    “或許座位是錯了,”查札彬彬有禮地說,“但很可能教堂沒錯。誰有準譜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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