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會假裝你忘了我,假裝你將你我的過往,像候鳥一般從記憶中遷徙,假裝你已經走過寒冬迎接春天,我會假裝到自以為一切都是真的!然後,祝你一生永遠幸福!
——《海角七號》
你見過星光下的大海嗎?
茫茫夜色中,看不到地平線,只有藍黑色的海水在月色下盪漾著細細碎碎的波浪,那波浪因為倒映著月亮泛著奪目的銀光,閃閃的,彷彿深海里藏著璀璨的珍寶。海邊黑黝黝的紅樹林在夜色下顯得很模糊,像是沒有暈開的墨汁,而天空卻是灰的,除了月亮的光暈,所謂的海天一色其實是灰的,灰得凝重,灰得令人心生絕望。
多少年了,毛麗不敢獨自面對夜色下的大海,她怕這灰色的海水。這樣的海水像極了傳說中魔鬼的眼神,它會誘惑人的靈魂,會把人拉下水去。在許多個寂靜的夜裡,毛麗會在那樣的恐懼中閉上眼睛,聆聽海浪撞擊岩石的聲音,咆哮著嘶吼著,似要跟岩石峭壁同歸於盡,瞬間,就在海浪撞上岩石的瞬間,她甚至可以聽到水花在空中綻開的聲音。還有那些從海面吹來的風,很涼很冷,帶著海水特有的鹹腥味,讓人不由自主陷入遐想,陽光下的海水可以繁衍生命,夜色下的海水是不是就變成了遊魂的歸所?那些冰涼的海風,也許根本不是風,而是一縷縷的靈魂,因為無所歸依,才迫切需要尋找肉體的承載。這讓毛麗很害怕,她不想成為遊魂的寄託,兩年前她毅然搬出了海邊那棟房子。偶爾聽到海浪的拍打聲,多是在夢裡。
現在,毛麗居住在南寧繁華的民族大道,六十多平方米的單身公寓,裝修精緻,住得很舒適。最主要的是自由,用她經常掛在嘴邊的話說,胡作非為也沒人管。毛麗愛玩在朋友圈裡是出了名的,除了工作,她大部分時間都在玩,或者是在去玩的途中。雖然南寧城市不大,卻熱鬧得很,夜生活豐富。像毛麗這種習慣在晚間醒來的夜貓子,白天大多數時候則在夢遊。當然,她選擇在南寧夢遊,不單單是因為這裡是夜生活的天堂,還因為這裡離母親居住的北海很近。在她半夢半醒要死不活的時候,她還可以找老媽訴訴苦,當然,每次都少不了一頓臭罵。
毛麗四歲時父母離異,父親現在在上海經營連鎖飯店,生意做得很大,算是有錢人。毛麗的父母是典型的知青婚姻,結合在特定的歷史時期,一個是有著上海老資本家背景的“狗崽子”,一個是根正苗紅的漁家女,在那個時期老爸娶到老媽還算是“高攀”呢,可是這種沒有精神交流的婚姻註定長不了,“文化大革命”結束後大批的知青返城導致了大批知青家庭的離散,老爸和老媽的婚姻也未能倖免。沒有辦法,老爸自小接受西式教育,萬分懷念上海的小資生活,跟僅有小學文化的老媽沒法過到一塊兒,結婚八年就吵了八年,剛好夠一抗戰。
毛麗是被母親撫養大的,哥哥毛晉被判給了父親,自小跟隨父親在上海過著“腐化墮落”的生活,高考都沒參加就被父親送去英國留學,鍍了層金回來搖身一變成了“海龜”,現在是十里洋場出了名的公子哥。毛麗的命就沒這麼好了,從小就被母親教導:你爸是個沒良心的人,不要我們孃兒倆了,你長大後不準理他。毛麗信以為真,向老媽發誓堅決不跟父親,就是窮死餓死也要守著母親。長大後毛麗才知道,其實老爸從未放棄過爭取她的撫養權,是老媽不肯撒手。為了跟老爸長久抗爭,老媽不惜帶著毛麗改嫁,繼父自己也有三個兒女,一家六口人,雖然經濟不是很寬裕,但孩子們相處融洽,一鬧起來,家裡比動物園還熱鬧。毛麗她媽那時總幸福地跟鄰居們說,瞧瞧,一屋的猴子……可惜好景不長,毛麗高中時被父親接到上海過暑假,從此一去不復返,當初許下的誓言全拋到了腦後,堅決投奔有錢的爹了。
也難怪毛麗當“叛徒”,老爸太有錢了,在可以當公主的情況下,誰願意當漁家姑娘,何況從小就備受老媽潑婦式教育的折磨,到了上海終於不用聽老媽整日唸經了,多樂啊。只是毛麗玩過了頭,在上海讀大學連畢業證都沒混到,大三時便匆匆休學嫁人。
其實她嫁得還不錯,丈夫是馬來西亞華裔,傳聞家世顯赫。不過這場婚姻僅維持了三年,毛麗孑然一身回到老家,現在在南寧一家出版社當編輯,白天夢遊,晚上腐朽。
三年過去了,除了夜深人靜時翻湧而來的寂寞,毛麗差點忘記她有過婚姻。這也是毛麗選擇喧囂的原因,她害怕在夜間獨處,晚上睡覺必開著燈,上床前必先吞安眠藥,然後一覺到天亮,爬起來繼續上班,下了班接著玩。一日復一日,不讓自己有一點點的閒暇,一閒就會胡思亂想,就像心裡有無數只螞蟻在啃噬一樣,那種感覺非常難受,而且很痛苦。
白賢德總說她,你早晚會玩死。
白賢德是編輯部主任,直接管她的。但毛麗從不管她叫主任,親熱點就喊白姐,不客氣的時候直呼其名白賢德,如果肉麻點就喊“愛人”,還故意嗲著聲音喊,每次白賢德一聽毛麗這麼喊她,總是條件反射警鈴大作,斷定這丫頭準是有求於她,不是裝病請假,就是藉口約了人提前下班,要麼就是偷懶,該看的稿不看,該寫的文案不寫,白賢德一邊給她收拾爛攤子,一邊還得應付領導。時間長了難免穿幫,結果“挨板子”的是白賢德,毛麗屁事都沒有。每次白賢德咬牙切齒要找她算賬時,毛麗總是哧哧地笑,“愛人,是你把我招進來的,你當然得負責。”
一句話把白賢德抵到牆壁上,她只有認栽的份。因為兩年前正是白賢德通過面試把毛麗聘到出版社的,結果聘來了一禍害,白賢德總是說毛麗:你真是個禍害!
面試那天,兩人有過一段經典對話,後來在圈內廣為流傳。段子是這樣的,白賢德在眾多簡歷中發現毛麗的簡歷除了姓名、性別和年齡,工作經歷一個字都沒填,學歷欄裡倒是填了個大學肄業,她當時就納悶,招聘啟事登出去以後,給他們社投簡歷的最次也是本科畢業,很多還是研究生,有兩個人還是碩士,這丫頭就一大學肄業也敢來應聘編輯?白賢德很好奇,她還就想看看這丫頭是何方神聖,竟然如此藐視他們出版社,於是約了面試時間。
因為之前毛麗沒有在簡歷上貼照片,白賢德不知道她長啥樣,真的見了面,乖乖,簡直驚為天人!其實就外貌來說毛麗並不妖豔,但她皮膚極好,沒有化妝更顯通透如玉,眼睛非常亮,溢滿星辰般的光芒,淺笑盈盈,舉手投足間有種漫不經心的調調,就是那種懶洋洋的調兒讓她別有一種風情。白賢德更納悶了,這麼個仙人兒,啥事不好乾偏要來當編輯,於是問她:“你為什麼要來應聘編輯?”
毛麗一愣,一副詫異的樣子,“不是你們登的啟事招編輯嗎?”
白賢德輕咳兩聲,覺得自己可能沒說明白,“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麼要當編輯,你這麼漂亮應該有很多工作選擇的。”
“我長成啥樣跟我要當編輯沒有直接關係吧,你們可不要以貌取人哦。”
“不,不是,你還沒明白我的意思,你當編輯的理由是什麼?”白賢德捺著性子問。
毛麗漆黑的眼珠溜溜轉,笑靨如花,反問白賢德,“那你這麼問我的理由是什麼,你有理由我就有理由,你沒理由我就沒理由。”
白賢德只覺頭暈,抬起手,“好好,我們換個問題。”
“行,你問吧。”
“我看了下你的簡歷,你並沒有相關工作經歷,而且好像大學都沒畢業……”
“不是好像沒有畢業,是確實沒有畢業。”毛麗糾正道,眨巴著眼睛,一點也沒覺得不好意思。白賢德不服她都不行了,“為什麼沒畢業?”
“因為他們很慚愧,教不了我,不好意思給我發畢業證吧。”毛麗一臉的厚顏無恥,懶洋洋地靠著椅背,笑嘻嘻的。白賢德徹底服氣,她敢保證這輩子都沒見過臉皮這麼厚的人,她啼笑皆非地打發毛麗,“哦,是這樣,那你先回去等消息吧,我跟我們領導商量下。”想了想又說,“如果你有照片最好給我準備一張。”
白賢德回頭就跟當時還是編輯部主任的容若誠彙報,容若誠翻了翻毛麗的簡歷,看到了白賢德後來貼上去的照片,皺著眉頭說:“我們招編輯,又不是選美,要這麼漂亮幹什麼。”容若誠一向以務實著稱,最不喜歡華而不實。
白賢德說:“我不是看中她漂亮,我是看中她臉皮夠厚,做我們這行,經常要跟作家們蹭稿子,臉皮是要厚點的。以往我們的編輯去找那些大牌約稿,碰點壁就委屈得不行,工作難有進展,這丫頭沒準能行。”
容若誠問:“你怎麼知道她臉皮厚?”
白賢德笑道:“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果然,複試那天,容若誠親自面見毛麗,問她:“如果要你去約餘xx的稿子,他不肯給,你怎麼辦?”沉吟片刻,又道,“這樣,你就把我當做餘xx,現在你以出版社的名義找我要稿子,但我就是不給,你準備怎麼辦?”
毛麗一臉天真,“請你吃飯。”
“吃飯就可以被別人要去稿子,我就不是餘xx了。”
“那就請你玩兒。”
“我一向深居簡出,不愛玩。”
“那我跟你做朋友。”
“我不喜歡跟你這樣的年輕女孩子做朋友。”
這就有點難度了,毛麗撓撓頭,一雙明亮的大眼忽閃忽閃,試探地問:“那冒昧地問句……你有老婆嗎?”
容若誠愕然,“……沒,沒有,你問這幹嗎?”
“嫁給你啊!嫁給你,你還能不給我稿子?”
“……”
容若誠一臉驚恐地看著毛麗。
愣了好一會兒,一向嚴肅的容若誠忽然笑了,微微頷首,“你果然是臉皮夠厚,不僅如此,你還很有勇氣,行,行。”容若誠連說了幾個“行”,但他並沒有說毛麗可以留下來,因為最後的決定權不在他這,在當時的副總編許茂清那裡。
毛麗作為那次招聘僅存的三個候選者之一,被白賢德領去見許茂清,白賢德當時就喜歡上毛麗了,交代她,“跟許副總編什麼都不要談,就談吃喝玩樂,一準過。”
後來白賢德才知道,這正是毛麗的長處,她就是吃喝玩樂的祖宗。去見副總編本來是件很嚴肅的事情,前面兩個候選者見過許副總編後看樣子就沒戲,按理毛麗應該很緊張,可是白賢德怎麼瞅她都像是不正經,一個勁地問副總編帥不帥,主任挺帥的,就是太嚴肅了云云。白賢德心想這丫頭怎麼這麼色啊,就這德性能過得了許茂清那一關?不過她很快就打消了顧慮,因為許茂清是出了名的喜歡美女,毛麗不正經,外號許帥的許茂清也正經不到哪裡去,一看到毛麗就眼睛發亮,“這麼漂亮啊,能當編輯嗎?”
毛麗也瞪大眼睛,嚷嚷道:“哎喲喂,您也很帥啊,您這麼帥也能當副總編?”許茂清一聽就樂了,“嗯,反應靈敏,不錯不錯!那我問你,你怎麼才能說服我留下你呢?”
毛麗歪著頭,決定把在容主任那裡沒有派上用場的招數用到這來,她笑呵呵地問:“今晚有沒有空?”
“有空,怎麼著?”
“賄賂您啊,我請您吃飯!朝陽廣場新開了一傢俬房菜館,味道特正宗,環境也好,要不要去?”
“去啊,幹嘛不去。不過我喜歡西餐。”許帥果然大方得很。
“那也行,我們就去五象廣場,那裡有很多不錯的西餐廳,您穿得這麼紳士,的確不適合滿頭大汗地吃火鍋。”毛麗牢記白賢德的話,跟許茂清見面就談吃,看他穿得那麼時尚,就更有話題了,指著許茂清的衣服說,“您這上衣是versace最新款的吧,延續了versace慣有的貴族路線,但是又融合了本季的流行色,咖啡色,很容易讓人想到秋天的落葉。”
“嗯,你身上的裙子是gucci新款秋裝吧,不錯,在南寧街頭很少看到有人穿這個牌子的衣服,只是我們社的薪水不高,可能不夠買你這樣的衣服呢。”
“是嗎?那您的薪水應該也買不起versace吧。”
“哈哈哈……”許茂清大笑,敲著桌子說,“不錯不錯,有個性,是我喜歡的類型,比前面那兩個榆木疙瘩強多了。”當下打電話給容若誠,“這個叫毛麗的小丫頭就留下來吧,長這麼漂亮,沒準是個禍害,與其讓她去禍害別人不如讓她禍害我好了,我們要發揚自我犧牲精神嘛。”
瞧瞧,這是什麼話!
不過許帥還真是有先見之明,毛麗小姐以其臉皮厚和驚人的氣魄被招進出版社後,果真成了編輯部頭號禍害,當然最初還是引來一片質疑聲的,但是毛麗順利完成幾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後,漸漸被大家刮目相看。凡是重要的作家重要的稿件,只要是毛麗出馬,沒有不成的。連鮮少誇獎下屬的容若誠也對她讚歎有加,順帶把白賢德一併表揚了,“你還是很有眼光的。”
白賢德卻有苦難言,這毛麗工作上是沒話說,手下十幾個編輯,毛麗的成績一直位居前列,策劃的選題,做的書都很有市場。就是這丫頭太愛玩,一天到晚沒個正經的時候,把編輯部其他編輯都帶壞了,上班勉強還收斂著,下了班就呼啦一群人去瘋。白賢德每次都被拉去,吃喝玩樂久了,搞得她威信盡失,有時候明明是板起臉要訓人,毛麗幾句玩笑一開,氣話成了笑話。
但是沒辦法,毛麗就是那種人見人愛的主,在社裡除了許茂清就數毛麗人緣好,是人是鬼都能跟她交上朋友。因為她對什麼都不上心,說好聽點是不追名逐利,說不好聽是不求上進,只愛玩,很少跟別人有利益上的衝突,當然招人喜歡了。尤其是她那張非人類的面孔,連見慣了美女的許茂清都說,毛麗那樣子,神仙都招架不住。什麼是非人類?無外乎有三層意思,要麼是天使,要麼是魔鬼,要麼是妖精……顯然,毛麗小姐比較符合第三種。從幼兒園開始,毛麗就被人追求,家裡人也寵,都把她當寶貝,毛麗驕縱的性格多半是被寵壞的。
這些年經歷了很多事,毛麗的性格有所改變,對人對事的態度也都變了,收斂很多,也看淡了很多。唯一沒變的是她那張非人類面孔,快二十五歲了,儘管經常熬夜,但皮膚絲毫沒受影響,白皙細膩,好得沒話說。最特別的是她的眼睛,典型的丹鳳眼,細長的眼線微微上挑,笑起來雙眼盈盈如星,按相書上的說法,毛麗那雙吊梢眼是犯桃花的,天生的風流命。尤其在她似笑非笑的時候,下頜微微仰起,嘴角的弧線極美,那樣子邪乎得很。用白賢德的話說,上班時是個人,下了班就是一妖精,往她那輛凌志車門慵懶地一靠,丹鳳眼輕輕那麼一睨,禍害啊,禍害。
在出版社,同事們都親暱地叫她“毛毛”。這是毛麗的乳名,原先除了家人,沒人知道。自從有一次毛麗她媽來南寧找她,還沒進辦公室就在走廊上吆喝,“毛毛!毛毛!你給我死出來……”從此之後,“毛毛”這個名字就在社裡叫開了。
毛麗的性格很大程度上像她媽,一驚一乍的,到哪都總是不見其人先聞其聲,而且性子死拗,一旦認定了一件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當然,最擅長的是吵架,毛麗的嗓音很好,又尖又亮,吵起架來可以震到樓板響。這點絕對是繼承了她媽,因為毛麗她媽就是出了名的“潑婦”,毛麗還在肚子裡時就聽到老媽和老爸吵架,不是說胎教嗎,這大概也算吧。
現在先不說她媽,說毛麗。
這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之所以特別是因為看上去很正常,但又預示著某種不尋常,毛麗三年荒蕪的生活就是從這一天改變。
因為頭天晚上跟幾個朋友在樂巢迪吧玩到很晚,毛麗早上起晚了,駕車上班又遇上塞車,遲到在所難免。本來遲到就遲到,也沒什麼,不過這次比較倒黴,在電梯裡同時遇見幾個領導,社長、總編、副總編以及好幾個部門科長和主任,正說笑著走進電梯。毛麗見狀想閃已來不及,許帥最先看到她,熱情地招呼,“傻丫頭,還愣著幹什麼,快進來呀!”
電梯門為她留著。
她只得硬著頭皮走進去,低頭看自己的腳。
許茂清緊挨著毛麗站著,玉樹臨風就夠了,還故意好玩似的瞅著毛麗的窘樣樂呵,許帥果然是許帥,笑起來的樣子很是電人。作為出版社頭號鑽石王老五,許茂清最喜歡跟年輕人打成一片,什麼玩笑都接招,工作之餘還經常帶著一幫年輕人去玩。這是因為許帥年輕時在美國留學多年,多少帶了點美國做派,主張員工以愉悅的心情工作,員工也完全可以把上司當做朋友。也因為有了這樣的頭兒,出版社沒有機關單位慣有的沉悶保守,工作氣氛很活躍,上下級見了面,總是很熱情地打招呼,“喲,許總編,您這麼風流倜儻,是來上班還是約會啊?”
而事實上,許茂清的確稱得上是風流倜儻,相貌和氣質酷似小梁(梁朝偉),據說許總編年輕的時候,那個殺傷力,嘖嘖嘖……當然他現在也不老,四十出頭風華無敵,所以才被人稱為“許帥”,要命的是許帥不僅帥得一塌糊塗,還很會經商,雖然任著出版社總編的高職,工作之外還做投資,投資房產、炒股票,賺得盆滿缽滿,是全社最發的人。這樣的男人是無法給女人安全感的,所以可憐的許總編至今單身,圍繞在他身邊的姑娘要麼是待見他的人,要麼是待見他的錢,貌似沒有人真正想要嫁給他,當然許帥很享受單身也是一方面。
這會兒許茂清見毛麗老不吱聲,終於忍不住拍拍她的肩膀,調侃道:“毛麗,遲到了吧,是不是該請客?”
真是報應!因為他最好說話,吃喝玩樂最在行,南寧什麼好玩的地方,他無不親自體驗,毛麗臉皮又最厚,經常在同事的慫恿下挖空心思攛掇許茂清請客,什麼股票大漲了,搬了新房子,交了新女友等等,許茂清每每哈哈一笑,“行啊,你們挑地方吧!”全社最大方的人,就是他了!
現在許茂清反過來調侃始作俑者毛麗,“別低著頭啊,不就是請客嗎,大不了你請客我付賬嘛。”
電梯裡一陣鬨笑,毛麗也笑出聲,“許總編,別拿我尋開心啊……”
“怎麼叫尋開心呢,每次跟你搭電梯,我就有豔遇的感覺,你看你今天這麼漂亮,芬芳四溢,香奈兒19號吧,要不要請客?”
發行部的樑子坤連忙湊過來聞,“哇,真的很香呢。”
毛麗原本腳都抬起來了,要踹過去,結果發現樑子坤旁邊站著的是副總編容若誠,電梯裡的人都在笑,就他不笑,毛麗心虛地縮到一邊去了。
在出版社,除了掌管全社的汪社長,分管編輯部的容副總編是全社最嚴肅的人,只要有他們在場,即便是毛麗,也會收起所有的玩笑,一本正經地假正經。汪社長年紀大,德高望重,毛麗對他多是敬畏,她最怕的還是容若誠,來出版社兩年,她幾乎沒見他怎麼笑過,他總是一個人在辦公室裡忙工作,除了工作,跟編輯們也很少有多餘的溝通。毛麗每次淘氣得不行,白賢德就搬容若誠出來,“老容來了!”毛麗立馬警覺地東張西望,那樣子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時間長了,容若誠有了個外號“貓大人”,而毛麗則被編輯部戲稱為“鼠小姐”。
毛麗對這個外號居然還很喜歡,堂而皇之地用來作msn的註冊名,連msn的頭像也是隻可愛的卡通小老鼠。因為她剛好就是屬鼠的,經常穿著印有mickey(米老鼠)圖案的t恤在編輯部的走廊上晃悠,她背的包,戴的髮卡、耳環,以及車上的掛件和絨毛玩具,也大多是人見人愛的mickey。奇怪的是,許茂清跟容若誠性格南轅北轍,偏偏兩人關係最好。許茂清拍拍容若誠的肩膀說:“你們不覺得,最有豔福的就是我們老容嗎,全社最漂亮的姑娘就在他隔壁辦公室。”
眾人竊笑,容若誠斜他一眼,“就你多事。”
叮的一聲,電梯到了四樓編輯部。容若誠一臉嚴肅地走出去,他從來就不開玩笑,尤其是這類涉及男女關係的玩笑。
毛麗像是做了壞事的小孩子跟在了他後面,她走得很慢,因為要進編輯室就必須經過副總編辦公室,她想等容若誠進了辦公室後她再進編輯室,今天上班遲到被撞到,她可不想找晦氣。只是平常幾步就蹦完的走廊今天不知道怎麼這麼長,容大人今天也好像比往常走得慢,背影猶猶豫豫,似乎在想什麼事。就在他到了門口準備擰開把手的時候,毛麗以為他會進去,誰知他突然回頭,嚇了毛麗一跳,差點奪路而逃。“你幹什麼?”容若誠還反問她道。
毛麗訕笑道:“沒,沒什麼。”
老容的臉色好像還不是很難看,“先進來一下,我有話跟你說。”
糟了,是禍躲不過!正好白賢德抱了摞稿子走出編輯部,瞧見毛麗臉色難看地被副總編“請”進辦公室,詫異之下,深表同情。
毛麗衝她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白賢德樂得嘴巴都合不上了。
“把門關上。”容若誠已經進了辦公室,吩咐毛麗。
毛麗心想這回死慘了,還關上門。平常副總編辦公室的門一般都是開著的,因為編輯部多為年輕女孩子,容若誠很注意,談什麼事都開著門,以免給人造成誤會。今天要關門談,就為遲到的事?容若誠在辦公桌邊坐下,毛麗關上門還站在門口呢,戰戰兢兢的,不敢靠前。
容若誠指了指辦公桌前的椅子,示意她過去。毛麗搓著手,忐忑不安地坐在了他對面,隔著張桌子,她都能感覺到今天的氣氛跟以往有所不同。究竟哪裡不同,她也說不上來,就覺得容大人的臉色似乎有些微妙,只見他開了電腦,一會兒移動下鼠標,一會兒擺弄下桌上已經很整齊的文件和簽呈。他始終不朝她看,不停地咳嗽,好像比她還緊張。
毛麗傻眼了,搜腸刮肚回想自己這陣子工作上出了什麼紕漏,或者犯了什麼錯誤,想來想去,好像就只有跟那個鳥人張番吵架的事還算得上事,其他沒怎麼著啊,她這陣子蠻規矩的,夾著尾巴做人……
“這個,嗯,你的思想彙報我看了。”容大人終於發話了。
一個禮拜前。
有個叫張番的作者打電話給毛麗,詢問作品的印數。說到這個張番,可真是狂人一個,據說來頭不小。他經人介紹給毛麗投了一部稿子,是一部懸疑小說,毛麗覺得很不錯,選題論證也過了,張番打電話過來問首印多少冊。毛麗說大約一萬冊,張番立即在電話那邊一頓怪叫:“一萬冊?是不是在開玩笑?讓我猜,一定是!聽說有個姓郭的小子小說首印就是幾十萬冊,以我的作品……”
毛麗反問一句,“請問你姓郭嗎?”
張番也不是省油的燈,“我不姓郭,姓是父母給的,這是我的驕傲。你這麼問不僅是對我的不尊重,也是對我偉大父母的不尊重,你怎麼能把我跟那個姓郭的相提並論呢,他跟我根本就不是一個層次!”
“你們的確不是一個層次。”毛麗客氣地笑道。
“你在笑!你為什麼笑?從心理學角度分析,你是在嘲笑我,在拐著彎兒罵我,你是編輯嗎?有沒有職業操守?就算作者沒有名氣,但你能肯定他日後不會超過那個姓郭的小子嗎?你必將為你今天不負責任的言辭後悔,別人起印八萬冊要出我的書,我都沒答應,你們竟然只印一萬冊,這是對我作品的極端藐視!”
“那你怎麼不答應八萬冊的那家呢?”
“因為友情第一,是朋友推薦我來的,說你們起碼也是二十萬冊起印。”
“那你讓你朋友幫你印吧,我們社印不了。”毛麗不等對方回話就把電話掛了,這張番,八成是腦子進水了,八萬冊不出,找到這來。現在圖書市場這麼不景氣,銷量能有個三萬冊就阿彌陀佛了,他還要二十萬冊,準是昨晚沒睡醒還在做夢來著。當時電話掛了就掛了,毛麗轉身就忘了這茬事。不想張番又一個電話打到副總編辦公室,把毛麗給告了,說她不尊重作者,沒有職業操守云云。容若誠把她叫到辦公室一頓訓,責令她跟張番道歉,還得寫份深刻的思想彙報。
雖然容若誠一般不發脾氣,但若真的訓起人來,那也是很駭人的,不過容若誠一直有些慣毛麗,平時很少批評她,就是有時候出了錯也頂多說兩句,不會動肝火。但毛麗那次顯然犯了衝,不僅捱了頓訓,思想彙報還不得少於五千字。這是老容的一大工作特徵,每次有誰出了紕漏,挨訓是一方面,深刻的思想彙報是少不了一份的。
問題是毛麗最不擅長寫這類公文,正頭大呢,編輯部新來的大學生王瑾搖晃著進了辦公室,她頗有些“噸位”的肥碩屁股在毛麗面前一晃,毛麗難得地眼睛發亮起來。王瑾剛來不久,還在試用期,沒有什麼具體事情分派給她,每天除了收發些報紙,給編輯們寄寄快件,王瑾整天無所事事,閒得無聊就一個人坐沙發上掰指頭。毛麗一直對她不怎麼感冒,嫌她喜歡扮天真,愛表現,都二十幾歲的人了,說話還嗲聲嗲氣,眼睛直眨的。可是毛麗那天卻衝她眉開眼笑,“小王,來,我跟你說件事。”說著,就往辦公室外走。王瑾一聽說要跟她說事,屁顛屁顛地跟了出來,甜笑著說:“毛毛姐,你找我有什麼吩咐?”
“沒事,就是跟你聊聊。”
“聊啥呀?”
“小王,最近表現不錯哦,我跟領導幾次都提到你了。”
“真的呀——”王瑾發嗲的聲音萬夫莫敵。毛麗輕咳兩聲,裝得一本正經,“嗯,領導對你的表現也很滿意,現在考驗你的時候到了,你幫我寫份思想彙報吧。”
沒錯,毛麗就是要王瑾幫她代寫思想彙報,還特別強調要“情真意切”,務必表達對容副總編的真實想法,讓容副總編明白她即便有時候犯錯,也一直以在這裡工作為榮耀云云,一心想圖表現的王瑾拍著胸脯說這事交給她了,絕對沒問題。說起這王瑾,據她自己說,她大學時就在網上發小說,專門寫vip文的,五千字的任務對她來說顯然是小菜一碟,毛麗把這活交給她絕對一萬個放心。
只是這事不知怎麼讓白賢德知道了,當時就警告她,“毛麗,你真是很無恥,要是讓老容知道,小心扒你的皮。”
“沒事,我要小王寫好後打印出來,偷偷擱老容辦公桌上就行,誰知道啊。”
毛麗壓根就不想為這麼點小事煩心。
現在老容突然問起思想彙報,莫不是他察覺出什麼了?王瑾那丫頭雖然喜歡討好賣乖扮天真,但做事還是很踏實的,雖不知道她思想彙報寫的啥,但就是份思想彙報而已,不應該有太大的意外啊。毛麗瞪大眼睛,背上冷汗直冒。
容若誠很敏感,似乎起了疑心,“你在想什麼?”
顯然是她做賊心虛的表情引起了他的懷疑,毛麗連忙滿臉堆笑,“沒事,我就是在……在想那思想彙報……”
“嗯,”容若誠雙手交握,沉吟道,“這兩天我也在想那份彙報,寫得……很深刻,也讓我很意……意外,我不是一個善於表達的人,毛麗,你知道的,這個……嗯……這事怎麼說呢,還是你說吧。”
“啊?我說?”毛麗完全不知所云。
“你寫的,當然你說比較合適。”容若誠支支吾吾,目光也是躲躲閃閃。啥意思啊,這是?毛麗使勁吞了口唾沫,娘啊,她壓根就不知道那思想彙報寫的啥,要她怎麼說,這可壞事了,如果讓他知道思想彙報是請人代寫的,那還真不保會扒她的皮。
“怎麼了?隨便說說嘛……”容若誠笑了笑,他很少笑,他笑的樣子比他不笑的時候還讓人心裡沒底。
毛麗撓撓耳朵,扯扯頭髮,很為難,“容總,您有什麼話就直說吧,我,我都聽著呢。”
容若誠終於正視她,猶豫了下,說:“毛麗,如果真像你寫的那樣,我是沒什麼意見的,我們共事兩年,想必彼此都很瞭解,我這人……就是不太會說話,但對生活還是很熱忱的,只是我有自己的原則和立場,很多時候不得不……唉,怎麼說呢,我們每個人都活得這麼不易,受過傷害就變得格外敏感,怕重蹈覆轍,怕萬劫不復,所以對感情對生活即便有想法也只能深藏於心。不知道你聽明白我的意思沒有,我的意思是,我這個人並非是鐵石心腸,我也認為你並非是你外表表現的那樣……那個怎麼說來著,我的意思是……嗯,所以那個……你明白了嗎?”
毛麗歪著頭,如果她是隻兔子,耳朵一定豎得老高,她明白?哦,no,她什麼都沒聽明白!儘管她很努力地把容大人說的每個字都捉進耳朵,連細微的嘆息都不放過,可是她還是雲裡霧裡,從頭到尾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看他吞吞吐吐,表情微妙,似乎手都在輕微地抖。該抖的是她啊,他抖什麼?
謝天謝地,這時候門外有人輕叩,是白賢德。顯然是來救場的。
容若誠也像是如釋重負,“進來。”
白賢德笑吟吟地拿了份單據進來,“容總,這是劉離的稿費,請您籤個字。”容若誠埋頭審稿費的間隙,白賢德踢了毛麗一腳,示意她快逃。這還有什麼好說的,毛麗馬上站起來,畢恭畢敬地說:“容總,沒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容若誠“嗯”了一聲,連頭都沒抬。
毛麗一溜煙地就跑了,一進編輯室就倒在沙發上,大口喘氣。美編唐可心戲謔地瞅著她,“怎麼了?被老容扒皮了?”
“你才被扒皮了呢!”毛麗沒好氣地回了句。
“那你幹嗎這德行?”唐可心對面坐著的是叢蓉,她正咯咯地笑。
毛麗從沙發上坐起來,四顧張望,“對了,王瑾那死丫頭呢?”
“找她幹什麼?”白賢德推門而入,一把揪住毛麗的耳朵,“說吧,今兒個怎麼報答我?”
“哎喲!愛人,輕點!以身相許行不?”
“切,來點實際的。”
“下班請你吃火鍋。”
“這麼大熱天還吃火鍋,你嫌我臉上的痘冒得不夠啊。”白賢德鬆開手,扯了扯毛麗剛燙的鬈髮,“說,老容找你幹嗎?”
“還,還不是那份思想彙報的事。王瑾那死丫頭跑哪去了,我要找她……”
“哦,我把她打發到倉庫發貨去了。”白賢德說著走過去,搬起兩大摞稿件往毛麗辦公桌上一放,還敲得咚咚響,“知道怎麼報答我了吧?校對科剛校對完,你抓緊時間處理下,明天要下印刷廠。”
毛麗慘叫:“我就是吃,也吃不了這麼多啊,大姐!”
“別叫我大姐!老容的指示,今後要對你嚴加管教!”白賢德板著臉說。她很少板臉,明明是很嚴肅的,可毛麗怎麼看都覺得是裝的。果然,不過兩分鐘,白大姐憋不住了,湊到毛麗耳根嘀咕:“我說你那份彙報都寫的啥,容大人這兩天可不對勁了,每天都來回編輯部好幾趟,那急不可待的樣子像要剝你皮似的……”
毛麗是那種典型的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哪怕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也得先玩了再說,老容要剝她的皮,明天大不了給他上出苦情戲。毛麗最擅長的不是笑,儘管她的笑容迷死人,她最擅長的是哭,梨花帶雨,楚楚動人的小樣兒,誰見了都不忍心剝她的皮。唐可心就經常戲謔毛麗,“瓊瑤沒看上你,真是個損失。”
毛麗絲毫沒把老容要剝她皮的事放心上,跟叢蓉討論了下最新流行的蕾絲褲襪,就開始看稿,看了會兒覺得頭暈眼花,見白大姐不在,於是上網偷菜。毛麗最近迷上偷菜的遊戲,是個遊手好閒的作者朋友教她的,結果一玩就玩上了癮,經常三更半夜爬起來去好友的地裡偷菜,自己玩不過癮,還帶著編輯室的叢蓉和唐可心玩,於是在工作之餘大家有了新的話題,相互交流種菜和偷菜的經驗,樂此不疲。當然這些都是揹著白賢德干的,如果讓白賢德抓到,那就有好果子吃了。
毛麗現在的級別已經玩到很高了,可以種人參雪蓮,也可以養熊貓,一會兒工夫,她就偷了別人兩隻梅花鹿幼仔、一個人參、四個何首烏,這會兒正蹲在唐可心的牧場邊上等著偷袋鼠幼仔,msn的對話框彈了出來,是個紅心怦怦跳的傳情動漫,毛麗一看,是跟她聊了一年多的“塵”。
因為白賢德看得緊,加之工作忙碌,毛麗一般很少在上班時間聊天,有時候在網上碰上了頂多打聲招呼,問候一下。塵在毛麗眾多網友中算是很安靜的一個人,話不多,很禮貌,毛麗只知道他是個上了歲數的老男人,除了性別,其他諸如職業、婚否、居住地等信息她一概不知。不過這不重要,網絡的奇妙之處就在於甭管你是什麼人,往電腦前一坐,乞丐也可以裝成比爾·蓋茨,小混混也可以說成是查爾斯。毛麗閒時沒事就喜歡在網上閒逛打遊戲,今天植物大戰殭屍,明天在天涯掐架圍觀,三天兩頭跟人拜堂,裝神弄鬼,她自己都這德行,當然沒理由要求對方背景清白。
塵能跟毛麗聊了一年多,很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他從不尋根問底,總是淡淡地來,輕輕地走,一點也沒給毛麗添麻煩。毛麗最怕麻煩,有些網友聊了幾句,就恨不得把你祖宗十八代都刨出來,要不就提出見面,毛麗大凡遇到這種人,直接拉到黑名單。這位塵老兄卻從不多問她什麼,也不會動不動就扯到sex上去,有時候毛麗玩笑開過了,他還會閃人。但是第二天在網上碰到,他又像沒事似的跟她打招呼,問她遲到沒有啊,有沒有吃早餐,心情好不好等等,就像父親經常給她打電話詢問的那樣,親切隨和,讓毛麗無法抗拒。因為自幼父母離異,父愛的缺失讓她對年紀稍長的男人一直頗有好感,她也毫不忌諱地在編輯部宣稱“我喜歡老男人”。
“你在做什麼?”塵在msn上問毛麗。
“我在偷菜。”
“偷菜?”
“哦,一種網絡遊戲,你不懂。”
“沒辦法,老了,跟不上時代。”
“得了吧,少來這套,在我面前裝老。”
“你的領導不管你?”
“你是說白老婆?哦,她出門了……可惜了,那隻袋鼠本來我可以搶到的,我都蹲了半天了。”毛麗打字的速度飛快,“你不知道,今天一上班差點把我嚇個半死,副總編把我叫進辦公室。”
“這也很可怕嗎?領導找下屬談事很正常。”
“是很正常,可問題是我很緊張。”
“為什麼緊張,又做了虧心事?”
“可不是,前幾天他要我寫份思想彙報,我沒空寫,就讓辦公室一個試用生幫我寫了,不曉得他是不是發現了,今天早上專門找我問這事。”
塵一陣沉默,沒有回話過來。
毛麗打過去,“怎麼了?”
還是沉默。
“喂,你沒事吧?”
塵終於回了,“哦,剛接了個電話,你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找人寫了份思想彙報,可能被領導發現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這事做得有欠妥當。就算沒時間寫,也應該跟領導說明,怎麼能找人代寫呢?這是欺騙!”
“啊,這麼嚴重啊?”毛麗嚇壞了。
“可能,比你想象的還嚴重。”
“那我怎麼辦?”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要忙了,先下了。拜拜!”
“喂,喂,你告訴我怎麼辦啊!”
……
塵顯示為脫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