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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干戈起

    伴著一路盛开的木槿花,易兰台踏月而归。

    「今年的花开得真早。」他心中默默思量。

    易兰台投宿在城中一家客栈之中,他包下了整个院落。甫一进门,两名仆人便一同迎上,一人为他解下披风,另一名仆人便递过一杯茶,口中抱怨:「下次大人外出散心,也要早些回来才是。这一早一晚,万一遇上个强盗歹人的,可如何是好!」

    原来易兰台本是朝廷官员,永熙三年的进士,皇帝亲封的兰台御史,后又被任命为采风使,省视各地,因此江湖中人多不识他。这两名仆人一名易水,一名易山,打从他一开始为官时便跟在他身边,资格虽老,却也不知他身有武功。此刻他含笑应了,换了一身便服,便打发两个仆人下去歇了,一人坐在窗前。

    清淡的月光斜斜照进窗口,树影斑驳,院内的花影倾泻了一地,草木气息在夜色中飘拂,他端起甜白釉茶杯,慢慢啜饮了一口茶。

    茶是今年的新茶,清淡香气恰与夜色相配。易兰台懂茶亦好茶,幼年时起,他便常见师父楚徭坐在窗前,慢悠悠地端著青瓷茶杯啜茶。

    在江湖上,楚徭向以急公好义著称,然而私下里,他也不过是个喜好泡一杯茶,坐在窗边闭著眼睛晒太阳的普通人。

    易兰台还记得师父背著手叫著幼年时的自己:「阿易啊,来,喝这个茶试试。」也不管他这个年纪喝茶是不是合适,能不能喝出好坏。

    再大一点儿,他下面又多了好几个师弟师妹,楚徭忙得不可开交,教他们喝茶的人,便换成了易兰台。师伯吴江常称赞他道:「阿徭的剑法虽然没啥特别,倒正合适你。你这小子天赋不差,又肯下苦功多琢磨,说不定将来是个有出息的。」

    吴江并非无忧门中人,而是楚徭义兄,易兰台的剑法是楚徭所授,一身「枫叶冷」内功心法却是吴江所传。

    想起少年时生长於斯的无忧门,他不由得嘴角含笑,随手展开摺扇,却不由一怔,只见手中这把洒金摺扇上书「谁许一生悠然」六字,原来在十里亭中他与莫寻欢二人竟将扇子拿错。

    易兰台手抚摺扇,想到「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几句,心头一阵怅然。就在这时,院中花树影子忽然一动,便如池塘中凉风乍起,水藻随浪摇曳。他收敛心神,放下摺扇,笑道:「哪一位朋友?」

    一支白银打造的小笔从窗外激射而来,易兰台伸手抄住,见其打造得十分精致,掂其重量却是中空,便轻轻将笔身拧开,从中取出一小小纸卷,展开后见上面寥寥几个字:「我在雁卿山候你。」署名处勾勒了一把长剑,锋芒直欲破纸而出,气势十分凌厉。

    他已知端倪,略一思量,放下银笔,带了双剑,展开身形向外而去。

    雁卿山便在他们主仆一行歇脚的阳城附近。易兰台来到山下,见一位高身量的剑客负剑背月而立。他停下脚步,微微一笑:「晏先生。」

    那剑客转过身,神情倨傲:「正是晏子期。你可是易兰台?」

    他言语著实不算客气,易兰台修养甚好,也不介意:「正是,晏先生邀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晏子期摘下长剑,横剑手中:「假意说些谦逊言语非我所好,百晓生排兵器谱,你既排首位,我便想与你较量一番。」他佩剑名为「干戈」,样式奇古,剑身混入大量青铜,远较一般长剑为重。崆峒剑法向以轻捷凌厉为主,晏子期却独出机杼将剑身加重,凌厉处更增风雷之势。

    易兰台不由微微苦笑,他知晏子期性情高傲,这场较量在所难免,也抽出双剑,道了一个「请」字。却见晏子期眼神冷厉,干戈剑势如青龙出水,迅捷之处宛若电光,第一剑便直向易兰台胸前要害而来。

    易兰台眉头微皱,他双剑交错,亦攻亦守,连消带打化去这速度奇快的一剑。干戈劲力被带,一棵花树被剑风一震,落了一天一地的繁花似雪。

    晏子期干戈横转,彷佛九天神龙,便向易兰台咽喉处疾刺。

    崆峒剑法风格颇多,堂皇正大有四方剑法,飞扬剽悍又钟灵毓秀,但晏子期成名后,江湖中人谈论起崆峒一派,便只得「轻捷凌厉」四字。

    他将崆峒剑法整合,摘其凌厉一脉的剑招,将以往种种特性都归结为一路。有长老质疑他如此做法有悖崆峒祖训,晏子期却答:「博采众家不如专攻其一。若有疑者,晏某愿以剑作答!」

    是时崆峒掌门顾成因及大弟子司空灵已逝,崆峒一门再无出色之人,晏子期这番话无人可驳。之后他掌控崆峒一派,更培养出「高山流水」四大高手,崆峒一派,方才重振江湖。

    此刻晏子期这第二剑,雷厉风行处竟又远超第一剑,倘若中招,易兰台咽喉直是要被刺个对穿。这一招易兰台亦不敢轻忽,他右手摇空绿幻出满天碧影,漫天月光直漾成一地清绿,分不出哪里为虚,哪里为实,又或者那些月光剑影只不过是心魔,就看你的心如何应对。

    晏子期疾退数步,杏黄剑穗呼地后扬起来,浅蓝道袍前胸被摇空绿划破一个口子;而易兰台身形一侧,左手衣袖也被刺破了一个小孔。

    他右手所执金明雪比原先佩剑略短了些,剑光流转时毕竟还有不便之处,防护时到底**戈剑锋扫中。

    晏子期两击无效,并未追击,他深吸一口气,淡蓝道袍无风自动,陡然拔身而起,月下剪影如孤鹤腾空,凄绝厉绝,双手执干戈如执长枪大戟,朝著易兰台天灵直插下来!这一招实已有伤天地人和,晏子期轻功亦算得上十分出色,若有人轻功长於他,剑术却不见得在他之上;若说剑术在他之上,轻功不如他,这一招亦是难破。

    偏偏这一次,他遇上的是易兰台。

    这瞬息之间,易兰台亦有考虑。这一式以他所学,虽然可破,但己方也需以杀招相对。这是两败俱伤之局,晏子期更要身受重伤。

    这又何必?易兰台暗叹一声。他定下主意,飘身而起,后发而先至,电光石火间已经与晏子期平行,骤然探出左手,将金明雪飞掷而出。

    那柄短剑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月下看得分明。这时恰有人经过雁卿山脚下,看到这一幕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这边易兰台空出左手,两根修长的手指搭在了干戈剑上,剑刃上瞬息漾起一层冰霜。晏子期只觉一股清寒之力疾传过来,他凝聚的内力如被冰针所刺,虽只散去些许,但这一剑的气势,却是再发挥不出了。

    易兰台两指止住他无双无对的一剑,随即飘然而下,是时金明雪尚未落地,他青袖一撩将其捞起,气定神闲道:「晏先生,承让。」

    从表面看来,这一局似乎尚未分出胜负,但易兰台方才若是加重几分内力,同时再刺去一剑,又当如何?其实晏子期武功尚在叶云生之上,但易叶二人乃是切磋,纯为较量双方剑艺。晏子期却是一上来便是生死相搏,否则也不会败得如此之快。

    晏子期面上青白不定,过了半晌他终於开口道:「枫叶冷。」

    易兰台也诧异他见识广博,竟能看出自家内功路数,答道:「是。」

    晏子期冷笑道:「这是有名的邪派心法。」

    易兰台坦然道:「这又如何?」

    他这般说,晏子期反而无言以对,冷笑一声,甩袖便走。易兰台看他背影,心中叹息这位兵器谱榜眼虽然剑法出色,气量却未免小了些。

    他静悄悄回到客栈之中,易水、易山早已睡熟,以天子剑之轻功,自不会惊动他们。他自取水净了手脸,也便睡下。

    另一边,三招落败的晏子期回到客栈,愤怒、伤感、懊恼、不忿种种情绪搅在一起,直扰得他半夜不曾安眠。

    他凭一把干戈剑再兴崆峒,「高山流水会子期」之名响彻江湖,何曾有过这等三招便即落败的惨痛之局?心中一遍遍回想二人对决时的一招一式,越想越是愤慨,而这份愤慨,却半是对人,半是对己。

    他想到易兰台先前两招,果然是超凡脱俗的剑法;又想到他第三招时所使轻功,纵然自己素以轻功自诩,亦不得不承认天子剑实是在己之上。然而易兰台最后所使的内劲

    他竟以邪派武功胜我!

    以晏子期之高傲,必然要承认他败於易兰台一事;可也正因这份高傲,他又不愿,或者说不肯相信此事。易兰台使出的枫叶冷内功便成了他抓住的稻草。不免想到:若易兰台不用这邪派心法,他又能否胜我?

    他心头纷乱之时,恰逢崆峒派「高山流水」中的峻山道人赶来与他相会,峻山道人是他一手提拔,最善解晏子期心意,听得此事便道:「用邪派心法之人怎会是正人君子?除去他也是理所应当,您说可是?」

    晏子期道:「休得胡说。」手指下意识间扣紧干戈剑柄。

    心魔却是从此已生。

    次日上午,易兰台换了一套竹叶青色的长衫,束一条如意绦,打扮就像个寻常读书人。采风使是他正职,阳城临近北疆,虽近边境,却向有富饶之称。他不欲宣示自己身份,想先暗自查探一番。

    主仆三人行走城中,见市面繁荣,景物昌盛,心中却也赞叹,易水指著街上一只肥头大耳的白猫笑道:「单看这只猫,可见这城中富庶。」

    易兰台对仆从宽厚,因此两人敢於随意谈论,易山便问:「怎讲?」

    易水道:「一只野猫也这般肥硕,可见此地居民生活必然不差。」

    易山道:「原来如此,还是你仔细。」

    易兰台本来负著手听他们说话,这时便笑道:「这不是野猫。」

    两人不解,易兰台伸手捞起那只猫,轻轻托起它的下巴,两人才见它颈上系了条细银链,一枚花丝镶嵌的宝石坠子隐在丰厚的皮毛中。

    易水赞道:「公子好眼力。」

    易兰台一笑,放下那只猫,道:「猫多认路,让它自己寻家去吧。」

    话音未落,却见一个老者带著一个八九岁孩童路过,孩童见了白猫心生欢喜,一把抱住,叫道:「爷爷,猫,猫!」

    老者笑呵呵地看著孩童,摸摸他的头,一条鞭子忽然劈头盖脸抽过来,一名豪奴怒喝道:「好大胆子,竟敢偷我家小少爷的猫!」

    这一鞭子抽得孩童脸上顿生一道血痕,孩童又怕又疼,一松手,白猫拔腿就跑,豪奴大怒,又是一鞭。一只手忽将鞭柄擎住,正是易山。

    易山懂些粗浅武功,力气又大,那豪奴竟挣脱不开,恼怒之下,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不住口地骂出来,易兰台听他不住口地道「我家知县老爷如何如何」,暗自皱眉,吩咐一句:「易山,放了他。」

    易山听从吩咐放手,却使了个巧劲,那豪奴向后摔了个仰八叉。他倒也识得厉害,拔腿便跑,口中犹说「有种你们莫跑」云云。

    那老者和孩童还站在一边瑟瑟发抖,易兰台温言抚慰了几句,又递了些碎银压惊,老者死活不肯要,只说:「公子,刚才那人是当地一霸,您可要小心!」

    易兰台笑道:「不碍事的。」

    待老者和孩童离开之后,易兰台找了一家茶馆坐下,低声吩咐易水:「你去打探一下,此地知县官声怎样,方才那豪奴又是何人。」

    易山道:「公子,这还要查?仆人都这样,主人还能是什麼好东西!」

    易兰台笑道:「不然,方才一路走来,此地尚属富饶,何况亦有恶奴瞒主,仗势欺人之事,不可冤枉了好人。」

    易山心悦诚服。

    易水领命而去,他个性较为谨慎,颇得易兰台信任。

    坐在茶馆里,易兰台意态悠闲地喝著茶,易山忽道:「公子,这怎不是你平日的摺扇?」

    易兰台一怔,发现自己方才拿出的却是莫寻欢那柄「谁许一生悠然」,不由微微苦笑。他轻摇摺扇,脑海中闪过那双与己酷似的眉眼,那副冷笑模样,还有那句一字一字咬得无比清晰的「独自莫凭栏」。

    他和易山在茶馆里坐了大半个时辰,就见易水匆匆赶回来,一脸神秘兮兮的笑。

    「公子,」易水行礼之后,告了罪坐下,「真不出公子所料,阳城的知县老爷倒是个好官,就是,」他忍不住笑,「那知县老爷,是个惧内的!」

    易兰台也忍不住好笑:「这是怎讲?」

    易水笑道:「这位知县老爷发妻早逝,府上是个姨太太当家,那姨太太又生了个小少爷,在府里说一不二。刚才那人,本是那姨太太的弟弟阎甲,仗著这点势力在阳城里横行霸道。那知县虽管过两次,那姨太太寻死觅活,又在他脸上抓出了好几道血口子,害得他几天不敢见人。」

    易兰台笑著摇手:「好了好了,谁准你这般议论朝廷命官了?」

    他也不多说,带著易山易水回到客栈。

    当晚易兰台坐在窗边,凝神写著有关阳城一县的奏摺。

    把阳城治理得如此富庶,县令显然是个有能力的官员。然而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他不能拘束家人,任其妄为,故而难以大用。此人任一县之长或许可以,再往上升,却又难了。

    他放下手下的毛笔,思索片刻,终於又撕去了写完一半的奏摺,今日所见,毕竟还是耳闻为多,若因此轻易毁了一个好官的前程,也不妥当。明日还是先见过这位县令,再作安排。

    易兰台正想到这里,忽闻窗外几声细弱的猫叫,白影一闪,一只猫轻巧地跳了进来。易兰台见它颈上宝光乍现,识得正是白日里那只猫,不觉好笑:「你怎麼跟到这里来了?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白猫神态乖巧地凑了过来,一边摇著尾巴一边贴近他的手腕,忽然间它张开口,朝著易兰台的右手一口咬了下去!

    这若是个人,别说是这般近的距离,就算是再突然的偷袭,也不能得手。然而动物却不同人有杀气,而动物没有。

    那一口几可见骨,谁也未曾想到一只普通的家猫竟有这般的力量。易兰台反应过来为时已晚,左手一挥,白猫著地滚了出去,面上竟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随即它头一歪,倒地而死。

    易兰台疾点右手上几个穴道,却惊觉全身的内力不知为何竟顺著那个小小的伤口奔涌而出,他运内功相抵,却是愈抵愈烈,便如长堤上裂开一个缺口,大有一泻千里之势。

    虽至此时,易兰台情绪仍是冷静,他静静思索自己所知的数种毒药,并无一种药效如此迅猛。虽不知端倪,然而他自不会束手待毙,当即盘膝而坐,右手食中二指捏了个剑诀,姿势怪异,正是师伯吴江传给他的「枫叶冷」内功,一股细细寒流自丹田处升起,缓慢向全身经脉运行。

    随著这股阴寒之力流转,内力流失速度亦是逐渐慢了下来。

    易山易水见自家大人饭也不出来吃,未免奇怪。就在这时,忽听外面一阵叫嚷哀号之声,两人不由一惊,心道莫非来了土匪不成?

    两人对视一眼,易山道:「我出去看看,你保护大人。」说罢拿了把单刀,转身出门。

    他这一去,未过多久,前院竟又传来火光阵阵,喧哗不断,有人大声喊道:「是戎狗,戎狗进城了!」声极惊恐。

    「戎狗」乃是当地人对戎族人的蔑称。阳城位於北疆边境,虽然冲突不断,但前些年碧血双将连续大败戎族三次,戎族已然无力入关,怎会忽然间入侵这样一个在军事上全无地位的小城?

    外面喊杀声音愈大,惨呼之声不绝於耳,易山自从出去之后一直未归,易水心下担忧之极,他不比易山尚有武功在身,暗道大人一个文弱书生,若是他们冲到这里来,又如何是好?

    他急得团团乱转,忽一眼扫到小院中的水井,心中有了主意。

    易兰台正在室内运功,此刻已至物我两忘之境界,外面一切声音情境都入不得他眼耳,偏是这时,有人将他一把抱起,向外就跑。他一口真气岔住,登时话也说不出,手足都动弹不得。

    易水急急道:「大人,事急从权,你莫要怪我!」说著把他拖到水井边,以桶索系住他身子,咚的一声丢了进去。

    冷水浸身,滋味委实不好受,这还在其次,他被易水一拖几乎走火入魔,刚刚勉强抑制住的内力霎时奔涌而出,十余年心血,竟毁於一旦。

    井外打杀声音不绝於耳,易兰台再克制不住心神,终是晕了过去。

    易兰台醒来的时候已近黎明,正是一天之中最为黑暗的时刻。

    外面的声音已然停止,星月无光,周遭死一般的寂静。易兰台咬紧牙关,扯住桶索向上攀爬,此刻他身上内力已然消失殆尽,先前受伤的右手更是使不出半分力气,靠著一只左手,他好半天才慢慢爬上来。

    小院中血腥气味浓重,易兰台踏出井沿时不知被什麼绊了一下,他咬紧牙关,踉跄前行,摸索著来到自己的房间,点燃桌上的残烛。

    光芒乍现,易兰台心头一震,只见房中一片凌乱,桌椅翻倒,床上的被缛被掀开,床板也被戳了几个大洞,自己的包裹却被随意丢在地上,里面的银钱仍在。

    易兰台眉头一皱,但此时不及细想,他拿著蜡烛又向外走,烛光晃入院中,他忽觉胸口一滞,原来井边倒卧了一具尸体,竟是易水!

    他心头剧痛,易水跟随他日久,为人谨慎细心,不料竟横死阳城。他勉强抑制情绪,上前查看,又不由一惊:「这,这是戎族刀法!」

    易兰台武功虽失,眼力仍在,易水是被一刀致命,这一刀力大势狠,行凶之人有意掩饰自己刀法,但招式虽可掩饰,刀意却遮掩不住。

    易山的尸体倒在院门前,依旧是被戎族刀法所杀,易兰台双眼一闭,再也控制不住,两行泪水滚滚而下。

    他知道,此地再留不得了。

    县衙的侧门处,有人不住敲著门,过了半晌,门里人提著一盏灯,睡眼惺忪地吼道:「谁啊?」

    门打开一条小缝,两人打了个照面,一时间都怔了。

    原来开门之人,却是白日里被易山打过的那个豪奴。此刻他也认出了门外的易兰台,双眼瞪得好似铜铃一般。

    易兰台眉头一皱,他久经官场,自知这般小鬼最是难缠。便拿起官威,负手道:「我是当朝六品采风使,叫你家老爷出来。」

    这两句话极有气派,若是京城中人见了,定然不敢小觑。无奈这豪奴不过是一个边疆之地的小人物,哪里懂得这些?他上下打量易兰台几眼,见他半身湿透,一副潦倒书生模样,冷笑道:「你是个官?那我还是皇帝老子呢!妈的你白天不是很神气吗?也求到老子头上来了?滚!」

    这人正是易兰台,他此刻武功全失,被关在门外全无反抗之力,只得道:「我有要事,你莫要耽搁」刚说到这里,忽听门里那豪奴大吼道:「来人啊,那群戎狗的同夥在这里!来人啊!」

    易兰台印鉴在昨夜已失,无以为证,他一顿足,只得匆忙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