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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万家生佛成魔头 名门弟子变屠夫

    九天城毕竟统领武林,门下弟子也颇有名门风范,对吴法吴天的无礼言语都没有在意。一个弟子还赶紧赔罪道:“这位前辈,实在不好意思,大会开始的时辰我们早已写在请柬中了,你没注意到么?”

    萧恨天三人哪见过什么请柬,吴天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吴法立刻在一旁帮衬道:“时辰虽然未到,不过老子肚子却饿了,你们就上这些打发孩子的糕点,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么?”

    那弟子忙指指广场边上一排棚子:“那儿开有流水宴席,酒菜饮食一应俱全,前辈随时都可以去享用,这个我们也是在请柬上写明了的。”

    吴法翻翻白眼,还要出言刁难,萧恨天赶紧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站起来对那弟子抱拳笑笑:“这位小哥别介意,我这位兄长喜欢开玩笑,不过是闲极无聊找人说说话罢了。”

    那弟子倒也不怪,只叮嘱道:“时辰就快到了,几位等不了多久的。”

    说话间只听场中响起一阵骚动,高台上陆续开始有人上去就座。一个青衫文士正客气地招呼那些人,虽然隔得有些远,萧恨天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文士,赫然就是九天城四大天王之一的欧阳瑞雪。身旁那九天城弟子也连忙安慰三人:“快开始了,你看四城主已经在招呼崆峒、邛崃、昆仑的掌门和少林、武当的长老,以及彭家堡的人入座了。”

    萧恨天连忙极目细看,却发现除了九大门派外,武林四大世家中除了欧阳世家自己,就只有彭家堡派有人来,却是萧恨天以前见过的彭龙,彭家第三代中的第一好手。萧恨天心中不禁有些奇怪,如此重要的武林大会,彭家只派一个小辈来,岂不是不给武林盟主面子?但他立刻就明白其中关节,想当年欧阳剑逼死义父义母,虽然跟着就死在了自己手里,但彭家和欧阳家大概还是因此交恶,能派个人来已算不错了。南宫世家宗主新亡,大约还没心思参加任何大会。至于韩家,早已被韩志豪连庄子都卖掉,自然已从武林四大世家中除名了。想到这,萧恨天不胜伤感。

    只见台上众人你谦我让,台下群雄不住起哄打趣,又是忙乱了好一阵子才终于排定了座次。少林、武当来的虽然只是门中长老,不过以两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依然占了左右两个首席,其余十几个门派掌门、帮主则分别在二人身后正襟危坐,井然有序。待众人全部就位后,欧阳瑞雪才抬手示意台下群雄,等群雄渐渐停止了议论,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他的身上后,他才清清嗓子高喊:“我宣布,武林盟主大会现在开始,有请欧阳盟主!”

    在众人的吆喝鼓噪声中,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的老者已阔步上台,台上众人忙起身抱拳为礼,神情颇为恭敬。那人先与台上众人招呼见礼后,才转身对台下群雄抱拳,众人一时欢呼雷动,好不热闹。萧恨天心中不禁有些紧张,终于猜到,这人就该是当今武林盟主,欧阳世家宗主、九天城四大天王之首的欧阳飞云了。只见他年近五旬,却因为面容温润儒雅而显得比实际年纪年轻许多,颔下短而稀疏的髯须,一团和气的面容,再加那一身紫红员外锦袍,让人觉着他不像个武林中人,倒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翁。只有他那锐利如鹰隼般的眼光,让人有不敢正视之感。只见他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缓缓道:“各位英雄,你们在接到飞云的请柬和传书之后,能放下手中一切事务不远万里赶来,恐怕不是看在飞云的面子上,而是看在咱们当初结盟的目的上,看在江湖公义上。看到今天来了这么多人,除了台上这十几个门派的当家人,江湖中叫得出的门派几乎都派有人前来,显然江湖上渴望和平维护正义的人还是占多数,我欧阳飞云谢谢大家!”

    说着深深一揖,几乎一揖到地。这几句话说得声情并茂,且又从容恬淡,却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就连坐在最后面的萧恨天也听得十分清楚,不禁为他这份举重若轻的功力暗自佩服,不过却又为他言语中的装腔作势心生鄙夷。

    “咱们有多少年没举行这样的大会了?”欧阳飞云直起身来后,先轻轻一声叹息,才淡淡道,“以前是每年都举行,但现在,离上一次大会已经整整三年了。”

    “欧阳盟主,你召集大家前来,该不是让我们听你婆婆妈妈地唠叨?有什么事直说!”台下有人在鼓噪,立刻有更多的人在附和。欧阳飞云淡淡一笑,悠然道:“当然不是,想咱们当初结盟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对付各地蜂拥而起的白莲社,以及啸聚成寇的白莲教。若没有这些魔教妖孽,我这个盟主早就搁下担子在家享清福了,哪用得着劳民伤财地开什么武林盟主大会?更不敢有劳大家。”

    “魔教不是已经退到边远蛮荒之地么?”有人疑惑地问道。

    “不错!”欧阳飞云接着道,“魔教确实是龟缩在祁连山中,但魔教妖孽却依然在九州大地上活跃着,中原、江南,甚至京城,都有他们的踪迹。”

    台下一时静了下来,好半晌才听到有人小声反驳:“欧阳盟主是在危言耸听?咱们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欧阳飞云转望那人,声色顿时冷厉起来:“不说当年魔教金刀法王匡野从少林逃逸,也不说八大魔神之一的董昆藏匿于襄阳韩家庄。就说现在,各地乡野愚民秘密结社,吃素戒酒,禁绝房事,尊弥勒佛,拜光明神,尤其遇到天灾**之际,各种秘密结社更几成燎原之势。朝廷正忙于应付外患,无暇顾及内忧,咱们身为武林中人,也该为皇上分忧才是!”

    “你是说那些乡野愚民啊!”有人哑然失笑,言语中颇不以为然,“那不过是些目不识丁的乡下人,没必要如此紧张?再说他们大多不谙武功,不是武林中人,岂能掀起大浪?”

    “是啊是啊!”许多人也在附和,“他们结社也不过是想在遇到天灾**之际,能相互扶持熬过去罢了,咱们总该给人留一条活路?”

    “活路?每有天灾,百姓不仅有朝廷赈济,更有咱们的捐助,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信奉太祖爷早已明令禁绝的白莲教,甚至还秘密结社?”说到这欧阳飞云一声叹息,“诸位真是菩萨心肠啊!不过却忘了魔教当年是如何风生水起的。数十年前,不正是魔教教主段天机假借传教秘密结社,网罗了江湖上一大帮恶汉,终结成了天下第一大的白莲魔教,威胁到江山社稷的安全,让中原武林人人自危?当时正是为了对付风起云涌的魔教,咱们才歃血结盟,费了多少心机,经过多少艰难,又牺牲了多少武林精英,才扑灭了魔教那场漫天大火,难道诸位就忘了吗?”

    众人一时哑然,似乎又想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场中原武林与魔教的大决战。年长者心有余悸,年轻的则跃跃欲试,很想再有一次这样的大战,以给自己一展身手。欧阳飞云不等有人打断,又质问众人:“诸位能专心习武,想来家中都有丰厚产业,想必不是乡绅便是富贾。难道诸位就忘了魔教当年是如何对付乡绅富贾的吗?就算后生晚辈没亲眼见过,可也该听长辈说过?”

    台下顿时沉寂下来,众人似乎又想起了魔教当年的种种暴行,脸上俱隐有惧色。半晌才有人小声道:“那咱们该怎么办?各地结社乡民不过是些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难道要咱们拿这些人大开杀戒?”

    “是啊,”有人小声附和,“再说这是官府的事,咱们管不了也不该管。”

    “天下多如牛毛的秘密结社咱们管不了,但总可以用别的办法为江山社稷、为国家的安宁出力。魔教教徒杀不尽,但专门传播魔教教义的传头却可以杀绝。”说到这欧阳飞云突然冲台下一招手,只见四个九天城弟子立刻抬着一个囚笼上得台来。在囚笼前后护卫的,竟然是九天城另外两大高手,欧阳天虹和欧阳奔雷。众人再看笼中,只见那是一个身着灰色百衲衣的和尚,被一只黑布袋蒙住了头,看不清面目。众人一时疑惑不解,不过看欧阳天虹和欧阳奔雷的神情,显然这和尚在他们眼中比谁都重要。

    “诸位一定会为看到的人吃惊。”欧阳飞云悠然一笑,然后慢慢取下了那和尚头上的布袋,众人这才看清那和尚模样。只见他胡子眉毛已尽白,脸上皱纹重重相叠,几乎看不出那脸上皮肤本来的颜色。只看他那满脸斑痕的模样,即便说他有一百岁恐怕也没人怀疑,但他却有一双年轻人才有的清亮眼睛,目光异常坚定。这眼睛只在布袋揭开那一瞬扫了台下众人一眼,然后就缓缓合上,再不睁开,人也如入定般一动不动了。

    “是普惠大师!”老和尚刚一露出面容,台下就有不少人失声惊呼,显然这老僧并非默默无闻之辈,至少台下便有一小半人识得。听到“普惠大师”这名字,萧恨天浑身也是一震,神情十分惊诧,就连一向损人不留口德的吴法吴天兄弟,也只是不解地问了句:“真是普惠那老和尚?”

    “不错,正是普惠大师!”像是回答众人心中的疑问,欧阳飞云叹息道,“百姓口中的万家生佛,咱们眼中的大善人、活菩萨。曾孤身深入苗疆,亲试百毒,遍尝百草,找到五十年前那场为祸十三省大瘟疫的药方,救万千人性命;化缘三十载,筑成千里大堤,拱卫晋、豫两省二十年未遭黄河水患;为救一位落入盗匪手中的弱女子,孤身闯青狼寨,中三百余刀也不言放弃,终让匪首青狼放下屠刀,也放了那女子,而他竟不会半点武功。这样的事迹实在太多了,任何自诩为善人者在普惠大师面前都会惭愧,任何大侠在他面前都会自卑。百姓都说,如果这世上真有佛的话,一定就是普惠大师。”

    “是啊!”有人接口道,“大师虽不是我武林中人,这一生做过的事却比任何大侠都让人敬佩,所以即便是最残暴的匪徒,甚至包括魔教妖孽,对大师都尊敬有加,盟主怎么能对大师这般无礼?”

    “就是!盟主若没有充足的理由,恐怕今天在这儿的一大半好汉都要跟盟主理论!”更多人不客气地呼喝起来。萧恨天对众人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普惠大师的事迹他很小就听义父说过,尤其青狼寨救弱女那次,让他现在想来也浑身发热,热血沸腾。当时匪首青狼有言在先,普惠大师敢说一句劝他放人的话,他就割大师一片肉下酒,结果普惠大师毫不迟疑就足足说了三百多句。身中三百余刀而面不改色,让青狼寨所有人都不忍再看,青狼最后也扔掉屠刀拜倒在大师脚下。当年听到这里时,萧恨天曾流着泪发誓要做这样的人,但义父却叹息说:像普惠大师这样的人你可以尊敬,但不可以学,因为那已经不是人所能做到的了。

    所以不仅萧恨天不明白,恐怕在场没一个人明白,欧阳飞云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囚禁普惠大师,并且在武林大会上公然把普惠大师用囚笼抬上来。

    “因为,他是魔教中人!”欧阳飞云立刻就回答了众人心中的疑问。话音刚落,便听台下像炸开了锅,不少江湖上的鲁莽汉子立刻就不留情面地大声反驳:“胡说!大师供奉的是我佛如来,信奉的是普渡众生的观世音菩萨,岂会去拜魔教邪神?”

    更有人大声嚷嚷:“就算大师同情魔教,甚至救助过魔教妖孽又怎么了?以普惠大师菩萨心肠,哪怕就是毒蛇猛兽他也会舍身相救,这也没什么大错。”

    欧阳飞云任众人厉声责问甚至谩骂也不再开口,甚至有人要冲上台找他理论他也不说话。直等众人在台上十几个掌门和长者劝慰下渐渐安静下来后,他才转身对囚笼中闭目入定的普惠大师恭恭敬敬地一拜道:“大师,大家对你的身份还有所怀疑,希望你能亲口予以说明。这可关系到大师的声名性命,以大师诚实高尚的品德,当不至于信口开河,陷我于不义。”

    欧阳飞云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众人耳中。众人顿时静了下来,场中一时鸦雀无声。就在这渗人肝胆的寂静中,只听普惠大师用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念道:“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光明故,喜乐哀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这几句非佛非禅的经文,顿时让众人尽皆变色。武林中几乎人人都知道,这是白莲教徒口中最重要最神圣的经文,每有同伴归天,他们都要以这段经文肃穆相送,不然就不是真正的教徒。这几句经文一出,立刻就证实了普惠大师的身份,只有白莲教徒才会用如此肃穆庄严的语调念出这段经文。不过大家心中一时仍无法接受,好半晌才听有人色厉内荏地喝道:“就算普惠大师信奉魔教又如何?大师一生从未做过一桩恶事,更没伤害过任何人,与别的魔教妖孽完全不同!”

    “是啊是啊!咱们不能因为这个就责难普惠大师。”不少人小声附和,不过群雄已不那么异口同声了。欧阳飞云直等众人声音弱下去后才叹息道:“若普惠大师是魔教普通教徒也就罢了,我决不会为难他,更不会为此就召集大家前来共商大事。”

    说到这欧阳飞云停了下来,缓缓扫视众人一圈后,才一字一顿地道:“但他却是魔教的传头,甚至是魔教教徒口中的圣传头。”

    众人再次色变,人人都知道,魔教高手虽然可怕,却还是可以战胜和抵抗的人,但魔教传头却有让人无法抵御的力量。他们的足迹踏遍神州大地,四下传播魔教教义,鼓动越来越多的人皈依魔教。一个成功的传头能迷惑成千上万人,甚至影响几代人。他们总能在任何艰难的情况下取得成功,能让人放下原来的信仰、财富、地位、私欲、贪念,甚至生命去信奉魔教,所以传头在外人眼中,简直就是掌握了魔力的妖邪一般的人物。对付这样的人,官府和民间都是用烈火把他活活烧死。据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他那身蛊惑人心的魔力彻底消失。

    欧阳飞云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肃然道:“相信大家都听说过,近百年来,魔教最成功的传头就是三四十多年前活跃在江南和中原一带的莲花使者,魔教教徒口中的白莲圣徒。据说他曾去过魔教的发源地波斯,回来后就以莲花为记传教,至少迷惑了十余省的数十万愚民,使无数刁民啸聚成寇。听说就连后来的魔教教主段天机也曾是他的信徒,拜在他的门下,是他的宗法弟子。魔教也是因他的莲花标记才由大明尊教改名为白莲教。虽然他从未参与魔教内部权力之争,也未参与后来与中原武林对抗、组织严密的魔教核心集团的建设,但他在魔教教徒心目中的地位,仍超然于教主和四大尊者之上,是魔教精神上的导师和领袖。可以说没有他,就没有后来段天机领导的组织严密的魔教,就没有二十多年前那场正邪两道死伤巨万的大决战,也就没有中原武林的结盟,更没有诸位今天这不远万里的聚会。你们说,这样的人算不算恶贯满盈?算不算万死不足以赎其罪?”说到最后,声色俱厉。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半晌才有人小声问:“当年官府为捉拿魔教莲花使者,几乎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最终都被其逃脱。他确实算是罪大恶极的魔教妖孽了,不过他已销声匿迹了近三十年,他跟我们今天的聚会有什么关系呢?跟普惠大师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普惠大师就是当年的莲花使者!”欧阳飞云话音刚落,场中顿时像炸开了锅,众人纷纷质问:“怎么可能?普惠大师菩萨心肠,救人无数。莲花使者蛊惑人心,害人以数十万计,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欧阳飞云不等大家问下去,便道:“普惠大师心怀大慈悲,终身未行一恶,伤一人,但同时却以莲花使者的身份在用思想杀人!有时候以思想杀人,远远比任何战争都来得残酷暴烈。更可怕的是,以思想杀人者,往往还以为自己是在行善,全然不觉得自己是在杀人。”

    众人静了片刻便再次鼓噪起来,显然对欧阳飞云的话一点也不相信。有的人更是远远高喊:“普惠大师,你说句话,只要你说一声你不是魔教圣传头,不是莲花使者,咱们便为你作主,定不让任何人玷污你一世清名!”

    在众人阵阵鼓噪呼喝声中,普惠大师终于缓缓睁开了干涸的双眼,用古井不波的语音淡淡道:“老衲穿的是百衲衣,念的是金刚经,信的却是大明尊,传播的是大光明。老衲就是圣传头,老衲就是莲花使者。”

    这几句话声音不大,中气也不足,却给人以振聋发聩之感,众人静默了足足一盏茶功夫,均呆呆地不知所以,似乎无法把万家生佛的普惠大师和魔教最大的妖孽莲花使者联系起来。寂静中只听欧阳飞云淡淡道:“当年普惠大师以出家人的身份为掩护,四处传播魔教教义,是魔教后来那些罄竹难书罪孽的始作俑者。不过看在他也救过那么多人的分上,只要他隐居山林,不再以妖言蛊惑人心,即便知道他是莲花使者,飞云大概也会放他一马。但他却以耄耋之年,仍在大肆宣扬魔教邪说,鼓动愚民与乡绅官府对抗,所以飞云才冒天下之大不韪把他请来。但他却不同于一般的魔教妖孽,他的影响实在太大,飞云不敢擅作主张,这才把大家邀来,该如何处置还要听听大家的意见。”

    众人尽皆哑然,半晌才有人以商量的口吻小声道:“普惠大师,如果你真是魔教莲花使者,只要说声以后再不信仰魔教、传播魔教教义,咱们也不会为难你的。”

    普惠大师枯萎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得的笑意,然后垂下头低声诵道:“以此残躯,献我烈火,焚尽自身,照亮乾坤,企盼天下,正大光明!”

    场中再次沉寂下来,谁都知道普惠大师这一表明心迹,以他过去的执著,任谁也别想再劝他放弃信仰了。这显然是把自己推上了绝路,对于魔教普通教众武林白道还可勉强放他一马,但对于专门以传播魔教教义为使命的传头,尤其是近百年来最成功的圣传头,无论官府还是民间,都是毫无疑问要予以烧杀。不过普惠大师过去的诸多善举,以及让任何大侠也感到自卑的品德,却也让群雄不忍如此待他,都在心中不住地寻找不杀他的理由。就在这时,只听欧阳飞云沉声质问众人:“大家这是怎么了?要知道我们不是在决定一个普通恶徒的生死,而是在谈论魔教圣传头,万恶的莲花使者、白莲教的精神领袖!恐怕近百年来也找不到犯下这样大罪孽的恶徒了。”

    “普惠大师可不是什么恶徒!”立刻有人小声反驳。欧阳飞云猛转望那人方向,陡然把声音提高了几分:“不以恶行为恶,这才是人间至恶!把传播魔教教义当成毕生最神圣、最崇高的目标来追求,身体力行直到耄耋之年也不放弃,这才是世间最可怕的恶行!普惠以出家人身份为掩护,从年轻时起就秘密结社传播魔教教义,数十年来足迹踏遍大半个中国,信徒以数十万计。你们只记得他那些善举,却忘了当年魔教那些令人发指的暴行?忘了中原徐家堡被魔教攻破后,合族上下三百余人无一生还?忘了闽南梅家被魔教暴民剥皮抽筋?最惨的是江南萧家,就因为家道殷实,却又不甘于受魔教勒索出钱买命,结果一家老小数十余人,男被凌迟,女被奸杀,就连襁褓中的婴儿也未能幸免。只是源于段天机要杀一儆百,让江南富户不敢再反抗。太多太多了,魔教做下的这一桩桩血案大家就忘了吗?这些暴行不都是魔教信徒们干的?这些暴行追本溯源,不都该记在莲花使者这个魔教百年来信徒最广的圣传头身上?”

    众人顿时肃然,不禁想起了二十多年前魔教肆虐天下时的那些暴行,有人还大声附和道:“妈的,老子家中以前也被魔教抢过,差点变成穷光蛋去要饭!”

    这话一出,立刻有更多的人应和,众人纷纷回忆起魔教当年犯下的罪行,一时群情激愤。萧恨天听到欧阳飞云提到江南萧家,心里不由“咯噔”一下,隐隐有些不安,只不知欧阳飞云口中的“江南萧家”跟自己祖上有无关系。又听他把魔教说得这般残暴,终于忍不住出言反驳:“盟主方才说到,魔教教义倡导吃素戒酒、禁绝房事,岂会奸杀江南萧家女子,犯下诸多暴行?这不是前后矛盾?”

    欧阳飞云转望萧恨天的方向,眼中颇有些诧异,似乎为萧恨天发出那盖过众人喧嚣的十足中气感到意外,远远地盯了萧恨天一眼,他才道:“魔教教徒说一套做一套,尤其是在征战杀伐的时候更是百无禁忌,这一点天下皆知,就是普惠大师也不会否认?”

    最后这句话却是在质问普惠。只见普惠大师脸上第一次露出愧疚之色,垂首黯然道:“老衲平生从未鼓动过信徒使用暴力,更没有怂恿他们以暴易暴!”

    欧阳飞云嘿嘿一笑:“不使用暴力,魔教岂能成其大事,实现你心目中的大光明?大师真是天真!所以段天机远比你高明,知道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道理。”说完转向群雄,“现在魔教莲花使者就在这里,该如何处置,飞云不敢自专,就请大家共同来决定。”

    场中再次静了下来,足足一盏茶功夫,终于有人小声道:“若普惠大师不愿放弃魔教信仰,咱们就只能照惯例行事,不然对不起众多无辜惨死在魔教手中的朋友和亲人。”

    “就是就是!”更多人在小声附和。就在这时,只见台上欧阳飞云身后那位少林寺长老清了清嗓子,缓缓站起来对普惠大师深深一揖。众人见是少林罗汉堂长老长生大师要说话,便都静了下来。只见他旁若无人地对普惠大师恭恭敬敬地连拜了三拜,这才开口道:“大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无论你过去做过多大错事,有过多少罪孽,只要放下你心中的屠刀,贫僧便以少林罗汉堂首座的身份担保,拼我整个少林一派,也要护你周全!”

    另一旁的武当长老青云也跟着道:“是啊,大师只要说一句话,贫道也愿以武当首席长老的身份保证,不容任何人加害于你。”

    “老衲心中没有屠刀,”普惠大师淡淡一笑,“倒是二位心中却有不该有的尘埃。”

    二人面色一震,忙拱手请教:“愿得大师指点。”

    普惠大师微微一笑,“这尘埃便是二人心中的‘身份’,以及那求名的心思。”

    二人一怔,片刻间便恍然大悟,忙红着脸双双拜倒,恭敬地道:“多谢大师指点。”

    普惠轻轻叹了口气,黯然道:“信徒们犯下的诸多罪孽,老衲也心知肚明。虽与老衲传播的教义全然无关,但不能除去他们心中的戾气,老衲万死不能辞其咎。今日能为他们赎罪,正是理所当然,便请焚我残躯,以求光明。”

    场中再次寂静下来,众人俱垂下头,渐渐接受了普惠就是魔教莲花使者的事实,是魔教传头就该死。这是大家心中牢不可破的信念,哪怕是万家生佛也不例外,何况他还是罪大恶极的圣传头。场中只有萧恨天心中仍同情着普惠大师,不过心知这关系到白道武林上一代乃至几代人的累累血债,是非对错根本无从判断。就算自己要干涉也完全无能为力,只得心怀愧疚地别开头,不敢再看普惠大师一眼。

    “好!既然大师一心求死,以赎门下信徒的罪孽,咱们便成全他!”欧阳飞云说着对群雄一挥手,“不过就这样简单把他烧死,实在是浪费,要知道他可是魔教教徒心目中的白莲圣徒。咱们若是在九天城城门外的空旷地上搭起柴禾架,然后把咱们将火焚魔教莲花使者的消息遍传天下,确切的日子就定在下个月初九的正午。你们说到时候魔教教徒会不会前赴后继地前来营救呢?”

    “妙计妙计!”形如猿猴的邛崃派掌门娄高峰顿时连连鼓掌,“恐怕连远在祁连山的魔教余孽也会星夜赶来,届时咱们要把他们一网打尽恐怕也是易如反掌!”

    “没错没错!”崆峒派掌门丹丘子也连声附和,“咱们只需在九天城城头和四周箭楼内设下强弓劲弩,甚至无须与魔教教徒正面交手便能消灭他们绝大多数力量,能在箭雨中逃生的,恐怕只有寥寥几个绝顶高手而已。”

    不过也有人小声表示了担心:“这么大的行动,恐怕不经官府会有麻烦?”

    “大家无须担心,飞云早有安排!”欧阳飞云说着对一旁的弟子吩咐,“请廖守备。”

    那个弟子立刻飞身而去,不多时便把一个身着盔甲铠胄的将领带了来。欧阳飞云向大家笑着介绍:“这位是咱们潼关的守备廖大人,有他亲自参与咱们的计划,这行动就完全合法,大家无须担心。”

    那廖守备先点头哈腰地与潼关地界的土皇帝欧阳飞云见礼后,才装腔作势地对台下群雄拱手高声道:“聚歼魔教妖孽,本将责无旁贷,愿追随欧阳盟主左右。届时末将会亲率五百弓箭手参战,以尽绵薄之力。”

    群雄轰然叫好,同时也放下心来。大家与魔教都有算不清的血债,如今有诱杀魔教余孽的机会,众人顿时把普惠大师的生死放在了一旁。欧阳飞云见火候已到,立刻从怀中掏出代表武林盟主权威的金龙旗,迎风一展,高声吩咐台下弟子:“传我号令,立刻紧闭城门,没有我的手令,再不容任何人进出!”

    见群雄尽皆愕然,欧阳飞云忙笑着解释:“今日与会的说不定有魔教奸细,我不能任他们把咱们的计谋泄漏出去。从现在起到下个月初九,任何人也不能擅离九天城,希望大家能理解。”

    群雄一听这也在理,便欣然接受了这安排。即便有少数人心怀不满想离开,却也怕被人怀疑和魔教有勾结,只得把不满放在心里,无奈接受了九天城的软禁。听到这安排萧恨天才终于明白,这次武林盟主大会是早已预谋、计划、安排好的。欧阳飞云的目的就是要利用普惠大师诱杀魔教教徒,同时重树武林盟主的威信,甚至普惠大师也不过是他手中一件道具而已。

    一个月时间很快过去,初九这日的太阳比往日似乎更为灿烂。九天城大门外那处空旷草地中,早已架起了一人多高的柴禾堆,一根高高的木桩立于柴禾中央,那显然是用来捆绑普惠大师的。而在这周围,则有无数强弓劲弩埋伏,只等魔教妖孽前来救人。欧阳飞云显然对群雄并不放心,所以没有一视同仁。除了身份来历明确的众多名门正派弟子,获准在城楼和城外箭堡中参与埋伏外,像萧恨天这样来路不明的小部分江湖浪客,则被告知可以选择在城外的帐篷中观战,或者被暂时拘押于九天城内,由九天城弟子严加看守直到行动结束。以江湖人爱热闹好杀戮的天性,其实大家也没有别的选择。

    几个帐篷就支在城门两旁的城墙下,离那柴禾架仅有十余丈远。即便再不懂兵法的人也看得出来,只要城门一闭,若有魔教中人攻城的话,帐篷中的群雄首先就暴露在攻击者面前,同时也暴露在守城的九天城弟子箭下。所以欧阳飞云根本不怕他们中有奸细或敌人,随时都可以把这些人除掉。大家不禁对欧阳飞云这歹毒的一手很是心寒,不过也无可奈何。这些毫无势力背景的江湖无名之辈,根本就不可能与手握欧阳一族、同时又有众多同盟者的武林盟主欧阳飞云对抗,甚至连一点反抗的胆量也没有。

    魔教莲花使者将于三月初九在九天城处决的消息早已散布出去。几天前便有一些衣衫褴褛的乡民零星地来到九天城外,三三两两地聚集到那个一丈见方的柴禾堆周围,到初九这天更聚集到足有近千人。众人相互也不交谈,只盘膝而坐,轻轻地念诵着些不知名的经文。有九天城弟子前去探听了半晌,终于肯定那正是魔教经文。显然这些人都是魔教信徒,不过看他们的模样也就是些普通百姓,不值得群雄动手。大家真正希望看到的,是能对武林构成威胁的魔教众多高手。

    大概九天城散布出去的消息隐瞒了魔教莲花使者就是普惠大师的事实,所以赶来的大多是魔教信徒,另外就是附近少数来看热闹的乡野愚民。他们只在远处围观,并不像魔教信徒那样上前席地而坐,默诵经诀。就在日头快到正当空的时候,肃穆森严的九天城内终于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二十多个骑手旋风般由城内冲将而出,领头的竟然是欧阳天虹。众弟子先挥鞭把柴禾周围的百姓驱退十余丈,然后才在场中井然布防,俨然是维护刑场秩序的衙役一般。萧恨天见状暗暗叹息,九天城弟子这般嚣张,一是有官府撑腰,但最主要的还是,魔教传头在官府眼中乃妖孽一般的人物,官府对他们的政策是人人可杀,也就难怪欧阳飞云敢公开杀害魔教莲花使者,且把这消息遍传天下了。

    城头上终于现出了数十人,领头的自然是欧阳飞云。周围除了欧阳瑞雪,还有少林罗汉堂首座长生大师、武当首席长老青云道长和十多个不同门派的掌门。至于那个潼关守备廖大人,则远远地缩在一旁,满身甲胄在周围武林人物中显得十分滑稽。显然他也是一个道具,只是让欧阳飞云的行动合法而已。

    “把魔教妖孽架上去!”随着欧阳飞云的冷喝,城外的九天城弟子立刻行动。普惠大师被架上柴禾堆时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骚动,魔教信徒俱拜倒在地。而看热闹的乡民中少数见过普惠大师的人则异常诧异,跟着就相互打探起来:“这不是普惠大师么?这是怎么回事?”“不能伤害普惠大师!放人!快放人!”众人争相起哄,渐渐得到了所有百姓的响应。这时只见一个九天城弟子凌空甩了个响鞭,高声喝道:“普惠一直以来就以出家人身份作掩饰,同时以行善来掩护他秘密传播魔教,他就是魔教圣传头!就是魔教莲花使者!”

    百姓再次起哄,显然根本不信。不过在九天城众弟子的弹压下也就不敢出声了,尤其看到众多魔教信徒俱拜倒在普惠面前,众人也就有些信了。其时官府对魔教不遗余力的歪曲宣传,再加魔教过去也确有令人发指的暴行,因此在普通百姓心目中,魔教信徒都是妖邪,而传播魔教的圣传头莲花使者,更是最大的魔头,早已在百姓心目中被妖魔化。如今听说普惠就是莲花使者,老成的还迟疑着没有表态,而那些从未见过普惠大师的年轻人立刻就改变了态度,高喊着烧死魔教妖孽。有人还拾起地上的石块远远向普惠扔去。若不是怕误伤了普惠大师身旁那两个九天城弟子,恐怕会有更多人参与进来。

    两个九天城弟子把普惠绑到柴禾中央的木桩上,然后回头向远处的欧阳天虹示意。欧阳天虹仰头看看天色,这才古井不波地缓缓举起手:“时辰已到,准备点火。”

    “大师!”无数魔教信徒哭号着扑上去,立刻便被几个九天城弟子打倒在地。但更多人前仆后继地冲上前,场中情形一时大乱。两个身手矫健的魔教信徒趁混乱终于逃过九天城众弟子的阻拦,手脚并用爬上那一人多高的柴禾堆。刚登上去便听一阵箭羽破空声,数十支利箭带着轻啸转瞬便钻入二人身体,顿时把二人钉成刺猬一般。二人一声不响便从柴禾堆上一头栽下来,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突如其来的箭雨让人群怔了片刻,但立刻又爆出更大勇气。众人呐喊着毫不犹豫地冲上前,但刚接近柴禾堆便成群地倒在箭雨中。一时间箭羽破空声、箭镞入肉声以及临死的惨叫和无数人的哭号交织在一起。就在这混乱中,只听一个苍老而淡定的声音在低声轻诵着:“以此残躯,献我烈火,燃尽自身,照亮乾坤,祈盼天下,正大光明。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唯光明故,从善除恶,喜乐哀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这诵唱声音不大,却让魔教众多信徒渐渐平静下来,众人陆续原地盘膝坐下,即便有利箭飞来也不躲闪。然后众人就随着那声音齐声轻诵起来,每个人的声音都不大,但合在一起却有一种不容轻辱的气势。城头箭堡中也渐渐停止了射箭,似乎对眼前这情形颇为诧异。只见魔教数百信徒围着那高高的柴禾堆盘膝而坐,人人双手合十,闭目轻诵经文,对身外的情形再不理会。不少人身上还插着长箭短羽,鲜血浸透衣衫,仍跟着普惠大师低声轻诵,无一人呻吟。

    远处的百姓和四周埋伏的九天城弟子和群雄都寂静下来,场中便只剩下那数百名魔教信徒的低沉吟唱。眼见这数百名魔教信徒转眼间便把生死完全置之度外,就只是因为听到普惠大师几句隐约的经文。众人心底深处都隐隐生出一丝恐惧,难道普惠大师真有魔力,能轻易让人忘掉痛苦和生死?

    “杀了他们!烧死他们!烧死魔教妖孽……”就在片刻惊愕之后,远处围观的百姓中突然有人高叫起来,立刻得到大多数人的附和。人们对自己无法理解的现象都有一种天生的恐惧,越是愚昧越是如此。魔教信徒们的行为证明了他们果然是妖邪,本来对他们还抱有些微同情心的善良百姓也愤怒了。只有从**上彻底消灭这些妖孽,才能让他们忘掉眼前的震撼,减轻心灵深处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惧。

    两旁箭堡中再无箭羽射出,城头上却响起了欧阳飞云冷定漠然的声音:“时辰已到,准备浇油点火,闲杂人等退后十丈,不然作魔教妖孽格杀勿论!”

    本已远在十余丈外的围观百姓慌忙又退出十余丈,十几个九天城弟子在柴禾堆上泼上油后,也跟着欧阳天虹退到城门外的帐篷前监视,顿时把那数百名魔教信徒彻底留在了场中央。只见他们仍低声吟诵,对欧阳飞云的警告充耳不闻。欧阳飞云用冷厉的口吻再次警告:“我数到三,若再不退,就把你们当成营救莲花使者的魔教妖孽悉数射杀!弓箭手准备!一!”

    至今未见任何一个魔教高手露面,欧阳飞云早已在群雄面前丢尽了颜面。只听他那冷厉阴鸷的语气,任谁也能听出他已动了杀机。四周的气氛陡然凝重起来,城头和箭堡中隐隐传来弓弦急张的“咔咔”声响,空气似乎也为那浓烈的杀气压得无法流转,魔教信徒们的吟诵也悄然低了些下去。终于,最外围的一些信徒开始悄悄退开,在信仰和生命之间,不同的人总是有不同的选择。

    部分信徒退出了十余丈外,不过场中仍留下了三四百人,还有少数人在东张西望犹豫着。但大多数人都对欧阳飞云的警告充耳不闻,继续低声吟诵。

    “二!”欧阳飞云再次高喊。魔教信徒中最后几个胆小的赶紧起身跑开,另外那些还在犹豫的却不再犹豫了,只闭目随着众人轻声低诵。四周早已静了下来,场中便只剩下魔教众人渐渐清晰起来的声音,不断反复吟诵,声音越发肃穆庄严:“以此残躯,献我烈火,燃尽自身,照亮乾坤,祈盼天下,正大光明。生亦何欢,死亦何苦?唯光明故,从善除恶,喜乐哀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三!”欧阳飞云终于挥手下了格杀令,如蝗箭羽带着刺耳的呼啸“嗡”的一声奔向目标,从四面八方飞向那数百名盘膝而坐的魔教信徒,像雨点般打在众人身上。第一轮箭雨过去,人群顿时栽倒了大半,但仍有一百多人端坐不倒,诵吟经文的声音并不因身中利箭和人数的突然减少而中断。

    “预备!”欧阳飞云再次举起了右手,就在这时,只听城下帐篷中陡然响起了一声发自灵魂深处的怒喝:“住手!”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