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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到了河边,雷恩转向她,“我真该揍你一顿,”他暴烈地啐道,同时轻推她一把,使她跌在冰冷的地上,“乔斯哪点对不起你了?”他咬牙切齿地问,“是他说了什么话得罪了你?还是你嫉妒他歌唱得比你好?”

这引起了她的注意,“没有人比我好。”她断然说道。下巴也傲然抬向天。

“天杀的!”他一把揪住她的衣襟拉她起身,“我信任你。我以为你是那阶层的人中,难得的几个有荣誉感的人,但你根本无异于他人——竟为了私心而抛却荣誉。”

他们俩站在一起显得十分突兀,雷恩的个子是亚历的两倍,而亚历的嗓门是无人能及的。“荣誉,”她冲他大叫,“你根本不懂这个字的意义。乔斯是我的朋友。他和我并没有差别。”她指明了谁跟她有差别。

“原来你把滚烫的苹果汁倒在他手臂上,就只为了好玩。你跟艾丽丝·乔特耳斯一样。那婊子就爱虐待人,受人虐待。我早知道你跟她一样——”

亚历没让他说下去,抡拳捣向他肚子,就在他错愕之际,一把抽出他身侧的小刀,“省省吧,用不着跟我啰嗦你那笨蛋家族史,”她吼道,刀尖就抵着他肚子。“我自己会去跟乔斯解释,至于你这个无聊又白痴的笨蛋,根奉不值得我浪费唇舌,你除了骤下结论外什么都不会。”

雷恩不耐烦的抬手去拨她拿刀的那只手,然多日的训练使得亚历身手敏捷不少,雷恩就这样吃了自己的亏,导致手背被划了道血口。不断冒出的鲜血使他俩都呆了。

“你真有嗜血狂,是不是?”雷恩问,“不是我倒霉,就是我的朋友。我非得教训教训你不可。”他伸手抓向她,但她已早一步闪开。

试了两次,他才终于扣住她的肩膀猛力摇晃,“你怎么可以那么做?”他喝问,“我信任你。你怎么可以背叛我?”

脑袋都快被摇掉了,想说话也难,半天后她才听懂他的意思。乔斯是雷恩的责任,他向来负责到底,“罗莎蒙,罗莎蒙。”

棒了会儿他才听见,立即停止摇她,“告诉我!”他冲着她的脸吼叫。

她被摇得七荤八素脱了力,“罗莎蒙爱上了乔斯,我想她也许可以取代康丝登,但他们从来不接触是不可能会有结果的。”

雷恩根本听得莫名其妙,扣住她肩头的手指又收紧了。她只是概略的解释一下乔斯和康丝登的事,略去乔特耳斯之名。

窒人的死寂笼罩小河边,“你在作媒?”他哇哇大叫,“你就为了个白痴念头伤害了乔斯?”

“你懂什么爱?你根本不了解女人,甚至连亲眼见到也不知人家是男是女。”

“这倒是实话。和女人诡诈善欺比起来,我是甘拜下风。”

“并不是所有的女人都会说谎。”

“你倒说说看有谁例外。”

她好想说自己却又无法启齿,“罗莎蒙,”她脱口而出,“她就是个善良的好心人。”

“用那种方式勾引男人就不是。”

“勾引?谁要勾引你们这种傲慢自大的男人?”她倏地打住,呆愣愣在看着雷恩炯然有神的眸子,“你知道,”她直抽气,“你知道。”

她未三思便跃起身,抡拳就打,“你——”她破口准备开骂却被雷恩堵住。他一把抓住她扑过去的身子,将她紧紧压向自己同时将她的唇拉过去。他饥渴地吻住她,一手置于她脑后,一手紧环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举离了地。

“别忘了我是个虚弱的男人,”他轻声耳语,“在训练场上待了一天已经——”

亚历狠狠咬一口他的肩膀,“你知道多久了?”

“没我喜欢的那么久。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我了解你必须乔装男孩的苦衷,但我会保密呀。”

她爱娇地把脸埋在他颈间,“那时候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哦,雷恩,你真的非常非常虚弱吗?”

雷恩的爆笑声震撼了她的身子,他推开她将她往空中抛,“尝到甜头了,是不是?”

“它好像音乐,”她梦呓的低喃,“最好,最棒的音乐。”

“这么说我该接受恭维啰。”他已动手解她的紧身衣。

一时间,亚历想着现在他已无高烧妨碍,一定会不满意她平胸式的身体,“雷恩,”她按住他的手,“我看起来也像男孩。”

愣了半晌他方才会意,“你那两条腿就快把我逼疯了,现在居然说你像男孩?我尽了全力想把你塑造成男人,但失败了。不过我倒使你成为女人了。”

亚历屏息让他为她宽衣,当他眼神饥渴地打量她纤细的身躯时,她把一切担忧全忘光了。开心地笑着,她开始攻击他的衣服,凡是触手可及的全被她剥了。雷恩将她放倒在地上,双手垫在她背后任她为所欲为。他从未遇见过如此激情热爱过。

“我没弄痛你吧?”搂抱着她娇小的身驱,他轻声耳语。

“一点点,但都是在适当的地方。喔,雷恩,我好怕你会永远摆脱不掉高烧,”她倏地钻出他的臂弯爬到他身上跨坐着。他愣了愣,然后双手扶住她窄小的臀部。

“唱歌给我听,我的小画眉鸟,”他轻声说着抬起她的身子,让她缓缓包容着他。

亚历的抽气声就彷若音乐,没多久她便抓住雷恩的韵律,在他游移的大手下燃烧、兴奋。他的双手只在触及她的金狮腰带时顿了顿,随即又抚上了她的大腿。他舒懒地躺着享受她的动作,指尖同时吞食所有触手可及的感官快乐,探索着,爱抚着,直至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一挺身,在亚历的战栗中死了一次。她抽搐着,瘫在他身上。

“这样热情奔放的女人,怎么会甘于伪装男孩?”他咕哝着,双手埋在她发问,亲吻着她的太阳穴,“难怪你威胁着要把我逼疯。”

“喔?”她竭力掩饰好奇,“什么时候的事?我倒不知除了要替你干活跑腿外,你还知道我是活的。”

“也许是你弯腰或对着我的脸抛大腿,或者其它诸如此类毫不男性化的动作。”

“抛——我才没做那种事。你自己呢?要我爬到你背上跨骑你!你就是这样对待所有的男孩吗?”

他报以大笑,“男孩只会对我的力量感兴趣。冷吗?”

她蜷缩在他身上,身子只触及他的,“不冷。”

“亚历!”他倏地抬首,“你多大年纪?”他脸上写满惊惧之色。

她高傲地瞅视他,“我二十了,如果你指望我还会长!”

他轻笑着压下她的脑袋,“上帝已赐予你音乐的天赋,你还贪心什么?我还真怕你还是个孩子。你看起来顶多不会超过十二岁。”

“喜欢我的音乐吗?”她天真无邪的问,声音却低柔又诱惑。

“别指望我还会再赞美你。你已经有了太多的赞美。是谁训练你的?”

她概略地将牧师和神父如何训练她之事告诉他。

“所以到了二十岁你还是处女之身,而派尼尔——嘘,”他止住她插嘴,“他是个懦夫,只要你在我身边他绝对伤害不了你。”

“哦,雷恩!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就知道。身为贵族便利不少。现在你可以去觐见国王,恳求他的原谅,然后我们一起回你家去。我会唱歌给你听,陪你玩,我们会过得好快乐好快乐。”

雷恩一把推开她,开始穿衣服,“恳求亨利的原谅。我做错什么得要他原谅?你忘了我还有两个家人被俘?你忘了我为什么在这里?还有这里这些人怎么办?你要他们抛弃好不容易找到的新家?”

“雷恩,”她恳求着,将衬衫捧在胸前,“我不是那个意思——亨利王听完你的解释一定会帮助你的。他绝不会允许乔特耳斯挟持你的家人。”

“亨利!”他嗤之以鼻,“你把他说得好像神一样。他是个贪婪的小人。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判我罪吗?就是为了我的土地!他想剥夺贵族的权力集于他一身。当然你们只要他施点小惠,便希望他这么做,但是一个坏王得势会有什么后果?权力分散在各贵族手中,起码不屑之徒也只能控制一小部分地区。如果派尼尔是王呢?你会愿意跟随他那种人吗?”

她匆匆穿衣,她从未见过雷恩生这么大的气,“我说的不是整个英格兰,”她安抚道,“我指的是我们,你若和家人聚在一起,至少对他们也多几分帮助。”

“就为了这个,你便要我去对国王屈膝?”他轻声说道,“这就是你要的?你情愿见我卑躬屈膝,背弃我的荣誉感?”

“荣誉!”她大叫,“这跟荣誉有什么关联?你本来就不该利用御林军。”

一时间她真以为他要打他,但他只是连连后退,目光炯然的瞪视她,“荣誉是我的一切。”他轻语道,然后转身回营。她尽可能迅速穿好衣服,奔去追他。

雷恩的帐外站着他哥哥的信差,手里拿着一封信。她很高兴能见到他。也许家里来的好消息,可以使雷恩忘却他的愤怒。她匆匆上前接下那封信,看也不看一眼便径自入帐。她笑咪咪的展开信,下一刻她的肩却垮了。

“什么事?”雷恩咆哮道,“是不是有人生病了?”

亚历抬眼望向他时,眼中噙着泪水。四目交锁,他的眼神变硬了。

“告诉我!”

“你——妹妹玛丽——死了。”她轻声答道。

除了嘴角微泛白之外,雷恩脸上一无表情,“布莲薇呢?”

“她逃了,你的兄弟们正在找她。”

“还有没有别的消息?”

“没,没有了——”

他把她推到一边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亚历本想顺从他,但回头见他孤单的背影,她知道她无法坐视不管,“坐下!”她命令道,他转身望向她眼眸中闪着一道愤怒的火焰,“坐下,我们谈谈。”

“不要管我!”他咆哮着,却还是坐下用双手抱住脑袋。

亚历立即在他脚边坐下,但未去碰他,“她长得什么样子?”她轻声问道,“玛丽是矮是胖?她是不是经常爱笑?她会不会对你们兄弟几个大吼大叫骂人?你犯牛脾气时,她会不会拿棍子敲你脑袋,还是她另有妙方?”

他抬了头,眼中喷着怒火,“玛丽温柔可爱,才不会凶巴巴的。”

“那好呀。能忍受你的怪脾气,她一定是个圣人,毫无疑问你兄弟们跟你一样差劲。”

雷恩猛地扑向她,双手环住她的喉咙,把矮凳都撞飞了,“玛丽是个天使。”他对着她脸吼叫,手劲也加重了。

“你会勒死我的,”她呛道,“那样也唤不回玛丽。”

顿了顿,他垂下手将她揽过去,也不管她身体扭曲的姿势,双臂繁拥住她。缓缓地,他摇着她,一面抚着她的发。

“告诉我你的天使是什么样子。告诉我你兄弟的事,茱蒂丝长什么模样?布莲薇呢?”

要他开口说话着实不易,然一旦说开来,她便看见一个亲密和谐的家庭。玛丽是家中老么,四位兄长的宝贝。雷恩讲述她宽大胸襟,最近还和布莲薇冒生命危险解救一名仆役的孩子。他还说了茱蒂丝,说盖文待她多不好,而她都为爱他而原谅了他。

亚历生长在封闭的小村落里从来没想过贵族的生活,总以为他们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听雷恩叙述,她方知他们也是凡人,自有烦恼与痛苦,甚至死。

“亚历,现在你明白我为什么不能去找国王了吧?乔特耳斯是我的。我要他偿命,否则此事永不算完。”

“什么?”她惊呼一声,抽身离开他,“你要复仇。”

“他杀了玛丽。”

“不!他没有!”她别开脸,气自己说溜了嘴。

他粗鲁地把她的脸扭回去,“你并没有把盖文的信全念出来,玛丽是怎么死的?”

“她——”

他的手指紧箝她的下巴,痛得她泪水盈眶,“告诉我!”他命令。

“她自杀的。”亚历轻声说道。

“她已献身教会,若无特别的原因绝不会做这种事。她究竟遭遇了什么?”

她看得出来他已猜到,只是仍抱一线希望,希望她告诉他猜错了,然而她不能骗他,“——罗吉尔·乔特耳斯——强暴了她。然后玛丽便跳下塔楼,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把甩开亚历,他跃起身仰首长啸,呐喊声充满绝望,愤怒与恨,亚历吓得瑟缩在床脚边。帐外,一切平静得不自然,甚至连风也停了。他开始轻微战栗,接着抖了起来,当他低下头时她发觉使他痉挛的是单纯的恨。她立即飞身扑过去紧紧抱住他。

“不,雷恩,不要!”她哀求着,“你不能去找乔特耳斯,亨利王会——”

他一把推开她,“他还巴不得贵族全死光。他乐得接收乔特耳斯和我的土地。”

“雷恩求求你。”她再次紧抱住他,“你不能一个人去,你兄弟还在找布莲薇。外头那些人怎么办?你忍心看他们自相残杀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关心他们了?”

“自从我怕你被杀开始,”她坦承道,“你怎么打得过乔特耳斯?你的人都不在这里。你有兵吧?乔特耳斯是否也有武士?”

“好几百名,”雷恩咬牙切齿道,“他无时无刻不被护卫包围着。”

“你去找他,他会公平跟你一对一决斗吗?还是你先得解决他的手下,才摸得着他的衣角?”

雷恩别开脸,但她知道自己的话已收效。她真希望多了解一些贵族!荣誉,从荣誉处着手,不管干什么绝不能提钱,她警告自己。

“乔特耳斯不是君子,”她继续道,“你不能以武士精神和他打交道。你必须和你兄弟会合。”她暗自祈祷他们别像雷恩一样固执不通,“求求你,等冷静一些以后再谋对策,不要莽撞行事。我们写信给你兄弟,大家一起商量。”

“我不知道这——”

“雷恩。玛丽已经死了好几天。也许乔特耳斯已被判刑。也许他已经逃往法国。也许——”

“你想打消我的决心。为什么?”

她深吸口气,“我爱你,”她轻声说道,“我宁愿先死也不要站在一旁看你被杀。如果你只身前往去攻击乔特耳斯将是必死无疑。”

“我不怕死。”

她嫌恶地瞪视他,“那去啊!”她吼了起来,“去送死啊。他一定会拍手欢迎。一个接一个,他可以毁了你们家族,你还倒过来帮他。来,我来帮你穿甲胄。你得穿你最好的甲胄。我们把你赢来的武器全系在身上,威威风风地去跟乔特耳斯的军队挑战。你还在发什么呆?来呀,”她抓起甲胄的胸部,连声催促着,“玛丽在天堂往下看时,一定很高兴看见她哥哥被碎尸万断,那样她的灵魂便会得到安宁。”

雷恩的目光好冷,她真觉得它贯穿了她的皮肤。

“你走吧。”他终于开了口,她未再多言,顺从地出帐留下他独处。

亚历从未像现在这么恐惧过,虽然帐外空气冷冽,她却仍冒着大汗。

“亚历。”乔斯轻声呼唤。

下一刻她已扑进他怀中,热泪恣意奔流着,“雷恩的妹妹,”她呜咽着,“玛丽死了,雷恩要一个人去找凶手报仇。”

“嘘,”乔斯安抚着,“他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从小就学习着如何做一个懦夫,遇事夹着尾巴逃,苟延残喘地混日子。雷恩这种人并不多。他情愿一死也不要苟活。”

“我不要他死。他不能死!我失去了所有的人——我妈妈,我爸爸。我知道我没有资格,但是我爱他。”

“你有的是资格,现在别哭了,想想看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去送死。他兄弟应该了解他的脾气。你能不能说服雷恩写封信给他哥哥,你偷偷在信末带上一笔?”

“喔!乔斯,”她激动地抓住他双臂。他畏缩,她立即松手,“抱歉,我弄痛了你的手臂。我——”

“别说了,”他用手按住她的唇,“罗莎蒙已替我治疗。这点小伤不打紧的,别放在心上。去陪陪雷恩,跟他谈谈,千万别乱发脾气。”

亚历悄悄入帐,看见雷恩坐在床边,双手抱着头,“雷恩。”她轻唤,抚着他的头发。

他粗暴地抓住她的手,不断亲吻掌心,“我真没用,人家杀了我妹妹,我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能!”

她在他身边坐下,两手环抱着他,头枕在他手臂上,“上床休息吧,夜深了。明天我们写封信给盖文。也许他会有什么办法。”

雷恩乖乖地任由她送他上床,当亚历起身朝自己的床铺行去时,他又抓住她的手臂,“陪我。”

她永远不可能拒绝这种要求。带着笑,她溜进他的臂弯。一整夜里她都睡睡醒醒,知道身旁的雷恩始终未阖过眼。第二天早上,他眼睛四周泛起黑晕,脾气也暴躁易怒。

“我跟你说拿酒来!”他对亚历咆哮,“然后再拿纸笔。”雷恩口述给他哥哥的信中,充满愤恨与复仇。他发誓要取得罗吉尔·乔特耳斯的性命,盖文若是不帮忙,他就自己一个人去。

亚历在信尾擅自加了一段,恳求盖文想法子劝劝雷恩,让他打消独自向乔特耳斯车队挑战的念头。封信时,直猜盖文对她的僭越会做何感想。

两天后回信来了。信差由于连夜赶路,到时筋疲力竭地倒在亚历身上。她颤抖着手拆开封漆。信中指称亨利王对他们两家族非常不满,不但重金处罚罗吉尔。乔特 耳斯,而且还要这两位贵族都滚出英格兰。他更气雷恩竟然藏匿在英格兰,且听雷恩计划反叛。

亚历惊惧地望向雷恩,“你不会做这种事吧?”

“那家伙年纪愈大,愈会杞人忧天。”雷恩说,“谁又能把这群酒囊饭袋训练成上沙场作战的精兵?”

“这样一来,你非得躲藏起来不可了。你哥哥说亨利王有意拿你杀一儆百,炫耀他才是握权之人。”

“盖文是在担心会丢了他的土地,”雷恩嫌恶地说,“我哥哥最关心的是他的土地,荣誉倒是其次。他都已经忘了我们妹妹的死。”

“他根本没有忘!”亚历冲他大叫,“他记得家里还有人。他若让你去送死,你就会高兴了吗?他前不久才失去未出世的孩子,失去他唯一的妹妹,他弟弟的老婆失踪了,现在他该鼓励你为了愚蠢的复仇,白白送掉一条命吗?”

“难道玛丽就白死了吗?”他也吼了起来,“你要我坐视不管?你们这些人难道就不懂什么叫荣誉吗?”

“什么意思!你以为你出身高贵,就只有你有感情?前不久才有一个你们那阶级的人,为了一时私欲切了我爹的喉咙,烧了我的家,还指控我是贼,是女巫。现在你居然还问我懂不懂复仇。告诉你,今天我不能踏出这座森林一步,就是怕出去会丢了性命。”

“亚历——”

“不要碰我!”她啐道,“你就是心存优越感,以为你比我们强,我们都是人渣,你因为我们关心钱,关心生计而轻视我们,但我们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我们一辈子做牛做马,把大部分收入奉献给你们这些大人,供你们吃好的穿好的,闲来无事玩荣誉与复仇。如果你必须为一餐忧心,我怀疑你还会记得这世界上有荣誉这两个字。”

“你不明白——”他挣扎着说。

“你自己知道我明白得很。”她转身冲了出去。

饼了好久她才平静下来,独自坐在河边思索她到底是对是错。

“我可以坐下来分享你的思绪吗?”乔斯问。

“我在想雷恩若是扛把锄头会是什么样子。他若担心作物的生长,就不会有时间去谋杀那个乔特耳斯。如果乔特耳斯是赶牛的,他也不会有余力去绑架雷恩的妹妹。”

“人人平等,正如亨利王所梦想的。集权于一人,其它众生皆平等。”

“你跟雷恩同一个调调,”她指责道,“我还以为你是站在我这边的。”

乔斯背靠着树干笑了,“错了,我保持中立。我见识过这两阶层的生活,低层平民的穷困并不吸引我,而——上流阶层的高贵亦然。当然其中也有中产阶级。我想我应该会喜欢做个富有的丝绸商,养个大肚皮。”

“蒙顿也有富有的商人,但他们一点都不快乐,总是在担心会失去他们的钱。”

“有点像雷恩担心会丢了荣誉,是不?”

亚历笑了,知道他在引导话题,“你要跟我说什么?”

“我想告诉你,所有人皆不同,没有绝对的好与坏。如果你要雷恩了解你的想法,就得耐心点。跟他尖叫是没有用的。”

她报以大笑,“尖叫,嗯?也许是我声音大了点。”

乔斯暧昧地呻吟了声,“你可知道你跟他一样固执?你们两个都死命坚持自己是对的,是唯一可行的。”

亚历静心思考片刻,“乔斯,你为什么认为我爱他?我知道他人长得俊,但你也一样啊。为什么我明知道不会有结果还要爱雷恩?我最多只敢希望做他们家的乐师,为他的——他的妻子和儿女服务。”

“谁知道我们为何而爱?”乔斯沈吟道,神情显得遥不可及。

“那感觉好像我已认识雷恩一辈子。来这里的一路上,我一直想着我有多恨这些贵族,可是一见到雷恩——”她笑了,“我真的试过。”

“咱们回去吧,雷恩一定有大把工作要给我们。记着,他现在不但需要人指引,也需要安慰。”

“我会尽力的。”她握住他的手,让他拉她起身。

树丛后面站着一位似乎为众人所遣忘的女人——布兰姬。看见乔斯握亚历的手,她一张脸变得扭曲了。过去几天来,亚历和雷恩的关系嗳昧,很可能是情人。他们似乎以为躲在营帐内便能享有隐私,但他们的声音大得连石墙都挡不住。营里的人都在打赌谁会赢得争执,还说那小子有道理。当亚历说她那阶层的人忙着工作,无暇言及荣誉时,大家还为她欢呼。

但是有些事只有布兰姬一个人知道,因为她把耳朵贴在帐壁上全偷听到了。她知道亚历因为某个男人一时欲望被指控为女巫,而且亚历爱雷恩,夜里帐中有做爱的声音。

她曾在艾德默·乔特耳斯的城堡中,占有一席之地,又有乔斯做她的爱人。而今乔斯几乎不看她一眼,就算看了她也是轻蔑地扭曲着脸,眼中盛满恨。一切都因为康丝登那恶心的婊子!康丝登抢走了她的乔斯,剥夺了所有的乐趣。乔斯曾经爱笑爱唱歌,能同时带三个女人上床且让大家快乐,而今却成了个禁欲的僧侣。最近他却不时感兴趣地打量那个有魔鬼印记的罗莎蒙。

现在她又要失去雷恩了——雄赳赳气昂昂,英俊又富有的雷恩。败在什么东西手下?一个皮包骨,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男孩似平胸的小婊子。如果我穿上男人的衣服,布兰姬想,绝不会有人错认我是男孩。但那个亚历毫无身材可言,一张脸长得像精灵。雷恩为什么会看上她?她又不是什么出身高贵的淑女,充其量不过跟布兰姬同一阶层。亚历来以前,布兰姬是雷恩的私人侍从,不过有一次——喔,多美妙的一夜!她分享了他的床。现在看样子是不会再有第二次了——除非她能除掉亚历。

面容一整,她带着崭新的决心回营区。


几个礼拜中,亚历一直想阻止雷恩对罗吉尔。乔特耳斯宣战。和蒙特格利堡的信件平均每个礼拜一次往返。亚历不只一次感谢上苍雷恩不识字,因为她每回在信末都会附一笔。她告诉盖文,雷恩的愤怒日益增强,且在训练场上苦逼自己,准备与乔特耳斯交战。

扒文在回信中写着,布莲薇已寻获,她的宝宝将于八月里出世。他还写着他们的么弟对玛丽之死大为光火,不得不将其送往爱尔兰亲戚处,祈望他们的叔叔能规劝迈尔斯。他提到,结果现在光火的反而是他的叔叔,因为他监护的一个女孩爱上迈尔斯,发誓要跟随他赴天涯海角。

“你弟弟长什么样子?”亚历好奇的问。

“女人都爱迈尔斯,”这是雷恩唯一能说。这些日子来,他的幽默感不见了,连做爱也带了丝绝望。

他的二哥史蒂夫从苏格兰写来一封信。那封信在亚历眼中非常怪异,信中满是仇恨英格兰人,尽在诉苦年来收成不好。

“你二哥是苏格兰人吗?”

“他入赘麦克亚朗族,沿用了布莲薇的姓氏。”

“他放弃好好的英格兰姓氏,改姓苏格兰姓?”她大感荒谬。

“布莲薇就有办法让男人为她做任何事。”雷恩声调子板地说。

亚历咬住舌头,阻止自己批评雷恩钟爱的那几个女人。上回她随口说了两句,便招来雷恩一顿讥笑。

“茱蒂丝,”他那渴望的神情令亚历一颗心扭曲了,“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一天工作像她那样辛苦。”

“那是你的武士气概在作祟,”她嗤之以鼻,才不相信他所讲的。

四月里事情有了转变。冬月里营中莽民都挺乖顺,然随着树芽茁壮,春日气氛弥漫,他们开始动了粗。他们倒没互相砍脑袋,而是偷偷摸摸地用棍棒敲击他人。雷恩的工作量起码增加了一百倍。他决心要维持营中秩序。

“干嘛那么费心?”亚历啐道,“他们根本不值得你浪费时间。”

许久以来,她第一次见到他脸上出现酒窝,“没办法灌输他们这些人荣誉感,是不?只有我们能独享这种观感。”

“我们?”她嗤之以鼻,“什么时候我又成了你那些锦衣玉食的淑女之流?我敢打赌,我使剑的本事跟你的茱蒂丝玩针线一样好。”

雷恩觉得非常有意思,“你睹赢了,”他报以大笑,“过来给我个吻。我知道你是一流好手。”

她兴匆匆地爬到他的腿上,“真的吗,雷恩?”她一本正经地问。自始她便过一天算一天,有时想到未来,想到雷恩和他的淑女妻子,而她却隐于暗处,不禁黯然神伤。

“嘿,这是什么表情?”他抬起她的下巴,“我这个人真那么难相处吗?”

“我只是害怕而已。我们不会一辈子待在森林的。”

“谢天谢地!”他开心地说,“几个月没人住,我的房子大概都发霉了。”

“如果你去觐见国王——”她试探着说。

“咱们别吵了,”他抵着她的唇轻语,“有没有可能爱一个女人,同时又恨她的脑袋?”

她不及回答他便吻住她,此后她唯一有的只是他贴着她的感觉。他们言行一直未非常谨慎,他们根本做不到。虽然亚历每天仍到训练场训练,但再也没那么认真。无论何时只要感觉雷恩在看她,她便使出浑身解数来诱惑他。反正她就是不择手段在挑逗他。

男孩的装扮更给予她无上的自由!有一回他们出外打猎,跑到离营很远的地方,亚历突然在马鞍上掉头面对雷恩,解开紧身裤上的三角巾。雷恩先是错愕不已,但很快就对她创造力有了反应。几秒之后他也摆脱束缚,拉她骑坐在他身上。

胯下战马闻到他们做爱的气味,鼻翼翕喷着气疯狂起来。雷恩一边挣扎着控制坐骑,一面又得紧抓亚历的身子,弄得手忙脚乱。但是当高潮来临时,他什么都控制不住了。当他在亚历体内爆发时,坐骑也人立起来,她不觉惊异地睁大眼睛。

她的表情让雷恩笑弯了腰,“不,我再也不干了。”他咧嘴笑着,“想想看你大半辈子都窝在教堂里,现在却在——”他耸耸肩,“——骑马。”

她决意要跟他冷战,可是转身却发现她的三角巾不见了。接下来一个小时他们就在满地落叶中翻找,她还得硬着头皮忍受雷恩的爆笑。

但是最后笑的是亚历。眼见她如此煽情的装束,他的言词很快就化为甜言蜜语。她,挟持从他身上学会的傲然之气,逼着他跪地恳求恩宠。当然她没想到她人站着,而他屈膝跪着时,他的嘴将位于何等高度。几秒之内,情况却换成了亚历苦苦求饶了。

不疾不徐地做爱后,雷恩由他的口袋中取出三角巾——当然它一直都藏在那里。当她佯怒抡拳捶打他的胸膛时,他狠狠吻住她直到她喘不过气来。

“学学谁是主人,女仆。”他咬着她的颈子咕哝道,“现在咱们得打道回府了。这是说,如果我的马还肯载我的话。显然它已爱上你,就像你爱它一样。”

她忍不住还是红了脸。雷恩逗趣地轻打一下她的屁股,然后将她举上马鞍。当他翻身上马时,马儿以跳舞抗议时,他报以大笑。

“它八成抗议你太重了。”她沾沾自喜地说。

“你都没抗议,它干嘛要抗议?”

亚历知道最好还是闭嘴,因为这一回她是输定的。背靠着他温暖的胸膛,她极力不去思索未来,他们将不再平等的未来。营帐外的吼叫声使得他们猝然分开。

“这回又是什么事?”雷恩咆哮道,“又是偷窃,还是有人挨了闷棍?”一群人正朝着他们的营帐过来,每个人都是怒气冲冲的。

“我们要求你抓出那个贼。”带头的人说,“不管我们把东西藏在哪里都被那个人偷灵。”

亚历火了,“你们这群蠢货凭什么要求?”她吼道,“雷恩爵士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保护官?你们早该上绞架。”

“亚历。”雷恩警告道,一手落在她肩上,用力之大她差点摔一跤,“你们有没有把自己的东西藏好?有没有小心看守。”他问带头那人。

“怎么没有!”他满含敌意地瞥一眼亚历,“我们有些人特意把东西埋起来。约翰把刀子藏在枕头下,第二天早上却不见了。”

“但是没有人见过那个贼?”雷恩问。

布兰姬跨步向前,“那个人一定体型很瘦小,不然他无法那么容易溜掉。”她意有所指地看着亚历。

愤怒的人群也恶狠狠地瞪着雷恩身旁的男孩。

“那个人一定胆大包天,自以为有靠山。”布兰姬继续道。亚历不自觉地靠向雷恩。

“布兰姬,你怀疑谁?有话就敞开来说,不要打哑谜,”

“还不敢说一定是谁,但我心里多少有个谱。”她得意洋洋地说,爱极了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亚历的勇气回复后有意跨步向前,却为雷恩拦阻。

“我们自己会逮到那个贼。”其中一人说,“等被我们逮到后,非要好好教训他不可。”

亚历被那人眼中的恨意吓呆了,没听见雷恩的回答。反正他已安抚了众人,他们喃喃抱怨着开始散去。

“他们恨我。”雷恩推她进帐后,她无力地说,“他们为什么要恨我?”

“因为你恨他们。虽然你没明说,但他们感觉得到。他们认为你瞧不起他们。”

“我并不恨他们呀。”

“他们和你我都是人。不同的是我们有家。知道那个没有右手的女人吗?她三岁时砍了她的右手,以便她行乞时能多讨几文。她十岁就出来卖淫。他们虽然是贼和杀人犯,然这也是他们唯会的生存之道。”

亚历重重地坐下,“你为什么一直都没提醒过我?”

“那是你的观点,我们必须尽己所能。”

“喔,雷恩,”她笑了起来,抬起双手搂住他的脖子,“你心地如此善良,胸襟宽大无私,做人高贵。你似乎爱每一个人,而我却谁也不爱。”

“那我就是圣人了,”他一本正经地说,“嗯,我头一个圣举就是委托一位瘦天使,帮我清理我的甲胄。”

“又要啊?雷恩,下次写信给你哥哥时,我可不可以跟他要个真正的随从?”

“起来,懒骨头。”在帐内把一堆金属交给她后,他在她嘟了半天高的嘴唇上吻了一下,“给你留恋。”他轻声耳语,然后将她推出帐外。

乔斯扛着五只兔子在河边和她聊了几句,然后就匆匆归营。近来他经常和罗莎蒙在一起。亚历努力不去想闹贼之事,认定人们不会相信布兰姬的暗指。

日子在紧张中过了几天,然后又发生了一起窃盗事件,人们再次狐疑地瞅着亚历。亚历心想布兰姬这几天一定忙坏了。有一回她刚盛了一碗热粥,就有人捣她一肘子,烫伤了她的手。她不敢说那事是意外。另一回她听见有两个男人大声谈论,有人自以为比其它人都高贵。第四天她在训练场内走动时,一把剑意外地割伤她的手臂。尽避雷恩质问,却无人承认动过那把剑,当他命令他们多操练一小时,他们就怒目瞪视亚历。

帐内,雷恩闷不吭声地替她里伤。

“说话呀!”

“我不喜欢这事。我不喜欢看到你受伤。跟在我旁边,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她只是点点头。也许她真的是对这些人有敌意。也许他们值得她花点时间打交道。她实在对人认识无多,小世界中唯一有的就是音乐。她知道是布兰姬在搞鬼,但过去数月她若善待大家,今天布兰姬也无法作怪。是夜她借了雷恩的琵琶,坐在营火中开始弹唱。一个又一个地,人们全都起来走了。不知怎地,这反而使她更害怕。

接下来两天她都紧跟着雷恩。第二天晚上,她虽仅离雷恩数步之遥,有个男人却一把揪住她,不由分说就搜她身。亚历尚不及喊叫,那人便胜利地大叫,手中举着一把亚历从未见过的小刀。

“是这个小表拿的,”那人大叫,“我们有证据了。”

雷恩立即赶到亚历身旁,将他拉到身后,“这是什么意思?”

“你那个目空一切的小表不能否认这个吧?”他举着刀子给围观的人看,“我在他口袋里找到这个。我早就怀疑他好久了,现在我们总算有了证据。”他把脸凑向亚历,一股恶臭直逼向她,“现在你没资格瞧不起我们了。”

数秒之后,他狼狈地爬起身,揉着被雷恩摔痛的身子,“回去工作!”雷恩命令。

这时更多的入围聚过来,谁都不肯移动,“他是贼,”有人固执地说,“打他。”

“抽掉他身上的肉,看他还有多神气。”

亚历惊惧地瞪大眼,躲在雷恩身后。

“他不是贼。”雷恩也不退让。

“你们贵族竟空口说白话。什么公平待遇!”后排有人啐道,“他明明偷了我们的东西,竟然可以不受惩罚。”

“不行!”至少有五人异口同声地喊了起来。

雷恩抽出长剑指向他们,“全部都给我回去工作。我说过他不是贼。现在谁要为这个谎言送上一条命?”“我们会惩罚他的。”有人喊道,人群随即开始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