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雷恩卻把亞歷的信原封不動退回,由於他現在已無隨從,所以茱蒂絲必須慎選會讀識字的信差念信給他聽,雖然他聽了茱蒂絲的解釋,然送回的信中卻未置一詞。
表面上亞歷雖堅忍地擔下一切,然而每天早晨她的眼睛總是紅的,食慾也全失,蓋文由蘇格蘭歸來,乍見瘦成皮包骨卻挺個大肚子的亞歷,不覺大吃一驚。
“有什麼消息嗎?”茱蒂絲搶在他批評亞歷的形貌前開口問道。
“我們找到喬特耳斯時將他拘留了一陣子,但最後還是給他逃了。”
“你們沒傷害他吧?”茱蒂絲問。
“碰都沒碰他一下!”蓋文嗤之以鼻,“他脫逃後我們便趕去蘇格蘭,但沒見到他的人影,我猜他是去找亨利王了。”
“你見到邁爾斯了嗎?”
扒文挫敗地點點頭,“他向來固執,但這次更變本加厲,他拒絕釋放伊麗莎白,誰都勸不動他。”
“那伊麗莎白呢?”
“她照常攻擊他,有時候他們無聊得連天空的顏色也要吵,但有時我又瞧見她看他的眼神,除了恨外尚有些別的。唉!亞歷怎麼樣了?”
“雷恩把她的信全原封不動退回,他雖然肯聽我的信,但信差說他命令凡有關亞歷的一概略過。”
扒文大皺其眉,“他能原諒一個殺人犯,卻容不下自己的榮譽受損,我寫信給他,告訴他亞歷的情況,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再過幾個禮拜。”
詎料,雷恩也沒理蓋文信中有關亞歷的事。
十一月裡,亞歷產下一名健康的胖女娃,她才剛落地便會笑,露出和她父親一般迷人的酒窩,“凱瑟琳。”亞歷於沉沉睡去時輕聲說道。
可是接下來幾個禮拜,那孩子就沒那麼快樂了,凱瑟琳總是哭鬧不休。
“她想找爸爸,”亞歷淒涼的口吻令茱蒂絲直想搖撼她。
“我倒以為她是肚子餓了,”茱蒂絲說,她說的一點也沒錯,因為奶孃一來,凱瑟琳便安靜了。
“我有什麼用嘛?”亞歷自怨自艾著。
這回茱蒂絲搖撼了她,“聽我說,你得為孩子想想,也許你無法喂她,但你還能為她做別的事呀,如果孩子仍不夠你忙,那我可以找事情讓你做。”
亞歷麻木地點了頭,然她尚不知所以然便接下了茱蒂絲交給她的大把工作,亞歷真不知世上竟有這麼多工作存在,她要作帳,管理並記錄穀物收穫量,清理倉庫,照顧膳食和數百人。
亞歷曾在醫院幫了兩個禮拜忙,知道自己擅於安撫病患,茱蒂絲雖很滿意她的音樂天賦,卻不以為她該把所有時間都浪費在音樂仁,於是亞歷學會利用每一空檔,在為傷患扎繃帶,或騎馬前去檢視村落時作曲。
她很訝異茱蒂絲和蓋文都不懼於她的才賦,他們亦有其獨特的才能,只是並未廢寢忘食,疏忽其它工作。亞歷不確知是何時開始發覺,她過去的生命有多自私,她因為個人天賦而疏離眾人,眾人對侍她亦採保留態度,她自嗚得意地決定要恨所有貴族,是因為前無古人,而事實上她是在嫉妒,她總自以為與眾人平等,然她又對人付出過什麼?抑或是,她的音樂實際上也是是滿足自己?
她發覺蓋文的家臣和僕役友善對待她,只是因為她和雷恩的關係,而她立意要學習著付出自己。
她為堡中孩早設立學堂,教導他們讀書。她經常會萌生罷手之意,但她還是咬牙撐下去,時而由孩子新學會一個字而獲得喜悅的回報。
每日下午她都在醫院中忙碌,一回有名男子的腿被酒桶砸碎骨頭,不得不切除,亞歷便用雙手捧著他的頭,利用所受訓練將全副感情融入歌聲中,為他催眠麻醉,事後她獨自哭了好幾個鐘頭。
“把感情投入實在痛苦,”她告訴茱蒂絲,“我有個可愛的學生昨天跌下城牆,後來在我懷中斷了氣,我不要愛人,音樂就安全多了。”
茱蒂絲安撫地摟著她,兩人促膝長談一番,第二天早上亞歷又回學校去,稍後失去一條腿的那個男人前來找亞歷,淚眼滂沱地感激她的幫助。
茱蒂絲就站在她身後,“你是要把上天賜給你的天賦用來幫助需要你的人,還是留下來取悅教堂裡衣冠楚楚的人?”
聖誕節時,茱蒂絲的母親前來拜訪。海倫·巴賽德實在年輕得不像母親,而約翰·巴賽德更是知足常樂,一家人莫不為他們那十一個月大的女兒,學走路的怪模樣而笑口常開。
茱蒂絲的兒子已有半歲,而亞歷的女兒也兩個月大了,眾人皆盡力維持歡樂氣氛,誰也不提一家人中尚少了哪幾位。
而雷恩依然音訊全無。
一月裡,事情似乎都集中發生。羅吉爾·喬特耳斯真的去找亨利王了——但不是隻身前往,不知是巧合還是頂謀,派尼爾亦同時出現。
羅齊爾說邁爾斯將他妹妹囚禁在蘇格蘭,派尼爾說他有證據,不但前時傳言雷恩訓練平民像貴族武士般戰鬥屬實,而且現在他更蓄意聚眾想推翻國王,亨利王表示他厭惡透了蒙特格利與喬特耳斯兩家族的仇恨,便命令釋放伊麗莎白,邁爾斯若敢不從,將貶為叛徒,所有的土地均將沒收為國有,至於雷恩,如果他敢把那些武器交給那些不法之徒,國王將下令燒森林將之一舉殲滅。
扒文立即派信差前往蘇格蘭,懇求史蒂夫無論如何要逼邁爾斯遵從聖旨,然而回信末到,坊間便傳說派尼爾被刺身亡,並暗地指稱蒙特格利家族必須負責,國王聞言更是勃然大怒,在長串罪狀中更加上一筆。
“他要我們擁有數世紀的東西,”蓋文說,“前幾任都試過,也都失敗了,這一個也不會例外。”他取下牆上的令牌,“史蒂夫若無法說服邁爾斯,我能。”
一小時後,他再次出發前往蘇格蘭。。“雷恩怎麼辦?”亞歷抱著凱瑟琳悄聲問道,“誰去警告他國王的威脅呢?”
“亨利王不會真的火燒森林,”茱蒂絲就事論事,“現今存在的森林已經有限了,雷恩不會真率領那群烏合之眾去推翻國王吧?”
“搞不好,雷恩若見不平,什麼事都敢做,他若相信他的兄弟有危險,誰也料不準他會採取什麼行動。”
“邁爾斯這回會聽從蓋文的——我希望,”茱蒂絲說,“羅吉爾會討回他妹妹,一切亦將歸於太平。”
她們互相對視良久,誰也未真心相信茱蒂絲的話。
“我去找雷恩。”亞歷決定。
“他會准許你進入森林嗎?喔,亞歷,我不知道你是否應該這麼做,蒙特格利家的男人生起氣來,實在不可理喻。”
“蓋文再怎麼生氣,你會因此而不做你必須做的事嗎?蓋文若有危險,你是否會猶豫該不該盡力救他?”
茱蒂絲沉默半晌,“我曾帶領蓋文的人反抗俘虜他的人。”
“我只是入森林而已,你可以代我照顧凱瑟琳一陣子嗎?她還太小,我無法帶她同行,而且森林裡冷得很。”
“亞歷,你真要這麼做?”
“我不得不這麼做。”她站起,緊緊抱著她的寶貝,“我得去做準備了,我需要帶個營帳去,雷恩十之八九不會願意和我分享他的營帳。”
“一看到你,也許他就會原諒你。”茱蒂絲目光狡黠地閃爍著。
“原諒我!”亞歷大叫,旋即發覺她是在逗她,“我會讓他後悔指控我背叛他。對了,我還需要帶些藥物去,我欠營裡那些人一份情,他們曾經幫助過我,而我從未幫助過他們,我想趁這次機會好好補償他們。”
“你打算什麼時候出發?”
“一定得趕在蓋文回來之前,否則我們可能麻煩就大了,準備妥當大概需要多久時間?”
“趕的話一天就成。”
“茱蒂絲,”亞歷說,“你真是個天使。”
“也許我只是希望我家人都安全。走吧,我們還有工作得做。”
亞歷無聲呻吟起來,雷恩曾說茱蒂絲每日工作量是常人的兩倍,依她看倒是三倍,她迅速將凱瑟琳交給女僕,尾隨她的嫂子快步離去。
“我不喜歡這個地方,”喬安妮策馬騎在亞歷身旁,“陰陰暗暗的,你確定雷恩少爺真住在這種地方?”
亞歷根本懶得搭理,茱蒂絲說她這個女僕不但會把她打扮得令雷恩無法不注意,而且對打探消息最有一手。茱蒂絲也警告過她,喬安妮往往會因參與過度而忘我,必須不時提醒其職。
“哈囉。”亞歷對著一棵樹招呼道。
喬安妮錯愕地看著她,“那棵樹會回答你?”當亞歷斜睨她一眼後,她才加了句,“夫人。”
有個人突然從那棵大樹上躍下,其英俊容貌令喬安妮看傻了眼。
“喬斯!”亞歷大叫,尚不及下馬便被喬斯摟住腰拖進懷中,他們笑著擁抱半晌,然後亞歷方才悄悄推開他仔細端詳,“你變了。看,嘴巴都紅撲撲的了。”
喬安妮大聲咳嗽,“也許這位紳士希望紅的地方不是他的嘴巴子。”
“喬安妮!”亞歷出聲警告,“你再不規矩點,我可要讓你一個人在這森林裡過夜了。”
“這是命令的口氣嗎?”喬斯問,握著她的雙手,“你簡直變得判若兩人,我從來沒見過如此可愛的淑女,來,陪我走走,我們好好聊聊。”痙迷離喬安妮和駝背行囊的馬匹後,他又問,“孩子出世了吧?”
“我生了個女兒,她有雷恩的酒窩和我的眼睛,她甜蜜可人,各方面都完美無瑕。他還好嗎?”
喬斯知道她指的是誰,“不太妙。等等!他身體不錯,只是精神憂鬱寡歡,從來不笑,每回信差來過他都要生好幾天氣。”他頓了頓,“你們成婚後發生了什麼事?”她概略地將羅吉爾·喬特耳斯之事告訴他,“所以你就丟下孩子回來找雷恩。”
“毫無疑問他會展開雙臂歡迎我,”她扮個鬼臉,“其實我回來的原因有很多,我虧欠這裡的人太多,他們——有多少人因為救我而喪生?”
“當時便死了三個,稍後又有一個傷重去世。”
她抓緊喬斯的手臂,“這兩家的仇恨使國王日益憤怒,蓋文已經去蘇格蘭找老麼理論,雷恩只有由我來對付。”
“你可知他不讓信差念任何有關你的消息?”
“我早料到,該死的雷恩和他的榮譽感,他若肯聽就會知道我沒背叛他。我總不能讓他殺了喬特耳斯鑄下大錯吧,所以我只有擾亂他的注意力,唉,要不是那個‘小弟’是個惡名昭彰的女性殺手,這場風波也不會演變成今天這種地步。蒙特格利的兄弟向來團結,若其中一個有危險,其它幾個絕不會坐視不管,我真怕他們會捅下了大樓子。”
“擾亂他的注意力?”喬斯笑了,“我想你會成功的。你可知自己的模樣有多逗人?你這件紫羅蘭色衣服,把你的眸子襯托得熠熠生輝。”
“說到女性殺手,”她揶揄地上下打量他,“我本想穿適合森林的衣服,但茱蒂絲堅持要我盛裝打扮,讓雷恩無從忽視我,你覺得我真的變了嗎?”
“是的,完全變了一個人,一個大美人,現在告訴我,跟你來的那個貪婪的女僕是誰?”
亞歷端詳他半晌,認識他這麼久,她從未見過他像現在這樣開朗,“羅莎蒙好嗎?”她試探地問。
喬斯仰首大笑,“你太聰明瞭,她愈來愈可愛了,來,我們到營裡去吧。不管雷恩會說什麼,他都會很高興見到你的。”
亞歷雖有了心理準備,然乍見雷恩時仍不免吃了一驚,他整個人瘦了一圈,肌肉紋理突兀分明,他正立於營火邊,傾聽兩名男子說話,亞歷紋風不動佇立原地凝視他半晌,回憶他的每一動作,渴望投入他的懷抱,感受他的歡迎。
當他轉身時,她愕然倒抽了口氣,她可以應付他的恨,然他眸中卻一片死寂,冰寒囁人,令她不寒而慄,他眸中無讚賞之意,更無歡迎。
亞歷立於原地,看著雷恩轉身背向她朝訓練場而去。
“還在生氣,是不?”喬安妮在她身後說道,“這些蒙特格利的男人脾氣真不小,我有沒有跟你說過,茱蒂絲小姐爬進地牢救蓋文老爺,任何女人只要心智正常,都會為蓋文老爺那樣的男人冒一切危險,邁爾斯亦然。不過我從來沒跟雷恩少爺睡過,他功夫不賴吧?”
“你太過分了!”亞歷嗤之以鼻,扭頭就走。
喬安妮卻像貓一樣偷笑,“起碼我已使你不再自憐,嗯,你要把營帳架在哪裡?你決定一下,我去抓幾個男人幫忙。”
她悄悄沒入正朝亞歷和四匹馱著重負的馬,聚集而來的人群中。
“看來你沒被燒到嘛。”一男子目不轉睛地上下打量她。
“真正的女巫是燒不死的。”一女人說。
“漂亮衣服,”另一人說,“你跟誰睡覺換來的?”
亞歷傲然揚起下巴,“我要感激你們大家,在我需要幫忙時,前來搭救,我相信自己不值得你們厚待,但還是感謝你們。”
這番話似乎暫時制住眾人。
“要不是看在雷恩爵士的份上,沒人想去幫助你,”一個滿面傷疤的女人說,“現在看他樣子,他倒是希望我們讓你活活燒死。”
這話引來眾人鬨堂爆笑,搖頭的搖頭,擊背的擊背,人群各自散開回去幹活,丟下亞歷孤伶伶一人於原地。
“想哭嗎?”喬安妮附在她身旁低語,“那倒稱他們心如他們意了。來吧,看看我找到什麼。”
深吸口氣,亞歷轉身踱開,她期望他們會了解她已改變嗎?她抬首望向喬安妮,她正忙著指揮四名俊美的男子。
“他們會幫我們紮營。”喬安妮調笑道,雙手各挽住一名男子的胳臂。
亞歷忍不住地對知足常樂的喬安妮笑了,茱蒂絲曾說喬安妮是隻穿梭於每張床的貓,亞歷驚異地看著她指揮這些年輕男子工作,不時撫摸他們一把,她甚至還抬頭衝亞歷眨眼,真不知羞恥!亞歷心想著,別開臉藏住笑容。
喬安妮指揮著他們迅速紮好營,卸下帶來的行囊並且起了暖烘烘的營火,雖然雷恩始終未曾再露過面,然是夜裡亞歷卻睡得異常香甜,畢竟他們現在距離僅咫尺之遙。
翌晨亞歷醒來時帳中只有她一人,所以她便自行挑了件鑲金邊的翠綠羊毛換上,一出帳她便迎面望見喬安妮癱軟地坐在一截樹樁上。她的頭髮蓬亂地披在身後,衣服肩膀處也被撕破了,頸上更有塊瘀傷。
她抬眼望向亞歷,眼神卻快樂異常,“他們的精力都特別旺盛,”看她那有氣無力卻又樂歪了的樣子,亞歷差點沒爆笑出聲。
“進去休息吧,”亞歷厲聲道,“等你醒了,我們再討論你的行為。”
喬安妮疲累地站起身,拖著腳步踱向營帳。
亞歷抓住女僕的手臂,“他們四個?”她好奇地問。
喬安妮只是點頭,眼皮幾乎已完全合上。
亞歷不禁陷在思索之中——同時應付四個大男人?——雷恩就在這時出現在她面前,怒衝衝地瞪著她。
“早——早安,”她結巴道。
“鬼你的早安!”他咆哮道,“你帶來的那個小婊子,把我四名手下累死了,今早一點都派不上用場,甚至連劍都舉不起來。我不知道你來幹什麼,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她對他甜甜一笑,“喲,這種歡迎方式真別緻啊,我為喬安妮向你道歉,你得原諒我不懂得如何管束下人。我們並非都是出身高貴,是不,至於我來的原因,我是回來還債的。”
“你什麼都不欠我。”
“你,”她強自鎮定,擠出笑容,“也許我多少虧欠你一些,但我虧欠這些人的更多。”
“你什麼時候又在乎了?”他眯起眼看她。
“自從他們冒生命危險來救我,”她冷靜地說,“願意賞光和我一起用餐嗎?我可以請你吃頓冷肉派。”
他欲言又止,轉身徑自踱開。
亞歷繼續笑著,目送他離去。
“什麼事那麼樂?”喬斯在她身後問道。
亞歷大聲笑了出來,“我真那麼容易看穿?雷恩·蒙特格利是個自負的人,是不?他以為我是因為他一個人來的。”
“不是嗎?”
“我非要逼瘋他不可,”亞歷喜孜孜地說,“要不要吃點東西,有沒有時間陪我坐一會兒,回答幾個問題?”
亞歷問的都是有關於營中人的問題,和他們同住數月,這些問題是她早該知道卻又一無所知的,她真覺得自己像個外人。
“想要贏得他們的心實在不容易,”喬斯說,“布蘭姬從中做了不少破壞,使得他們大多對你已有成見。”
“布蘭姬!”亞歷倏然坐直身子,片片疑惑終於拼出了雛形,“康絲登的死就是布蘭姬害的,不然憑她怎會知道艾德默·喬特耳斯的事,你一定恨她入骨。”
“我現在誰也不恨了,”他站起身,“想不想見見羅莎蒙?如果你想幫助這些人她能告訴你如何開始。”
亞歷花了一個禮拜時間,方才使羅莎蒙明白她是認真的,在此其間她從早忙到晚,什麼事都幹,她清洗和包紮流膿的爛瘡,接生一名畸形兒,當那孩子夭折時是她負責埋葬,因為沒人肯碰那可憐的小東西,她為一名成天尖叫有鬼的老婦唱歌。
每天夜裡回帳時,她都因一天的噪音和惡臭頭痛欲裂,工作使她噁心欲嘔卻又得咬牙撐住,健康的人對她視若無睹,雷恩更是鮮少露面,但是她還得撐下去。
“你來是想贏回雷恩,還是那些怪病?”喬安妮經常這樣問她。
“雷恩。”亞歷總是揉著太陽穴,有氣無力地回答。
而今帳內空無一人,喬安妮顯然又睡上某張床了。亞歷本就不慣於僕人服侍,也無法控制喬安妮,見水桶空了,她抓起空桶便朝河邊行去。
彬在岸邊凝視自己的倒影,看著波光盈盈的河面,她的思緒飛遠了。異響聲使她回了頭,望見雷恩蔽月的高大身軀,她一顆心跳到了喉嚨口。
“得到你要的證明了嗎?”他沈靜地問,聲音冷硬若鋼,“你以為包紮幾個傷口,人們就會對你感激得五體投地,他們這些人可比我有判斷力。”
“這是什麼意思?”她駭然問道。
“你是個好演員。我曾相信你——誠實無欺,但我還是學到教訓。只希望他們別像我一樣,糊裡胡塗陷下去。”
她站起身,雙手握拳緊貼身側,“少自怨自艾,”她咬牙切齒道,“可憐的雷恩爵士竟降尊紆貴愛上個平民女子,當她盡力挽救他的命運時,他卻以為她踐踏了他的尊嚴,”她提高聲量,“你給我聽清楚了,雷恩·蒙特格利。這些人是否恨我並不重要,那都是我活該自找的,我也沒期望他們會對我五體投地,至少他們誠實,你卻自命不凡,誰的話都不肯聽,你情願相信自己的錯誤,自以為只有你有榮譽感。”
“你一介女子又知道什麼榮譽感?”他輕蔑道。
“我知道的是不多。事實上,除了音樂外我知道的事不多,我至少敢承認自己有缺點,我曾錯待這些人,今天我則努力糾正自己的錯誤。而你,我高貴的貴族大人,不但錯待我而且連自己的女兒也不問一句。”
“我聽說她的事了。”他窒聲道。
“你該死!”她厲聲啐道,“偉大的雷恩爵士,森林之王,莽民之首,居然連自己女兒的事也是用聽來的。”她又倏然降低音量,不慍不火地說,“我來是為了贏回你,而今卻不再確定是否要你了。離我遠一點,抱著你那冰冷的榮譽感上床去。”
“有的是女人願意分享我的床。”他倔強的說。
“那我只有同情她們了。”亞歷嘴硬地說,“我可是情願要個不那麼僵冷,還有口人氣的男人。”
她沒看見他突然伸出手臂,他總是比她記憶中的要快速且強壯,他強有力的手指箝住她的後腰,四日相接之時,他淡然笑著緩緩將她拉過去。
垂著頭,他的唇就懸於她之上,“又僵又冷,是嗎?”他寒冷的聲調令她背脊發毛。
他想教訓她,是嗎——她想著,踮起腳尖圈住他的頸項,四唇交接之際,他倆均倒抽口氣,突然推開對方,眸光交纏著,亞歷茫然眯起眼,緊接著雷恩便像垂死般飢渴地再次攫住她的唇。他直起身,雙臂緊環著她的身體將她抱離地,一手側轉她的頭,滑溜的舌尖侵入她口中,燃起她體內熊熊烈火。她的身體變得柔弱無骨,由他全力支持她的重量。
他們都極欲更進一步接近彼此,亞歷抬腿圈在他腰間,舌尖交纏、扭轉,他們都已無法自己,但突然接近的馬蹄聲喚醒了雷恩的危險意識。他不情不願地將自己由慾望的漩渦中拉回,憤然粗暴地推開亞歷。
有那麼一瞬間他的神情柔了,旋即又換上寒霜覆蓋的面具,“你想誘惑我回你身邊?”他輕聲問道,“你也是利用這種武器對付喬特耳斯的嗎?”
亞歷愣了半晌才會意,“你是個傻子。雷恩。蒙特格利,”她柔聲說道,“你的恨矇蔽了你的愛嗎?”說完她便撩起裙子,也不管腳邊的水桶徑自回營去,她聽見雷恩在後頭跟那幾名騎士交談,聲音中無謂地含著憤怒。
“幸好這些人已經沒那麼氣你了,”喬安妮一面為亞歷梳頭一面說道,聲音中卻無恭喜之意,“你什麼時候才會停止浪費時間,專心去追捕雷恩爵士?我們都來了兩個禮拜,他仍然只會瞪你,你應該剝了衣服,爬上他的床。”
“那他才樂呢。他跟我說了那麼多噁心話,我才不要讓他贏得那麼容易。”
喬安妮聞言大笑:“男人‘說’什麼又有何關係?他們只懂得互相殘殺,給他把劍,他就樂了,女人得設法教教他們,生命中除了戰爭外還有別的事物存在。”
“也許你說的對,雷恩只會擔心我是否背叛了他,根本沒想到他的孩子沒媽媽陪著會有多孤單,也許我該去陪凱瑟琳,讓她老子去自生自滅。”
“你知道嗎?自從他由堡中回來後,就沒跟別的女人睡過。”
亞歷微微綻出笑容,繼而眉開眼笑。
“他愛你,亞歷。”喬安妮柔聲道。
“那他為什麼不表現出來!他幹嘛還要對我齜牙咧嘴,兇巴巴?每次我跟羅莎蒙在一起時,一抬頭就會看見他冷冷地看著我,我真覺得好像被潑了一頭冷水。”
喬安妮咯咯直笑,“他這就是不他很在乎——你想他怎麼樣——道歉?”想到這兒喬安妮幾乎笑岔了氣,“上帝使女人堅強,就是為了容忍男人的懦弱,你說過去你錯待了這些人,現在你要彌補那錯誤,可是,你以為男人會有那麼堅強嗎?”
“雷恩指控我是叛徒,”亞歷固執地說。
“國王也說他是叛徒呀。國王也錯了,但他有承認嗎?你丈夫也不會拉得下臉來向你認錯的。”
“我不喜歡這樣,”亞歷咬著下唇,“我又沒有對不起雷恩。羅吉爾·喬特耳斯——”
“去他的喬特耳斯!”喬安妮嗤之以鼻,“雷恩的尊嚴受傷了。你站在另一個那邊,不向著自己丈夫他怎麼受得了?要知道,男人祈求的是盲目的忠誠。”
“我很忠實呀,是——”喬斯氣喘吁吁地衝進帳內,打斷了她的話。
“快點來,”喬斯對亞歷道,“也許你能阻止一場血腥死亡。”
“誰要死了?”亞歷立即起身跟著往外走。
“布萊·喬特耳斯剛才要求入營,雷恩正在穿甲冑,準備全副武裝出去會他。”
“可是茱蒂絲說布萊愛瑪麗,她的遺體還是他親自送回的。”
“也許是因為他姓喬特耳斯吧。光是這個姓就足以使他火冒三丈。”
喬斯將亞歷拉上馬背迅速奔馳,一路閃避樹枝。終於停下馬時,眼前景象卻令亞歷吃了一驚。那一小塊沐浴著晨曦的空地上,有個年輕小夥子。他身體纖小,幾令人有種精緻之感,但他的五官卻與羅吉爾·喬特耳斯神似。若是在他處遇見這半大不小的男孩,亞歷會猜他是羅吉爾的兒子。
亞歷搶先下馬背,“我可以歡迎你嗎?”她舉步朝他邁近,“我是亞歷絲珊德·蒙特格利,雷恩爵士的妻子,我曾與你哥有過一面之緣。”
布萊儘可能挺直身子,“我沒有哥哥,”他的嗓音意外地男性化,“我是來加入雷恩爵士,一同為他妹妹之死復仇。”
“老天吶,”亞歷驚呼,“我還指望你能多少化解一些仇恨。”
“我們也這麼希望。”亞歷頭頂上響起一個聲音。
她抬頭卻沒看見什麼,“是呀!你不是雷恩的警衛。”
“喔,我是呀,你真的是雷恩的老婆?”
亞歷仔細聆聽那聲音,確信從未聽聞過,但其中卻有絲耳熟的地方,光聽那聲音即知其人幽默風趣。她瞥向布萊和喬斯,布萊面無表情,對他這年紀的男孩而言是過分冷漠,而喬斯只是聳聳肩。
她的注意力突然轉向雷恩衝刺而來的打扮,他高踞雄壯的戰馬背上,全身甲冑由頭蓋到腳,各式武器亦掛滿一身,他翻下馬逼近布萊·喬特耳斯,那男孩卻不曾畏縮半點,雷恩只消給他一拳,就能讓他倒地不起。
“你打算躲在我老婆的裙後?”雷恩低聲喝問,“她保護喬特耳斯可是出了名的。”
亞歷擠進他倆之間,“怎麼,你想對孩子開戰?”她扯直脖子對他大叫,“你就不能聽他嗎?是不是你腦筋鈍得無法給這孩子一個機會?”
雷恩始終沒得機會反駁,因為頭頂上濃蔭中響起的爆笑聲制止了他。
亞歷張口結舌地看著一個男人躍下地,他那身奇裝異服是她生平未見,他身著一件寬油的嫩黃色襯衫,外罩亮藍色格子呢毯在腰間形成短裙,一端反搭在一肩,中間以寬腰帶固定,他的膝蓋暴露在外,小腿裹在羊毛襪中,足踏厚底鞋。
“史蒂夫。”雷恩驚呼,目光瞬間轉柔了。
“沒錯,正是我,”奇裝異服的男子應道,他個子高挑瘦削,有一頭暗金色發,面貌十分英俊,“我特地送這孩子來找你,他堅持要陪你放逐,跟隨你習武。”
“他是喬特耳斯的人,”雷恩的目光又變硬了。
“是呀,”亞歷說,“所以打死你也不原諒他,是嗎?毫無疑問你也恨他竟敢帶他到這裡。你走吧,”她對史蒂夫說,“他這個人是說不通情理的,他滿腦子全是木屑。”
意外的是史蒂夫竟報以大笑。
“喔,雷恩,”他大叫道,一掌擊上雷恩的肩頭,打得金屬甲冑鏗鏘作響,“蓋文和我就祈禱能有這一天。小子你也愛上了個無時無刻不跟你斗的女人啦?蓋文還寫信告訴我們,我們的新弟媳有多可愛逗人。”他轉向亞歷,“茱蒂絲說你嗓門奇大果然沒錯,剛才發出嗓子就差點沒把我敲下樹。”
“你是史蒂夫·蒙特格利,”亞歷好奇地說,他確實有點像蓋文,只是打扮怪異,連說起來也奇聲怪調的。
“麥克亞朗,”他笑著糾正她,“我入贅麥克亞朗,所以改姓她的姓。現在,可以賞我一吻嗎?還是你情願繼續跟我弟弟鬥?”
“喔,我才懶得理他呢!”亞歷那股熱切的勁兒逗得史蒂夫大笑半天,然後才將她攬入懷中,他的吻可一點也不兄弟,“你能幫我說說他嗎?”她耳語道,“他對喬特耳的恨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史蒂夫對她眨眨眼後才放開她。再轉向雷恩,“我可是大老遠趕來的,老弟,你怎麼連杯水也不招待我?”
“他怎麼辦?”雷恩指向布萊。
“跟著走呀,”史蒂夫大笑,“他可以幫我卸下裝備,還有你,亞歷,一起來嗎?”
“如果有人邀請我的話。”她直勾勾望著雷恩。
“我邀請你,”史蒂夫環住她的肩,舉步前行,“跟著我們,布萊。”他回頭叫道。
“你向來是這麼膽大的嗎?”
史蒂夫表情嚴肅起來,“他這樣多久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不笑、生氣、怒目瞪視每一個人,這不像雷恩了。”
她想了想,“自從瑪麗死後他就是這個樣子。”
史蒂夫點點頭,“雷恩是不會輕易認命的,這也是我帶布萊來的原因之一,他兩個很像。布萊也是被對他哥哥的恨,折磨得變了一個人,你怎麼樣?我弟弟的情緒低落有沒有嚇到你?”
“他認為我背叛了他。”
“蓋文和茱蒂絲告訴我了。”
她的聲音變大了,“他根本不聽我解釋,我寫信給他,他全原封不動退回,他連蓋文的話也不聽。”
史蒂夫捏捏她的肩,“蓋文到今天還把他和邁爾斯當孩子看待,雷恩和蓋文在同一間屋裡待上兩分鐘而不吵嘴,那才叫奇蹟。跟著我,我看看有沒有辦法說動他。”
亞歷對他嫣然一笑,逗得史蒂夫大笑不已,“如果你繼續這樣看我,我的布蓮薇可會挖了你的心放在盤子上。你真能像茱蒂絲說的那樣唱歌嗎?”
“只會更好。”她說得信心十足,令史蒂夫再次失笑。
他們在雷恩的帳外停步,史蒂夫咕噥了些浪費金錢之類她聽不懂的話,雷恩像個嘔氣的小男孩一樣,悶不吭聲地跟他們進帳,陰沉沉地瞄一眼亞歷後,他轉向史蒂夫,“什麼事讓你大老遠跑到南方來?是不是被那些蘇格蘭人踢出來了?”
“這還用問,我當然是來見見我的新弟媳呀。”
“她倒情願你是個喬特耳斯。”
史蒂夫頓了頓,手中捧著雷恩的頭盔,“我不容許你說這種話,”他沈靜地說,“不要使我們吵架。我帶一個喬特耳斯到你營裡來,你是否就打算連我也不認了?”
“你是我哥哥。”雷恩聲音平板地說。
“這表示你信任我?”他聲音中出現了笑意,“告訴我,老三,最煩惱你的是你老婆跟喬特耳斯說話,還是她有膽跟任何英俊男子說話?”
“喬特耳斯,”雷恩大聲說道,瞥一眼亞歷,她正垂首研究自己的指甲。
“我有沒有跟你提過雨果·卡斯可整我的事?”史蒂夫跪下去解雷恩的護腿。
在史蒂夫講述那冗長又有些荒誕的故事時,亞歷偷偷打量雷恩。過了一會兒,她開始瞭解史蒂夫的用意,史蒂夫曾經對他妻子存有成見,而這份不信任的結果使他差點失去了她。
“亞歷,”史蒂夫突然轉向她,“你愛羅吉爾。喬特耳斯嗎?你是否情願離開雷恩去找他?”
這話荒謬得令她爆笑出聲——直到望見雷恩眼中食人的怒火,“羅吉爾應該為瑪麗之死償命但不值得由我丈夫來動手,他更不值得雷恩因殺他而問吊。”
有那麼一剎那亞歷以為雷恩相信她,可是那瞬間迅速閃過,他在床邊徑自取下護墊,“哪個女人不是伶牙俐齒,會說話得很——”他喃喃自語著。
史蒂夫瞥向亞歷,見她雙眸中冒火,“我準你劈他一斧,”他和藹可親地說,“亞歷,麻煩你替我們弄點食物來好嗎?再不填點東西,我恐怕很快就要餓死了。”
亞歷一走,雷恩便轉向他哥哥:“你來幹什麼?不可能只是想幹預我跟我老婆的爭執。”
“總有人來管呀,”史蒂夫嗤以之鼻,“她的心就寫在眼中,你就不能原諒她嗎?她不懂我們的方式,女人對榮譽感有另一種看法,聽說你還沒有見過你女兒。嘿,她長得可真像你。”
雷恩拒絕轉開話題,“你幹嘛帶喬特耳斯來?”
“我說過啦,他堅持要跟你習武,國王可不會喜歡你訓練一個貴族去找另一個,我怎麼聽說你想率領這群非法之徒推翻國王?”
雷恩咆哮起來,“哪個騙子跟你說這種話的?”
“派尼爾·韋登漢就是這麼告訴亨利王的。你沒聽說?我還以為亞歷是來警告你這事的,現在亨利王耳裡聽到的盡是不利於蒙特格利的謊言。”
“亞歷根本沒跟我提過。”
“你何不坐下來好好問她,為什麼拋下孩子和蓋文舒適的房子,跑到這陰冷的森林來住在你隔壁。”
“我不需要也不要你來干預我的生活。”
史蒂夫聳聳肩,“還記得每回布蓮薇跟我吵架,總會被她狠心地踢好幾下。”
“現在她可對你好得很了,是不?”雷恩微挑著眉。
史蒂夫清清喉嚨,“我們偶爾……呃……還會有點小爭執,不過她大致被馴服了。”
“我倒想聽聽布蓮薇怎麼說,”雷恩道,“你見過邁爾斯嗎?”
史蒂夫正要開口又被揮手製止,亞歷和喬安妮分別端了些食物進帳,史蒂夫實在不想告訴雷恩,其實他跟女人的麻煩足堪與邁爾斯匹敵,亞歷一發覺喬安妮又要在史蒂夫面前賣弄風騷,立即遣她出帳,這一餐乃亞歷回森林後頭一次與雷恩共餐,整個氣氛僵滯,大部分都是史蒂夫在說話,講些蘇格蘭的故事娛樂他們。
“你們真該去看看我兒子,”史蒂夫自吹自擂著,“他還不太會坐,塔恩就已經開始教他騎馬了,我們兩個都是會走路了才上馬背,你女兒怎麼樣,亞歷?”
兩個禮拜來,亞歷頭一次讓思緒完全集中於女兒身上,“她很壯,”她夢囈般說道,“個子不大,很健康,只有嗓門奇大,每回她一哭就會把茱蒂絲的兒子也惹哭。”
“顯然想保護他的小堂妹,”史蒂夫道,“她有你的眼睛。”
“你見過她了,”亞歷躍起身,“什麼時候,她還健康吧?有沒有長大一點?”
“我懷疑她會有多少改變,不過我同意她的嗓門的確嚇人,你想她長大後也能唱歌嗎?”他轉向雷恩,“她還有媽媽遺傳給你的酒窩。”
“我得去巡夜了,”雷恩倏然起身,差點沒撞翻一桌食物,他二話不說快步離帳。
“他會回心轉意的,”史蒂夫信心十足地說,對淚眼汪汪的亞歷一笑。
亞歷盡力不去想雷恩持續不斷的怒氣,把精神全放在布萊·喬特耳斯身上,他是個憂鬱的男孩,眼中含恨,從來不笑,性情沈鬱寡歡,亞歷根本無法引他說話或對她傾訴心事,她再三追問瑪麗死後這幾個月他都躲到哪裡去了,而每回遇上的總是沉默。
有一陣子亞歷只有放棄他,任他去和訓練場的人相處,至於雷恩,他既不看也不跟那男孩說話,大多數時間都跟史蒂夫在一起。
史蒂夫來了二天後,喬安妮突然跑來找亞歷。
“我想他們好像在打架。”喬安妮激動的說。
“誰,該不會是雷恩和布萊吧?”
喬安妮不耐煩了,“怎麼可能,雷恩少爺和史蒂夫少爺到森林裡面去了,一名警衛回來報告說那裡傳來很大的聲音,大家都準備趕過去看。”
“你不許去!”亞歷說著衝出營帳,“喬斯,”她看也不看就先喊,“快去阻止他們。把雷恩帶到隱密的地方,至於你,”她轉向喬安妮,“去幫忙把人留在營裡,隨便用什麼手段,但絕不能下流。”她回頭叫道,腳步不停地往前衝。
他們合力讓營中人遠離史蒂夫和雷恩“私下討論”之處,雖然做起來不容易,但他們還是做到了。
“他們現在只是坐在那裡。”一名剛換班回來的守衛道。
亞歷起身踱開,不想再聽任何消息,雷恩比他哥哥壯那麼多,顯然也較強壯有力,史蒂夫不可能會打得過他,亞歷只祈望雷恩別出手太重,真的傷了他瘦削的哥哥。
日落時亞歷藉去河邊提水的機會,躲開營中人的竊竊私語,他們全部都聚集在營火邊,聆聽警衛的描述。
她一動不動地立於河畔,正慶幸能享有片刻寧靜之際,忽聞腳步傳來,她轉身就看見雷恩有氣無力地朝她走來。
也許她該聽聽人們的閒語,那樣她起碼還會有點心理準備,他左半邊臉腫脹得泛紫,下顎上瘀傷累累,眼睛也黑了一隻。
“雷恩,”她輕呼,他抬首瞥她一眼,又扭頭踱到遠處在岸邊跪下,她霎時忘了彼此的爭執,衝過去跪在他身旁,“讓我看看。”
他溫馴地把臉轉向她,任她冰涼的手指在臉上撫摸,未發一言。她徑自撩起裙子撕下一截亞麻布襯裙,沾了冰涼的河水為他擦拭。
“從頭到尾告訴我,”她半是命令地說,“史蒂夫用哪種棍子把你臉打成這個樣子?”
棒了好半天雷恩才開口,“他的拳頭。”
亞歷的手停了停,“可是武士不——”她聽雷恩吼過數百次,男子漢不用拳頭揍人,許多有榮譽感的人寧死也不肯動拳頭。
“史蒂夫在蘇格蘭學了些怪花招,”雷恩道,“他說打架的方式不只一種。”
“毫無疑問,你就呆呆地站在那裡任他打你,也不肯打回去,是不是?”
“我試過!”雷恩委屈地大叫,牽動了他嘴巴腫痛的肌肉,“可是他像女人一樣跳來跳。”
“不要侮辱我的性別。你的臉可不是女人打的。”
“亞歷,”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對我一點感情都沒有嗎?你是不是永遠都要幫著別人跟我作對?”
她溫柔地捧住他的臉,目光搜索著他的,“我第一眼看見你便愛上你了,雖然那時我決心要恨你,卻仍忍不住受你吸引,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對你的感情。你可明白我永遠是支持你的?逛市集那天你若殺了羅吉爾,你勢必會問吊,我假裝和喬斯相好,也是為了不讓你離開安全的森林,我還能怎麼做才能證明我的忠誠和愛呢?”
他抽身離開她,“也許我無法接受的是你的表現方式,你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呢?為什麼非得每次都跟我作對不可?”
“我只有那樣才能使你聽我的,”她惱怒地說,“我跟你說過你不能出森林,可是你死也不聽,我叫你不要殺羅吉爾,你卻像頭憤怒的公牛似的站在那裡直噴氣。”她的聲音愈來愈大。
“我真不知道是我哥哥還是你,最使我沒男子氣慨。”他的口氣像個小孩子,充滿自憐之情,令亞歷差點失笑。
“你跟史蒂夫在吵些什麼?”
雷恩揉著下顎,“史蒂夫建議我考慮,也許你救喬特耳斯一條狗命時,並沒有對我不忠。”雷恩轉向她,“我錯了嗎?我真的對你很壞嗎?你心裡還有一點點愛留給我嗎?”
她揮手輕觸他的面頰,“我永遠愛你,有時我覺得自己生來就是愛你的。”
他臉上出現一個酒窩,她立即屏息等著他攬她入懷,可是他卻探手入緊身內衣,在衣袋中摸索,“也許我能買你一、兩個笑容。”他說著拉出金獅腰帶在她眼前晃動。
“我的腰帶!”她驚呼,“你怎麼找到的?我還以為永遠看不見它了。喔,雷恩!”她激動地圈住他的頸項,在他臉上印上雨點般的吻,雖然弄痛了他但他不在乎。
“你是世界上最棒的丈夫,”她親吻著他的頸項,“喔,雷恩,我好想好想你。”
她沒有機會繼續下文,因為他的雙手已沒入她髮間將她的頭往後拉,嘴唇重重的攫住她,亞歷只覺得自己隨時會爆裂成千萬碎片,她把全部體重全交給雷恩承擔,由於他的姿勢小穩以致往後倒去。他索性拉著亞歷倒下,四唇膠著著翻滾,最後滾進寒冷的河水中,而亞腔被壓在下面。
“雷恩!”亞歷痛得嘶聲大叫,因為她一條手臂被他沉重的身子壓在石塊上,“你要壓斷我的手啦!”她的牙齒已經開始打顫了。
“這是給你點小教訓,”他躺在水中,彷佛躺在羽毛上般愜意,“遇見你之前,我的生命是平靜安詳,而今居然連我的親哥哥也動手打我。”
“你活該討打!”她啐道,“誰教你這個豬腦袋非得人動粗,才肯聽人說話,快讓我起來弄乾身子,否則我要冷死了。”
“我有個辦法可以使你保持溫暖。”他開始吮吸她的頸項。
“你這個豬腦袋,”她對著他耳朵大叫,使他移開寸許,拚命搖頭想搖掉耳鳴,“我又溼又冷,你要是再不讓我起來,我可要把全營人都叫來嘍。”
“你以為他們會救你,還是站在我這邊?”
她使盡力氣仍無法推動他分毫,“你的臉腫成這個樣子,誰會認得你。”
他咯咯直笑,終於翻身離開她,“你真漂亮,亞歷。”他色迷迷地打量她裹在溼衣服內的身軀。
亞歷想撐起身子卻發現一身溼衣服異常沉重,雷恩又笑了起來,起身抱著她朝森林最黑暗的部分行去。
“營區在那裡。”她指出。
“亞歷,真該有人教教你不要總是下命令,你有時候是對的,但大部分時候你應該只聽,讓男人來下命令。”
“我必須做正確的事,如果你昏了頭要毀滅自己,我總不能坐視不管呀。”
“你這是存心討打——我真懷疑是否有人教訓過你,教你音樂的那個牧師應該偶爾揍你幾下,起碼你也許還會學點謙遜。”
“我們根本是半斤八兩,你也好不到那裡去。”她定定地凝視著他,“如果你在做傻事,我是否應該坐在一旁冷眼旁觀,連說話也不能大聲一點?”
“亞歷,別太過分。”他警告。
“你打算怎麼懲罰我說實話?”
“你絕不會喜歡的。”
“我處處為你著想,你還威脅我?我把你從羅吉爾·喬特耳斯手中救下來。因為審判官覬覦你的土地,我差點被活活燒死。為了讓你安全地留在森林裡,我和喬斯出去流浪。”
雷恩一把扣住她的肩,硬將她舉離地,他一半臉腫得發紫,另一半則氣得漲紅。“你太過分了!”他咬牙切齒道。
亞歷還不及喘氣,雷恩便跌坐在一截樹樁上,將她按在膝上,一把撩起她的裙子罩住頭,揚手就用力給了她屁股一掌。
“你被判為女巫又不是因為我,”他說,“早在認識我之前,你就跟派尼爾結下了梁了。”
亞歷尚不及回話,雷恩的第二掌又落了下來。
“沒錯,我是氣昏了頭,也許我不該下令殺了喬特耳斯,但我們若不亂跑照計劃行事,誰又會知道跑去跟國王通風報信?我也沒你想象的那麼笨,就算宰了那小子,我也不會把屍體丟棄在我哥哥的財產附近。”
他的巨掌再次落下,“我不喜歡有人違抗我的命令,尤其是當著我手下的面前,聽清楚沒有?”他再補上一掌強調他的話。
亞歷含著眼淚,默不吭聲地直點頭。
“很好,現在——至於你和喬斯,我不喜歡被人當猴耍。眼見你和別的男人親熱真不是人受的罪,稍後知道那全是作戲,是在玩弄我,我真恨不得殺了你。你還蠢得在外頭流浪,拿我寶貝女兒的性命開玩笑。”
這回他打得特別重,“以後不許再這樣了,聽見沒有,亞歷?”他又重重地給了她一巴掌,“你是我老婆,最好表現得像個為人妻的樣子。”
再用力賞她一巴掌後,他把她推下大腿,臀部觸及地面時她差點沒掉眼淚,她眼中淚水瀰漫,模糊得什麼都看不清。
雷恩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瞧著她,“哭夠了就回帳裡去,”他硬幫幫地命令道,“我要跟你做愛,整得你忘了自己是誰。”說完他便大步離去。
亞歷傻愣愣盯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好半晌後才閉上嘴巴站起身,哭死了也不願意錯失和他做愛的機會,在兩條僵硬的腿所能容許的範圍之內,她儘可能地跑步追向雷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