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更暗。沈天风与黑衣人几个纵掠已越过街区,一路急驰。两人的身法竟有些不相上下!沈天风不住的偷偷瞟着黑衣人,黑衣人却看也不看他一眼,仿佛世上根本就没有沈天风这个人。也许在他的眼中从没有过任何人。沈天风眼珠转了转,笑道:“阁下好高明的轻功,佩服,实在是佩服……只是不知应该怎么称呼?”说完便手捂着胸口,露出极为痛苦的神情。黑衣人忽然站住了身形,冷冷道:“你用不着称呼我,也不必认识我。”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瓶,抛给了沈天风,道:“吃下去。”沈天风似是觉得十分意外,忙道:“小伤,不碍事!”黑衣人厉声道:“你以为我在跟你客气?吃下去。”沈天风微微变色,道:“是。”他真不相信,在这个世界还有黑衣人这种不爱拍马奉承的人。黑衣人道:“若是让人顺着你的血迹找过来,我第一个就先杀了你。”沈天风冷汗已涔涔而落,他知道黑衣人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沈天风忙从小瓶中倒出了两粒清香扑鼻的暗色药丸放入了口中,立感胸中凉意习习,人也似飘飘欲仙。不由得展颜道:“果然是神药。”黑衣人理也不理他,调头向前走去。沈天风忙追了过去,道:“四把刀没有追过来,他一定是被你的暗器击中,现在不死也差不多了。”顿了顿道:“我们这是去哪?”黑衣人冷冷道:“你不必知道。嘴除了说话以外还有很多事可以做,你最好记祝”不知不觉间,两人已来到了荒效。野草横生,荆棘遍布。前面简直一条路都没有。夜黑,伸手不见五指,这种地方就算是白天也很少有人敢来,更何况是如此静谧的夜晚,沈天风虽然一肚子疑问却连嘴也不敢张。黑衣人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越往前走速度越慢。前面已经现出了一座山谷,黑影幢幢,仿佛如巨人一般欲择人而噬。沈天风终于忍不道:“我们来这干什么?……”说完,才发觉黑衣人正怒视着他,忙摆手道:“不问了,真的不问了。”地势略为干爽平坦,但却布满浓重的瘴气,反而更加难行。黑衣人突然停下了身形,向四周微一环视,便飞身跃上一块巨石,仰首一声长啸,声音如野狼嚎叫般阴森而尖锐,让人不寒而栗。沈天风只是呆呆望着黑衣人,既不敢问也不敢动一下,他似已被这黑衣人慑住了。黑衣人长啸完毕,便目注着远方,眼中闪动着光芒。不大功夫儿,远处隐隐传来了一阵马蹄声。黑衣人脸色平静得出奇,沈天风这才知道他刚才是在给人传暗语。马蹄声越来越近,夜色中已隐隐看见两匹健马疾驰而来,奇怪的是马上竟然没有一人。黑衣人回首望了沈天风一眼,飞身跃上一匹健马。马速飞快,又是黑夜,但黑衣人却已稳稳的坐在了马背上。动作优美而轻灵,当真是少见的轻功高手。沈天风微一迟疑,随即也飞身跃上了马背,动作轻得仿佛一片刚刚飘落的秋叶,比那黑衣人更高明得多,只可惜黑衣人却没有看到,因为他已驶出了很远。两人两马一路狂奔。沈天风看不见两旁的景物,也只有闭着眼睛跟在黑衣人的身后。也不知过了多久,行了多远,黑衣人的马速才放缓下来,最后黑衣人终于提手勒住了马缰,道:“下马。”他的话仿佛就是一道命令,简短而有力,却让人不敢违抗。沈天风虽然不知道这是哪里,但刚才最少跑了一个时辰,以那种马速现在最少应该已经是百里之外了。沈天风随黑衣人翻身下马,黑衣人一拍马臀,两匹马又扬长而去。此时天已微亮,依稀可辨出前面有一条官道。有官道的地方就不算太偏僻,但道路之上却空无一人。就在这空无一人的官道上,远处却又扬起一阵弥天漫地的烟尘,已有两匹高头大马驾着一辆漆黑的马车向这边驶了过来。坐在车辕上的车夫是一个赤胳的大汉,初秋晨冷,这人非但不觉得冷反而神彩飞扬,满脸红光。大汉挥手扬鞭一声吆喝马车已驶到了近前。大汉猛一拉缰绳,两匹马竟硬生生被止住了去势,若没有午千钧之力绝难做到。这大汉竟也是一位深藏不露的高手。黑衣人一语不发已飞身跃上了马车,然后回首道:“上车。”马车漆黑发亮看上去似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沈天风怔了怔,如此神秘的马车在江湖中本就很少见的,白虎堂为何要弄得如此神秘呢?黑衣人道:“你还在等什么。”沈天风道:“是。”现在沈天风已毫无考虑的余地,只有乖乖的上了马车。当沈天风坐在车厢内,才发觉车内和车外简直是大相径庭。里面木椅置雅雕花,简洁而古朴,似带着幽淡清香的少女闺阁。沈天风做梦也不会想到这里面会布置得如此清悠。黑衣人望着沈天风道:“你的胆子倒不小,竟然敢上这辆车,你不怕……”沈天风笑道:“当然不怕,既然你肯让我上这辆车,自然是不把我当作外人,我……”说道这里,忽然有一股浓重的睡意袭上身来,沈天风再也提不起精神。他只觉眼前的黑衣人已经变成了两个,两个又变成了四个……他最后听见的声音就是黑衣人阴森森的笑声。“砰”的一声,他已载倒在车厢内,望着毫无知觉的沈天风,黑衣人冷笑道:“你最好不要醒,否则你就永远也醒不了了。”马车又扬长而去,很快消失在了大道的尽头。沈天风迷迷糊糊的醒来,又迷迷糊糊的睡去,他既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甚至连自己是死是活他都不知道了。他只觉得自己的头现在已经疼得快要裂开了,嘴唇也干得要命。最后他终于还是睁开了眼睛。这是一间阴暗而潮湿的屋子,屋壁是由整块的白色大理石砌成。自己睡在一张木床上,床边摆着一盏油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沈天风摸了摸自己的胸前才放下心来,。他望着屋顶,不由得微微露出了笑容。若是在白天,这些鸡血就很难骗得过白虎堂的人,幸好现在这些鸡血已经干了,不会再有人注意这些。沈天风知道自己的第一步已经迈出来了,现在白虎堂已经开始相信自己,自己在这里绝不会有性命之忧。这的确是一个危险的计划,普天之下恐怕除了叶白,谁也想不出这样荒唐而诡异的计划,有谁会想到“杀”了沈如意的会是叶白呢?又有谁会想到沈天风就是叶白,叶白就是沈天风呢?叶白当然不止“沈天风”这一个名字。他的名字到底有多少,恐怕连他自己都记不清了。每一个名字在江湖中都已很有名气,但直到如今,仍没有几个人知道这些很有名气的人就是同一个人——叶白,更少有人见过叶白真面目的。人们只知道叶白是一个充满神奇色彩的人,他若要往你的脸上抹灰,那你就只有等着洗脸好了。曾有不少人想捉住他,因为白虎堂一万两白银的诱惑实在不小,但却没有一个人成功。叶白若是轻易被人捉住,他也就不叫叶白了。化身万千,这也正是白虎堂对他头疼的原因。可现在叶白竟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恐怕说给白虎堂的人听他们都不敢相信。这个计划只有四个人知道,如果一旦走露了风声,叶白就只有让这数不清的白老虎撕成碎片了,叶白也不是不知道此次行动的危险性,可他并不是一个惧怕危险的人,更何况越是危险就越是刺激,他从出道以来还从没有真正受过挫折。这次会不会是例外呢?叶白不知道。他现在开始问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冒失了?叶白从一开始就以为白虎堂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厉害,但他现在终于知道了白虎堂的确是龙潭虎穴,一不小心跌下去连根骨头都很难找得到。至少那个黑衣人就很不好对付。叶白想着,又忽然笑了笑。他还有一样非常好的优点,一旦遇到事情,他总能保持冷静和乐观,也许这是让白虎堂头疼的第二个原因。忽然,外面响起了脚步声,一个青衣人推门而入,叶白忙站起身向那人笑了笑,他知道无论对谁笑都不会有错,可这次却像是个例外。那青衣人看了看叶白,冷冷道:“你醒了。”叶白笑了笑道:“请问大哥,这里是……”青衣人道:“青虎堂。”叶白皱眉道:“真的有青虎堂?”青衣人瞪他一眼道:“怎么?不行?”叶白忙道:“小弟不是这个意思。我……”青衣人道:“你不必跟我罗哩罗嗦,到这里你最好把嘴闭严点儿。”这人竟和那黑衣人脾气极为相似,显然这里的人都不太友好,难道这里的人都这个样子?青衣人道:“走吧!”叶白道:“去哪?”青衣人冷笑道:“去参观。”叶白本想不问,但是忍不住道:“参观什么?”青衣人道:“水牢。”说完已走了出去。叶白虽搞不清他话的意思,但也不好再问,只能垂着头跟了出去。甬道也同样阴暗而潮湿,总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每隔一丈多远就站有一个青衣大汉,手举着火把有如石像一般屹然不动。灯火不停的跳动着,忽明忽暗,更增添了这里诡异的气氛。叶白紧紧跟着青衣人,生怕自己被扔在这里。现在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甬道七转八拐,到处都是岔路口,若非有人带路,叶白真以为这里是一座地下迷宫。青衣人忽然转过头来看着叶白,道:“听说你杀了沈如意?”叶白忙道:“其实我虽杀了他,但我自己也受了伤,若是大哥你去恐怕用不了五招他就变成死人了。”青衣人的脸色果然好看了许多,道:“你倒很会说话,是不是从女人那儿学来的?”叶白道:“让大哥见笑了,以后还要请大哥多多关照!”世上真正不喜欢奉承的人并不多,他一口一个“大哥”叫得那青衣人也有些飘飘然了。青衣人笑道:“用不着客气,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叶白道:“我若是入了堂,第一个就忘不了大哥你。哦,对了,是不是每个要进堂的人都要先去水牢?”青衣人道:“不是,你是个例外。”叶白道:“为什么?”青衣人道:“因为你杀了沈如意,所以香主特别交待下来的。”叶白道:“香主是不是马上就要见我?”青衣人看了看四周,然后伏在叶白的耳边悄声道:“你最好离香主远一点儿……”叶白想再问一些,那青衣人却再也不说一句话,大步走开了。又走了盏茶的功夫,已经隐隐听见了水搅动的声音,铁链摩挲的声音和阵阵痛苦的呻吟,悲惨的嗥叫……这一切不禁让人联想到一幅毛骨悚然的画面。死亡。难道这声音是来自九幽冥府?叶白不禁机伶伶打了个冷战,里面到底会是怎样的情景?青衣人回首冷笑道:“你不会是怕了吧!”叶白勉强笑道:“哪里,我……我不怕。”他嘴里虽然这么说,人却在后退。又过了半响,叶白才道:“里面都是些什么人?”青衣人道:“到里面你就知道了。”说话间,前面已有道铁匣门挡住了去路,青衣人从腰中掏出一串钥匙“哗啦”一声打开了铁门。里面更加阴暗,一股污水的恶臭和难闻的血腥气味扑鼻而来,让人嗅之欲呕。显然里面的人都受到了极为残酷的折磨后,才被投入到水牢中。叶白简直不敢相信天下还有这样的地方,他本以为世界是美丽而多彩的。现在他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幸运。青衣人捂着鼻子道:“你自己进去吧!”叶白道:“怎么你……”青衣人道:“我当然不能跟你一起进去,香主要见的是你,不是我。”叶白缓缓的走下台阶,石阶潮湿而光滑,一脚踏上去,叶白几乎跌倒,幸好他及时扶住了身旁的铁栏。叶白这才注意到这些铁栏粗如手腕,但却冰冷而坚固,上面还布满了铁锈,显见水牢中关着的都是些不平凡的人。牢内水气缭绕,叶白用尽全力也看不到五尺开外的地方。他的脚步声虽然很轻,但还是惊动了里面的人。里面的人立刻疯狂的吼叫起来,有人哀求,有人辱骂,也有人拼命往叶白身上吐着吐沫,拨着污水,更有人狂笑不已。这是一幅怎样可怖而凄惨的景像!叶白长长的吸了口气,他再也笑不出了。他这才知道白虎堂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台阶两旁是一排排的铁栏,台阶便如浮桥般立在水面之上,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坠下水底,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叶白战战栗栗的向前走着,每走一步便有十几只手伸向他,一双双怨毒的眼睛,披头散发恶鬼般的面孔……叶白只希望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恶梦。现在,叶白终于知道这许多年来为什么没有人敢反对白虎堂了。自己会不会也像这一样,过着暗无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他们会不会是已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怀疑,否则为什么先让自己来这里?……忽然,叶白发现在一间单独的水牢内,飘浮着些白色的东西,仔细一看竟是一副白骨……叶白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剧烈的呕吐起来。这里简直就是地狱,就算是地狱也要比这里好得多,叶白这一生也不会忘掉这一幕。忽听一个尖尖的声音道:“你们这群浑蛋穷吵什么,我不杀你们已经算是你们的幸运了。”叶白回过头就看见了一个人从门口走了下来。光线昏暗看不清这人的容貌,只看见她细细的腰,苗条的身材。她难道是女人?这里又怎么会有女人?叶白连想都不敢想了。那人走得近了些,叶白不由惊得微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竟是个男人!叶白虽然有时也眼花,这里的光线虽然很暗,但叶白还是敢断定他是个男人,男女叶白还是分得清的。但天下又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那人扭动着蛇柳般的细腰一步步的向叶白靠近,叶白立刻嗅到了一股浓烈刺鼻的香味,几乎熏得叶白透不过气来。然后,叶白就看到了他的脸——他的脸白得毫无血色,仿佛一挤就能挤出水来,他连眼睛都是苍白的,他整个人仿佛都是透明的,但又好像是一层薄薄的雾让人看不清也看不透。他苍白的脸上带着丝独特的表情,那双眼睛光芒闪动,似充满无限的柔情,左一瞟,右一瞟颇有几分销魂之意。他若是个女人一定会让数不清的公子侠少如痴如狂,但他又偏偏是个男人!叶白现在只想把自己的五脏六腹全都吐出来。那人望着叶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阵,然后柔声道:“你就是沈天风?”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完全就是副女人的嗓子,现在叶白也搞不清他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了。叶白嗫嚅道:“是……是……”那人轻声道:“这里臭死了,我们还是出去说吧!”说着一扭一扭的走了出去。叶白也早就想离开这里,若是他再多呆片刻,他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昏倒在这里?那人出了牢门,便回过头来,一瞬不瞬的望着叶白,笑道:“看不出你长得倒还挺英浚”叶白笑了笑,但马上又垂下了头,他实在不想看见他的那双眼睛。那人眼波流动道:“不错,确实不错,堂主很有眼光,若是换了我,我也一定会想办法留住你。”说完又咯咯的笑了起来。过了半晌,叶白才怯怯的道:“阁下是……”这时等在门外的青衣人,道:“这便是花香主。”叶白忙道:“属下见过花香主。”说着就要拜倒。花香主道:“不必客气,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听见这句话,叶白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有很多男人都喜欢对他心爱的女人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这句话。花香主是不是也有这个意思?想到这里,叶白又打了个冷战,他只希望事情莫要真的如自己所料。叶白躬身道:“在下有幸在花香主手下做事,真是我几世修来的福份。”花香主娇笑道:“你倒真会说话,你这么一说,我都以为我自己是个观世音菩萨了,什么荣幸不荣幸的,一家人有什么客气的。”他说话的时候脸颊绯红,竟如少女般娇羞起来。叶白垂着头,道:“其实我早就听过花香主的大名,久慕一见,现在就算是马上让我去死,也值了。”花香主瞟着叶白,道:“真的?”叶白道:“当然是真的,在花香主面前,我又怎么敢说假话呢?”花香主道:“我从一看见你就已经喜欢上你了,你的确没有让我失望。”青衣人赔着笑脸道:“花香主手下又多了一员福将……”花香主一见青衣人的神情,立刻板起脸道:“前面带路。”叶白道:“还要去哪?”花香主诡秘一笑道:“你不是让人打伤了吗?今天我就给你个报仇的机会。”他这一笑中似藏着无限的情意,叶白猛一瞥见他的目光不禁又是浑身一颤,暗道:“但愿他对我这种人没有兴趣。”花香主又一扭一扭的走在前面,忽又回过头嫣然一笑道:“你还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跟我来呀!”叶白赶忙跟了过去。青衣人走在最前面,叶白虽然想与花香主保持一段距离,怎奈花香主总是不离叶白左右,那一阵阵刺鼻的香味,此刻在叶白看来,绝不会比水牢中恶臭好多少。三人七转八弯,又来到了另一处牢房,但这一处牢房中的空气并不阴霉,地上还铺着一层厚厚的稻草。显然这里的囚犯待遇要比水牢中强得多。花香主忽然停下来,笑道:“沈天风,在白虎堂不只要有好的功夫,还要恩怨分明才行,不知你是不是恩怨分明呢?”叶白毫不犹豫道:“当然。”花香主道:“这就行了,我等的就是你的这句话。我们白虎堂向来都对手下无微不至……”叶白皱眉道:“我实在不明白,这里到底是白虎堂还是青虎堂?”花香主笑道:“你不必管那么多,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说着用手一指牢房里面道:“你看这是谁?”叶白随着他的手指望过去,不由得惊呼出声。叶白做梦也没有想到里面的人竟然是四把刀。只见四把刀被手指粗的绳子捆了足足有几十道,手和脚都被捆得结结实实,连嘴也被塞得满满的。花香主望道叶白,笑道:“现在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了吧?”叶白的嘴里仿佛被塞进了一把苦莲,苦得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了。当初,他们为打入白虎堂内部,计划了整整有一个月的时间,这件事除了四个人之外根本不会有第五个人知道。白虎堂怎么能一下子就识破了?花香主紧紧的盯着叶白,脸上突然露出阴险的笑意。叶白的脸色已经铁青。四把刀不住的挣扎着,望着叶白眼中满是怜乞之色。看见他的神情,叶白的脸上突然变得轻松了,这个时候他能露出这样的神情。连花香主都似微微一怔。叶白就在看见四把刀眼神的一瞬,马上就想到了一件事:这个人真的是四把刀吗?第一,四把刀不会这么轻易的被人抓住,就算被人抓住,他的身上也绝不可能没有一点伤痕。叶白了解四把刀的为人,他就算被人砍上一百刀,也不会轻易的投降。可眼前的这个“四把刀”脸上虽满是痛苦之色,但眼中飘忽间却似带着一丝捉摸不定的神情。一个人伪装得再像,眼神却永远也无法装得出来。第二,四把刀怎么会这么巧的被抓到这里,难道真是巧合?还是他们有意在试探自己?叶白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下四把刀,越看破绽越多,从头到脚简直没有一个地方像四把刀了。想到这里,叶白心中暗笑,但表面上仍旧装得极为吃惊的样子道:“这不是四把刀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花香主道:“我们特地为你把他抓来,好让你一解心头之恨。”叶白道:“花香主的意思是想让我杀了他?”花香主道:“不错。”叶白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道:“这……”花香主冷笑道:“你不敢还是不忍?”叶白吟声道:“我有什么不敢,若是连一个人也不敢杀,我也不配到白虎堂来了,再说此人也是白虎堂的一块绊脚石,我早就想为香主除去他了。”“四把刀”眼睛瞪得老大,恨不得把叶白整个人都吞下去。叶白再也不看他一眼。花香主忽然沉声道:“沈天风你不必再装算了,四把刀已经把什么都说了,你就算狡辩也没有用了。”叶白道:“香主的意思我不明白……”花香主道:“不明白?其实你根本不是来投靠我们的……”叶白苦着脸道:“香主切莫听他胡言乱语,我对白虎堂一片忠心,天地可鉴……”花香主一摆手道:“不必说那么多,你若动手杀了他,就算你有什么过错,从今以后也就一笔勾消了,但如若……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花香主突然一阵冷笑,他的意思的确已经很明白了。叶白听见他的话,心中霍然一亮,这分明已经告诉他这人不是四把刀,最起码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否则就不会说这些话了。想到这里,叶白朗声道:“既然只有这样才能洗我清白,我也只好杀了他。”“四把刀”扭动着身躯,拼命的挣扎着,眼中已带着一丝恐惧之色。花香主道:“你真的要杀他?”叶白道:“当然,这样的人活在世上对我们有害无益,留着他何用?”花香主叹口气道:“刚才还说你是恩怨分明的人,怎么连你的朋友你都想杀?”叶白怔道:“香主此话从何说起?”花香主笑道:“看来你这个人不老实,对我一句真心话也没有。”叶白道:“香主,我……我冤枉。”花香主道:“到现在你还死不认罪,是不是想尝尝白虎堂酷刑的滋味?”叶白闻言冷汗涔涔而落,慑慑道:“香主明察,我以前从未与这个人有过接触,更谈不上什么恩怨,我实在是天大的冤枉。”花香主笑道:“好了好了,我只是说一说,看把你给吓的,只要你杀了他,不就什么都说清了吗?”说着,已从青衣人手中接过了一把宝剑,剑光一闪,剑柄已递到了叶白的身前。叶白接过宝剑痴痴的望着。花香主暗暗将全身真力贯注于双掌之上,只要叶白稍有半点异常的动作,他会立刻将叶白毙于掌下。他虽然看起来少女般柔弱,但一个像他这样的人,能在白虎堂坐到香主的位子也绝非易事。叶白用眼睛余光早已看见了花香主的戒备的神情,他自然不会对一个这样的人动手,他来白虎堂的目的绝不是杀一两个人。花香主盯着叶白,道:“你真的动得了手吗?”叶白望着“四把刀”道:“你伤我在先,也怪不得我了。”手腕一翻,长剑微晃,一道寒芒已向“四把刀”心口刺去……四把刀被捆在地,毫无还手反抗之力,眼看就要死在叶白的剑下,忽然叶白只觉手腕一麻,“当啷”一声,剑已被击落在地,没想到花香主会在这电光石火间突然出手,而且动作干净利落,丝毫看不出半点忸怩之态。连叶白都颇觉意外,他实未看出这女人味十足的花香主竟会有这样的身手,不由得心中暗道:“白虎堂中果然高手如云,我一定要小心些才行。”叶白故意露出极为吃惊的样子,道:“花香主你……你这是……”花香主嫣然道:“你没必要杀这个人,他根本不是四把刀。”叶白愕然道:“他不是四把刀?怎么可能,他长得……”花香主道:“你在江湖中这么久,难道连易容术都没有听说过吗?”叶白道:“可……”花香主道:“四把刀的朋友极多,他最近又和一个叫叶白的人极为密切,我们不能不防。”叶白笑道:“谨慎些总是好的。”花香主柔声道:“现在对你的考验已过,你已经算是白虎堂的人了。”叶白展颜道:“真的?”花香主道:“我怎么会骗你呢?”这时,站在一旁的青衣人已为“四把刀”解开了绑绳。那人揉了揉胳膊,掏出了嘴里的东西,然后上前道:“香主果然没有看错人。”叶白抱拳笑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兄弟见谅。只是兄弟装办得竟如此逼真,所以……”那人只是笑了笑,然后便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叶白又走到花香主面前,道:“花香主足智多谋,武功过人,而且容貌更是举世无双,实在让沈某佩服得五体投地。”花香主苍白的面颊上似升起一抹红霞,轻声道:“为什么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这么好听呢?难得,真是难得!若你对堂主忠心,说不定堂主会让你平步青云,到时我还要请你多关照呢?”叶白笑道:“哪里,哪里,若论功劳,沈天风又怎敢与香主相比……”花香主咯咯笑,道:“你拍马屁的功夫真是到了家了。”他已轻轻的拉起了叶白的手向外走去。叶白想挣脱又不敢。他只觉得胃在翻腾,幸好在水牢中早已经吐得一干二净,否则只怕要吐得花香主一身了。花香主拉着叶白的手,笑道:“本来堂主还以为你就是总和沈如意、四把刀在一起的叶白,我看你绝不是。叶白若是有你一半这么懂事,也就不会给我们找那么多的麻烦了。”叶白手被握着,说不出的难受,但仍笑道:“多谢香主这么相信沈某,不然我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顿了顿道:“在下有件事想问一问?”花香主边走边回头,笑道:“有什么话就问吧!你已经是自己的人了,更何况我和你又这么投缘,我知道的一定会告诉你。”叶白道:“那在下就直言了。其实我一直搞不懂,这里到底是白虎堂还是青虎堂?”花香主道:“你说呢?”叶白道:“我只知道江湖中有白虎堂和青龙教,怎么会……”花香主笑道:“这很难一下子说明白,以后我会慢慢说给你听的。”叶白现在连头都不敢抬了,他生怕再看见那双勾魂的眼睛,那实在让叶白恶心得要命。花香主道:“你是不是想见堂主?”叶白马上道:“正是,在下正有此意,香主果然了解属下。”心中却暗道:“反正早晚都要见,总比被这样的人拉着手到处乱走的好。”花香主笑道:“用不着客气,你随我来。”他的腰扭得更厉害,他的手也握得更紧,他若是个女人叶白第一个就会喜欢他,可他偏偏是个男人,又偏偏拉着叶白的手……叶白只有自叹命苦。花香主走在前面不时的回眸一笑。叶白看见他的背影忽又想起了唐思倩。唐思倩是叶白第一个认识的女孩,也是叶白心中最喜欢的女人。她温柔、可爱、美丽、善良,正是那种男人一见了就会心动的女人。叶白一直和唐思倩在一起,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与自己几乎有着同样的身世和遭遇,她也无父无母,她也是二十年前那场血案的遗孤……想起这些,叶白心中突又泛起一丝酸楚。二十年的孤独寂寞,二十年的刻骨仇恨,磨练成了他今天坚强不屈的意志。他为的是什么?为的就是能亲手报这血海深仇。前面甬路尽头突然一亮,眼前已经出现了一间极为宽敞的大厅。厅内四壁也是冰冷坚硬的大理石,但厅内火把如林,照得厅内亮如白昼。灯光下光滑的大理石晶莹圆润,已少了许多阴森之意。大厅中央标枪般站着十个赤膊的彪形大汉,每个人双目都炯炯有神。在正对着门口的地方放着一张刻满浮雕的巨椅,椅子上虽然毫无装饰之物,但却一尘不染,带着令人不敢逼视的高贵气势,可见坐在这张椅子上的人并不喜欢奢侈的生活。在椅子的旁边站着一个黑衣人,叶白一眼就认出他就是那个让自己杀沈如意的人。花香主拉着叶白的手,径直走到了椅旁,笑道:“其实堂主也正想见你呢!”叶白望着那黑衣人抱拳,笑道:“多谢这位兄弟引我入堂,只不过我昏倒时头被撞了一下,到现在还疼得很……”说完便不怀好意的朝黑衣人笑了笑。黑衣人冷冷道:“你是在怪我?”叶白道:“我初入江湖就能入天下第一帮感激你还不及呢!怎么会怪你。”他的话中已满是不屑之色。花香主不停的向叶白使着眼色,脸上已带着惊慌之色。叶白却未察觉,仍继续道:“但你若对所有的人都这样,那你的麻烦可就大了。”黑衣人闻言反而笑了笑,道:“是吗?”花香主忽然“噗嗵”一声跪倒在地,颤声道:“请堂主恕罪。他……”叶白心中一凛,暗道:“难道他就是白虎堂的堂主?怪不得这里所有的人,只有他一个人坦然自若。”但却装作四处寻视道:“堂主,堂主在哪里?”花香主狠狠瞪了叶白一眼,道:“还不快跪下。”他一把把叶白拉倒在地。叶白抬头看着黑衣人,带着吃惊的表情,道:“他……他难道……”他装傻的本领实在很到家。黑衣人只是冷笑。叶白突然哭丧着脸,道:“属下不知,请堂主饶……饶过小的这一次。”黑衣人道:“你若该死我早就杀了你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花香主忙道:“沈天风还不快谢过堂主。”叶白立刻道:“多谢堂主。”黑衣人沉声道:“我一向不喜欢和人低头说话。”叶白立刻针扎般站了起来。叶白知道,有种人无论多好听的话,也很难打动他,但这种人不但少得可怜,而且几乎已经绝种了,今天怎么会又出来一个?这种人很少,当然这种人也最难对付。黑衣人道:“沈天风,现在你已经是白虎堂的人了,就该为白虎堂做些事。”叶白赔着笑道:“我也早有此想法,只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效力?”花香主笑道:“堂主还是第一次亲自去选人,也是第一次这么快就派新人出去做事,沈天风,堂主可真是器重你啊!”黑衣人并未理睬他,缓步走到石椅旁,慢慢坐了下来,然后道:“你可听说过柳夜明这个人?”叶白耸然动容道:“堂主说的可是千柳庄的庄主柳夜明?”黑衣人缓缓点了点头。叶白道:“听说过。”武林中有耳朵的人差不多都听过这个名字,柳夜明的那套“七七四十九式落日舞柳剑法”自创立以来,已经有三十年了。三十年中,败在他手下的武林高手已不计其数。他的剑术变幻莫测,出神入化,昆仑五剑曾三度败在他的剑下,输得心服口服。黑衣人道:“听过就好。”叶白道:“堂主为什么提起他?”黑衣人道:“最近他接二连三的伤了我白虎堂的兄弟,他若死了,白虎堂就会安心多了。”叶白笑道:“属下明白,我一定杀了他。”黑衣人冷冷道:“你明白什么?”叶白道:“凡是阻碍白虎堂的人都要死,柳夜明当然也不会是例外。”黑衣人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你去杀他?”叶白道:“这……”花香主笑道:“我不是告诉过你吗,你刚到这里,有些事你还不懂……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黑衣人道:“有人会去杀柳夜明,但却不是你,凭你也根本杀不了柳夜明。”叶白望着黑衣人道:“属下真的糊涂了。既然他折了我们的兄弟,难道……”黑衣人道:“你不明白的事还很多,现在你只要照我说的去做就行了。”叶白垂首道:“是。”黑衣人道:“今晚有人可能会去千柳庄行刺柳夜明,你的任务就是想办法去阻止刺客,干扰他的行动,最好不要让柳夜明受到半点的伤害。”叶白失声道:“什么,去保护柳夜明?”花香主柔声道:“用不着大惊小怪的,只要按照堂主的意思去做就是了。”叶白道:“可这……”黑衣人道:“难道我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叶白忙垂首,道:“不是。”黑衣人道:“你最好活着回来,因为你的对手是一个比你更厉害的人,他的剑非常的快。你一定要小心了”叶白道:“多谢堂主关心。”黑衣人冷冷道:“我只是还不想你死得这么早,但如果我交代的事你没有办好……”他又是一阵冷笑。叶白道:“我什么时候动身?”黑衣人道:“马上,我已经为你备了快马,不用天亮,你就可以赶到千柳庄。”黑衣人说到这里再不说话,转身离去。花香主伏在叶白耳边,悄声道:“他可不像我这么好相处,你最好别去惹他,他交待的事,你最好也办得妥妥当当,要不然……麻烦大的人可就是你了。”说完一招手,立刻有一个赤膊大汉奔了过来。花香主朗声道:“带他出堂。”叶白随那大汉来到一处石门推门而出,外面竟只是间极为普通的屋子,看屋内的摆设跟一般的客栈没有什么区别。难道这里的出口是设在客栈的下面?大汉回身道:“外面自会有人接应你。”石门已渐渐阖起,忽听外面有人轻轻的敲了三下窗棂,叶白清了清嗓子道:“什么人?”“客爷,我是店里的伙计。”叶白果然没有猜错,这里的确是一家客栈。有谁会想到白虎堂会建在一家客栈的下面呢!店小二已经推门走了进来。走路声息皆无,动作矫健轻灵,一看便知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店小二道手中捧着一套紧身玄衣,轻轻放在了叶白的身前,然后道:“马已拴在了店外的树下,您还有什么吩咐?”叶白看了看店小二,笑道:“没有了。”店小二脸上毫无表情,也不多语,又悄悄的退了出去。平日里这些人一定都受过极为严格的训练,绝不会多说半句话。叶白匆匆换好夜行衣,又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包好。一切完毕,叶白俊目微扫,又仔细倾听了半天,确信外面没有人后,才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了一个长约二尺的黄绫包裹,黄绫包得极为仔细,显见里面的东西也极为珍贵。叶白将包裹放入了自己的旧衣服当中包好,飞身一掠,人已如狸猫般跃上了屋梁,他神色凝重,已和先前那满脸嘻笑、善于奉承的“沈天风”判若两人。叶白在屋顶选好了一处绝密的地方,在下面根本不会注意到这里,这才放下心来。叶白望着这黄绫包裹,眼中突露出一抹淡淡的忧郁和衰愁。难道这包裹里面还有什么秘密?叶白放好东西又飞身跃下,然后又将自己碰落的灰尘全都打扫干净,才推门而出,在树下解下了马,又回过头,将这里的一草一木全都印在脑海中,才借着夜幕纵马扬鞭,向千柳庄驶去——网络图书扫校——网络图书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