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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闹洞房

    这场混乱的家庭纠纷,扰嚷不休。

    末了,有人出来说话了,正是陈近南的师父——本身亦属于“乱”字辈的人物,空空和尚。

    空空犹未忘记玄天上帝托过梦,决心力保梅雪,他走至梅雪身边说道:“近南,老衲以师尊的身分,命你听从正室妻子……”

    云丝鹊旋即打岔:“和尚!刚才你在林中蒙难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空空登时想起,话到嘴边,又即改口:“……只准你纳云姑娘为妾,不得再有异议。”

    “什么?”唐赛儿、梅雪与云丝鹊同声质疑。

    唐赛儿戟指骂道:“秃驴!你倒底帮哪一边啊?”

    云丝鹊亦道:“我不同意。”

    唐赛儿怔然反斥:“你不同意做妾?我们还不同意陈近南收你哩!”

    云丝鹊道:“要照我们俄罗斯的习俗,即使一夫多妻,所有的妻子也一律平等,没有正偏之分。”

    陈永华问:“云姑娘的意思,是想与梅氏同居正房?”

    云丝鹊点头道:“理应如此。”

    唐赛儿冷哼:“这里可是中原,不是俄罗斯,真要讲理,讲的也是中原的理!”

    陈永华旋亦离座,来到云丝鹊身边,悄声说道:“云姑娘,你晓得我们都是保你的,可是对方说得也没错,这里是中原,不是俄罗斯,再怎么样,人家也不会让你同居正房啊。”

    云丝鹊笑笑:“会的,她非同意不可。”

    陈永华怔然心想:“这个小巫婆,该不是想施展神通吧?”问道:“此话怎讲?”

    云丝鹊遂于陈永华耳畔,指指点点,说了一些悄悄话……

    在场众人无不纳闷。

    陈永华听完说道:“嗯,我明白该怎么做了。”于是走向梅雪,“梅氏,在下能否以长辈的身分,同你及近南私下谈谈?”

    唐赛儿道:“有话就在这儿说,不需私下谈。”

    梅雪十分清楚陈永华在武林里的份量,也清楚他在陈近南心中的份量,如果冒犯了陈永华,那她跟陈近南之间就难有好结果了。

    思量后道:“唐姐,没关系的,我愿意。”

    唐赛儿沉吟:“那好,我也去。”

    陈永华苦笑:“阁下就不必了,”转问梅雪:“你以为呢?”

    梅雪会意,攀住唐赛儿的手臂,点头示意。

    唐赛儿无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那你……就跟他去谈吧。”似乎颇不以为然。

    陈永华三人离开了大厅,来到天一楼中庭角落,闲话两句之后,三个人都尴尬地无言以对。

    这一夜明月当空,天清气朗,倒很适合情侣花前月下一番,可惜的是,他三人却是满脸严肃,为了谈判而来。

    陈永华干咳一声后道:“梅氏,近南出身微贱、半生孤苦,能有你这么一位知书达礼的闺女做媳妇,身为他的干爹,我很感到高兴。”

    梅雪盈盈下拜,逊辞道:“承蒙干爹过奖。”

    陈永华续道:“本来嘛,你是他名媒正娶的,谁能不支持呢?问题就出在……”转身背对着梅雪,“我知道的太迟啦。”

    梅雪道:“如今知道,也不迟哪。”

    陈永华摇了摇头:“迟罗。”便将稍早发生在林中被劫一事,清清楚楚道出。

    梅雪听完悟道:“原来如此……”哀怨一叹:“难怪,难怪八大掌门多数站在她那边。”(说到这个“她”,也就是云丝鹊,梅雪的口气充满怨毒。)

    陈永华道:“如果当初知道近南早有家室,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轻易答应……替那洋妞做保的。”

    梅雪低头问道:“那现在呢?”

    陈永华道:“现在,请恕陈某老着脸皮,也得保住信用啦。”

    梅雪仍是低着头道:“倘使我不从呢?”

    陈永华一叹,负手身后,踱步说道:“梅氏呀,你可知江湖上,对于奉拜魔神、坠入魔界的人,会有什么看法?”

    陈永华这是摆明在威胁她,如果梅雪不从,便欲传出她的魔界底细,届时,恐怕她连妻子的名份都没了。

    梅雪一凛,想是陈近南泄的密,转头怒目瞪视。

    陈近南也明白人家为什么瞪他,忙摇手道:“不是我说的!小雪,真的不是我说的!”

    那头,陈永华道:“近南连你是他的妻子,都还来不及跟我说,又怎么会有时间,跟我说你的私事?你与青面帝君的约定,那是云姑娘看出来的。”

    梅雪皱眉道:“看出来?她,怎么能看得出来?”

    陈永华苦笑:“不瞒你说,她虽非魔界中人,却有魔界血统,她,是懂得神通、开过天眼的,自然看得破你的皮相。”

    梅雪颤声道:“她还看出了什么?”

    陈永华复道:“她还看出了你跟她一样。”

    梅雪一怔。

    陈永华道:“跟她一样,都爱上了这个不学无术的痞子。”

    陈近南眯起了眼睛心想:“这是在说谁?我?”

    梅雪又哭了。

    陈近南赶去轻声抚慰,好言相劝。

    梅雪只是挥拳打他。

    陈近南只好任由她发泄心中的悲情,一拳一拳,打在自己的胸膛上。

    终于……她还是降伏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投入他的怀中饮泪。

    陈永华忙与陈近南眨眨眼睛,这是属于男人之间的默契,大意是说:又搞定啦。

    偏就在这时候,梅雪猛地抬头,嚷道:“你要收她可以,她小我大,她不能跟我平起平坐!”

    陈近南赶紧再向陈永华投以眼色求助。

    陈永华走近说道,“我看这样,你们两个女人也不必争了,什么中原习俗也好、俄罗斯习俗也罢,干脆,谁也不偏,咱们就用蒙古的习俗。”

    陈近南与梅雪俱是一愣:“蒙古的习俗?”

    陈永华解释:“蒙古习俗,一个男人可以拥有无数正房妻子,但同为正房妻子,地位亦有差别,元配总是高一点。”

    陈近南鼓掌道:“好耶,还是蒙古人开通。”不过因为梅雪狠狠瞪他,旋又改口说道:“咳,蒙古人真不应该,不应该。”大摇其头。

    梅雪质疑:“您说元配地位高一点?这一点是多少?”

    陈永华笑笑:“既称‘元配’,顺序自是第一,那还不够?”

    梅雪轻轻一哼。

    陈永华于是又道:“至少,将来你不用担心近南对你不忠罗。”

    梅雪哀怨道:“将来?他现在已经对我不忠啦。”

    陈永华摇头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遂将云丝鹊所受的诅咒,详实说出……“哪,试想一想,他将来倘使又拈花惹草,你至多是呕气一场,云姑娘可不同了,势得形销骨毁、魂飞魄散呀。”

    梅雪深恨云丝鹊,听了并不以为意。

    陈永华提点道:“你认为近南忍心让一个女人为他而死?”

    梅雪知晓陈近南心地善良,倒还不至于如此,于焉摇了摇头。

    陈永华道:“这不就结了?如果他不会背弃云姑娘,不等同不会背弃你么?他不再拈花惹草,对她、对你,不都是同样好事?”

    梅雪为之恍然,隔了一隔,噘嘴说道:“要照干爹的意思,我还得感谢云姑娘罗?”

    陈永华苦笑:“要照我的意思,你二人一为东厢正房,一为西厢正房,而你永远都是元配。”神情诚挚问道:“干爹这样子安排,还算公允么?”

    梅雪再叹道:“有天地会的陈总舵主做主,谁敢说这不公允?”

    就这样,尽管语带讥讽,梅雪终究还是屈服了。

    随即,陈永华领着小俩口回到大厅,高高兴兴地公布喜讯。

    群雄自是大乐。

    唯一不乐的人是唐赛儿,带着音音,气呼呼地走上楼去,再不理会梅雪了。

    为免夜长梦多,陈永华当下决定,择日让陈近南与云丝鹊拜堂完婚,就在天一楼设宴。

    吴六奇玩笑问道:“那今天这场宴会,算是喜宴还是什么?”

    陈永华私下问过陈近南,得悉他与梅雪尚未洞房,遂道:“你们今天就当是来……闹洞房吧。”

    群雄又是大笑。

    天一楼楼主胡如印原本急欲巴结,耳闻喜讯,更是慷慨允承。

    闲话休絮……

    当晚夜深人静、曲终人散后,陈近南早被群雄灌得烂醉,在几名小厮的搀架下,扶进梅雪位于后院的闺房。

    眼看新婚郎君一身酒臭,梅雪好不心疼,帮他宽衣解带、擦拭抹换,还要来了一碗醒酒汤。

    陈近南酒量虽差,可是内息深厚,喝完了醒酒汤,很快便酒醒了。

    梅雪陡然害起臊来,转过身子,背对着陈近南假寐。

    陈近南趁着满腔酒意,伸出怪手,抚摸梅雪纤细的身躯,随着他的抚摸,梅雷发出一阵颤抖与呻吟。

    她问:“你、你干嘛呢?睡吧。”

    陈近南凑近她的耳畔道:“今晚算是咱的新婚之夜,你没听过?‘吹萧一洞值千斤’,怎么能够倒头就睡哩?”

    梅雪愣道:“‘吹萧一洞值千斤’,这是什么意思?”

    陈近南搔了搔头:“大概是说,你帮我‘吹’那话儿,那个‘洞’就会……咦?会有千斤那么重?”发觉很难自圆其说,索性就不说了,色眯眯问道:“不然你想是什么意思?”

    梅雪想了一会才想明白,纠正道:“是春宵一刻值千金!懂吗?不是吹箫。”心想:“他说的‘吹箫’又是什么?为何说得一脸猥亵状?”

    陈近南笑笑:“管他是春宵还是吹箫,娘子,咱们来吧。”开始上下其手,左右开弓。

    梅雪好歹也是个小家碧玉,自有她的矜持处,何况对于陈近南尚不谅解,也就承受不起了:“不要!你、你放手,放手啦!你没听过?君子动口不动手。”

    陈近南恍然,果然不再轻抚乱摸,改用舌功。

    舔得梅雪春心一荡,欲仙欲死(而且死了再死),娇怒道:“你、你这又是干嘛?”

    陈近南道:“你不是要我‘动口不动手’吗?我正忙得不可开交哩。”

    梅雪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又想抗拒,偏又抗拒不了,很快地,身上衣物便任由陈近南一一褪去。

    须知陈近南这一双“抠花阴阳手”,以及那一条“舔盘霹雳舌”,堪称天下无双,融合了内外功夫,掺杂了枪法、剑法,就连葛尔丹(附身在云丝鹊身上时)也受不了,况乎不会武功的小梅雪。

    就在陈近南单刀直入、一“枪”见血之际——梅雪突然间恢复神智,一把将他推开,倾而躲在棉被里蜷缩,死活不肯出来。

    陈近南柔声问道:“小雪,怎么啦?你……害羞啦?”

    梅雪闷不做声。

    陈近南若有所悟,复道:“别的夫妻也是这样呀,这很正常,你别想太多啦。”

    隔得一隔,梅雪才把头脸伸出棉被,驳道:“别的夫妻,做丈夫的不会逃婚,不会在洞房之前,又讨了一个小老婆回家。”

    陈近南心想:“唉,看来她还没真的原谅我哩。”说道:“不然你罚我好了,什么处罚,我都愿直接受。”

    梅雪冷哼:“上次罚你吃饭,结果呢?还不是不了了之。”

    陈近南无奈道:“上次是临时出了事嘛,这次,你可以重新出题呀。”

    其实他最怕梅雪罚他吃饭,是故说“重新出题”,待得梅雪消了怒气后,死皮赖脸凑了近前:“咱们可以定下规矩,如果我没完成处罚,那就不能碰你半下。”一边说,一边还拚命“碰”。

    梅雪推开他的怪手,说道:“那好!我出个题目考你,过关了,你才能碰我。”

    陈近南举起双手表示赞成:“一言为定,过关了,我才能碰你。”心想:“嘿嘿嘿,你会不让我过关?”

    梅雪随之沉吟:“你得学三国时代的曹植,七步成诗。”

    (注:三国时代,曹操的长子曹丕为争王位,逼杀其弟,命其弟曹植需在七步之内成诗。)

    陈近南自然不晓得这段典故,愣道:“七步成湿(诗)?啊我刚才看你,你都已经‘湿’了呀,还要怎么湿呢?”

    梅雪气道:“不是那个‘湿’啦!是诗词的‘诗’!”寻思起,两颊不禁绯红。

    陈近南苦着脸道:“做诗?天啊,别说七步了,就是七百步,我也做不出来呀。”

    梅雪怒道:“那我不管,想不出来就不许碰我!”缩进了棉被里面。

    经过了先前一阵缠绵,陈近南已是欲火焚身,如今没得玩了,他可是比死还要难受,心想:“这、这不是故意要我死吗?”

    当年曹植面临生死存亡、被迫成诗,心境大概也是这样。

    陈近南想起笑月教过他的“押韵”方法,脑袋里,忽而起了波澜。

    不多时,梅雪又把头脸伸出棉被,问道:“做出来了没有?”

    陈近南嗫嚅道:“做是做出来了,就不知合不合你的意。”

    梅雪皱眉道:“念出来听听。”

    陈近南稍做思索,干咳一声,念道:“以为你想要,弄得它好胀,才刚放进去,你却又反抗。

    不做,干嘛脱?

    倒底想怎样?

    下次再玩我,可要硬顶上。”

    梅雪听得一脸茫然,真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陈近南问:“如何?很生动吧?”

    梅雪没好气道:“是啊,很生动呢,画面都呼之欲出了。”一顿,“这也叫诗?”

    陈近南哭丧着脸:“当然湿啦,我也快‘呼之欲出’了哩,你还不肯让我碰。”

    梅雪摇头叹气。

    陈近南赶忙凑了过去,抱住梅雪亲吻道:“我是个不懂诗词的人,哪,你看,为了博得你的欢心,七步以内竟也做了诗,真是应了一句成语,叫做……”他开始后悔,没事干嘛学人家讲成语,想了半天,总算想出了一句,“……精虫所至,阴洞会开。”

    梅雪给气得……“那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啦!”

    “差、差不多嘛。”陈近南急得快快解开棉被,大出其手,不给梅雪深思的机会,立刻五肢并用、花招百出,把梅雪弄得服服贴贴。

    余下的夜里,这对欢喜冤家于焉如鱼得水,溶为一体。

    一遍、一遍、又一遍。

    翌日将近正午,陈近南神清气爽醒来,想起昨夜的甜蜜,转身便去拥抱梅雪,结果摸来摸去摸不着,纳闷地坐了起床。

    陈近南这才发现躺在一团软啪啪、油吱吱的大肚皮上,他整个人颠来颤去。

    心想:“这是怎么回事?梅雪人呢?该不是又在整我?”

    回头再看,差点没给活活吓死,因为惊讶,五官几乎抽了筋。

    原来他躺的那一团“活物”,正是梅雪——是梅雪现出原形啦!

    但见那张姿色脱俗、容貌细致的小瓷脸,而今已是一方肉呼呼、圆嘟嘟的大饼脸,彷佛伙头从蒸笼端出来的发糕,被小孩在上头划了一条嘴巴、插了两个眼洞与鼻洞。

    陈近南滚下床去,连退数步,睁眼仔细再看,那副纤瘦柔弱、白皙柔软的娇躯,而今已是一陀肉颤颤、圆滚滚的“象躯”。

    心里顿悟:“是了,这、这是梅雪,天一亮她就会恢复原状……呃……”

    为了不被侮雪发觉,陈近南趴下身子,沿着床脚边爬行,悄悄地爬出门去。

    门外早有一堆仆役忙着端菜过来了。

    那一长排手捧饭菜的仆役,足足有十七个人。

    陈近南心里苦笑:“唉,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拥有的女人都是美人,偏偏每个又都是怪人。”

    说得也是。梅雪固然日夜有别,音音也是雌雄莫辩,至于云丝鹊嘛,还是个魔法高超的巫婆呢。

    全天下所有古怪美女,尽在陈近南的掌中,仔细想想,陈近南也算是个“怪物收藏家”。

    出了天一楼门,策马奔驰回营,陈近南却在马路上撞见一个“正常”的美女:耿雨呢神情落寞地隅隅而行。

    其时路上人潮汹涌,往来行人很多,耿雨呢那双镶在清秀脸庞的明亮眼睛,于千百人之中,一下子便攫取了陈近南的目光。

    陈近南放缓马蹄,凑了上前招呼道:“就你一个人呀?”

    耿雨呢瞧见是他,神智瞬间回了神:“是你?”

    陈近南关心问道:“你没骑马?要不要我载你一程?”

    耿雨呢道:“不、不了,我还要买些家用回去。”

    陈近南一怔:“怎么?你不跟其他掌门一样,住在南京府衙?还得自己购买家用么?”

    耿雨呢摇头笑笑:“我跟我爹住在客栈。”

    陈近南又是一怔:“你爹?”

    耿雨呢遂解释她北上南京的原委。

    话说,南天王耿精忠与延平王郑经交战日久,清军又一路南下、连克数省,就要打到福建了软。耿精忠担心腹背受敌,又不甘心遣使谈和,在与僚属商议后,决定暗通陈永华,藉由陈永华劝服郑经罢战。

    这个关系重大的任务,便交给了耿继英去办。耿雨呢于焉随行。

    前夜南京城中发生的变故,本与耿雨呢无关,适逢耿继英一行与群雄相遇城外,方才搅到了一块。

    “是这样呀……”陈近南寻思问道:“那我干爹,答应要帮双方劝和了么?”

    耿雨呢点了点头:“陈总舵主向来反对汉军内斗,获悉我方的意思,当场便一口允了,”旋又叹息,“就怕延平王不肯听从。”

    陈近南心想:“延平王多半不肯听的。”嘴上却安慰道:“放心啦,有我干爹出马,一切都会没事。”转而又问:“对了,既然如此,你跟你爹就更该住在府衙内呀,怎么住在客栈哩?”

    耿雨呢苦笑:“你忘了我刚说的?我们是暗通求和,住在府衙,不就露了底啦。”

    陈近南搔了搔头:“这倒是。”还以苦笑:“你看我,脑筋多不灵光。”

    耿雨呢道:“脑筋不灵,你还能平步青云、官运亨通?你过谦啦。”

    陈近南听她赞美,搔头红脸道:“哪里……”隔了一隔,寻思复道:“还记得在漳州么?那时我们初见面,而今又是一番光景,时间过得真快呀。”

    耿雨呢道:“是呀。”想起初见面当时,她就想起地藏王菩萨托的梦,低下头去,没来由地感到羞恼。

    陈近南道:“那……我先走一步罗,有什么需要,尽管跟我开口,毕竟咱是同乡嘛。”

    耿雨呢一笑点头。

    陈近南于是喊了声“驾”,快马加鞭,迳自离去。

    目送他高大英挺的背影,耿雨呢想起当年那个肮脏、矮小的奴崽子,心里自道:“这可不是?时间过得真快呀。”

    十月初一,陈近南与云丝鹊大婚设宴,南京府前冠盖云集,天一楼内更是席开百桌。

    陈近南既是陈永华的干儿子,又是无上金身的拥有者,身兼吴周与明郑两国的总兵,统领两帮与八门的武林盟主。谁不想巴结这位当红炸子鸡?

    江湖上各门各派各山各帮,几乎全数派人到贺,不克前来的也捎了贺礼。

    延平王府遣使致意,自不赘言。

    昭武皇帝则命周子瑾为钦差敕使,赴宴赏金赐银,还为了这段缘故,特意升了周子瑾的官,让他当上兵部的一名主事。

    席间,周子瑾还向赶来观礼的笑月自嘲道:“我这纯是沾了近南的光,这样看来,等到近南请喝满月酒时,我就能升上兵部待郎啦。”

    笑月明白周子瑾的郁闷,鼓励道:“先生何出此言,我跟阿三都算是您的晚辈,现下若有点成就,那也是因为您的栽培。”

    周子瑾摆了摆手,苦笑斟酒:“来!咱们好久不见了,陪我喝几杯!”

    酒量不善的笑月遂勉强相陪。

    最初笑月留守河南,经营豫、鲁二省,由于他四处罢税兴农、招降安民,赢得二省的民心,很快便光复了大部分郡县,麾下三千名士兵亦暴增十倍,成为三万。

    今之庞笑月亦非等闲,也算是一方之霸了。

    待得喜宴将散、众人准备大闹洞房之际,周子瑾略带醉意,拉着笑月出会场。

    笑月笑问:“先生醉啦?要不要我叫人送您回房?”

    周子瑾摇了摇手:“我还没醉。”旋即神秘兮兮地拍拍衣腹,微微笑道:“皇上很赏识你,你晓得么?”

    笑月拱手说道:“皇恩浩荡,笑月亦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周子瑾道:“嗯,那就好。”再一次地拍拍衣腹,悄声复道:“我这回负命前来,除了参加婚礼,另外还带了一封密旨,准备北上给你哟。”

    笑月顾盼左右,发现二人身在天一楼的花苑角落,四下无人,于是撩起衣摆跪下,“庞笑月接旨。”

    周子瑾也即变色挺身,恭敬地摸出怀中封函,递给笑月。

    函中写道:咨议军师庞痴不负朕望,屡建奇功,以三千老弱残兵,克二省丰腴失地,着于原上书房行走加封太子太保、改晋一等公爵,并兼河南总督。

    钦此

    笑月再拜谢恩。

    周子瑾笑吟吟道:“恭喜你啦,庞总督。”

    笑月一愣:“先生如何得知密旨内容?”

    周子瑾摇头又笑:“你手中那封,乃是加官晋爵的圣旨,何必加密?”

    笑月又是一愣:“那您说的密旨呢?”

    周子瑾旋又变色道:“圣谕!”

    此处的“圣谕”意为皇帝口谕,也就是口传圣旨,钦差口传圣旨时,须现如圣躬亲驾。

    笑月于焉再跪接旨。

    周子瑾道:“咨议军师庞痴阵前倒戈,深负朕望,着撤其一切爵、禄、职、衔,交由刑部缉捕,以叛逆罪议处。钦此。”

    笑月听完惊疑不定,心想:“这、这是怎么回事?”抬头望着周子瑾纳闷。

    周子瑾见状大笑,上前扶起笑月,问道:“笑月呀,可知皇上为何如此交办?给你前后两道全然相反的旨意?”

    笑月做揖道:“笑月愚昧,实不知也。”

    周子瑾道:“皇上听闻陈近南受了明郑敕封,官居总兵,怕你也打算这么做,你,会吗?”

    笑月答道:“万万不敢。”

    周子瑾道:“嗯,那就好,如果你仍忠于大周,并愿劝回陈近南,那么就给你明旨,不用给你密旨啦。”

    笑月沉着脸问:“如果我回答得不得圣意,这封密旨……”

    周子瑾凑近笑月耳畔悄声道:“不用紧张,这封口谕,是我经过金帐行辕时,无意间偷听到的。”

    笑月一凛:“皇上本来是交给谁办?”

    周子瑾道:“陈三郎。”

    笑月又是一凛:“可我听说陈三郎(林锦昌)身败名裂,已经逃亡了不是?”

    周子瑾道:“叹,他是逃了,逃回岳州去啦。”

    笑月问道:“全武林都晓得他是魔界中人,皇上还肯用他?”

    周子瑾苦笑:“你是个聪明人,怎么问这种蠢问题?陈三郎奏了圣命,率兵逼京,结果近南夺了他的部队,据为己有,虽说总舵主愿意谈和,但南京还被明郑所占,你想,皇上是信陈三郎哩,还是信总舵主呢?”

    笑月笑叹:“说得也是。”寻思又问:“换句话说,先生此来给我明旨之际,陈三郎也已到了河南,等着给我密旨罗?”

    周子瑾点了点头:“所以我才先透露给你晓得,让你有所防备。”拍拍他的肩膀,“刚才吓着了你,可别怪罪我哟。”

    笑月抱拳道:“岂敢,先生救我一命,笑月感激都来不及啦。”

    周子瑾摇手说道:“你言重了,皇上断不致于杀你,只是探探你的态度。”

    笑月又问:“那么先生的态度如何?”

    周子瑾愣道:“我的态度?”

    笑月道:“先生认为我跟阿三是效忠明郑好呢,还是继续效忠大周?”

    周子瑾道:“老实说吧,明郑是成不了气候的,效忠大周,你跟近南才有前途。”

    笑月又问:“先生打算如何劝服阿三?”

    周子瑾摇头笑道:“那是你的事,我可不干。哪,你想想,陈总舵主是我的至交兼故主,我若去劝近南,不等于拆总舵主的台?”

    笑月想了一想,再问:“设若我有一条妙计,能教阿三重返大周阵营,又能不拆陈总舵主的台,先生可愿意帮忙?”

    周子瑾大喜,凑近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