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啟澤連忙往後退,不過他還來不及丟掉手中撥弄錦鯉的枝條,而在這個時候,那個女人猛地睜開了眼睛,在幽綠的水中看著範啟澤,然後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那個枝條。〕
從ATM機上面提出了一筆錢,範啟澤打車去了城裡最大的花鳥市場。他想起了那個算命先生的話,現在他打算去放生一尾魚,不管有沒有用,至少要試一試。現在的情況有點難以預料,如果警察查出汽車是自己的話,就算自己長滿一百張嘴也沒法解釋清楚。
要是放生一條魚就能解決事情的話,那就太好,範啟澤的理性告訴他這不大可能,但是一種即將溺死的心態又讓他亟不可待地衝進了市場。
選好一尾錦鯉,坐上出租車,對師傅說道:西山,昌定河。
這一路上範啟澤死死地抱著裝有錦鯉的魚缸,幾乎快將水捂熱了,直到下了車,依然還是在一種慌亂的心態下。
昌定河的不繫舟算是城市裡面有名的景點,這是一個不大的河灣,卻聚集了無數條色彩斑斕的錦鯉,這也是近百年來的善男信女們懷著和範啟澤一樣不安的心情和祈求放生在這裡面的,而這裡每天還會有人來餵食,大清早的,石舫下面像是著了火一樣湧動著無數紅色和金色的生靈。
範啟澤找了個人少的角落坐下,將魚缸放在面前,卻並不急著將魚放下去,而是盯著出神,看著精靈般的錦鯉在魚缸中轉動。
要是你進了這個塘裡算是得了自由,那就保佑我也能夠逃脫這一切吧。
說完這一串奇怪的祈禱,範啟澤將魚缸直接丟進了水裡,水面咚一聲晃動著漣漪,然後那條錦鯉慢悠悠地浮上水面,像是作別一樣,讓範啟澤心頭一暖,莫非還真有靈性這麼一說?
錦鯉晃動著尾巴,在水裡適應一樣轉了兩圈,然後猛地一激水,往那群搶食的鯉魚游去,可剛剛轉向,就如同被電擊一樣,側身浮在水面上,一動也不動了。
範啟澤連忙靠上前去,趴在岸邊,順手摸了條枝條想將它撥弄正了,可那條錦鯉抽動了幾下,完全翻了白肚皮,一點生機都沒有了。
範啟澤徒勞地划著樹枝想將魚撈過來,但是那條錦鯉確確實實死了,一動也不動地浮在水面上,範啟澤心也和那條魚一樣僵硬得不行,這算什麼?求平安也不行嗎?
範啟澤垂頭喪氣地坐在草地上,手中拿著枝條,傻了一樣擊打著水面,看著那條錦鯉翻著難看的白肚皮一點點順水流動,可是在水面下好像有什麼東西悄悄浮現,白花花的,像是一條巨大的鯉魚。
這讓範啟澤有點好奇,仔細看著那個巨大的東西出來,那像是水底裡面的一大塊玉石,在清晨的陽光照耀下顯得非常顯眼,透明的一樣,在綠色的水中散發著誘人的光芒。
範啟澤繼續看著,可是由於隔得稍微有點遠,他不得不趴在岸上,仔細觀察這個他認為可能為自己帶來好運的兆頭。
沒準真的是條大鯉魚,自己可從來沒有見過有這麼大的錦鯉,如果要養在家裡,起碼要雙人床那麼大一個魚缸才能勉強放下。
那條所謂的白色大鯉魚慢慢往上浮,也慢慢地往範啟澤這邊靠著,這種速度幾乎讓範啟澤等得心急,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這條大魚的身影,可是在足夠靠近的時候,他驚呆了,那條大魚像是一個人,因為他隱約看到了兩個渾圓而白皙的乳房,隨後就是平坦的腹部,最後一顆精緻頭顱也慢慢顯現出來。
她的頭髮像是水草一樣在水中盪漾著,眼睛緊閉,用一種漂浮的狀態在水中躺著,腿部沉在下面,看上去更像是一場恐怖的花樣游泳。
範啟澤連忙往後退,不過他還來不及丟掉手中撥弄錦鯉的枝條,而在這個時候,那個女人猛地睜開了眼睛,在幽綠的水中看著範啟澤,然後一隻手緊緊地抓住了那個枝條。
就一下,範啟澤被拖進了水中,這是最冷的時候,雖然不是嚴寒的北方,可也有一些冰碴子結在水邊草上,水裡更是寒冷透骨,範啟澤在進入水裡的一剎那,完全的喪失了任何抵抗,手腳就是像是從冷凍庫中拿出的雞爪一樣,蜷縮在一起,耳中開始鳴叫,在綠色的水中慢慢下沉,看著陽光一點點的在水面消失。
他想到了冰河,那個水下修行的聖鬥士。可範啟澤並不能在這樣的寒冷水中找到自己的媽媽或者看見任何東西,現在他只能等死,範啟澤不想在這個時候想到這種荒誕的東西,可是他更加不想記起那個夢,在芨芨灘的河裡被水妖引誘的夢。
但是事實就是自己甚至連那個女人是什麼樣子還沒有看清,就這樣被她拖下了水,而且現在她很可能還在拉著自己的領子,往更深的地方游去。
這可如何是好?範啟澤徒勞地划動了自己的手臂,他好像聽到了水面上有人在喊叫著有人落水了,可這大冷的天,誰能做這個雷鋒呢?
漸漸的,他閉上了眼,不再看上面投下來的光柱。
等到再睜眼的時候,範啟澤詫異的看著四周,這是他一天內第二次被人圍觀,這樣未免有點太過殘忍,在自己好無知覺的情況下,被無數人盯著看了兩次!
範啟澤身上披著厚厚的被褥,旁邊還點了個大功率的電爐子,一個看上去像是公園看門老頭的人遞過一瓶二鍋頭,不知道是嘲笑還是安慰地說道:來,小夥子,不管是有什麼想不開,還是冷得難受,都要先喝一口!
範啟澤有點發愣,並沒有接酒,而是將被子捂得更加緊,身邊傳來一個女聲,說道:他不喝,我喝!
老頭興奮地將酒遞去旁邊,隨後人群爆發出一陣鬨笑聲,其中也有那個女聲,十分清脆,還有幾分豪放。
範啟澤扭頭一看,傻了眼,她怎麼會在這裡?
老頭將酒瓶再次遞給範啟澤,並且說就是她救了範啟澤一命,那女人對著範啟澤笑了一下,一如那天遇到時候的一樣,深邃得讓範啟澤有點摸不著頭腦,出於救命之恩,範啟澤問起女人的名字。
女人笑出了聲,笑聲好像一個漩渦一樣,將範啟澤帶回一個不能準確記住年份的日子,但是日子很清楚12月24日,一個北方城市飄著雪的夜晚,那時候範啟澤只是個大學生,過著混沌的日子。
在這幾個月前,他認識了一個女孩,在食堂吃飯的時候她天使一樣出現,帶著一點兒樸素的雀斑以及一雙明亮如星的雙眼,在範啟澤面前清風一般劃過。
當她在和食堂師傅爭論到底自己打的是土豆片是炒肉還是土豆片炒青椒的時候,範啟澤上前幫腔,使大師傅不得不將勺子再次從菜盆中搜索一遍,然後他們就在一起吃了這頓晚飯,那一次範啟澤破天荒地剩了飯菜。
於是後面他們就常常一起吃飯,然後他們在平安夜的那一天在雪地上第一次說起了關於愛的話題。那天那個女孩就是那麼笑的。
這實在有點模糊,可是範啟澤還是記起了這個聲音。
女人歪著脖子看看範啟澤,她好像也有點驚奇,大聲說道:怎麼是你,你不認識我了嗎?
範啟澤木然地搖搖頭,又點點頭,這不能確定,因為這個笑聲的主人不像對面這個人,她太過漂亮了。
那個女孩並沒有這般風采,即使眼睛也和這個女人一樣大而動人,可應該沒有一個有著迷人曲線的鼻子,也沒有兩抹精美的眉毛,這也就是為什麼範啟澤當年稱她為柴火妞的原因。
我是蘭汶啊!
女人用毛巾仔細擦了擦頭髮,再次露出一個笑容,讓範啟澤呆住了,蘭汶?柴火妞?不可思議的事情,女大十八變可以理解,但是這個全然就是變形金剛類型的!
柴火妞兒!你去了韓國嗎?
蘭汶伸手打了範啟澤一下,讓他不要瞎說,人總是會變的,不用這麼大驚小怪。範啟澤搖搖頭,還是懷疑這人是不是當初在雪地裡面相互獻出初吻的對象。
一番烘烤之後,兩人走出了公園管理處,蘭汶朝手裡哈著氣,問範啟澤:你在這個城市嗎?
我來之前跟你說過啊,我會來這裡
話沒有說完就停下了,這裡有一段兩人都不想提及的事情,於是默契的沒有說下去,範啟澤換了話題,調笑著說:什麼時候改行做雷鋒了啊?這有點不像你的風格啊。
得了吧,我要是知道那下面是你,我才不冒險去救你呢!
範啟澤尷尬地笑笑,鄭重的感謝了蘭汶的救命之恩,然後就要走掉,他想起來翼翼的事情,現在來看,自己對任何女性來說都是致命的毒藥,這無關自己的魅力,而是自己黑漆漆的天靈蓋,誰招上誰死。
看到範啟澤要走,蘭汶有點不快的意思,對著他喊道:難道你就不打算請我吃頓飯作為回報嗎?
範啟澤轉過身,沒回答,這時候必須得硬下心腸,他不想再出現什麼事情了。
就吃土豆片炒肉吧,我知道有一家,做得特別像我們學校的食堂的味兒。
範啟澤停下腳步,轉頭說道:那可就真夠難吃的了。
走吧,不會吃窮你的。
蘭汶坐在這家極為簡陋的飯館角落,卻如同耀眼的明燈一樣,招來整個店裡所有男人的目光,但是坐在她對面的範啟澤卻像是死魚一樣,目光渙散,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就跟著蘭汶走了,或者是土豆片炒肉的威力吧,小飯館的小煤爐燒得很旺,可不知道是不是剛才落水的緣故,範啟澤周身冰冷,身子蜷縮在一起,半天也沒有開口說話。
蘭汶要了兩份土豆肉片,聲稱這才像食堂,範啟澤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要提起食堂,還有土豆片炒肉,這樣讓他很難受。
那些年的時間好像很短,兩人如膠似漆地在學校的每個地方出現,一起吃著食堂難吃的菜,卻一直開心著,傻子一般。
可很多事情不須面對。一天又一天的時間過去,如果可以回憶,那是一團模糊的美好,是一件又一件小事堆積起來的不捨,用最為珍貴的青春留下的最難忘記的印象。
可範啟澤幾乎忘了自己是怎麼和她說出分手的,只記得那天喝了不少酒,只記得那年的盛夏陽光惡毒,想起來都刺得他自己生痛。
這麼多年泡在各種各樣的慾望中,他的感覺開始生硬麻木,在各種各樣的女人中游走,卻越來越少專注。
範啟澤看著蘭汶,想說些回憶的話,可沒開口,就被蘭汶用冷冰冰的話堵上了嘴。
你來這裡幹嗎?
你為什麼在這裡啊?我是說在公園。
我在這裡工作啊。
蘭汶忽閃著眼睛,笑著回答,原來這附近有一個景點,蘭汶承包下來,現在成了個不大不小的老闆。
你是說那個洞麼,好像還是我們公司勘察建設的。
蘭汶面無表情地說道:我知道。那麼說說你怎麼到這裡,然後又怎麼掉進水裡的吧。
範啟澤省過了翼翼和前面兩個姑娘的故事,只是說起了那尾不爭氣的錦鯉,一放進水就死掉了。
蘭汶咯咯地笑著,好像這裡真的是食堂一樣,範啟澤不確定自己該不該馬上走人,免得再出什麼事情。
你那條魚可能有點問題,如果老闆想把一條將死的魚賣給你,只需要在水裡放一點煤油就可以了。
範啟澤聽說過這種事情,煤油的刺激會讓那條魚在臨死前多掙扎一會,但是自己那條並不像被使用了這麼殘忍的招數。範啟澤抓抓頭皮,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蘭汶將飯勺一扔,拉著範啟澤就出門,說要幫他找一條好魚,順順利利地去放生。
範啟澤被她稀裡糊塗拉著走,看著她打量著賣魚的攤販,看著她睜大眼睛看著玻璃缸裡面的錦鯉,看著她笑逐顏開地跟老闆還價。
然後就是他提著一個塑料袋,裡面裝著一尾漂亮的紅色鯉魚,繼續跟著蘭汶前往不繫舟的放生臺。
與此同時,林涵猛地從床上跌落下來,摔這一下讓他一下子跳起,大聲喊叫著。定睛一看,老爸林孟正雙手抱肩的看著他,一副威武的樣子,眼中燃燒著一團火,像是要活剝了林涵。
林涵委屈地問道:什麼事啊?今天不用上班的。
什麼事,你自己去看看客房!
林涵連忙裹著被子跑去客房,林孟在後面繼續大吼著:還有長絨棉的狗屋!
林涵連忙跑去狗屋,一下子洩了氣,披著被子呆立著,要是明敏帶著狗出門散步了還好,要是明敏攜狗私逃,這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這長絨棉也太沒有義氣了,難道就是看到昨天明敏錢包裡面那點錢就動搖了?這樣的話還真不如當年讓它在新疆餓死!
嘰裡咕嚕地罵了一句,林涵睡眼朦朧地想繼續回去睡覺,一般的毛賊應該不是長絨棉的對手,他不用擔心。
林孟看到這個不爭氣兒子居然是這個態度,操起手中的水菸袋揮舞過去,不料林涵一個就地臥倒,靈巧地閃過了林孟的煙筒。
林孟想要繼續打下去,卻聽到林涵發出微弱的鼾聲,並且將被子掖了掖,這小子居然就地睡著了。於是他打來一盆水,掀開被子,照頭淋了下去,林涵又一次跳了起來,大冷天在頭上灑水的滋味當真不好受。
老頭子,你幹什麼啊!
林孟丟掉盆,看看這個死不爭氣的兒子,有點語塞,他斷斷續續地說著:笨蛋啊,明敏多好的女孩子啊,你怎麼就一點也不關心啊!
她有男朋友了,就是那個範啟澤。
林涵狂奔著找到毛巾,死命的擦著頭,他運氣好,要是平常老頭子可能會用水煙筒裡面的水,這樣就完蛋了。
範啟澤,就是那個衰鬼?那太好了,你現在就追求明敏吧,那小子活不了幾天,不成威脅。
林涵愣了愣,問老爸到底是怎麼回事,林孟抽了口煙,沉吟半天說自己也不清楚,反正按照經驗,那小子活不了多久了。
真的沒有救的方法了嗎?
趁著有時間,你救救自己吧,要是你不把明敏找回來,我就讓你喝了這鍋煙水。
林涵衝出屋子,逃命一樣跑向汽車,林孟在後面喊道:知道去哪兒啊?
西山昌定河!
實際上可以這麼說,林涵真的不願意去找明敏,以他的判斷明敏有可能找不到地方,打車或者坐公交車的話只要有長絨棉在,就沒辦法上車,最壞的打算就是走過去,推算起來他們會在半小時車程後的高速輔路上面。
這是精密的科學運算,但是他還是不想去找她,因為這樣自己就得載著明敏去找範啟澤,這未免太過窩囊了。
一面開車,一面打通了明敏的電話,嘟嘟幾聲以後,轉入了留言信箱,隔一會再打還是留言信箱。
不幸的是林涵低估了錢的力量,如果沒有錢,長絨棉哪兒都進不了,但明敏出門不久就用百元大鈔攔下了一輛出租車,連夜趕去範啟澤的家,敲了半天門以後才無奈地走開,最後找了一家因為明敏的金卡而破例允許帶寵物的二十四小時咖啡店呆了一晚,這個時候正在打瞌睡呢。
林涵還在沿著去西山的路尋找,不過他的天生直覺讓他放心地繼續前行,從小他就擁有了一種直覺的判斷能力,而且十有八九還能猜對,這也就是林孟一直希望他繼承家業的原因。可是性子倔強的林涵卻一直都沒有答應。
西山公園的大門口,林涵和明敏幾乎是同時趕到,長絨棉看到林涵的時候,興奮地叫了一聲,猛地衝了過去,撲上去就猛舔,這個大傢伙快把林涵給撞倒在地了。
林涵提著長絨棉的兩個爪子,將它丟開,狠狠地瞪著它:吃裡扒外的東西,誰漂亮就跟誰走啊!今天晚上沒肉吃,就豬油拌飯!
長絨棉伸長了舌頭,趴在地上咕嚕著,倒像是在諷刺林涵,一會兒明敏也跟著跑了過來,對林涵說長絨棉可能進不了公園,就算給看門的再多錢都沒有用。
傻了吧,做我們這一行的還用買票,長絨棉!
長絨棉被林涵這一叫馬上就提起了精神,大屁股猛搖,這意味晚上可能不用吃可怕的豬油拌飯了。
去,找個洞,我們鑽進去!
長絨棉飛也似的沿著牆根跑開,林涵得意地介紹:公園嘛,總有貓啊狗啊刨出的洞子,自己以前就是這樣進去公園,一毛錢都不用花。
明敏傻在一邊,真沒想到林涵除了是個窮光蛋意外還是個留門爬牆的吝嗇鬼。
林涵看了看明敏,道出了他的心聲:窮是窮點,但是我這是反對公園亂收費啊!你不用鄙視我。
不一會兒,長絨棉就屁顛屁顛地回來,帶著兩人往一處無人的地方走去,不遠處一個牆角真的有一個洞,大小剛好夠人穿過,三人都鑽了進去,往林孟說的不繫舟方向尋去。
範啟澤將那尾錦鯉放進水中,看著它鑽進了水裡甩尾離開的時候,他真的算鬆了口氣,實際上一切可能還沒有改觀,但是單單完成了這一件事情,就足夠讓精神緊張的他暫時緩下心跳。蘭汶側頭看著專注的範啟澤,眼中不知怎麼居然飽含淚光。與這個眼神一相對,讓範啟澤奇怪地打了個寒戰,這才想到自己的決定,必須要離開,如果繼續這樣待著,天知道蘭汶會不會也死掉。
範啟澤結結巴巴地編了個理由,就此告辭,蘭汶並沒有說什麼,只是笑了笑。範啟澤見狀連忙走掉,一會就消失在人群中。
蘭汶站在湖邊,像是一顆孤獨的蘭草,美豔動人,可範啟澤不敢回頭看,下一步怎麼走,腦子裡面完全沒有頭緒,只是順著人流走著。
水面裡一條紅色錦鯉悄然翻著魚肚白,浮上水面,蘭汶也不見了蹤影。
明敏和林涵在人群中無頭蒼蠅一樣尋找著範啟澤的身影,看到明敏著急的樣子,林涵心裡頭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這是種說不上來的感覺,一直自我感覺冷漠淡定的尋屍人卻在這裡被人牽著鼻子走,說出去絕對被業內人笑話。
啊,他在那兒!
明敏突然發現了人群中的範啟澤,連忙想要衝過去,沒錯,這種憂鬱的、高個的、英俊的男人的確有點像黑暗的螢火蟲,很是引人注目。
林涵在後面一把抓住明敏,低聲說道:不要過去,有點不對勁兒!
一種敏銳的直覺告訴林涵範啟澤昨晚上有什麼事情發生,就這樣讓明敏過去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明敏掙不掉林涵的手,只能跺腳瞪著林涵,遠遠看著範啟澤遊魂一般行走著。
突然身後一個人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脖子,而後一陣並不濃烈但是直鑽鼻子的香風劃過,一個漂亮女人從身後出來,以極快的速度走上前去。
那是一隻冰冷的手,猛地觸及林涵的皮膚讓人極為難受,林涵收緊了脖子,打量這個冒失的女人,從背影看上去就是可以原諒的美女,她行色匆匆,不知在找什麼。
那個女人就是蘭汶,她從林涵身後衝出,然後直接迎上範啟澤,擁抱著來了個法式熱吻,這時候明敏愣在一邊,而林涵完全傻了,沒想到演了這麼一出激情戲碼。
不明真相的群眾開始側目,部分好事者開始鼓掌,就像電影場景一樣,範啟澤被這一下弄糊塗了,猛地將自己從熱吻中拔出來,看清了蘭汶的臉,連忙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長絨棉遠遠地開始嚎叫,巨大的叫聲傳到範啟澤耳中,他看到了林涵和明敏就在不遠處站著,身後還有那隻惡狗,它正不安地盯著自己,這種氣氛很不好。
林涵感覺明敏快要哭了,連忙想安慰幾句,不料明敏卻甩開他的手,直接衝了過去。
蘭汶將手勾上範啟澤的肩膀,附在他耳朵邊上說了句:
你不是不想她再纏著你嗎?我幫你。
說著眼神還不斷的往明敏和林涵這邊飄去,像是在欣賞明敏被自己氣炸的過程,範啟澤斜眼瞧瞧一旁,順勢一拉,和蘭汶往公園門口走去。
明敏眼中似乎像有什麼轉動著,這種感覺最近一直在糾纏著她,看著那兩個人離開,自己卻沒有沒有力氣追上去,好像被下了判決書一樣,而且是終審判決。範啟澤對她已經全然沒有了一點感情,這出激情戲就是最好的說明。
林涵上前拉了拉,沒有動靜,對她說什麼她不也不理,於是乾脆買了兩杯奶茶和一根烤腸,和長絨棉一邊吃一邊等著明敏恢復神智。
範啟澤稀裡糊塗地跟著蘭汶走,上了出租車,最後停在他家樓下的時候才算緩過神來,絕對不能就這樣上去,昨天晚上的事情還沒有弄清楚,現在屋裡面肯定有警察等著自己,就這樣上去無異自投羅網。
我不能回家,不能
蘭汶看了一下範啟澤的腦袋,昨天晚上的傷口早已不再流血,但是那條劾人的疤痕還在,邊上的頭髮被血凝結在一塊,真搞不懂他到底是怎麼不顧別人眼光跑去公園的。
你頭上的傷需要包紮,要不然可能感染!
範啟澤這才意識到自己昨晚受了傷,碰了碰傷口,痛得呲牙咧嘴,這幾個小時來一直處在一種亢奮狀態中,他已經麻木了。
可他還是堅持不上去,如果警察抓到自己,那就完蛋了。
去你那兒!行嗎?
範啟澤捂著腦袋,用一種待宰的動物的眼神看著蘭汶,一張原本帥氣的臉配合著血汙,還有語氣中不可掩飾的恐懼,讓蘭汶直接笑出了聲,兩人重新坐上車,往蘭汶的住所開去。
蘭汶的住所十分簡單,一切都是素色的,燈光溫柔,所有東西規整得井井有條,範啟澤喘著粗氣躺倒在沙發上,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天花板。
蘭汶去打水,找藥,準備給範啟澤處理傷口,範啟澤突然坐起身子,四下找著電視或者電腦,看到沒有,索性站起來滿屋亂繞。
他想看看到底翼翼的事情有什麼發展,只要警察找到了自己是車子的主人,或者賓館閉路電視會的錄像,那麼就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更糟的情況是範啟澤在內心的深處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是不是自己開車去殺了她?因為車鑰匙在自己手裡,車停在哪兒自己知道,更關鍵的是,自己丟失了那一段記憶,最後出現在地鐵站裡面。
和前幾次一樣自己昏睡過去,出現在另一個地方,然後就有事情發生,他由此才想到了這個可怕的念頭,其實就是自己殺了他們,因為在很多年前,他就知道自己有夢遊的情況,儘管只有一次,但是這足以說明自己有這個可能。
想到這裡,範啟澤有點手足無措,在屋子裡面團團轉地找電視,蘭汶看到他這個情形連忙上來,問他在找什麼,然後將一臺塵封許久的小電視從角落中弄出來。
電視畫面有點閃爍,但是範啟澤還是聚精會神地看起來,將手中的遙控器哆哆嗦嗦一陣亂按,而蘭汶在他頭上洗洗擦擦,他一點也沒有察覺的意思。
你想看什麼?
蘭汶仔細地處理著範啟澤的傷口,漫不經心地問起,範啟澤答應了一聲,卻不回答,直到看到地方臺在播出的新聞,就是那個車禍現場,一個胖警察亂七八糟的發表了一些官方說辭,大意就是懷疑車輛被盜,肇事者撞傷了人逃逸,傷者不知所蹤。
混蛋!一定是騙人!他們應該開始抓我了,這下徹底完蛋了!
範啟澤惡狠狠地盯著電視屏幕,眼神想要透過胖警察的身子去看看車禍現場,翼翼可能已經死了,在畫面一角隱約露出的血痕,讓人不忍多看。
蘭汶包紮完畢,遞給範啟澤一面鏡子,問他覺得自己手藝如何,範啟澤看到自己的頭包成了一個印度阿三,自己的眼睛紅得像兔子。
挺好的,我該走了。說罷起身要走,被蘭汶擋在門口,說什麼都不讓他走。
我沒事的,還有一些事情要辦,下次見吧。
範啟澤心身疲憊,而且他在不確定問題到底出在哪兒的情況下,真的不敢和蘭汶待在一起,這樣太過危險。
蘭汶眼睛一轉,目光落在了電視上面,直截了當地問道:是不是這個事情?
範啟澤慌忙否認,可蘭汶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勁頭,一把將他拉回房間,相當彪悍地對著他說了句:你就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裡睡覺!
面對這種強大的氣場,範啟澤有點語塞,隨後老老實實接過扔過來的被子,窩在了床上。
而後傳來了重重的摔門聲音,看樣子蘭汶出了門,範啟澤眨了眨紅紅的眼睛,什麼時候她變得這麼嚴厲了,自己倒像個傻小子憑她擺動,這時候頭上的傷開始發作,加上止痛片的威力,他躺在床上沒到三分鐘,就徹底睡了下去。
等他在醒來的時候,睜開眼看到周圍軟綿綿的被褥,又神經反射一樣彈起來,仔細看看才想起來之前發生的一切,所幸自己還是在蘭汶家中,而屋子裡面漫溢著飯菜的香味讓他如同重回人間。
蘭汶開門,倚著門檻盯著範啟澤,對他說從那天中午開始,他已經昏睡了兩天一夜,像一頭豬一樣。
吃飯吧,要是再睡下去我估計得叫救護車了。
範啟澤感覺到自己的胃已經絞在一起了,連忙爬起來跑到飯桌那裡,桌上擺著土豆片炒肉,還有一些小菜。
範啟澤舉著筷子卻沒有下手,只是在空中晃著圈,不知道蘭汶為什麼這麼鍾情這個土豆炒肉,莫非想喚起一段久遠的回憶,還是單單的喜歡澱粉類食物加上肉?
我說過要親手給你炒一次的,現在就是這個了。
範啟澤有點尷尬,這幾年來他試圖忘了對蘭汶的記憶,但是現在她將這些東西一一提了出來,撕開掰碎鋪陳在他面前。
他怔怔地將嘴巴填滿,因為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土豆有點酸酸的,有些許辣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