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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鴛鴦戲水吻濡淚 頑倩嘻合愁自真

    不一會兒,羅彩靈的手再次鬆開了,道:你去吧。她説得很自然,雲飛似

    乎聽到了她內心中潛在的、聲嘶力歇的呼喚,他抽回了袖子,一跌一撞地向門口走

    去。

    雲飛跫跫走到門檻裏,強控住沙啞的嗓音,道:明天我哪裏都不去,再陪你

    一整天,好麼?羅彩靈沒有答話,雲飛等了一下,徑自去了。

    月缺花殘,枕冷衾寒,軒窗外沆瀣朦朦。一點螢燈,綦色的幃紈中,羅彩靈伏

    在牀上,偷偷地拿起一根銀針,淌着眼淚,一針一針地扎手,每扎一下,她就痛苦

    地呻吟一聲。積月累日以來,兩隻白嫩的胳膊上,密密麻麻的針眼不下百十個,被

    愛折磨的她只能用肉體上的痛苦沖淡心靈上的痛苦。

    雲飛...雲飛...你知道麼...我好難受...她縮在牀上,膝蓋

    左右磨動,緩緩而無力,雙手緊緊抓着卧單,抓出幾道刀刻過的痕跡,一會兒笑着

    哭,一會兒哭着笑...

    如果讓雲飛得知,他會怎麼對待呢?

    愛,原本就是傷害;夜,更是蒼涼的代名詞。

    苫簾拂動,萬道金色的陽光像仙女的綵帶温柔拂摸着多夢女兒的面頰。窗台上

    的一盆藍蕕展着纖柔的姿態,盆中點綴的雨花石呼吸着泥土的氣息,幾片黃葉透過

    窗欞飄進室內,貼在蝴蝶被上。

    羅彩靈悠悠醒來,睡眼矇矓中看見雲飛坐在牀頭,心裏一怔,又驚又喜。你

    醒了。雲飛關切地問道:今天好些沒有?

    伴着軒窗外喈喈的鶲鳴,羅彩靈慵懶地掙起身子,擦着惺忪的眼睛,道:沒

    事的,發過之後一切都好了。雲飛道:那就好了。

    我...羅彩靈好像有話要説,睖睜地望着雲飛。雲飛笑問道:什麼?

    如果...如果每天一睜開眼睛都能看見你,就好了!説完,她閉上了眼

    睛。雲飛急忙背過身去,提起茶壺紐,斟了一碗温水,遞上一粒十全大補丸,道:

    乖乖地把它服下,最能補熱祛寒的。羅彩靈掀起被子,黃葉飄飄落地,接過碗,

    咕嚕咕嚕地漱了一口水,吐在雲飛端着的痰盂內,接着把藥含在嘴裏,道:你先

    喝一口水。雲飛道:我喝水做什麼,你快喝水把藥送下去。羅彩靈笑道:

    你喝在嘴裏,別吞下去了,然後用嘴餵我。雲飛聽得窘了身子。

    羅彩靈烺烺笑道:拿來吧,逗你開心的,真是一個大傻冒!她端着碗咕嚕

    咕嚕地喝下了,雲飛拿一塊緗色手帕替她擦了嘴,道:多喝水,對身體有好處的。

    羅彩靈笑道:你知道麼,水就是淚的源泉,喝下的水,都會化作眼淚流出來的。

    雲飛無語。

    羅彩靈抿了一下嘴,問道:你一早買來的藥麼?雲飛不便隱瞞,應了一聲,

    羅彩靈只覺藥的餘苦在口中如瓊漿一般甜蜜,笑道:你真好!雲飛問道:好

    到什麼程度?羅彩靈蹺起大拇指,道:頂呱呱的好!

    雲飛報以一笑,忖道:我真的對你好麼?或許,我只是一個好好先生。羅

    彩靈道:你怎麼了,眼神呆呆的?一語喝醒雲飛,他忙接着端起一碗杏仁酪,

    笑道:光吃藥不成。這玩意甜甜蜜蜜的,又補身又好吃;來,吃光了它。羅彩

    靈雙手接過瓷碗,痴痴地看着雲飛。

    雲飛被羅彩靈瞧得渾身不自在,道:不想吃麼?一語喝醒羅彩靈,不禁笑

    道:還説呢!又是水又是酪的,你把人家當飯桶呀!雲飛堆着笑道:乖,吃

    了它吧!長得壯壯的不好麼?你才乖呢!羅彩靈高高興興地拿起了羹匙,把

    杏仁酪大口大口地往嘴裏送,雲飛愜心地看着。

    咳,咳!羅彩靈突然捂着心窩咳嗽。雲飛給她輕捶着脊樑,道:慢點吃,

    這不,嗆着了。好吃嘛!羅彩靈依舊大口大口地吃着,一邊吃還一邊瞅着雲

    飛,雲飛有些傷感地看着她。

    嘩啦,嘩啦,咕嚕,咕嚕...

    真好吃呀!羅彩靈放下羹匙,取出綈絹揩了揩嘴,燦爛地笑着。雲飛給她

    的愛與藥一樣,是治標不治本的,縱然如此,有一時之歡總勝過長年悽楚。

    雲飛把碗接過,撂在鎪着紱紋的麻櫟桌上。桌上還盛着一個大籩子,用紅布搭

    着,雲飛揭開紅布,原來裏面堆滿了水果什錦,有蘋果、鴨梨、林檎、枇杷、山棗、

    山楂、楊梅、檸檬、荔枝、杏子、檇李、栗子、香蕉、柿子、檳榔、柚子、桃子、

    橘子、橙子、櫻桃、草莓、桑葚、海棠、芒果、橄欖,一個連一個,象開水果展覽

    會似的,嬌嬌可可,好豔眼呢。

    羅彩靈看得笑個不止,指着雲飛道:你真是想要把我給撐死才罷休啊!雲

    飛笑道:不是叫你現在吃的,等會子你沒事就嘗幾個吧。多吃水果,可以養顏呢!

    羅彩靈笑道:其實我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病,不還是和常人一樣麼?

    對對!雲飛以笑容釗勉她,羅彩靈高興地捧起被窩披在頭上。在裏面很

    悶人的。雲飛掀下被窩,就像替新娘子掀紅蓋頭一般,露出羅彩靈天真爛熳的笑

    容。雲飛忽然憶起一物,道:把你的黃帝純陽若木丹給我仔細瞧瞧,行麼?

    好啊!羅彩靈笑嘻嘻地從瓶裏倒出一粒,在兩隻手裏和了和,用拳頭握着,道:

    你猜在哪隻手裏。雲飛點了一下左手,她打開了,果然在裏面。羅彩靈輕笑道:

    讓你蒙對了。雲飛嘿嘿一笑,道:我可是個福人呢。將黃帝純陽若木丹拈

    在指上,只見它跟牙齒一般大小,通身赤色,不禁問道:這藥丸是什麼草藥研的?

    羅彩靈看着銅日圭指的日影,微微遲疑一下,答道:取赤芝、黑芝、青芝、白芝、

    黃芝、紫芝各一份,再配四份紫藄草研和而成。靈芝都好採,難就難在紫藄草。

    雲飛看着軒窗外泛紅的曙色,忖道:紫藄草生於温地寒澗中,若有機會,定

    要替她採些。突然憶起昔日隗洛英師父的一段言談,心中靈光一動,忖道:天

    下不是有一株愛之花麼!只要能找到它,就能得到幸福。我如能將其採來,研

    成藥給靈兒服了,是不是能把她的病一次根治呢?想到這裏,臉上隱隱笑了起來,

    猛然丹田內一股寒氣上湧,憶起愛之花那段悲慘傳説,倒似應在羅彩靈身上的

    兆頭兒!嚇得雲飛面色雪白,心裏猶是驚惶不定,再不敢往下想去。

    哎喲喲~羅彩靈撐了一個懶腰,掀被下牀,做了一次深呼吸,笑咪咪道:

    空氣真新鮮哪!雲飛瞅見牀褥中央濕漉漉的,不知何故,笑道:都這麼大的

    人了,還尿牀啊!羅彩靈一望牀鋪,為之一怔,見雲飛滿面諧笑,氣得把他死揪

    了一下,礙口飾羞,又沒詞辯解,總不能説為他哭了一夜吧。

    女孩子早上的事情最忙,雲飛也不打擾她梳理了,辭去找李祥散步。雲飛離去

    後,羅彩靈就覺得好空虛,彷彿太陽被烏雲遮擋,用手輕輕撫摸着染淚的牀褥,好

    粘手;勒起袖子,撫摸胳膊上的針眼,一陣戰慄;又摸了摸臉龐,覺得手感好蒼老,

    忙揭開鏡函,對着菱鏡,原來自己的容顏並未蒼老;説也奇怪,只要一看到自己漂

    亮的模樣,心情就轉好了。她痴看着自己,再怎麼説,自己的條件也不差啊,信心

    又不自覺地高漲起來。

    且説李祥,昨晚也沒好過,飲了幾碗秫米酒,心中熱騰着,就在正堂前的廊檐

    下坐了一晚,吹着風,淋着露,擔心了一晚。雖然他一直在掛念羅彩靈,羅彩靈卻

    一直不知。

    雲飛在李祥跟前闋步,見他雙手托腮,昏斜着雙眼。雲飛不禁一笑,道:你

    起得好早啊!李祥聽得一驚,見是雲飛,忙擤了擤鼻涕,強笑道:是啊!雲

    飛道:靈兒的事...你還不太清楚吧?李祥起身,拍了拍灰,道:是啊,

    正想找你談談。

    凌家莊外,仰見突兀撐青空,給人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雲霧更像海上波濤,翻

    騰追逐。兩人隨意小步而走,此山橫拖千里,山路逶迤,一路經行處,莓苔見屐痕。

    李祥問道:嗯,雲飛啊,靈兒...靈兒她到底怎麼了?雲飛搖了搖頭,煩懣

    地告訴了他始末緣由。

    穀風一陣一陣地吹過,李祥道:靈兒真可憐,一直都在苦中取樂,而我卻一

    點忙也幫不上...唉,人,總是不得不隱藏自己的心情,以致行動與心意相違,

    莫説靈兒,誰又不是活在強顏歡笑中呢?雲飛為之浩嘆不盡。羅彩靈在孤獨無助

    的時候,自己也只能用空洞的言語安慰她,覺得自己是個罪人,原來愛與被愛的分

    寸把握竟是那樣難。

    太陽在不知不覺中躲在雲後,好像沒臉帶給人間温暖了。李祥道:靈兒心裏

    雖然痛苦,還是要把歡樂帶給別人,她好堅強!雲飛道:她是我見過的最有個

    性的女孩子。李祥陰霾滿面,問道:那種病能根治麼?雲飛一搖頭,道:

    靈兒需要的紫藄草很難找到,還剩下五粒藥丸,如有她父親在身旁,尚能拖延她

    的生命,但人老總會隨土,也照顧不了她一輩子。苦嘆一聲,不得不逃避這種責

    任,悲忖道:雪兒分明無病,卻又時刻處在病痛中;靈兒分明受到病魔地摧殘,

    在人前卻開心無憂,世上怎會有這樣兩種女人?又偏偏讓我遇上,讓我煩心,莫非

    一切都是天意弄人?

    李祥問道:如果吃完了黃帝純陽若木丹,又沒有高手在靈兒身邊驅寒,那她

    會怎樣?雲飛道:若是如此,寒毒發作時,寒氣攻心,撐不過一日。什麼!

    這麼説來,靈兒豈不是危在旦夕。李祥神情沸然激動,扯着雲飛的衣領,大喊道:

    人有逆天之時,天無絕人之路!靈兒一定不會死的,一定不會死的!他不知道

    該怎麼辦,那種藥草哪怕是皇帝的須灰、鹿銜的靈草,拼上性命也要為她取來!

    淚豆紛紛跑出李祥的眼膛,他的雙臂無助地伸展向天,發瘋似的狂吼:

    啊!

    吼聲震撼天地,雲飛如聞雷轟,閉上沉垂的眸子,心被李祥無情地刺了一刀,

    一滴滴地滴着血。李祥捏緊了鐵拳,指向晦暗着臉的蒼天,火眥怒叱道:你敢要

    靈兒的性命,你這個劊子手!我殺了你!説罷撿起石塊,發瘋似的朝天上摜去,

    一塊接一塊,扔上去又落下來,徒勞無功。雲飛攔腰抱住李祥,道:別這樣,你

    冷靜一點!靈兒礽壽注天,絕不會有事的!

    李祥哭道:靈兒,你知道麼,雖然我在你心裏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人,但是,

    只要能把你的病治好,哪怕用我的血給你喝,我都願意啊!靈兒,你知不知道..

    .言罷伏跪啕哭,哭得搖山振嶽,亦死命地咒罵賊天。

    前方的路榛莽叢生,一片荒涼,李祥的情緒漸漸穩定,與雲飛一坑一窪地款行。

    李祥懷起舊事,道:前日靈兒被人欺負,你為什麼袖手旁觀?他的語聲雖低,

    卻帶着逼問的口氣。雲飛本意只是逗逗她而已,但事情的發展往往與本意相違,此

    刻也不想找尋任何理由為自己辯解,輕吐道:我錯了。

    李祥搖首而噓,把手搭在雲飛肩頭,道:我原諒你。雲飛聽得一驚,似乎

    不敢全信。李祥的手在雲飛的肩頭加大力量,道:不要再有下一次,我和靈兒都

    相信你。謝謝你!雲飛的心在劇烈震動,感動得甚至想擁抱李祥,道:我

    一定將功贖罪!李祥默然頷首。

    雲飛仰首望天,為自己擁有這樣的朋友感到無比的驕傲,驕傲之餘,思想又往

    上遞了一層,還有一個朋友,就是羅彩靈,心中竟有着説不出的苦澀,又垂下頭來。

    縱使情濃似膠,總有離別時候,雲飛百感交集,見前方有一塊高三尺、寬七尺的石

    硌,厲吼一聲,抽出背後所佩青鋒,奔馳至石硌正前,在平面上撩辣鏨字,灰濛濛、

    石錚錚,俠骨豪情寄天地。

    詞雲:

    初竇燕子二月花,頻惹眼,擇好人家。鐵心入情爐,須臾冰化。已知此情難續,

    一絲強拖累。誰道男兒無淚,男兒外剛心脆。心欲碎,獨幽咽,不願伊人見憔悴。

    相與歃血,難比此情;頑石刀鋒,難奪其痛。天地茫茫終何歸,蜉蝣孤影,紅塵一

    淚。

    雲飛一邊鏨詞一邊淌淚,毫無章法,全在感情一念間,淚也爬滿兩頰。也不知

    此詞該取個什麼名字。雲飛百思無名,嘆了一聲,在詞的右下角附上一行小字:

    把我的心給一個得不到愛的女人。刻後趄着身子,對着石硌沉吟了一遍,無言

    嘆盡,身隨秋風老。

    李祥雖不識字,但見雲飛痛苦不堪的樣子,也忍不住殷勤拭淚。

    雲飛又憶起曾與雪兒把名字鏨在九華山的鳳凰松上,不禁從懷裏摸出一塊緙絲

    細看,斑顥的字色配以紅底藍水碧草相輝映,裝滿了雲飛的心絮,那是多麼令人神

    往的日子啊!沒有憂慮,只有無盡的愛。緙絲柔弱在手,輕盈得幾乎要從手中脱落。

    李祥躊躇片刻,用腫痛的眼睛望着雲飛,小聲問道:這是靈兒送你的麼?

    雲飛一擺頭道:不,是雪兒送的。他可以清楚地看到李祥臉上緊繃的肌肉為之

    松馳。

    雲飛抿了抿嘴唇,道:想看看麼?想啊!李祥強行歡喜地雙手捧過,

    誰知緙絲太滑,他的心又太慌亂,愣沒接住,趕忙駝身去撈。早被雲飛接住,遞給

    李祥,道:看吧。李祥搔了搔首,雙手捧過,摸着緙絲上的凹凸痕跡,愛不釋

    手,道:雪兒姑娘的手真巧!雲飛一笑道:靈兒做的女紅也不輸於雪兒呢!

    是啊,是啊!

    一塊沒落的土地上,悶悶不樂地行着兩個黑點。石頭,總是安詳的睡在地上,

    不招誰,也不惹誰。李祥走着路,無意識地一腳將一塊小石踢飛,它落地之後滾了

    滾,繼續睡着覺。李祥也不當一回事,踩着另外的石頭身上過去。雲飛看在眼裏,

    忖道:有時,人真的不如一塊石頭。

    他倆不知不覺來到離山澗丈許遠處,混濁的天空帶給人沉重的壓抑。李祥行在

    前頭,頂着掀地的風沙,眯着眼道:靈兒...她太可憐了,我們以後儘量逗她

    開心,好麼?我會的!雲飛在李祥看不見的情況下點着頭。李祥回首相望雲

    飛,邈遠一笑,慢騰騰地説道:不是我不相信你,只要你不惹她傷心,就萬事大

    吉了。

    雲飛一怔,甚至連苦笑也裝不出來,對呀,莫説讓她開心,只要不惹她傷心,

    就萬事大吉了。瞅着李祥,道:其實,我覺得你的心地挺不錯的。李祥大笑起

    來,道:我哪裏談得上心地不錯,只不過比畜生要強一些。雲飛不知他話中所

    嫉何人,便悶不作聲。

    山澗裏往上透來陣陣嵐氣,陰風飂戾。雲飛面龐倏然赤熱起來,陰冷的寒澗正

    是生長紫藄草的所在啊!只要能摘到紫藄草,就能保住靈兒的性命了!雲飛一時激

    奮,也忘記告訴李祥一聲,縱身就往下跳。

    李祥見雲飛突然跌下山澗,一股驚悸直達延髓,忙括着嘴,扯着喉嚨大叫:

    雲飛~雲飛~直叫了數聲,只聽得見山鳴谷應,一片死寂。李祥趴在崖口,向

    下望去,黑黝黝的怕人,掉下去焉能有命!又喊了數聲,無人理會,雙手把崖口的

    黃土都刨出一個小坑來。六神無主的他在澗邊轉了幾圈,一拍巴掌,慌忙跑回去告

    訴羅彩靈;因跑得緊促,被藤蔓絆倒一跤,連忙爬起來,顧不得拍灰,踉蹌向前疾

    奔。

    李祥剛跑到凌家莊,便與羅彩靈撞個正着,她正準備找他們倆,見李祥氣喘籲

    籲的,問道:你怎麼搞得滿頭大汗,雲飛呢?李祥氣也不喘一口,迎頭喊道:

    靈兒,不好了,不好了!雲飛摔下山谷了!

    你胡説!羅彩靈如何肯信,氣得雙手束得老直。

    呵~呵~李祥牛喘着氣,瞪圓了眼道:真的,我沒有胡説!他當着我的

    面跌下去的!

    羅彩靈見李祥的模樣不像説謊,只覺肝腸寸斷,急急扯住其衣領,大叫道:

    他在哪裏!李祥道:我和雲飛遛達到前面的山澗旁,雲飛的腳突然一滑,就

    摔下去了!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羅彩靈沒時間再聽詳細,撇下李祥,萬

    分焦灼地奔向山澗,疾如嚆矢,風嘯葉紛,路途在一點點地縮近。

    羅彩靈來到澗口,四下都是亂草亂石,澗下又深不見底,急得嘶聲大叫道:

    雲飛!你出來!你聽見沒有,給我出來!你再不出來,我就死給你看!!

    靈兒麼?從澗底突然向上傳來一聲問訊,接着,雲飛便如烘雲託日,安穩

    落地,面含慈笑。見雲飛徒然出現在眼前,且平安無恙,羅彩靈驚得下巴頦兒直打

    顫,張口喊無聲,喜得眼淚閃在眶裏,衝上前在雲飛的臂膀上亂捏,似乎不敢相信。

    忽然,又衝雲飛大吼道:你幹什麼嚇我!這很好玩嗎!只將雲飛吼得愣愣的,

    羅彩靈揮拭額頭上的汗水,淚珠盈眶道:聽李祥説你跌到山谷裏,我還以為你.

    ..

    哦~雲飛一拍腦袋,明白了事情的梗概,道:你知道的,紫藄草生於温

    地寒澗中,我看這山澗正是長紫藄草的所在,一時高興,竟忘記支會李祥一聲就跳

    下去了,可惜只採到一束。他從懷裏取出那束救命草,道:這等份量,只夠研

    一粒丸子。唉,這紫藄草為什麼就不多長一點呢!

    一聽此言,羅彩靈禁不出酸淚甜流苦落地,一時身軟如鮚,癱在地上,抓掘着

    草茇。雲飛陪她坐着,道:時間過的好快啊!我這是第二次給女孩子摘草藥了。

    羅彩靈掩淚問道:你説什麼?雲飛道:我替雪兒採紫蒭花失身落崖,不知我

    託你們天人教捎的信她收到沒有,一個月不見了,我好放心不下!

    羅彩靈埋下了頭,道:你去吧!話音雖輕,話意卻重,雲飛無可奈何地笑

    了一聲,道:還沒替你取到青龍寶珠,我怎會撇下你走呢。她淡淡地説道:

    你把陪我當作是一件任務完成,是吧!雲飛為之語短。羅彩靈道:既是這樣,

    我不要你的可憐,也不要你的施捨,帶着紫藄草現在就走,陪你的寶貝雪兒去吧!

    説到傷心處,淚愈發急了。

    雲飛不願與她齟齬下去,明白她此刻最需要的是什麼,將左臂摟在她的肩頭,

    向上撫摸着柔發,她早已控制不住,順勢撲在他的胸口上,扯着衣襟哭泣。

    她舉起滂沱的面孔,凝望着他,倆人濕潤的瞳中都互映着對方面容,都是那樣

    的悽楚和憂怨,都覺得對方的眼睛深不見底,好難挖掘出真意。

    女人的心是用來等待的,身體是用來迎接的。她抬起頭,可愛的嘴好像在渴求

    什麼似的半開着,這種姿式令他不安,他不敢看,仰目望天。她閉上眼睛,將紅唇

    湊了過來,印在他乾燥的唇上,他的心怦怦亂跳,受驚的嘴唇也退縮了,好像染了

    一身蒼耳,慌忙在身上亂拍亂撲。

    她雙手摟住他的脖子,將他拉了回來,吻他的眼睛,嚐到了盈在他眶中苦澀的

    淚水,他的身子哆嗦不住,推開了她。她扯住他的衣領,將他再次拉回來,不罷休

    的絳唇頻頻發動攻擊,在他的面頰、眼睛、額頭上游走,似在尋找着什麼。他的雙

    手下意識的垂着,心裏卷着漩渦,不知應該抵抗還是承受,一種甜美的麻痹感直達

    腦髓,不自禁地聳動肩頭藉以排遣。

    她終於找到了歸宿地,舌頭堅持要進去。他的嘴裏彷彿又多了一個生命形體,

    想説不要這樣,怎奈話語都吐進了她的肺中,腮囊看起來一鼓一縮的,口腔裏

    的空氣都被抽光了。終於,被她找到了偶唇,這次緊緊地黏住,不許他再逃脱。他

    想保持冷靜,可是越有這種心態,焦躁感和騷癢感就越強烈,他的身體越來越違背

    自己的意識時,天突然黑了,原來,他的眼睛閉上了。

    她芳靄的氣息深深懾住了他沉濁的氣息,一脈強烈的電流衝擊着他的腦波,驚

    喜、興奮、淺憂、無力佔領了他的思緒,弄得他措手不及,好像有陷入沼澤的感覺,

    愈掙扎陷得愈深。在感官的刺激下,他的心跳迅速又加快兩倍,呼吸粗重十倍,已

    經不能作任何判斷,好像嘴唇已被她局部麻醉,就這麼任她擺佈和品嚐。

    她滑軟黏濕的舌尖擠開他發顫的防線,長驅直入,溜進他的嘴中,如魚得水,

    先舔着上下兩排皓齒,接着尋找着偶舌,嚐到了他苦守不住的涓滴,感到舌頭上的

    傷痕也為之融化。她香甜馥郁的津液一波一波地傳了過來,炙熱的肉唇幾乎可以將

    他燙傷,一股從未有過的激情沉澱在胸中,第一次的內部觸感是那麼的陌生和熟悉、

    渴盼與羞澀。

    他的身體逐漸火熱,一霎間有昏迷的感覺,興奮感從上體擴展到全身,彷彿整

    個身體都在抽筋。她的呼吸漸漸混亂,他方寸大亂,完全控制不住觸電的身軀,緊

    緊摟住她嬌小的玉體,渾身的肌肉為之緊繃。受到攻擊的雙唇熱烈地回應著,他將

    舌迎上前去。舌尖先似對針一般抵在一起,然後交纏、互磨,發出啾啾的聲音,只

    是,兩人的面頰上交織着四道淚花。

    女性的忍耐與男性的矜持現已被熊熊烈火爐化成氣,好像所有的慾火都託付在

    舌上,他們榫卯相對,衝破了內心的束縛,恣意攫取,這種美妙的感覺,好像一步

    登上了天堂,又好像回到了嬰兒時代。亢奮的快感在身體裏奔馳,感覺整個身體都

    在上升,失去了正常的意識。她扯着他的衣角,仰起下齶,情不自禁地發出呻吟的

    鼻音;他燕閉着眼,嘴唇向上微張,象喁氣的魚兒。

    蜂狂蝶亂下,四片口脂膠合重疊在一處,兩片嘴唇就像兩塊海綿一樣柔軟地吸

    收與釋放,兩根脆舌就似兩條小龍,在海乾中劇烈地翻攪,熱浪化作白白粘粘的瀑

    沫,身體都快要爆炸了!她的臉上漾着赤霞的光澤,他的臉上燒得火熱膨脝,兩人

    都能感覺到陣陣灼熾的氣息從對方的咽喉湧入自己的肺中。

    他的喉結在沉浮跳動着,顯得萬般飢渴,水!水!這突如其來的暴瀾,使

    他有些暈眩,便發瘋似地汲取她的醇露,縱情地吮吸,卻似無底洞一般,吸得越多

    反感到嘴越枯乏。微風吹落了木蝴蝶,翩翩起舞。沉醉忘我的他被熱情不羈的她壓

    倒在草地上,她的雙腿叉住了他的腰,兩人的身體對摺着,已難解難分,陶醉在無

    聲無息中。他的額頭上冒出汗珠,深皺着眉頭,擠閉着眼睛,腳尖也不自然地蹺起,

    肉體在絲絲地顫動,緊密的親熱使他的身體幾乎要溶化掉了。

    此時,聽不見自然界裏的一絲聲響,可是冥冥中,雲飛的耳畔卻傳來雪兒痛苦

    的哭聲,眼皮雖闔,卻清楚地看見雪兒憂怨的眼神。

    不行!我們不能這樣!雲飛從魔魘中驚醒,奮力推開羅彩靈,憋了好久的

    氣得到暢脱,他用力把胸腔內的氣大口大口地吐出。羅彩靈如硨磲一般癱倒在地,

    雲飛不敢看,顛跛着起身,頭也不回地跑了,彷彿剛才處身在快樂的地獄中。

    雲飛奮力跑了好遠,好久才停下腳步,看着灰濛濛的天,不知心裏到底在唸着

    什麼。可是,又掛念起被自己推下地的羅彩靈,她現在怎麼樣了?被我拋棄,她又

    是怎樣的一種心情,恨我麼?強大的心理負荷能令人的身心崩潰,只好使勁地搖着

    頭,還是揮不去羅彩靈那雙期盼、楚憐的眼神。

    雲飛在遠方對着嵯峨的山巒,心絮如亂絲,梳理不順。

    山澗內的寒風滿嶂遊蕩,嵐氣幽幽,羅彩靈將頭仰高,對着深沉陰鬱的圓空,

    微合着眼,食指在唇邊徘徊。雲飛的唾液就是吻中的淚,她細細回味這段令她銘諸

    肺腑的憂鬱快樂時光,眼裏安靜地掉淚。

    這是我的初吻,我很高興被你帶走。雙目再也睜不開了,身子綿綿地躺在

    黃黃的草地上...

    隱暗處,李祥靠在樹背上,那段伶仃而蒼白的陰影,蔭蔭鬱郁,瞧不清他臉色

    的陰晴。愛情需要情投意合,來不得半點勉強;有時候在殘酷的事實面前,逃避才

    是最妥貼的辦法。

    中國地域遼闊,人煙僻稀之處總有奇異難測的地貌與事例。湖南的黑苗族所居

    的家園上,有一所白雲溶洞,人稱湘西南的明珠,為苗人首領專用的練功之地,多

    少漢族的詩人畫客欲遊歷皆被拒之門外,興嘆往返。

    白雲溶洞的入口不遠,縷縷白霧,徐徐飄動,猶如樵夫在洞中野炊一般,故有

    白雲樵隱的雅稱。只見一個身穿繡着大花邊藍衫,包着白巾的青年急步走入,

    面目焦急,心事重重,手握蘆笙,看來,剛與一位姑娘約會過。

    洞中清泉曲潭,源源不絕,洞中有洞,石上生石,意景奇妙,五彩繽紛。但是,

    到處橫七豎八的擺着乾枯發黃的殭屍,臭氣熏天,將仙美的洞穴糟蹋成了人間地獄。

    青年無心掩鼻,逕往左走,便是石牛洞,遠遠望去,只見草坪上卧着一羣石牛,意

    態極為樸實。青年雙目一掃,似在找人,可惜不在,又進了花果山水簾洞,裏

    面奇石層層、星羅棋佈,宛如五顏六色的石花、石果。入口處的白霧飄來,猴頭石

    竟然晃動起來,真有當年孫大聖再現時的幻覺。此處也沒有青年所尋的人,忽然聽

    得一聲野獸般的悶哼,隨之便是一團亂哄哄的錚錚聲,突突撞撞,鬧得天翻地覆,

    是從動物山的方位傳來。

    青年把蘆笙緊捏,飛步投去,腳步在洞口處煞住,朝內望去。一位上身赤膊,

    穿一黑衲褲的斑發老者像只無頭蒼蠅般四處踢擂,洞中有不少石獅、石虎、石馬、

    石象、石豬、石鳥都倒在地上,有的沒了腦袋,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上下身分了

    家。青年不敢走進,在洞外屏聲靜氣的候着,眼看老者的肉體泛着紫黑、骨臉瘦腮、

    傷痕累累,青年心如刀割。老者胡亂折騰了一陣,撲撲忽忽地落將到一塊尺高的石

    台上,盤腿坐下,雙目緊閉,在雙臂三陰經脈及雙腿陰陽經脈上亂捏,魚鼓的兩眼

    似要噴出眶外,身軀上的血管漲到極限,像捆着數條大麻繩。

    這位老者便是苗家首領何砬,江湖上人稱黑蜈蚣,雲飛的殺父大仇人,青

    年則是黑蜈蚣的獨生子何維。

    何維看得直打哆嗦,不顧一切地衝進洞內,跪在石台下,淚流滿面道:爹,

    不要再練了,住手吧!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父親無動於衷,何維不住地哀求,

    父親身上的血管終於縮下,睜開了麻紋帳般的眼睛,啐道:你懂個屁!我若練成,

    就天下無敵了,天下無敵啊!哈哈哈哈!頓了一頓,道:漢人自以為武功獨到,

    在江湖上縱橫捭闔,對我苗家總是側目相視,老子偏不服這口氣!啵的一聲,

    一拳將石台捶出一個小凹。

    何維雙手攀在石台上,眼光中流露出乞憐,道:今天翠菊又找我談過了,我

    們的婚事定在採花節。爹,你這番不知晨昏地練這邪鬼武功,遲早會自及於禍的!

    你看看你的身體,都變成什麼樣子了!你就聽孩兒一言,不要練下去了!黑蜈蚣

    道:你怕我活不到採花節麼?何維默然了,心裏説是,嘴裏不敢答應。

    黑蜈蚣下了石台,走到一面石簾前,從夾縫中抽出一張豵皮,上面寫有蒼頡的

    鳥跡字體,怪模怪樣的百餘十個。黑蜈蚣抖開,默唸道:練黑血爪之最高境界,

    需以骨肉之血為引子...他又唸了幾遍,臉色晦明變化着,喃喃自語道:傳

    説黑血爪第九重人魔焚齧極其險惡,稍有不慎,會使人變為魔屠,天底下無人

    敢練,包括恩師摩納子。一望長跪的兒子,道:孩子,自小我就教導你,要舍

    生取義。你願不願意輔助爹完成古人未敢完成之事?

    何維嚇得面如白蠟,牙齒打崩,手已無力握住蘆笙,嘣掉在地,最不願發生的

    事終於發生。

    黑蜈蚣把豵皮捏得翹起四角,道:兒子,你願為爹獻出你的鮮血嗎?何維

    嚇得滾爬着後退,一根石筍被他撞倒,大叫道:爹!你瘋了嗎!我是你兒子啊!

    就因你是我兒子,我才要你的血,別人還沒這個福氣呢!黑蜈蚣節節逼進,道:

    好孩子,聽爹的話,你從小不是最聽爹的話麼!來,到爹這裏來!何維腿向後

    蹭,手在撥着土,驚叫道:爹!不要!黑蜈蚣繃着臉道:你是我生的,你把

    身體還給我也情理相埒!何維叫道:父子相齧,純粹禽獸不如啊!黑蜈蚣為

    之冷笑。

    何維萬念俱空,起身欲逃,黑蜈蚣腦袋充血,怎會放過口邊的羊羔,一個虎步

    上前,鐵爪勾攫,將翠菊送給兒子的繡花腰帶扯斷。何維的身子失去平衡,撞在石

    幔上,黑蜈蚣掀其衣領,象小雞一樣擰起。何維死命地對爹拳槌腳踹,卻渾似擊在

    人皮骨上一般,毫無反應。

    黑蜈蚣獸性勃發,大吼一聲,把兒子狠狠一擲,將石柱撞為兩截,何維倒地哀

    嚎,痛苦之狀,溢於言表。黑蜈蚣見到兒子嘴角的鮮血,體內的神經狂亂跳動起來,

    臉色激得通紅,恢復成練功時的魔態,猿臂一展,右鑼石鼓應手而碎。

    中央供奉的一具盤瓠已四分五裂,洞中充斥着撕心裂肺的慘叫和滅絕人性的狂

    笑...

    練黑血爪必須陰陽混成,黑蜈蚣的魔胎已種,不可遏止,翠菊與兒子嘗過禁果,

    便要用翠菊的血助他完成最後一攀,不然將永墮魔障,人間再無安寧之日。

    誰知上天偏偏容黑蜈蚣不得,何維進洞前曾嚀囑過翠菊:我爹練功已走火入

    魔,如果半個時辰不見我出來,我已不在人世,我爹決不會放過你的,你一定要逃

    走,逃得越遠越好!一燭香的辰光前,翠菊已打點行囊,齎恨而別。

    黑蜈蚣口沾血漬地出洞抓尋獵物,整座苗寨翻個都不見翠菊。他的腦袋嗡嗡發

    脹,抱頭跪地,彷彿有無數支鋼針往腦袋裏面鑽。半晌,黑蜈蚣人性便失,黑色的

    心全受魔念駕駁,皮膚在一層層地蜕落,蜕完皮後,肉也跟着向外潰爛,就像油鍋

    裏被炸的薯片,向外翻着花,仔細看時,地上多了兩顆眼珠。

    一小女孩尖叫一聲,手腕上的花籃翻倒在草坪上,半空中有唾液一般的分泌物

    一滴滴地灑在香豌豆上,分泌的人正是黑蜈蚣,逢人便將其心掏出來啃掉,可憐忙

    着秋耕的人們毫不知情,一陣腥風過後便都作了無心鬼,甚至連神聖的火煻也被他

    踩得稀爛。

    且説點蒼派徒眾離了剿魔大會,正打道回山,半路上竟發生了一件怪事,夜裏

    無緣無故聽到一些奇怪的風吹草動,天早排頭數過弟子,竟少了兩名,眾説紛紜,

    莫衷一是。每日如此,直捱過三日,搞得人心惶惶。掌門平空一劍左行天勒令

    此夜誰都不準休息,聚集在一空地上執劍待敵,一個個提心挈膽。

    樹林發出嗚嗚的嚎叫,一條條亂枝就像判官的鬍鬚、魔鬼的頭髮,不時還有青

    色的鬼火晃盪。一名弟子名為廖坭,突然唔哇大叫一聲。眾人忙朝他圍過去,

    廖坭舌頭直打轉:掌門!他、他、他、他...左行天喝道:他什麼他?魂

    都被嚇掉了!廖坭抖衣而戰,失聲叫道:我看見了!他沒有影子,他不是人啊!

    他不是人啊!!他雙手捂着腦袋,扯着嗓子大叫:不要殺我,不要殺我!發

    了狂似的亂跑開來,有弟子要追他,左行天喝令道:蜀犬吠日,不要管他!

    真的是一團漆黑還不可怕,可怕的是什麼物體身上都有陰影明暗,隨着月光而

    模稜冷冷的變化着,遠方更像一個深邃的黑洞,肉眼無法挖掘的黑洞,謎一般的黑。

    廖坭已不由自控地跑了半里路,一刻也不敢閉眼,彷彿一閉上眼,就有無數的

    惡魔靈怪圍在身前,無形拉扯着自己的心臟。四周的空曠和廣大更使他孤心無助,

    好像肩上馱着一個天,好沉重!

    四周太安靜了,安靜得恐怖,只有植物在晃動,但不是它們自己要晃動的,是

    被驅迫地晃動,驅使它們的風也是沒有生命的,是死的!

    天哪!都是死的!死的東西為什麼能動?

    他不敢再往下亂想,耳朵變得異常靈敏,一點點的聲音都能讓他毫毛豎起,瞳

    孔也不正常地放大,警惕着四方。他想擺脱這種壓抑的心態,狠心地閉上眼睛,想

    眼不見為淨,嘴裏數着數:一...二...三...每數一聲,意志就崩潰

    一分,只好強行擠緊了眼皮,咬緊了牙關,攥緊了拳頭,繃緊了腰腿,數到七

    時,實在受不了了!

    猛的睜開眼,渾身上下都在亂動,前後左右地顧盼,嘴裏發出啊~啊~的

    聲音。最可怕的是身後的影子,它為什麼總要跟着我?他想擺脱,拼命地跑,怎麼

    也擺脱不掉。樹葉的沙沙聲彷彿就是冥間的梵歌,自己走的就是黃泉路!

    啊!遠方傳來一聲慘不忍聞的尖叫聲,不少弟子已查覺到魈魅之氣,

    嚇得把手指伸到嘴裏,還有兩個雀盲的弟子更不知如何是好。左行天虎哼一聲,放

    目望去,一片林濤洶湧,大吼道:你是誰,有種的露出臉來!一些弟子驚道:

    師父,不要和他鬥了,咱們快離開這兒吧!被左行天一腳踹翻,道:沒種的東

    西!寶劍在月光下凌凌自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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