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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澎湖湾之役

    翌日凌晨,陈近南回到漳州营中,喝了两口稀粥垫垫胃,随即去见吴六奇与施琅,告以龙王庙中发生情事。

    吴六奇毕竟看过神通,姑且信之,施琅可不同了,若非基于僚属份际,早已当面相斥。

    陈近南晓得施琅不信邪,遂道:“即刻传令,设坛港边,然后由施将军许愿祷告,必能得偿。”

    施琅干笑问道:“若不能得偿呢?”

    陈近南两手一摊:“不能得偿就不能得偿,要不你想怎样?”

    施琅心里愣道:“人家都说这厮是个无赖,果然不假,唉……”摆手苦笑:“也罢,就依您说的吧。”

    约莫正午时分,港边设坛妥当,陈近南亲率诸将前往,以重礼祭拜龙王阖家。

    吴六奇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陈近南道:“请施将军上前许愿罗。”

    施琅笑笑:“该许何愿?”

    陈近南还以一笑:“怎么使水师起死回生,便许何愿。”

    施琅心想:“好呀,我就朗声说出,当场给你难堪,好教你这无行小子,别再迷信神怪。”

    立刻焚香祈拜,朗声喊道:“龙王殿下!求您将我军没于海中船舰,悉数归还,好让我军顺利出征!”

    喊罢,良久,大海平涛,了无动静,只能听见海鸥啼叫、近浪习习。

    诸将渐始窃窃私语……

    施琅回顾陈近南道:“如何?大将军,东海龙王该不会睡着啦?”

    陈近南心想:“大概是龙王不屌他,嗯,还是由我来吧。”于是上前焚香再拜,说道:“龙王殿下、龙王妃、龙王太子,求你们将我军没于海中的船舰归还,好让我军顺利出征。”

    说完,又过良久,大海依旧平静,仍只闻海鸥啼叫、近浪习习。

    施琅一旁暗笑。

    诸将更是哗然。

    吴六奇信心虽也动摇,却不欲教陈近南难堪,上前悄声问道:“近南,你确定龙王太子允了你啦?”

    陈近南搔头道:“是呀,他说我们要什么,他给什么,管教我们征途平安,一路顺风。”

    吴六奇又问:“你没跟他提过,咱的船全沉啦?”

    陈近南道:“有啊,他还答应会给我们船呢。”

    吴六奇沉吟:“或许是……你许错了愿?”

    陈近南一怔:“许错了愿?”

    吴六奇道:“哪,你想想,我们的船若是被妈祖娘娘所沉,早已成了海底的一堆木头了,龙王的神通再大,也不能‘归还’的呀?”

    陈近南道:“那您的意思是?”

    吴六奇道:“你应祈求供给船舰,不必一定归还‘我军没于海中的船舰’。”

    陈近南深以为然,于焉焚香再拜、重新祈道:“龙王殿下、龙王妃、龙王太子,请给我军足以进攻台湾的船舰,求求您啦。”

    施琅见状却很不以为然:心想:“永华兄收的这个干儿子,简直是扶不起的阿斗,唉,多亏我熬尽了半年心血,却仍无法为我全家报仇。”

    诸将又当起哄之际——海面忽然骤起海啸,波涛汹涌,浪头几有数百丈之高,直通天际;浪宽约有数十里之遥,环抱全港。

    吓得群众惊慌呼叫、四散奔逃。

    陈近南赶紧拔起军旗挥舞:“统统站好啦!站好啦!”

    但见海啸彷如水墙一般,立而不进,流而不动,浪头更没有落下些许水滴,令人蔚为奇观,却也渐次宽心。

    诸将与群众恍悟乃是神迹,于焉不再惶恐,纷纷下拜,高呼:“龙王千岁!龙王千岁!”

    便在不断的高呼声中,海啸的浪头缓缓落下,同时间,一艘艘大大小小的船舰,也此起彼出地冒上水面。

    那些船舰,有的奇形怪状,像煞西洋所用,有的古色古香,好似前代作品,有的斑驳损坏,尚待修整,有的完好如新,不知谁家之物。

    总之,均非神物,而是人间的东西。

    众人审情度势,臆测这是东海龙王将历年沉没的船舰,归还人间,供给军用。

    陈近南大喜,再拜称谢。

    吴六奇则笑施琅:“施将军,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派人上船,驶回船坞整备呀。”

    施琅确实还愣着,目睹这幕,瞠目结舌了好久,回过了神,这才去向陈近南道歉:“大将军,我,刚刚……刚刚……”

    陈近南摇手笑笑:“欵,都别说啦,还是快快收船架炮、准备开战。”

    施琅亦点头笑,欣然应道:“末将领命了!”

    东海龙王所赠的这批船舰,共有两百余艘,经过一番整备,七月二十三日,处暑,舰队再度下水,开始装载水兵、装设火炮。

    陈近南与吴六奇随之停岸监督。

    诸将心里都担心同一个问题:这回,该不会又有台风来到?

    好在直至人炮登船、大军出港,天空仍然万里无云,海面仍然平静无波。

    施琅引手说道:“两位大将军也请登舰。”

    陈近南与吴六奇相视颔首,连袂上船。

    其时,台湾在金、厦二岛的水陆驻军已撤,回到澎湖大本营协防,是以陈近南大军出海,一路并未遭到任何阻碍。

    敌我双方都清楚彼此将在澎湖决战。

    航行间,甲板上,陈近南一面晕船呕吐,一面诅咒唾骂,有如以往,还是耐不惯行船的颠簸。

    吴六奇与施琅一旁见了窃笑。

    顷而吴六奇问道:“施琅,这几艘龙王送的船,好不好用?”

    施琅说道:“两百余艘船中,大楼船有三艘,我们正在其中一艘,可当炮船的则有二十艘,其它还有艨冲战船一百余艘,跟我原先擘画的殊无二致,还算妥切。”

    吴六奇道:“艨冲战船,是不是那些小型战船?”

    施琅点头道:“它们仅有大楼船的十分之一长宽,但是轻快便捷、可避火炮,船上载有大队弓箭手,利于与敌交首、接战。”

    吴六奇指着舰队后方跟着的一批“怪船”,问道:“那些又是什么?”

    施琅道:“那些是配有火箱的喷火快船。”

    吴六奇奇道:“喷火船?”

    施琅道:“火箱其实是种油箱,置于船腹,导以风口,可以喷出火舌,燃烧敌船。”指道:“每艘喷火船两舷,各有四到十个风管不等,很是管用。”

    吴六奇问:“比之火炮,孰优孰劣?”

    施琅道:“炮船射程较远,喷火船不如也,然而一旦交首、接战,喷火船运转自如、发射方便,炮船则又不如。”

    吴六奇又问:“比之弓矢,孰优孰劣?”

    施琅道:“弓矢足以伤人,难以伤船,喷火船则人船俱能伤之,不过喷火船的油料用尽,也就无用武之地,最后还是得靠水兵们上阵。”

    吴六奇点头苦笑:“水战的学问,看来不小呀。”寻思道:“你要我跟近南如何帮忙?”

    施琅道:“我方三艘大楼船,每艘都有火炮两百门,仿佛海上城堡,你们各自为据,可以与我形成犄角之势,相互驰援压阵。”

    吴六奇道:“如此甚好。”

    施琅道:“这艘洪王号就由我坐镇指挥,号令全军。”指着左舷海面,另外一艘楼船,“那艘是洪兴号,就由您来坐镇,”再指右舷海面,另外一艘楼船,“那艘是洪福号,就由陈大将军……”眼看陈近南不停晕吐,施琅摇头叹气,却是不敢交付。

    陈近南耳闻,强自抑制呕吐,走来说道:“洪福号就交给我了,该怎么做,施将军尽管吩咐便是,本将无有不从。”

    施琅执起陈近南的双手,道:“每艘船的舵手都是我亲自调教的,就请你们信任他们,听从他们的指挥。”

    陈近南与吴六奇都是从善如流的人,遂皆点头应允。

    七月二十五日晨,双方海军就在澎湖湾遭遇!

    台湾水师提督刘国轩亲率大小战船两百余艘、水兵两万余人迎战,与施琅大军的实力相当。

    刘国轩坐镇的旗舰楼船唤做东宁丸,有上下五层炮口,火炮超过五百门,船长三百六十尺,船宽一百二十尺,隐然是一座浮于海面的庞然巨物。

    比起洪王号、洪兴号与洪福号的任何一艘,都还巨大。

    东宁丸驶出港口之后,列开船阵,右翼由总兵江盛率领,左翼由总兵邱辉率领。

    开战之初,吹的正是南风,施琅的舰队位于风头,倘使顺风而上,直取妈宫港口,很有可能止不住船速,冲入刘国轩布的陷阱。

    刘国轩料定施琅不敢冒险,因此并未先发。

    但施琅却料定刘国轩的“料定”,冒险先发进击,乘风破浪,飞快驶抵港口。

    双方火炮交错、四面齐发,打得震天价响、烟水弥漫,飞石乱矢有如雨点落下,天日不见,人眼咫尺莫辨。

    先是施琅所乘的洪王号攻入妈宫港,大批艨冲战船随之抢登岸头,发兵攻打妈宫城(妈宫城即今之马公),接着,刘国轩的东宁丸截住施琅舰队的后中部,封死妈宫港口,将其一分为二。

    东宁丸好不厉害,单以右舷两百多门火炮,压住港内的洪王号猛轰,左舷两百多门火炮,压住港外的洪兴、洪福号狠打。

    同时间,江盛与邱辉麾下的炮船也缩小包围圈子,狂轰滥射,扼住洪兴、洪福号两舰的退路。

    施琅舰队头尾不能相顾,眼看就要破阵。

    洪兴号这头——吴六奇在驾驶台上急得跟什么似的,来回踱步,陡然想起了喷火船,忙去向舵手建议道:“何不急调喷火船上前?杀开湾口敌军,打通我军首尾。”

    那名舵手悟道:“对呀……”旋即传令:“旗手!后队前列!喷火船上!”

    聊望台的两名旗手急急挥舞旗帜,施放信炮。

    不久,四十艘宽扁小快船冲破乌烟、列阵驶到。

    这些快船长约三十六尺、宽约二十四尺,两舷各有两排突出棒状物,颇像娱蚣一类。

    舷下一排是快桨手,疾动飞绰,舷上一排则是风管口,不断喷火。

    每艘喷火船一入敌船阵中,立刻左冲右突,好比朝敌阵丢人一颗火雷,火舌四溢乱喷,杀得敌军人仰船翻、阵脚大乱。

    就这样打通了施琅舰队的首尾。

    东宁丸这头——有人急报驾驶台:“大人!敌军施出秘密武器,掠阵喷火,打通受阻的头尾啦!”

    一旁监军的太监听了惊道:“刘大人,这可不妙,我们阻截如果失败,会被敌人反包围呀!”

    无论海战陆战,阻截敌之中军者,最怕的就是敌人打通首尾,反向包围,那可是死路一条。

    刘国轩冷笑:“他有秘密武器,难道我就没有?”仰头传令:“旗手!命江、邱两部放出龟甲船,打退敌军,重新封死湾口!”

    聊望台的数名旗手急急挥舞旗帜,施放信炮。

    何谓龟甲船?这是朝鲜人发明的一种小型战艇。

    话说明朝万历年间,丰臣秀吉统一日本,统一后,他干的第一件事便是侵略邻居:朝鲜,日军水陆并进,狂风扫落叶,旋即打下平壤。

    就在准备一口吞厂朝鲜之际,海仗却遭到空前的惨败,被朝鲜水军节度使李舜臣发明的龟甲船打垮。

    龟甲船乃以铁板裹面,内藏重甲,全然不畏火石、箭矢,由于体积轻小,火炮亦难命中,即令命中也击之不沉,活脱是只铁乌龟。

    船身周围设有无数小洞,水兵藏于船中,手持西洋小炮突出发射,专打敌船底部,一旦得逞击破,便能以小博大,教再大的敌船都得乖乖沉没。

    一百年后,这龟甲船却藉日人之手,传到台湾……

    且看上百艘龟甲小船分由左右两翼放出,直冲妈宫港门,突袭喷火船队。

    双方捉对厮杀、你来我往,又是一场激战。

    龟甲船其实是喷火船的克星,因为它比喷火船更小,可以直接冲抵其水线侧边,两下子就把喷火船凿沉。

    可喷火船也正是龟甲船的克星。理由无他,火焰一旦喷着,铁板受热发烫,龟甲中的水兵就成了“铁板烧”,死得反而更快。

    如此不相上下,数目多的一方便占上风,眼看龟甲船队就要赢了。

    洪王号这头——施琅见状,传令舵手:“全速前进!直冲东宁丸边!”传令炮手:“速将左舷弹药调至右舷,右舷火炮备便,准备全线发射。”传令弓矢手:“弓矢队齐众船头,等我号令放箭。”传令旗手:“炮船出列!以三叠浪进攻!”

    霎时间,舵手急忙转舵调度、炮手急忙哟喝装填弹药、弓矢队急奔船头、旗手急忙施放信炮。

    东宁丸这头——刘国轩见状冷笑:“你想突围?你爸(我)叫你死心!”急令道:“来呀!右舷火炮备便,准备全线发射。”

    一名副将来报:“大人,施琅命令他的炮船出列了。”

    刘国轩一愣,赶忙奔至驾驶台左舷观探,问道:“采用何种阵式?”

    副将回道:“看那样子,应该是三叠浪。”

    刘国轩道:“那好,也叫我方炮船出列,以五梅花迎战。”

    (注:“三叠浪”意谓将船队分做除三之数,各组自由接战,分以三只战船硬吃敌方一、二只战船。五梅花则同上,只是改以五吃四以下。)

    副将质疑:“大人,敌人炮船多于我方,五梅花吃三叠浪,恐怕还没吃尽,已先被敌吃光。”

    刘国轩道:“你懂什么!我方还有龟甲船队,足以以小博大,何苦冒险以三叠浪强碰三叠浪。”

    遂依之。

    龟甲船纷纷掉转船头,驶回港外,奇袭施琅舰队的炮船。

    洪兴号这头——吴六奇急喊:“那些像乌龟一样的小船来啦!炮船若是被它毁了,那岂不是亏得大啦。”

    舵手道:“号令已经发出,炮船分行三叠浪出击,不能再回头了。”

    吴六奇担心得左顾右盼,不期然望见港口岸边,士兵陆续改插己方旗帜,忙问左右:“那边现在是怎么回事?”

    左右答道:“必是我方上岸水兵攻破妈宫城,占了港岸。”

    吴六奇又问:“港岸可有火炮?”

    左右答道:“近前了望手看过,说是有的。”

    吴六奇大喜,转向舵手吩咐:“快教岸军发射火炮,攻击敌方炮船船阵,快!”

    舵手转令旗手施放信炮,传达此令。

    炮战于焉展开!

    这是一场竞速之战,谁的炮船先死光,谁就先失去盾甲,谁先失去盾甲,谁的主力旗舰就会先遭受围剿,换言之,就有可能败战。

    刘国轩炮船较少,居于劣势,但他用剩余的龟甲船博大,并搭配五梅花阵硬吃,很快便将施琅的炮船一一击沉。

    吴六奇动用港炮,海陆夹击,又将劣势扭转了回来,搭配三叠浪阵快吃,很快也将刘国轩的炮船一一击灭。

    东宁丸这头——刘国轩兀自驻足驾驶台右舷督战。此时,洪王号已甚接近,混乱中,他发现施琅身影,于是掏出短铳,慎重瞄个准切,扣下扳机射出一枪!

    这一枪打中施琅左眼上方,施琅的运气太好,小偏半寸,子弹若中眼穿脑,怕是他不死也难。

    (注:此为史实。另,三百年前,明教堂主朱元璋与丐帮帮主陈友谅两军,决战于鄱阳湖上,当时陈友谅运气太差,被流箭射中眼睛而死,海战不比陆战,各船没了主帅号令,阵脚大乱,陈军就这样输掉是役,也输掉了天下。)

    施琅捂住血淋淋的伤口,继续号令前进,战士们看了甚是感动,熬战愈加拚命。

    刘国轩还想找机会再放一枪,不料听闻来报,说是右舷弹药没了。

    愕然道:“唔,不打紧,如果我们没了,敌人也差不多啦,快!速将左舷弹药调至右舷。”

    然而却已来不及了,因为施琅早就洞悉关键所在,提早做了安排,未等敌人补充备便,洪王号就直冲过来,打得东宁丸船腹着火、桅折帆落。

    刘国轩只得急令船舰后撤,驶出港口。

    风自南来,洋流北上,东宁丸航行不快,又无火炮保护,一路被洪王号追着狠打,频频发令求援。

    偏在这当儿,龟甲船里士兵的弹药也用光了,虽然龟甲船尚有数十艘,可惜全成了无用之物,再也不能发动任何奇袭。

    炮战于焉结束。

    刘国轩阵中左翼总兵邱辉战死,人随船没,右翼总兵江盛抛弃乘船逃生,全军覆灭。

    湾外施琅舰队的炮船则余下七艘,元气大伤,算是惨胜。

    洪王号这头——施琅得报大喜,传令旗手:“叫洪兴、洪福号即刻与我形成三叠浪,其余炮船,统统进港!”

    聊望台的两名旗手急急挥舞旗帜,施放信炮。

    顷而,洪兴、洪福号得令前进,拦住了东南丸的退路。

    刘国轩的数十艘艨冲战船四处逃散,无力护航,分被施琅麾下那七艘炮船驱逐追打。

    施琅伫立船头高喊:“刘国轩!你还不投降?”

    刘国轩回道:“干你娘!”举铳便射,拚死不降。

    洪王、洪兴与洪福号三船火炮齐发,这回,终于将东宁丸击沉。

    孰知刘国轩还是不降,率众亲兵搭乘小舟浮海,窜往港边。

    洪福号这头——陈近南忍住了晕眩作呕,喝令左右放舟,身先士卒,率领水兵去追。

    双方就在海上展开弓矢战。

    万箭纷飞!

    陈近南所乘小舟驶于队伍前端,紧追不舍,冒矢深入刘国轩队中,咬紧了刘国轩的小舟。

    刘国轩转身喝问:“你是谁人?”

    陈近南喝道:“你爸!”

    刘国轩大怒,张弓搭箭,转身射到!

    陈近南运足内力,张手去接,啪,接了个正着。

    刘国轩并非武林中人,看了大惊,默念道:“妈祖婆呀,请你保庇,让我下一箭中他胸口。”说完,转身又是一箭。

    却是妈祖娘娘赶到,应允了刘国轩所愿。

    这一箭到,陈近南还是张手去接,很有把握,却不知其中暗藏神通。

    “别接!端起护心镜遮胸!”(注:古时士兵胄甲,胸前都有一面护心镜,约莫拳头大小。)

    陈近南耳畔响起龙王妃的声音,无暇思索,赶紧缩手端镜,挡下这箭。

    那头,刘国轩为之扼腕。

    这头,陈近南问道:“然后我该怎么办?”

    龙王妃道:“本宫去会会妈祖,至于你,你有无上金身嘛。”

    骤见一条泛银白色的水柱冲出水面,飘逸飞扬,拂起陈近南麾下的舟队,打乱陈近南舟队的阵式。

    刘国轩见状大喊:“兄弟哟!妈祖娘娘显灵啦!咱杀回去罗!”

    刘国轩所部士气一振,纷纷掉转舟帆。

    陡然一条白里透黄的水柱也冲出水面,刁钻乱窜,扑翻刘国轩麾下的舟队,也打乱了刘国轩舟队的阵式。

    陈近南心下大喜:“太好了,仙拚仙!”

    且看空中两条水柱彼此交缠、相互追逐,忽而兴起惊涛骇浪,忽而倾倒狂风暴雨。

    就在涛浪风雨之中,陈、刘双方的舟队也在肉搏厮杀。

    陈近南觑准了刘国轩的所在,丹田提气,双足一跃,跃进了刘国轩的舟里,点其昏穴,将其制住,随即架起他示众喊道:“刘国轩在此!你们快快投降!快快投降!”

    台湾兵众目睹主帅被俘,气为之夺,泰半也就放下刀枪弓矢,束手待降。

    “陈三!识得我么?我就不降!”

    陈近南循声去看,小舟里除了两名惶恐的水兵之外,还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乃林锦昌也!

    最初,林锦昌帮冯锡范劫走陈永华到台湾,用意便在迫诱陈近南挥军渡海,假台湾水师之力,一举消灭陈近南与陈近南的部队。

    尔后台湾内乱,冯锡范死,林锦昌无法立足岛内,只好投靠澎湖水师,担任刘国轩的侍卫。

    适才海战,林锦昌并无用武之地,而今肉搏,林锦昌可就有机会了。

    他高举左手,重施故技,又将陈近南“定”在原地,右手提着金刀,缓缓逼近。

    狞笑道:“本以为把你诱入海中,可以将你跟你的部队彻底消灭,谁想你反而大获全胜,嘿嘿嘿,天公伯还真是不公平呀,”舞了一朵刀花,架在陈近南颈边,“到头来,还是得靠帝君的神通,才能将你杀死,报仇雪恨。”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斗法的其中一条水柱转而向下,将林锦昌卷了起来,托上天边。

    林锦昌曾经点过天眼,看出那是妈祖变的水柱,忙喊:“妈祖娘娘!你怎么不肯帮我?妈祖娘娘!我是你的信徒呀!”

    陈近南窃笑:“林丫锦昌,你已经投效了魔界,还有什么资格自称是妈祖的信徒?”

    正当水柱欲将林锦昌吞没时,海面上,倏地冒出另外一条黑色水柱,这条黑色水柱比起妈祖与龙王妃变的水柱都还巨大,却是青面帝君所变。

    龙王妃与妈祖都是正神,岂能容许魔神相侵?瞬间与妈祖化敌为友,合为一条水柱相抗。

    且看两条黑白水柱又是彼此交缠、相互追逐,一方欲将林锦昌吞没;一方欲将林锦昌救走……

    林锦昌成了浪头上的一个小金点。

    不多时,两条水柱渐斗渐远,渐渐远离,未知其输赢胜负,亦未知林锦昌的生死存亡。

    一抹夕照斜映在澎湖湾里,唯剩黄昏。

    港内风平浪静。

    澎湖湾之役,尸浮满海,台湾方面沉船超过两百艘,死伤超过一万人。

    这支纵横七海数十年的舰队,就此全然瓦解。

    施琅的舰队同样伤亡惨重,无论人、船,损失均过半数。

    战后登岸,诸将会于妈宫衙门,论功行赏。

    事毕,吴六奇命将刘国轩押入大堂。

    那刘国轩长得身材五短、其貌不扬,此刻,除去了战袍盔甲,他一身烟硝血污,显得更加狼狈,却仍昂然不跪。

    堂上卫士们乱声喝骂:“跪下!”、“跪下!”、“狗贼!还不跪下?”

    刘国轩冷笑以应。

    诸将多有同僚战死于海上,见了刘国轩这般,无不张牙裂嘴,恨不能生食其肉。

    吴六奇伸手示止众将士,和颜悦色问道:“刘国轩,昔日你投奔延平王时,受过延平王疑忌,后来还是陈总舵主力保,这才获得重用,你还记得那段往事么?”

    刘国轩听了,脸上冷笑褪去,悲戚说道:“刘某不是无血无泪之人,岂敢忘记。”

    吴六奇点头又道:“陈总舵主,也就是洪王殿下,遭到延平王软禁,直到忧愤而死,敢问,期间你可曾试图营救?”

    刘国轩听了一凛,摇了摇头:“延平王生性偏执,谁敢营救他恨的人?不过刘某倒是见过总舵主最后一面。”

    陈近南一旁忙问:“我干爹……殿下临终之前,说过什么?”

    刘国轩哽咽道:“总、总舵主临终之前,瘦得皮包骨似的,大小便且不能自理,遑论是言谈说话……”

    诸将大哗。

    陈近南更是怒问:“延平王还凌虐他!”

    刘国轩道:“那倒不是,而是冯锡范假借王令,逮捕任何接触、帮助陈家的人,上从文武百官,下到小民百姓,台南全城竟无一人敢再与陈家碰头,避之唯恐不及。

    久而久之,陈家上下连吃的都没啦,光是饿倒、逃走的就不知几人了,总舵主他乏人照顾,也就……也就……”

    诸将哗然咒骂,陈近南更是忿然泪流。

    吴六奇叹道:“那么,你敢去见他最后一面,还算有瞻识的罗。”

    刘国轩道:“不敢……”

    吴六奇又问:“据传郑家第三代死绝,延平王断嗣,这,可是真的?”

    刘国轩点了下头。

    吴六奇忽地变色道:“刘国轩!(吓得刘国轩猛一抬头)你忘恩负义,见死不救,该死!目睹台湾内乱,却不兴兵起义,愚忠新主,该死!明知延平王香火已断,仍然执意开战,害死了你我多少将士,更是该死中的该死!”

    刘国轩听得幡然悔悟、冷汗直流,赶紧跪地叩头道:“刘某该死!刘某罪该万死!”羞愧地痛哭起来。

    吴六奇旋又缓下神色,任凭刘国轩哭得喑喑呜呜,良久,开口复道:“本将原欲将你就地正法,念你眷顾旧情,暂且缓得几日,判你‘斩监候’,先行还押大牢。”

    刘国轩哭倒在地,叩头出血,已然不能言语。

    遂被押下。

    施琅质疑道:“吴大人,何不将此人问斩,却还还押?”

    吴六奇道:“此人有许多部属投降我军,现在杀他,恐怕激起降兵叛变,战争尚未结束,还是先留他一命吧。”

    施琅心想:“哼!是么?该不是怕我独掌水军,将来难以节制,所以留着另一名水军将领备用。”嘴上唯唯诺诺,心下却是不悦。

    吴六奇随即命令水、陆大军就地驻扎,安民恤兵,准备下一场的登陆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