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河邊,雷恩轉向她,“我真該揍你一頓,”他暴烈地啐道,同時輕推她一把,使她跌在冰冷的地上,“喬斯哪點對不起你了?”他咬牙切齒地問,“是他說了什麼話得罪了你?還是你嫉妒他歌唱得比你好?”
這引起了她的注意,“沒有人比我好。”她斷然說道。下巴也傲然抬向天。
“天殺的!”他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拉她起身,“我信任你。我以為你是那階層的人中,難得的幾個有榮譽感的人,但你根本無異於他人——竟為了私心而拋卻榮譽。”
他們倆站在一起顯得十分突兀,雷恩的個子是亞歷的兩倍,而亞歷的嗓門是無人能及的。“榮譽,”她衝他大叫,“你根本不懂這個字的意義。喬斯是我的朋友。他和我並沒有差別。”她指明瞭誰跟她有差別。
“原來你把滾燙的蘋果汁倒在他手臂上,就只為了好玩。你跟艾麗絲·喬特耳斯一樣。那婊子就愛虐待人,受人虐待。我早知道你跟她一樣——”
亞歷沒讓他說下去,掄拳搗向他肚子,就在他錯愕之際,一把抽出他身側的小刀,“省省吧,用不著跟我囉嗦你那笨蛋家族史,”她吼道,刀尖就抵著他肚子。“我自己會去跟喬斯解釋,至於你這個無聊又白痴的笨蛋,根奉不值得我浪費唇舌,你除了驟下結論外什麼都不會。”
雷恩不耐煩的抬手去撥她拿刀的那隻手,然多日的訓練使得亞歷身手敏捷不少,雷恩就這樣吃了自己的虧,導致手背被劃了道血口。不斷冒出的鮮血使他倆都呆了。
“你真有嗜血狂,是不是?”雷恩問,“不是我倒黴,就是我的朋友。我非得教訓教訓你不可。”他伸手抓向她,但她已早一步閃開。
試了兩次,他才終於扣住她的肩膀猛力搖晃,“你怎麼可以那麼做?”他喝問,“我信任你。你怎麼可以背叛我?”
腦袋都快被搖掉了,想說話也難,半天后她才聽懂他的意思。喬斯是雷恩的責任,他向來負責到底,“羅莎蒙,羅莎蒙。”
棒了會兒他才聽見,立即停止搖她,“告訴我!”他衝著她的臉吼叫。
她被搖得七葷八素脫了力,“羅莎蒙愛上了喬斯,我想她也許可以取代康絲登,但他們從來不接觸是不可能會有結果的。”
雷恩根本聽得莫名其妙,扣住她肩頭的手指又收緊了。她只是概略的解釋一下喬斯和康絲登的事,略去喬特耳斯之名。
窒人的死寂籠罩小河邊,“你在作媒?”他哇哇大叫,“你就為了個白痴念頭傷害了喬斯?”
“你懂什麼愛?你根本不瞭解女人,甚至連親眼見到也不知人家是男是女。”
“這倒是實話。和女人詭詐善欺比起來,我是甘拜下風。”
“並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會說謊。”
“你倒說說看有誰例外。”
她好想說自己卻又無法啟齒,“羅莎蒙,”她脫口而出,“她就是個善良的好心人。”
“用那種方式勾引男人就不是。”
“勾引?誰要勾引你們這種傲慢自大的男人?”她倏地打住,呆愣愣在看著雷恩炯然有神的眸子,“你知道,”她直抽氣,“你知道。”
她未三思便躍起身,掄拳就打,“你——”她破口準備開罵卻被雷恩堵住。他一把抓住她撲過去的身子,將她緊緊壓向自己同時將她的唇拉過去。他飢渴地吻住她,一手置於她腦後,一手緊環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舉離了地。
“別忘了我是個虛弱的男人,”他輕聲耳語,“在訓練場上待了一天已經——”
亞歷狠狠咬一口他的肩膀,“你知道多久了?”
“沒我喜歡的那麼久。你為什麼不一開始就告訴我?我瞭解你必須喬裝男孩的苦衷,但我會保密呀。”
她愛嬌地把臉埋在他頸間,“那時候我怎麼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哦,雷恩,你真的非常非常虛弱嗎?”
雷恩的爆笑聲震撼了她的身子,他推開她將她往空中拋,“嚐到甜頭了,是不是?”
“它好像音樂,”她夢囈的低喃,“最好,最棒的音樂。”
“這麼說我該接受恭維囉。”他已動手解她的緊身衣。
一時間,亞歷想著現在他已無高燒妨礙,一定會不滿意她平胸式的身體,“雷恩,”她按住他的手,“我看起來也像男孩。”
愣了半晌他方才會意,“你那兩條腿就快把我逼瘋了,現在居然說你像男孩?我盡了全力想把你塑造成男人,但失敗了。不過我倒使你成為女人了。”
亞歷屏息讓他為她寬衣,當他眼神飢渴地打量她纖細的身軀時,她把一切擔憂全忘光了。開心地笑著,她開始攻擊他的衣服,凡是觸手可及的全被她剝了。雷恩將她放倒在地上,雙手墊在她背後任她為所欲為。他從未遇見過如此激情熱愛過。
“我沒弄痛你吧?”摟抱著她嬌小的身驅,他輕聲耳語。
“一點點,但都是在適當的地方。喔,雷恩,我好怕你會永遠擺脫不掉高燒,”她倏地鑽出他的臂彎爬到他身上跨坐著。他愣了愣,然後雙手扶住她窄小的臀部。
“唱歌給我聽,我的小畫眉鳥,”他輕聲說著抬起她的身子,讓她緩緩包容著他。
亞歷的抽氣聲就彷若音樂,沒多久她便抓住雷恩的韻律,在他遊移的大手下燃燒、興奮。他的雙手只在觸及她的金獅腰帶時頓了頓,隨即又撫上了她的大腿。他舒懶地躺著享受她的動作,指尖同時吞食所有觸手可及的感官快樂,探索著,愛撫著,直至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一挺身,在亞歷的戰慄中死了一次。她抽搐著,癱在他身上。
“這樣熱情奔放的女人,怎麼會甘於偽裝男孩?”他咕噥著,雙手埋在她發問,親吻著她的太陽穴,“難怪你威脅著要把我逼瘋。”
“喔?”她竭力掩飾好奇,“什麼時候的事?我倒不知除了要替你幹活跑腿外,你還知道我是活的。”
“也許是你彎腰或對著我的臉拋大腿,或者其它諸如此類毫不男性化的動作。”
“拋——我才沒做那種事。你自己呢?要我爬到你背上跨騎你!你就是這樣對待所有的男孩嗎?”
他報以大笑,“男孩只會對我的力量感興趣。冷嗎?”
她蜷縮在他身上,身子只觸及他的,“不冷。”
“亞歷!”他倏地抬首,“你多大年紀?”他臉上寫滿驚懼之色。
她高傲地瞅視他,“我二十了,如果你指望我還會長!”
他輕笑著壓下她的腦袋,“上帝已賜予你音樂的天賦,你還貪心什麼?我還真怕你還是個孩子。你看起來頂多不會超過十二歲。”
“喜歡我的音樂嗎?”她天真無邪的問,聲音卻低柔又誘惑。
“別指望我還會再讚美你。你已經有了太多的讚美。是誰訓練你的?”
她概略地將牧師和神父如何訓練她之事告訴他。
“所以到了二十歲你還是處女之身,而派尼爾——噓,”他止住她插嘴,“他是個懦夫,只要你在我身邊他絕對傷害不了你。”
“哦,雷恩!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我就知道。身為貴族便利不少。現在你可以去覲見國王,懇求他的原諒,然後我們一起回你家去。我會唱歌給你聽,陪你玩,我們會過得好快樂好快樂。”
雷恩一把推開她,開始穿衣服,“懇求亨利的原諒。我做錯什麼得要他原諒?你忘了我還有兩個家人被俘?你忘了我為什麼在這裡?還有這裡這些人怎麼辦?你要他們拋棄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家?”
“雷恩,”她懇求著,將襯衫捧在胸前,“我不是那個意思——亨利王聽完你的解釋一定會幫助你的。他絕不會允許喬特耳斯挾持你的家人。”
“亨利!”他嗤之以鼻,“你把他說得好像神一樣。他是個貪婪的小人。你知道他為什麼要判我罪嗎?就是為了我的土地!他想剝奪貴族的權力集於他一身。當然你們只要他施點小惠,便希望他這麼做,但是一個壞王得勢會有什麼後果?權力分散在各貴族手中,起碼不屑之徒也只能控制一小部分地區。如果派尼爾是王呢?你會願意跟隨他那種人嗎?”
她匆匆穿衣,她從未見過雷恩生這麼大的氣,“我說的不是整個英格蘭,”她安撫道,“我指的是我們,你若和家人聚在一起,至少對他們也多幾分幫助。”
“就為了這個,你便要我去對國王屈膝?”他輕聲說道,“這就是你要的?你情願見我卑躬屈膝,背棄我的榮譽感?”
“榮譽!”她大叫,“這跟榮譽有什麼關聯?你本來就不該利用御林軍。”
一時間她真以為他要打他,但他只是連連後退,目光炯然的瞪視她,“榮譽是我的一切。”他輕語道,然後轉身回營。她儘可能迅速穿好衣服,奔去追他。
雷恩的帳外站著他哥哥的信差,手裡拿著一封信。她很高興能見到他。也許家裡來的好消息,可以使雷恩忘卻他的憤怒。她匆匆上前接下那封信,看也不看一眼便徑自入帳。她笑咪咪的展開信,下一刻她的肩卻垮了。
“什麼事?”雷恩咆哮道,“是不是有人生病了?”
亞歷抬眼望向他時,眼中噙著淚水。四目交鎖,他的眼神變硬了。
“告訴我!”
“你——妹妹瑪麗——死了。”她輕聲答道。
除了嘴角微泛白之外,雷恩臉上一無表情,“布蓮薇呢?”
“她逃了,你的兄弟們正在找她。”
“還有沒有別的消息?”
“沒,沒有了——”
他把她推到一邊出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
亞歷本想順從他,但回頭見他孤單的背影,她知道她無法坐視不管,“坐下!”她命令道,他轉身望向她眼眸中閃著一道憤怒的火焰,“坐下,我們談談。”
“不要管我!”他咆哮著,卻還是坐下用雙手抱住腦袋。
亞歷立即在他腳邊坐下,但未去碰他,“她長得什麼樣子?”她輕聲問道,“瑪麗是矮是胖?她是不是經常愛笑?她會不會對你們兄弟幾個大吼大叫罵人?你犯牛脾氣時,她會不會拿棍子敲你腦袋,還是她另有妙方?”
他抬了頭,眼中噴著怒火,“瑪麗溫柔可愛,才不會兇巴巴的。”
“那好呀。能忍受你的怪脾氣,她一定是個聖人,毫無疑問你兄弟們跟你一樣差勁。”
雷恩猛地撲向她,雙手環住她的喉嚨,把矮凳都撞飛了,“瑪麗是個天使。”他對著她臉吼叫,手勁也加重了。
“你會勒死我的,”她嗆道,“那樣也喚不回瑪麗。”
頓了頓,他垂下手將她攬過去,也不管她身體扭曲的姿勢,雙臂繁擁住她。緩緩地,他搖著她,一面撫著她的發。
“告訴我你的天使是什麼樣子。告訴我你兄弟的事,茱蒂絲長什麼模樣?布蓮薇呢?”
要他開口說話著實不易,然一旦說開來,她便看見一個親密和諧的家庭。瑪麗是家中老麼,四位兄長的寶貝。雷恩講述她寬大胸襟,最近還和布蓮薇冒生命危險解救一名僕役的孩子。他還說了茱蒂絲,說蓋文待她多不好,而她都為愛他而原諒了他。
亞歷生長在封閉的小村落裡從來沒想過貴族的生活,總以為他們過著無憂無慮的日子。聽雷恩敘述,她方知他們也是凡人,自有煩惱與痛苦,甚至死。
“亞歷,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不能去找國王了吧?喬特耳斯是我的。我要他償命,否則此事永不算完。”
“什麼?”她驚呼一聲,抽身離開他,“你要復仇。”
“他殺了瑪麗。”
“不!他沒有!”她別開臉,氣自己說溜了嘴。
他粗魯地把她的臉扭回去,“你並沒有把蓋文的信全念出來,瑪麗是怎麼死的?”
“她——”
他的手指緊箝她的下巴,痛得她淚水盈眶,“告訴我!”他命令。
“她自殺的。”亞歷輕聲說道。
“她已獻身教會,若無特別的原因絕不會做這種事。她究竟遭遇了什麼?”
她看得出來他已猜到,只是仍抱一線希望,希望她告訴他猜錯了,然而她不能騙他,“——羅吉爾·喬特耳斯——強暴了她。然後瑪麗便跳下塔樓,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把甩開亞歷,他躍起身仰首長嘯,吶喊聲充滿絕望,憤怒與恨,亞歷嚇得瑟縮在床腳邊。帳外,一切平靜得不自然,甚至連風也停了。他開始輕微戰慄,接著抖了起來,當他低下頭時她發覺使他痙攣的是單純的恨。她立即飛身撲過去緊緊抱住他。
“不,雷恩,不要!”她哀求著,“你不能去找喬特耳斯,亨利王會——”
他一把推開她,“他還巴不得貴族全死光。他樂得接收喬特耳斯和我的土地。”
“雷恩求求你。”她再次緊抱住他,“你不能一個人去,你兄弟還在找布蓮薇。外頭那些人怎麼辦?你忍心看他們自相殘殺嗎?”
“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他們了?”
“自從我怕你被殺開始,”她坦承道,“你怎麼打得過喬特耳斯?你的人都不在這裡。你有兵吧?喬特耳斯是否也有武士?”
“好幾百名,”雷恩咬牙切齒道,“他無時無刻不被護衛包圍著。”
“你去找他,他會公平跟你一對一決鬥嗎?還是你先得解決他的手下,才摸得著他的衣角?”
雷恩別開臉,但她知道自己的話已收效。她真希望多瞭解一些貴族!榮譽,從榮譽處著手,不管幹什麼絕不能提錢,她警告自己。
“喬特耳斯不是君子,”她繼續道,“你不能以武士精神和他打交道。你必須和你兄弟會合。”她暗自祈禱他們別像雷恩一樣固執不通,“求求你,等冷靜一些以後再謀對策,不要莽撞行事。我們寫信給你兄弟,大家一起商量。”
“我不知道這——”
“雷恩。瑪麗已經死了好幾天。也許喬特耳斯已被判刑。也許他已經逃往法國。也許——”
“你想打消我的決心。為什麼?”
她深吸口氣,“我愛你,”她輕聲說道,“我寧願先死也不要站在一旁看你被殺。如果你隻身前往去攻擊喬特耳斯將是必死無疑。”
“我不怕死。”
她嫌惡地瞪視他,“那去啊!”她吼了起來,“去送死啊。他一定會拍手歡迎。一個接一個,他可以毀了你們家族,你還倒過來幫他。來,我來幫你穿甲冑。你得穿你最好的甲冑。我們把你贏來的武器全系在身上,威威風風地去跟喬特耳斯的軍隊挑戰。你還在發什麼呆?來呀,”她抓起甲冑的胸部,連聲催促著,“瑪麗在天堂往下看時,一定很高興看見她哥哥被碎屍萬斷,那樣她的靈魂便會得到安寧。”
雷恩的目光好冷,她真覺得它貫穿了她的皮膚。
“你走吧。”他終於開了口,她未再多言,順從地出帳留下他獨處。
亞歷從未像現在這麼恐懼過,雖然帳外空氣冷冽,她卻仍冒著大汗。
“亞歷。”喬斯輕聲呼喚。
下一刻她已撲進他懷中,熱淚恣意奔流著,“雷恩的妹妹,”她嗚咽著,“瑪麗死了,雷恩要一個人去找兇手報仇。”
“噓,”喬斯安撫著,“他和我們不一樣。我們從小就學習著如何做一個懦夫,遇事夾著尾巴逃,苟延殘喘地混日子。雷恩這種人並不多。他情願一死也不要苟活。”
“我不要他死。他不能死!我失去了所有的人——我媽媽,我爸爸。我知道我沒有資格,但是我愛他。”
“你有的是資格,現在別哭了,想想看有什麼辦法能阻止他去送死。他兄弟應該瞭解他的脾氣。你能不能說服雷恩寫封信給他哥哥,你偷偷在信末帶上一筆?”
“喔!喬斯,”她激動地抓住他雙臂。他畏縮,她立即鬆手,“抱歉,我弄痛了你的手臂。我——”
“別說了,”他用手按住她的唇,“羅莎蒙已替我治療。這點小傷不打緊的,別放在心上。去陪陪雷恩,跟他談談,千萬別亂發脾氣。”
亞歷悄悄入帳,看見雷恩坐在床邊,雙手抱著頭,“雷恩。”她輕喚,撫著他的頭髮。
他粗暴地抓住她的手,不斷親吻掌心,“我真沒用,人家殺了我妹妹,我卻什麼都不能做。什麼都不能!”
她在他身邊坐下,兩手環抱著他,頭枕在他手臂上,“上床休息吧,夜深了。明天我們寫封信給蓋文。也許他會有什麼辦法。”
雷恩乖乖地任由她送他上床,當亞歷起身朝自己的床鋪行去時,他又抓住她的手臂,“陪我。”
她永遠不可能拒絕這種要求。帶著笑,她溜進他的臂彎。一整夜裡她都睡睡醒醒,知道身旁的雷恩始終未闔過眼。第二天早上,他眼睛四周泛起黑暈,脾氣也暴躁易怒。
“我跟你說拿酒來!”他對亞歷咆哮,“然後再拿紙筆。”雷恩口述給他哥哥的信中,充滿憤恨與復仇。他發誓要取得羅吉爾·喬特耳斯的性命,蓋文若是不幫忙,他就自己一個人去。
亞歷在信尾擅自加了一段,懇求蓋文想法子勸勸雷恩,讓他打消獨自向喬特耳斯車隊挑戰的念頭。封信時,直猜蓋文對她的僭越會做何感想。
兩天後回信來了。信差由於連夜趕路,到時筋疲力竭地倒在亞歷身上。她顫抖著手拆開封漆。信中指稱亨利王對他們兩家族非常不滿,不但重金處罰羅吉爾。喬特 耳斯,而且還要這兩位貴族都滾出英格蘭。他更氣雷恩竟然藏匿在英格蘭,且聽雷恩計劃反叛。
亞歷驚懼地望向雷恩,“你不會做這種事吧?”
“那傢伙年紀愈大,愈會杞人憂天。”雷恩說,“誰又能把這群酒囊飯袋訓練成上沙場作戰的精兵?”
“這樣一來,你非得躲藏起來不可了。你哥哥說亨利王有意拿你殺一儆百,炫耀他才是握權之人。”
“蓋文是在擔心會丟了他的土地,”雷恩嫌惡地說,“我哥哥最關心的是他的土地,榮譽倒是其次。他都已經忘了我們妹妹的死。”
“他根本沒有忘!”亞歷衝他大叫,“他記得家裡還有人。他若讓你去送死,你就會高興了嗎?他前不久才失去未出世的孩子,失去他唯一的妹妹,他弟弟的老婆失蹤了,現在他該鼓勵你為了愚蠢的復仇,白白送掉一條命嗎?”
“難道瑪麗就白死了嗎?”他也吼了起來,“你要我坐視不管?你們這些人難道就不懂什麼叫榮譽嗎?”
“什麼意思!你以為你出身高貴,就只有你有感情?前不久才有一個你們那階級的人,為了一時私慾切了我爹的喉嚨,燒了我的家,還指控我是賊,是女巫。現在你居然還問我懂不懂復仇。告訴你,今天我不能踏出這座森林一步,就是怕出去會丟了性命。”
“亞歷——”
“不要碰我!”她啐道,“你就是心存優越感,以為你比我們強,我們都是人渣,你因為我們關心錢,關心生計而輕視我們,但我們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我們一輩子做牛做馬,把大部分收入奉獻給你們這些大人,供你們吃好的穿好的,閒來無事玩榮譽與復仇。如果你必須為一餐憂心,我懷疑你還會記得這世界上有榮譽這兩個字。”
“你不明白——”他掙扎著說。
“你自己知道我明白得很。”她轉身衝了出去。
餅了好久她才平靜下來,獨自坐在河邊思索她到底是對是錯。
“我可以坐下來分享你的思緒嗎?”喬斯問。
“我在想雷恩若是扛把鋤頭會是什麼樣子。他若擔心作物的生長,就不會有時間去謀殺那個喬特耳斯。如果喬特耳斯是趕牛的,他也不會有餘力去綁架雷恩的妹妹。”
“人人平等,正如亨利王所夢想的。集權於一人,其它眾生皆平等。”
“你跟雷恩同一個調調,”她指責道,“我還以為你是站在我這邊的。”
喬斯背靠著樹幹笑了,“錯了,我保持中立。我見識過這兩階層的生活,低層平民的窮困並不吸引我,而——上流階層的高貴亦然。當然其中也有中產階級。我想我應該會喜歡做個富有的絲綢商,養個大肚皮。”
“蒙頓也有富有的商人,但他們一點都不快樂,總是在擔心會失去他們的錢。”
“有點像雷恩擔心會丟了榮譽,是不?”
亞歷笑了,知道他在引導話題,“你要跟我說什麼?”
“我想告訴你,所有人皆不同,沒有絕對的好與壞。如果你要雷恩瞭解你的想法,就得耐心點。跟他尖叫是沒有用的。”
她報以大笑,“尖叫,嗯?也許是我聲音大了點。”
喬斯曖昧地呻吟了聲,“你可知道你跟他一樣固執?你們兩個都死命堅持自己是對的,是唯一可行的。”
亞歷靜心思考片刻,“喬斯,你為什麼認為我愛他?我知道他人長得俊,但你也一樣啊。為什麼我明知道不會有結果還要愛雷恩?我最多隻敢希望做他們家的樂師,為他的——他的妻子和兒女服務。”
“誰知道我們為何而愛?”喬斯沈吟道,神情顯得遙不可及。
“那感覺好像我已認識雷恩一輩子。來這裡的一路上,我一直想著我有多恨這些貴族,可是一見到雷恩——”她笑了,“我真的試過。”
“咱們回去吧,雷恩一定有大把工作要給我們。記著,他現在不但需要人指引,也需要安慰。”
“我會盡力的。”她握住他的手,讓他拉她起身。
樹叢後面站著一位似乎為眾人所遣忘的女人——布蘭姬。看見喬斯握亞歷的手,她一張臉變得扭曲了。過去幾天來,亞歷和雷恩的關係噯昧,很可能是情人。他們似乎以為躲在營帳內便能享有隱私,但他們的聲音大得連石牆都擋不住。營裡的人都在打賭誰會贏得爭執,還說那小子有道理。當亞歷說她那階層的人忙著工作,無暇言及榮譽時,大家還為她歡呼。
但是有些事只有布蘭姬一個人知道,因為她把耳朵貼在帳壁上全偷聽到了。她知道亞歷因為某個男人一時慾望被指控為女巫,而且亞歷愛雷恩,夜裡帳中有做愛的聲音。
她曾在艾德默·喬特耳斯的城堡中,佔有一席之地,又有喬斯做她的愛人。而今喬斯幾乎不看她一眼,就算看了她也是輕蔑地扭曲著臉,眼中盛滿恨。一切都因為康絲登那噁心的婊子!康絲登搶走了她的喬斯,剝奪了所有的樂趣。喬斯曾經愛笑愛唱歌,能同時帶三個女人上床且讓大家快樂,而今卻成了個禁慾的僧侶。最近他卻不時感興趣地打量那個有魔鬼印記的羅莎蒙。
現在她又要失去雷恩了——雄赳赳氣昂昂,英俊又富有的雷恩。敗在什麼東西手下?一個皮包骨,一頭亂糟糟的短髮,男孩似平胸的小婊子。如果我穿上男人的衣服,布蘭姬想,絕不會有人錯認我是男孩。但那個亞歷毫無身材可言,一張臉長得像精靈。雷恩為什麼會看上她?她又不是什麼出身高貴的淑女,充其量不過跟布蘭姬同一階層。亞歷來以前,布蘭姬是雷恩的私人侍從,不過有一次——喔,多美妙的一夜!她分享了他的床。現在看樣子是不會再有第二次了——除非她能除掉亞歷。
面容一整,她帶著嶄新的決心回營區。
幾個禮拜中,亞歷一直想阻止雷恩對羅吉爾。喬特耳斯宣戰。和蒙特格利堡的信件平均每個禮拜一次往返。亞歷不只一次感謝上蒼雷恩不識字,因為她每回在信末都會附一筆。她告訴蓋文,雷恩的憤怒日益增強,且在訓練場上苦逼自己,準備與喬特耳斯交戰。
扒文在回信中寫著,布蓮薇已尋獲,她的寶寶將於八月裡出世。他還寫著他們的麼弟對瑪麗之死大為光火,不得不將其送往愛爾蘭親戚處,祈望他們的叔叔能規勸邁爾斯。他提到,結果現在光火的反而是他的叔叔,因為他監護的一個女孩愛上邁爾斯,發誓要跟隨他赴天涯海角。
“你弟弟長什麼樣子?”亞歷好奇的問。
“女人都愛邁爾斯,”這是雷恩唯一能說。這些日子來,他的幽默感不見了,連做愛也帶了絲絕望。
他的二哥史蒂夫從蘇格蘭寫來一封信。那封信在亞歷眼中非常怪異,信中滿是仇恨英格蘭人,盡在訴苦年來收成不好。
“你二哥是蘇格蘭人嗎?”
“他入贅麥克亞朗族,沿用了布蓮薇的姓氏。”
“他放棄好好的英格蘭姓氏,改姓蘇格蘭姓?”她大感荒謬。
“布蓮薇就有辦法讓男人為她做任何事。”雷恩聲調子板地說。
亞歷咬住舌頭,阻止自己批評雷恩鍾愛的那幾個女人。上回她隨口說了兩句,便招來雷恩一頓譏笑。
“茱蒂絲,”他那渴望的神情令亞歷一顆心扭曲了,“我這輩子從來沒有一天工作像她那樣辛苦。”
“那是你的武士氣概在作祟,”她嗤之以鼻,才不相信他所講的。
四月裡事情有了轉變。冬月裡營中莽民都挺乖順,然隨著樹芽茁壯,春日氣氛瀰漫,他們開始動了粗。他們倒沒互相砍腦袋,而是偷偷摸摸地用棍棒敲擊他人。雷恩的工作量起碼增加了一百倍。他決心要維持營中秩序。
“幹嘛那麼費心?”亞歷啐道,“他們根本不值得你浪費時間。”
許久以來,她第一次見到他臉上出現酒窩,“沒辦法灌輸他們這些人榮譽感,是不?只有我們能獨享這種觀感。”
“我們?”她嗤之以鼻,“什麼時候我又成了你那些錦衣玉食的淑女之流?我敢打賭,我使劍的本事跟你的茱蒂絲玩針線一樣好。”
雷恩覺得非常有意思,“你睹贏了,”他報以大笑,“過來給我個吻。我知道你是一流好手。”
她興匆匆地爬到他的腿上,“真的嗎,雷恩?”她一本正經地問。自始她便過一天算一天,有時想到未來,想到雷恩和他的淑女妻子,而她卻隱於暗處,不禁黯然神傷。
“嘿,這是什麼表情?”他抬起她的下巴,“我這個人真那麼難相處嗎?”
“我只是害怕而已。我們不會一輩子待在森林的。”
“謝天謝地!”他開心地說,“幾個月沒人住,我的房子大概都發黴了。”
“如果你去覲見國王——”她試探著說。
“咱們別吵了,”他抵著她的唇輕語,“有沒有可能愛一個女人,同時又恨她的腦袋?”
她不及回答他便吻住她,此後她唯一有的只是他貼著她的感覺。他們言行一直未非常謹慎,他們根本做不到。雖然亞歷每天仍到訓練場訓練,但再也沒那麼認真。無論何時只要感覺雷恩在看她,她便使出渾身解數來誘惑他。反正她就是不擇手段在挑逗他。
男孩的裝扮更給予她無上的自由!有一回他們出外打獵,跑到離營很遠的地方,亞歷突然在馬鞍上掉頭面對雷恩,解開緊身褲上的三角巾。雷恩先是錯愕不已,但很快就對她創造力有了反應。幾秒之後他也擺脫束縛,拉她騎坐在他身上。
胯下戰馬聞到他們做愛的氣味,鼻翼翕噴著氣瘋狂起來。雷恩一邊掙扎著控制坐騎,一面又得緊抓亞歷的身子,弄得手忙腳亂。但是當高潮來臨時,他什麼都控制不住了。當他在亞歷體內爆發時,坐騎也人立起來,她不覺驚異地睜大眼睛。
她的表情讓雷恩笑彎了腰,“不,我再也不幹了。”他咧嘴笑著,“想想看你大半輩子都窩在教堂裡,現在卻在——”他聳聳肩,“——騎馬。”
她決意要跟他冷戰,可是轉身卻發現她的三角巾不見了。接下來一個小時他們就在滿地落葉中翻找,她還得硬著頭皮忍受雷恩的爆笑。
但是最後笑的是亞歷。眼見她如此煽情的裝束,他的言詞很快就化為甜言蜜語。她,挾持從他身上學會的傲然之氣,逼著他跪地懇求恩寵。當然她沒想到她人站著,而他屈膝跪著時,他的嘴將位於何等高度。幾秒之內,情況卻換成了亞歷苦苦求饒了。
不疾不徐地做愛後,雷恩由他的口袋中取出三角巾——當然它一直都藏在那裡。當她佯怒掄拳捶打他的胸膛時,他狠狠吻住她直到她喘不過氣來。
“學學誰是主人,女僕。”他咬著她的頸子咕噥道,“現在咱們得打道回府了。這是說,如果我的馬還肯載我的話。顯然它已愛上你,就像你愛它一樣。”
她忍不住還是紅了臉。雷恩逗趣地輕打一下她的屁股,然後將她舉上馬鞍。當他翻身上馬時,馬兒以跳舞抗議時,他報以大笑。
“它八成抗議你太重了。”她沾沾自喜地說。
“你都沒抗議,它幹嘛要抗議?”
亞歷知道最好還是閉嘴,因為這一回她是輸定的。背靠著他溫暖的胸膛,她極力不去思索未來,他們將不再平等的未來。營帳外的吼叫聲使得他們猝然分開。
“這回又是什麼事?”雷恩咆哮道,“又是偷竊,還是有人捱了悶棍?”一群人正朝著他們的營帳過來,每個人都是怒氣衝衝的。
“我們要求你抓出那個賊。”帶頭的人說,“不管我們把東西藏在哪裡都被那個人偷靈。”
亞歷火了,“你們這群蠢貨憑什麼要求?”她吼道,“雷恩爵士什麼時候成了你們的保護官?你們早該上絞架。”
“亞歷。”雷恩警告道,一手落在她肩上,用力之大她差點摔一跤,“你們有沒有把自己的東西藏好?有沒有小心看守。”他問帶頭那人。
“怎麼沒有!”他滿含敵意地瞥一眼亞歷,“我們有些人特意把東西埋起來。約翰把刀子藏在枕頭下,第二天早上卻不見了。”
“但是沒有人見過那個賊?”雷恩問。
布蘭姬跨步向前,“那個人一定體型很瘦小,不然他無法那麼容易溜掉。”她意有所指地看著亞歷。
憤怒的人群也惡狠狠地瞪著雷恩身旁的男孩。
“那個人一定膽大包天,自以為有靠山。”布蘭姬繼續道。亞歷不自覺地靠向雷恩。
“布蘭姬,你懷疑誰?有話就敞開來說,不要打啞謎,”
“還不敢說一定是誰,但我心裡多少有個譜。”她得意洋洋地說,愛極了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亞歷的勇氣回覆後有意跨步向前,卻為雷恩攔阻。
“我們自己會逮到那個賊。”其中一人說,“等被我們逮到後,非要好好教訓他不可。”
亞歷被那人眼中的恨意嚇呆了,沒聽見雷恩的回答。反正他已安撫了眾人,他們喃喃抱怨著開始散去。
“他們恨我。”雷恩推她進帳後,她無力地說,“他們為什麼要恨我?”
“因為你恨他們。雖然你沒明說,但他們感覺得到。他們認為你瞧不起他們。”
“我並不恨他們呀。”
“他們和你我都是人。不同的是我們有家。知道那個沒有右手的女人嗎?她三歲時砍了她的右手,以便她行乞時能多討幾文。她十歲就出來賣淫。他們雖然是賊和殺人犯,然這也是他們唯會的生存之道。”
亞歷重重地坐下,“你為什麼一直都沒提醒過我?”
“那是你的觀點,我們必須盡己所能。”
“喔,雷恩,”她笑了起來,抬起雙手摟住他的脖子,“你心地如此善良,胸襟寬大無私,做人高貴。你似乎愛每一個人,而我卻誰也不愛。”
“那我就是聖人了,”他一本正經地說,“嗯,我頭一個聖舉就是委託一位瘦天使,幫我清理我的甲冑。”
“又要啊?雷恩,下次寫信給你哥哥時,我可不可以跟他要個真正的隨從?”
“起來,懶骨頭。”在帳內把一堆金屬交給她後,他在她嘟了半天高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給你留戀。”他輕聲耳語,然後將她推出帳外。
喬斯扛著五隻兔子在河邊和她聊了幾句,然後就匆匆歸營。近來他經常和羅莎蒙在一起。亞歷努力不去想鬧賊之事,認定人們不會相信布蘭姬的暗指。
日子在緊張中過了幾天,然後又發生了一起竊盜事件,人們再次狐疑地瞅著亞歷。亞歷心想布蘭姬這幾天一定忙壞了。有一回她剛盛了一碗熱粥,就有人搗她一肘子,燙傷了她的手。她不敢說那事是意外。另一回她聽見有兩個男人大聲談論,有人自以為比其它人都高貴。第四天她在訓練場內走動時,一把劍意外地割傷她的手臂。盡避雷恩質問,卻無人承認動過那把劍,當他命令他們多操練一小時,他們就怒目瞪視亞歷。
帳內,雷恩悶不吭聲地替她裡傷。
“說話呀!”
“我不喜歡這事。我不喜歡看到你受傷。跟在我旁邊,不要離開我的視線。”
她只是點點頭。也許她真的是對這些人有敵意。也許他們值得她花點時間打交道。她實在對人認識無多,小世界中唯一有的就是音樂。她知道是布蘭姬在搞鬼,但過去數月她若善待大家,今天布蘭姬也無法作怪。是夜她借了雷恩的琵琶,坐在營火中開始彈唱。一個又一個地,人們全都起來走了。不知怎地,這反而使她更害怕。
接下來兩天她都緊跟著雷恩。第二天晚上,她雖僅離雷恩數步之遙,有個男人卻一把揪住她,不由分說就搜她身。亞歷尚不及喊叫,那人便勝利地大叫,手中舉著一把亞歷從未見過的小刀。
“是這個小表拿的,”那人大叫,“我們有證據了。”
雷恩立即趕到亞歷身旁,將他拉到身後,“這是什麼意思?”
“你那個目空一切的小表不能否認這個吧?”他舉著刀子給圍觀的人看,“我在他口袋裡找到這個。我早就懷疑他好久了,現在我們總算有了證據。”他把臉湊向亞歷,一股惡臭直逼向她,“現在你沒資格瞧不起我們了。”
數秒之後,他狼狽地爬起身,揉著被雷恩摔痛的身子,“回去工作!”雷恩命令。
這時更多的入圍聚過來,誰都不肯移動,“他是賊,”有人固執地說,“打他。”
“抽掉他身上的肉,看他還有多神氣。”
亞歷驚懼地瞪大眼,躲在雷恩身後。
“他不是賊。”雷恩也不退讓。
“你們貴族竟空口說白話。什麼公平待遇!”後排有人啐道,“他明明偷了我們的東西,竟然可以不受懲罰。”
“不行!”至少有五人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
雷恩抽出長劍指向他們,“全部都給我回去工作。我說過他不是賊。現在誰要為這個謊言送上一條命?”“我們會懲罰他的。”有人喊道,人群隨即開始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