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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龙潭虎穴

    潇湘子正在地室之中闭目沉思脱身之计,忽闻一阵沙沙之声,知道有人下地室,心中只以为定是那三老又来追问自己,不由又惊又怒,身子一坐起,耳中听得一少年口音道:“老前辈,请万勿惊疑,我是来救你老人家出险的!”

    潇湘子不由一怔道:“你是谁?”

    石继志看了左右一下,心如火焚,不由急道:“请你老人家相信我!家师上官先生,想必你老人家也有所耳闻吧?”

    潇湘子本是面带冷笑,闻言后突然一惊,眨了两下那双瞽目道:“什么?上官先生?

    你是他徒弟,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

    石继志上前一步,叹了口气道:“老前辈,你老人家是有所不知,弟子是为向三老谢罪而来,因知老前辈被困于此,故甘冒万险前来搭救。庄内地势我较熟悉,尚盼你老人家勿再多疑,即刻随弟子出庄才好。”

    潇湘子闻言后略皱了一下秃眉,苦笑一下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石继志此时唯恐被人发觉,自己救人不成反受其累,心中暗自着急,偏这老人竟问个不停,不由急道:“我叫石继志。你老人家快随我走吧!”

    潇湘子忽然苦笑道:“石继志,贫道已是瞽目残肢的废人了……我是走不动的……

    恐怕逃走不成,反害你受累,你……还是自己走吧!”

    石继志不由急道:“老前辈且放心,弟子背着你走好了……他们没人知道!”

    潇湘子苦笑了一下,摇摇头道:“孩子!你也太大胆了……那三个老怪物武功并非等闲,你万万不是他三人对手……”

    石继志不由一竖剑眉道:“生死有命,成事在天,弟子自信轻功尚稍有造诣,也许背负老前辈逃出此庄并非难事。”

    潇湘子忽然劈出一掌,其疾如电,直往石继志前胸劈去,手掌才一拍出,就有一股无比罡劲之风直往石继志逼来。

    石继志惊慌之下,双掌于千钧一发之际向下一按,以“一鹤冲天”之功,“嗖”的一声上拔丈许。

    潇湘子这一掌打空,然而他那死灰般的面颊之上却挂上了两条笑纹。

    石继志乍惊之下,飘身而下,方一展眉,未容出语责问对方,那潇湘子已含笑点头道:“好孩子!武功果然不错,贫道就随你冒一次险吧!”

    石继志闻言大喜,这才知道老道竟是有心相试,看看自己到底身法如何,若非是自己应变快,以此老方才那种掌力,自己定然受伤无疑,想着不由又气又怕,只好苦笑着摇了摇头道:“现在你老人家总可放心随我走了吧!”

    说着走近潇湘子,将身子俯下,潇湘子果然俯身于其背。因他只有一只独臂,为小心起见,石继志又用束带由潇湘子背后打了个交叉十字捆牢,再试了试,并无大碍,这才展动身形,腾身上了那蒲团之上,只听一片沙沙之声,那大蒲团自动冉冉上升,须臾已至上室。潇湘子在身后嘱咐道:“石继志,你要小心了!”

    石继志答应着,蹑足而出,见那小童司明犹自好梦方酣,这才大着胆将门开了一扇,飘然而出。

    茫茫深夜,大雪漫天,展目所望白花花一片,雪中翠舍,一色冰洁,直如琼楼玉宇一般。

    石继志此时心情紧张,可不敢再多耽搁,一提丹田之气,虽背负一人,仍轻如飞燕,像一片枯叶似地飘落院中。

    他展动身形倏起倏落,一刹那已扑出三重庭院,来至庄前。遥见朱红大厅内,烛光映天,光彻数里,似仍有不少子弟在内守夜,不时还传出嬉笑之声。

    石继志身形再向前一窜,拧腰作势,以“潜龙升天”之式,猛然间拔起三丈,足尖已踏向一处翠馆岔檐之尖。正想强提“混元真气”在高处穿越行走,却听到“嗤”的一声疾啸,突闻背后潇湘子低呼道:“左边暗器!”

    石继志惊慌之下,一点有足,睨目已看清飞来一道白光,一闪即至,直往自己腰侧袭来。他忙出右手,并二指向那暗器之上轻轻一点,铮的一声,那暗器落向瓦面,击起一溜火花。目视处,竟是一支瓦面透风镖。

    以石继志以往个性,受人暗算一定必要找还个公道,可是此时他知道事态严重,万万不敢惊动庄内诸人,所以他只偏头看了一下,仍然向外纵扑疾出。不想身才纵起,隐隐又闻身后不远处二人喝道:“打!”紧跟着破空之声一闪即至,石继志一式“黄龙翻身”,以“金环双递掌”将飞来暗器操入手中,竟又是一支瓦面透风镖。

    就在他双手接镖的一刹那,似星丸跳掷般由身前疾扑上一条人影。

    这人身形极为轻巧,二路轻蹬巧纵,刹那已扑至近前,口中冷笑道:“何方鼠辈,深夜入我卧眉庄?我叫你来得去不得!”话方毕,以“排山运掌”双掌推出,往石继志前胸猛打过来。

    石继志两番为此人暗器所袭,也禁不住怒焰高涨,口中哼了一声,猝然向外一翻双腕,叱道:“原物奉还!”但见两点寒光一闪,因去势太急,相距又近,这双暗器出手一闪已至那人身前。

    那人万没料到对方竟有如此身手,居然把自己出手的暗器接住发还,心中不由着实一寒,惊魂乍飞之下,猛然向后一挫腰,收回双掌,紧跟着磨腰拧身,一式“倒扯大旗”,“嗖”的一声反窜出三四支以外。那双镖“噗噗”两声,相继打入雪地。

    石继志双镖出手,不敢再稍事逗留,乘机又展开身形,倏起倏落飞纵而出。

    以他脚上功夫,要想把身后那人拉下原本也非难事,可是他方想以极上轻功“混元一气凌波步”猛纵脱身,却又听得颈后潇湘子道:“先除来人,以绝后患!”

    石继志闻言不由中气一沉,来到一棵大雪松之下,猛然回身一看,果见那人已扑近。

    先前因两方一跑一追,又系黑夜,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辨清彼此。此时经过一番比试,那人行近后冷笑一声道:“姓石的,你好大的胆!竟敢午夜劫人而出!你还想跑么?”

    石继志被对方这么一喝,不由心中一惊,始看清楚来人竟是方才和沙麒奉命监视自己的老头,知道这老头既被沙麒称为师叔,定有惊人功夫,心中不敢丝毫在意,闻言后也冷笑一声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竟敢拦我去路!”

    话声一了,那老头已猱身而上,起式以“贯穴手”直往石继志小腹猛击。石继志向左一侧身,张虎口向老头手腕上就擒。

    那老人姓沙名季直,是三老中沙梦斗的三子,自幼随父练就一身颇为惊人的功夫,尤以“七十二把擒拿手”见长,小巧功夫中擅长“十三挪体”之术,卧眉庄中,轻功仅次于天山三老。

    二人一动上手,一霎时已是十几个照面,但见人影晃晃,衣衫飘飘,掌风呼呼,疾劲已极。

    二人各自心中惊异。盖因二人皆非等闲之辈,即使有所差别,亦非短时间内可分辨得出。这么一来,石继志心中有点沉不住气了,唯恐时间一久,被别人发现,自己虽身怀绝技,真要用来和那三个老怪物做困兽之争,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这么一想,不再手下留情。正逢那沙季直向外撤身,石继志以双掌向沙季直背上就打。

    石继志掌一到,沙季直猛然从右往后一翻身,横着探掌往石继志右臂上便卸,一伸手就用的是“九式卸骨法”。

    石继志双掌扑空,猛然往下一沉,往左一带双臂,身随掌走,一腾身就窜出三丈多远。那沙季直跟纵而进,猛往上一扑,石继志有心把他引得离开那大厅远些,好专心来对付他。

    石继志一连三个起落,扑奔了偏北一带,贴近了一处假山冰峰,他脚步忽然放慢。

    身后沙季直身形向下一落,口中喝了声:“姓石的!休走!”猛然向外一探掌,“云龙抖甲”,直向石继志背上的潇湘子便打。石继志见他这一掌打来,唯恐伤及潇湘子,慌忙向外一错步,欺步进身,并双指一式“游龙探珠”,向沙季直两眼上便戳。

    沙季直一掌劈空,石继志双指已到,他猛然一回头,身子向下一矮,忙向左一晃身,身躯贴着地面翻回,随着双臂向外一抖,双掌挟着两股劲风,直奔石继志肋骨上就打。

    石继志一甩右肩头,脚下用力,腾身纵起,上拔有丈许。沙季直长身跟纵而起,却不知正上了石继志的当。

    这沙季直身形方一纵起,忽见当空石继志身形突然向后一个猛然倒翻之势。

    石继志身势可谓美妙已极,他虽身后背着残废的潇湘子,可是身形活像一条凌空柔蛇,呼噜噜带起一阵风声,已扑向了沙季直身后,一式“凌空现爪”,双掌向外一抖。

    沙季直身在空中,万没料到石继志竟会有此一招,可是要想再逃开石继志这一招已来不及了。

    他只觉后心一麻,身形禁不住向外一震,只要石继志双掌指尖向上一挑,就算这沙季直有一身横练功夫,也是不死必伤。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石继志忽然心中不忍,双掌倏地向后一拧,强收了五成功力,就如此,那沙季直偌大的身形,就像一个汽球似的,砰然一声,弹出了八尺以外。

    他只是觉得后腰“志堂穴”上一麻,顿时双目一黑,口中仅“哦”了一声,身子落于地上,登时闷晕了过去。

    石继志虽一招奏功,也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二人这番龙争虎斗,四面依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惊魂乍定的石继志站定身形,长长吁了一口气,身后潇湘子慢慢地道:“孩子!好功夫……”

    石继志不由一笑道:“老前辈,你老人家放心,再往前不远,就可逃出庄外了。”

    潇湘子微叹了口气道:“这一次可真是麻烦了你了……孩子!”

    石继志本已腾身而出,闻声忙止住脚步应了一声,潇湘子迟迟道:“孩子,你这么救我,是否有什么事要有求于我?你不妨说出来,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帮你。”

    石继志不由脸一红,笑道:“老前辈!弟子无事相求,只求能救你老人家出庄就行了。”话方一出口,心中不禁一动,觉得此言似乎须待斟酌,但话已出口,又岂能再反悔?

    潇湘子忽然惨笑了一声道:“孩子!如无相求,就不必了。”石继志身方腾出,忙又止住问道:“怎么不必了?”

    潇湘子叹了口气道:“我是说不必出去了……出去也是死路一条,你还是把我送回原处吧!”

    石继志闻言陡然一惊,不由问道:“怎会是死路一条?”

    老道人叹了口气道:“孩子,你就别问了,快把我送回去,你再回到原处,这样那三个老怪物还不会取你性命,你就快些吧!”

    石继志一竖剑眉道:“老前辈,为何至此时尚出此言?莫非弟子就闯不出去么?”

    潇湘子冷笑一声道:“三个老儿已等在门外了。”

    石继志不由吓得打了个哆嗦,半天不出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此言当真?老前辈如何得知?”

    潇湘子忽然长叹了口气道:“贫道虽瞽目残肢,却亦精擅麻衣神算之法。适才你与那人打斗时,我已默运先天数断算了一番,紫辰出云,却有三颗剑星突列于前,定是那三个魔头守在庄外无疑了。”

    石继志闻言将信又疑,稍停后忽然一跺脚道:“生死有命,前辈请勿忧,弟子既存心救你老人家出去,就是眼前有刀山油锅,也只能一闯,万无中途退却之理!”说罢猛然手握肩头剑把一按卡簧,“呛”的一声,已把那口“朱雀剑”拿入手中,顿时红光耀眼,映照得地下白雪均成了红色。

    潇湘子自知再劝无效,不由叹了口气,随即闭目不言。石继志握剑在手,胆力陡增,向下一弓腰,直如飞猿起空,一拔两丈,已落足一冰石之上,随着纵起,一路向外飞扑而去。

    潇湘子不发一语。一阵疾驰之后,已离那庄墙不远,中途并未有任何阻拦,石继志不禁欣喜异常,心想潇湘子之言也许不是真的,不由足下更加了几分劲力。谁知身形方往庄头上一落,突见一道匹练也似的奇光划空疾射而来。

    这道奇亮的白光,不偏不倚正射在了石继志脸上,把他吓了一跳,他身形跟着飘下,目视处,他陡然吃了一惊,暗道声:“我命休矣……”

    原来唯一可通山上的那条连着庄门的石桥上竟赫然立着三个老人家,并有四个青衣童子倚在桥前,内中一人持马灯,那道匹练也似的白光正由灯里发出,闪烁不定。

    为首老人正是三老中白发王秦勉,他见状哈哈一阵狂笑,声震四山,突然止笑道:

    “石继志,你来得正好!我兄弟候你们多时了!”说着回头看了沙、郝二老一眼,哼道:

    “老兄弟,我们可没白来吧!”

    石继志此时才知潇湘子之言果然不虚,天山三者竟早已守候在庄门之外。他只好硬着头皮向三人一揖道:“三位老前辈,请高抬贵手,容弟子将这位道爷送出一程,再立即赶回,一切但听尊便,如何?”

    三老中二爷铁扇老人沙梦斗性情最为急暴,闻言长笑了一声道:“石继志,你想得太美了!要想出去无何不可,可是也得和我们老兄弟打个招呼呀!”说着向前走了几步,目露凶光地冷笑了一声道:“你背后背的何人?”

    石继志不由脸一红道:“是潇湘子老前辈……”

    那金笛生郝云鹤本在一旁微笑不语,此时不由慢条斯理地走前了几步道:“石继志,我且问你!”

    石继志虽知这位郝云鹤一向是诡计多端出言最为难缠,也只得硬着头皮道:“前辈有话请说,弟子洗耳恭听。”

    郝云鹤哼了一声,面带薄笑道:“石继志,我只问你,你千里迢迢来至我卧眉庄,所来为何?”

    石继志闻言心中一惊,才知这老儿果然厉害,躬身答道:“弟子此来,是欲求三位前辈宽有弟子失手伤人之罪……”话尚未完,那郝云鹤猛然剑眉一挑,厉叱了一声道:

    “住口!”

    吓得石继志打了个哆嗦,却听那郝云鹤道:“你既知道是来此请罪,那就更好了……

    我且问你!按说你伤我门下掌门弟子,罪本已不可赦,但我兄弟看在令师上官老先生份上,不想与你一般见识,本已有开脱之心,却不料你竟敢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深入我兄弟禁室将这老道救出,看来,你是出入无人之境了……”

    说到这里,这郝云鹤突然话音加重,冷笑了声道:“可是,今夜真太不巧了……石继志!我天山三老,在武林中谁不尊敬三分?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竟敢如此目中无人,若不给你一个厉害,你也不知天高地厚!今天我三人也不难为你,你只管把一身本事施展出来,我兄弟三人若阻你不住,一任你逃走。你自问有此能耐吗?否则,你就得随我们乖乖回去,听凭我们的发落!你意如何?”

    这郝云鹤说完话,睁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看着石继志,好一副不怒自威的姿容,大有一言不合,即要出手制人之慨。

    石继志闻言不禁低下了头,略略想了想,要说眼前三个武林中的怪杰,自己还真不敢说有把握能胜其中之一,更何况是三人一起了。而自己此来本是赔罪,如今可说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还再敢罪上加罪。

    可是转念一想,他立刻感到为难了:“这潇湘子是无辜的,自己何忍眼见这仁厚瞽目的老者,落于他三人之手?身为堂堂武林侠士,若见义不为,还成什么侠义道?传扬出去岂不令人耻笑?即使为此开罪了天山三老,就是师父知道,也决不会怪我。”

    这么一想,他不由立刻变得热情澎湃,猛一抬头,星目射出奇光,朗声道:“郝老前辈,恕弟子难以从命,见义不为非君子。只请网开一面,容弟子送这位道爷下山,弟子定会赶回,一任三位前辈降罪,否则弟子也只好得罪了。”说着话,不由目射奇光,单手叉腰,一副神威之态。

    这番话一出口,天山三者都不由一怔,他们万万没有料到,眼前这年轻人居然有此胆力,竟敢当着自己说出如此一番话来,一时大出意料之外。

    那自始未开言的白发王秦勉此时竟也沉不住气了,只见他突然仰天一阵狂笑,笑声甫停,手抚银髯道:“好得很!娃娃!算你有胆力!”说着看了自己兄弟一眼道:“这娃娃猛得很……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有些什么能耐!”

    说着大袖一展,直如一片乌云似的“嗖”一声已飘落在石继志身前,白眉一耸,哈哈大笑道:“娃娃!你只要能通过我兄弟三人这一关,一任你远走高飞,我兄弟若再拦你,就不算是成名的侠义道!”

    石继志闻言道了声:“好!”

    却有一阵冰冷的笑声自石继志身后发出,众人都不由一惊。一细听,才知这阵冷冰冰的笑声,竟是潇湘子所发。

    石继志身形方往前一挺,预备先敌白发王秦勉一阵,听背后潇湘子突然一阵冷笑,不由吓得一怔。那潇湘子笑声一停,冷冷发语道:“秦胡子,也亏你这话说得出口,我都为你害臊!”

    秦勉被骂得脸色一红,厉叱道:“老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潇湘子冷笑道:“堂堂天山三老,居然对一个小小后辈说出这等话来,真令人大笑失齿……”说着竟自哈哈狂笑了起来。

    这笑声使得三老感到无比震怒,郝云鹤和沙梦斗二人双双纵身至石继志前。

    尤其是那沙梦斗,满头银发根根倒竖,厉叱一声:“住口!”但潇湘子的笑声依然不停,最后都似快笑出了泪,那铁扇老人沙梦斗大喝道:“我毙了你这恶道!”

    他身形一纵,已至石继志身前,指尖向外一抖,就听砰然一声大震,石继志身形一连晃出七八步,但沙梦斗也退后了好几步。

    他拿桩站稳后,脸都气青了,做梦也没想到竟是和那断了一只手的瞎道人对了一掌,更没想到那潇湘子竟依然有此功力,居然能硬接自己这么凌厉的一掌,哪能不又急又怒?

    那潇湘子哧哧一笑道:“沙梦斗,火气别这么大……我老道要不是断了一只手瞎了这双眼,嘿嘿……你呀!你那两手还差得远!你有什么值得如此骄傲?”

    沙梦斗闻言气得大喝一声,方又要扑身而上,却听见秦勉一声喝道:“二弟且慢!”

    沙梦斗忙依言驻足,白发王微微一笑道:“潇湘子,我且问你,何事令你如此好笑?

    莫非这样对付这娃娃还不算厚道么?”

    潇湘子闻言哼了一声道:“自然不算厚道!非但不算厚道,简直是以强凌弱,传扬出去,岂不令天下武林中人齿冷?”

    沙梦斗闻言呼了一声道:“老道,依你之言,莫非是要我们放了你们才算是应该的么?”

    潇湘子哼了一声道:“放?你说得也未免太狂了!我潇湘子一生从未做过任何偷偷摸摸之事,就是走,也要光明正大地出去!”

    郝云鹤冷笑一声道:“依你之见呢?”

    潇湘子挥了一下那只独臂道:“我老道说话一向公正,如果你三位愿意一听,我不妨说出一个办法,至于你们是不是愿意采纳,那也只好悉听尊便了!”

    白发王秦勉冷笑道:“你且说说看!”

    潇湘子这才道:“秦勉,对一个末学后进的小辈,你们堂堂天山三老居然用起车轮战的手法,不免太过以强凌弱了。依贫道之见,你三人只出一位,和这位小兄弟一较身手,如胜了他,自然我二人随你回去听任发落,否则就应任我二人出去!秦勉,你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三老不由互相对看了一眼,彼此都感到道人之言确实有点道理,又都不免感到一阵面热。白发王秦勉厉声道:“你说得也未免太便宜了!其实对付这娃娃,我兄弟也许不需出手,只叫一个门下弟子,他也未必就能准胜……可是只因你二人欺人太甚,我三人如不亲自出手,难消心中之恨!”

    他目射奇光,忽然又哼了一声道:“这么好了,为表示我三人大量起见,我们不需一一出手,只合摆一阵,如这娃娃能由我三人这个拳阵中通过,就任他背你去!如何?”

    石继志闻言不由一惊,心想:“乖乖!三人合摆一拳阵,我哪能闯过?别说是三人了,就是一人,我还不一定能行呢!”

    他正要辩论一番,却听那背后的潇湘子冷笑道:“如此甚好!”

    石继志闻言呐呐叫道:“老前辈……这可如何使得?”

    潇湘子却呵呵一笑道:“娃娃,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天山三老是何等样人?自然是言出必遵!娃娃,你只要打起精神来,好好将这三老拳阵通过,我们就可以走了。”

    白发王秦勉不知道这潇湘子为人,较其拜弟郝云鹤更为诡计多端,闻言后虽觉话中有因,但却一时猜他不透,只好冷笑了几声。

    潇湘子却又接着道:“秦勉,我们可把话说在前头,你这拳阵共是多少招式?这点贫道却要记着,以免交手时不分时间,我们吃亏!”

    金笛生郝云鹤闻言后,心想,好个老奸巨猾的潇湘子!一阵气愤道:“告诉你,老道!这拳阵一共是一百二十八着,你只管数着好了!”

    说着正要向一边走去,却又听得那潇湘子喝道:“慢着!贫道还有话要说!”金笛生一皱剑眉道:“你还有什么要说!”

    潇湘子嘻嘻一笑道:“咱们话可说在前面,如果这位哥儿真能通过你们三个这拳阵,就等于你三人已原谅他打伤你弟子的罪过了,这话对不对?”

    此言一出,三者都不由一惊,互相对望了一眼,各自暗叫了声:“好精明的老道!”

    三老中秦勉性情较为沉着,遇事总是老谋深算,金笛生郝云鹤更是诡计多端,出言极有分寸,唯独那铁扇老人沙梦斗,此人秉性刚直,常常言出无心,一听潇湘子之言,毫不加思索,脱口道了声:“这个自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金笛生郝云鹤赶忙一摇手,但沙梦斗话已出口,不由叹了口气。秦勉见状略顿了顿道:“好吧!就这么办吧!”

    郝云鹤朗声道:“我们所要摆的这拳阵,名为‘三十六天罡锁云阵’,内分散手一百二十八式。娃娃,只要你能通过,就任你们出去!”

    石继志闻言心中确实吃了一惊,但事已至此多辩无益,只好咬牙点了点头。

    秦勉向身旁侍者挥手道:“看灯侍候!”那弟子答应了一声,转身飞跑而去。须臾跑来六个青衣壮士,各自手持一盏明灯,光华四溢。侍者跑近后,秦勉看了左右一下道:

    “按星座而立!”

    一霎时,六人已分散于桥面,按六角而立。石继志冷眼一看这种阵势,不由暗吃了一惊。

    原来这种阵势在宽不过两尺的桥面上一摆,四周已无丝毫空隙,桥下是千丈深谷,低视之峭壁千丈,稍有疏忽,定会失足而下。三者再以“三十六天罡锁云阵”在桥面上一摆,空隙之地几不能立锥,要想从容通过这种拳阵,谈何容易!

    庄丁将这灯阵列好,秦勉道:“娃娃!我们这天罡阵可是要限定地方的,你自己画一个界线吧!”

    石继志内心虽惊战不已,但自幼随侍名师,对于一般阵式倒也并不陌生,开口应道:

    “弟子遵命!”随即弯腰略看了一下道:“如三位前辈不介意,就暂以丈五见方如何?”

    此语一出,三者心中都不由暗吃一惊,他们万没想到,这少年居然敢出此狂言。须知丈五方圆之地,要容下四个行拳过掌的人窜腾跳跃,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三老彼此互看了一眼,白发三点点头道:“好!娃娃,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就依你!”说着亲自取过几粒石子,以步度量到丈五见方,做了记号,回身笑道:“娃娃!

    天可快亮了,我们这就玩一趟吧!”

    说着话,三位老人一起抱拳,道了声:“请!”皓白月光之下,三个老人全是一色的打扮,每人一身灰布裤褂,白布高腰袜子,打着护膝,下面是粉底便履,一个个精神矍铄,目闪奇光。

    石继志方一抱拳,却听得耳际一丝微音道:“先上阵踩八卦!”石继志心中一惊,随即大喜,知道竟是背后潇湘子暗示先机,哪肯放过,于是借着一抱拳之势,肩头连动也没动一下,只脚尖一着力,身形已腾入了阵中,左足尖虚一点,右掌往右斜向上一穿,“大鹏展翅”式一立。

    三老见石继志突然抢先入阵,不禁相继一愣,哪还敢拖延,彼此一打招呼,立刻各自缩身跃起,却是各取一个方向,呈品字形向上一窜,同时下落,各站一角,石继志不由暗自惊心。

    石继志见他们是按反八卦占的部位,白发王秦勉占的是震宫正东,铁扇老人沙梦斗占的是兑宫正西,金笛生郝云鹤占离宫正南。_三老站位之快,竟是不差毫厘,身形一落,同时斜肩抱拳道了声:“请!”三老身势轻快,下盘稳固,这“请”字一出口,立刻移宫换步,齐往右盘旋,步步扎实,如生根老树。

    石继志亦是如步坦途,身形下塌,两掌向胸前交错,神仪内敛,精华外宣,跟着向上一挺身,双目注定着眼前三人。

    三老像穿花蝴蝶似的,一霎时已盘旋了两周。

    石继志方一提足,潇湘子却低哼了声:“不要动!”他忙停住了脚步,小声问道:

    “我是否要出手?”潇湘子哼了一声道:“拿蛇先拿头,往主位下手!”

    正逢三老身形近前,那白发王泰勉正跃身而起,石继志见他欲从乾宫本位挨到坎宫折回本宫,走到巽位上。

    石继志足尖一点,已腾身而起,一提丹田真气,一式“云龙探爪”,口中喝了声;“弟子放肆了!”立刻抖手出掌,挟着一缕劲风。白发王秦勉向外一滑步,避正锋,探右臂,并双指朝石继志脉门便切。

    石继志连忙往回一撤右臂,右脚往后偏左方,左掌同时从自己右臂下穿出,一式“单推掌”,照自发王素勉右肋便打。

    白发王秦勉是久经大敌的名手,见石继志掌风劲疾,含着内家真力,他立即往右斜冲出一步,脚尖点地一持身,把身躯面南背北,移宫换位,变成了背向西南,面朝东北。

    白发王秦勉果然有一身惊人的本领,身躯这么一转,半悬一半落,双掌齐出,向石继志上盘便打。

    石继志就觉一股极大劲风直往自己前胸猛袭而来,知道白发王果然是内家名手,不敢正面硬接,身随掌走,向左横出四步,他这么向左一跨,已到离宫位上。

    那守离宫正东的是金笛生郝云鹤,他早已待机而动,口中喝了声:“石继志,接招!”一招“黑虎伸腰”向石继志当胸便击。石继志叱了声:“来得好!”双掌“童子拜佛”式往下一翻,两掌指尖向下,往郝云鹤的双掌当中一穿,猛然一分一展。郝云鹤向外一抖手,并中食二指向外一点,但听“嗤”的一声,这股劲风直往石继志有助“腰眼穴”上便点。

    石继志忙一提浑身罡气护住穴眼,但郝云鹤这种“石指”之力非同寻常,石继志顿时就觉半身一麻,向前踉跄半步,口中“哎哟”一声。

    郝云鹤冷笑一声,向上一垫步,用“单掌伏虎”式突然以按挤力往石继志背脊上按了下去。

    石继志半身已麻,忽听背后潇湘子低喝了声:“侧跨一步!”同时那股罡风已压顶而来,几乎令自己窒息,匆忙中依言跨出了一步。

    无巧不巧,郝云鹤这么厉害的一掌,竟擦着石继志衣边击了下去,他心中不由暗吃了一惊,因为石继志这一步所跨的姿态方位,都是恰到好处,颇似武林中传说的“幻步十三式”。

    他这念头还未转完,石继志又听得背后潇湘子低语道:“左三右四,矮身盘掌!”

    慌忙中石继志依言而行,左三步正避开了郝云鹤的一式进步劈掌,右四步方一错过,盘身现掌。这一掌是他冒险劈出。可是无巧不巧,一条黑影方点步而进,正是那铁扇老人沙梦斗,石继志这一掌正迎着他的来势,他无防备之下,竟被这一掌给逼退三步。

    这“幻步十三式”为潇湘子生平不传之秘,如今虽瞽目残废,不便自己施展,可是却可以口道出,让石继志一招一式使出。

    天山三老见状不由大惊,他们曾未想到,这些招式竟是石继志背后的潇湘子耳语指点,一时只以为石继志本身所擅,心中大惊。

    一百二十八式转瞬已去其半,堂堂武林中的怪杰天山三老,竟未能将一个弱冠少年制住,若传扬出去,岂不令人耻笑?这么一想,三位老人不由都急出了一身汗,彼此看了一眼。

    白发王秦勉首先冷笑了一声:“哪里跑!”正巧石继志踏上了“坎”宫,这白发王秦勉口中哼了一声:“打!”移步换位,猱身而进,一扬双掌,“游龙探爪”,呼地一掌袭来。

    石继志见他掌击自己中盘,掌未到劲风先至,暗惊这一招来得好疾,忙往有一找“艮”位,身形往右一带,向外一展左掌,直切自发王脉门,同时以上官先生亲传的“摘荷痛掌”首招“劈青桩”,猛地一掌直向秦勉“华盖穴”上打去。

    秦勉冷笑着向后一带掌,已圈在石继志身后。他心中恨透了那潇湘子,向前猛然一扑,以“狮子摇头”式,双掌斜着一推,直往潇湘子身上击去。

    这种动手过招,看似慢条斯理,可是暗中却较任何打斗都要凶得多。因为他们足下所踏出的每一步,都与八卦生克有关,只要踏错一步,中了三人的八卦连环招生阵,会不攻自乱,任人割宰。

    石继志初生之犊,哪里知道这种阵法的厉害,若非是潇湘子在一旁连续耳语,步步均是按着“幻步十三式”所踏,早已就败于三者掌下。

    石继志被秦勉一式“狮子摇头”逼得向前一跄,潇湘子忽然低语一声:“快踏辰宫!”

    石继志向左一脚,方踏上“辰”门,就觉后腰刷地擦过一掌,这一掌尽管再快再疾,依然只是擦着他衣服而过,铁扇老人沙梦斗施出这一式“醉里挑灯”,满以为一定可以奏效,却不料依然走了空。

    躲掌人避之侥幸,发掌人暗自惊异,各自都吃了一惊。此时已走在七十二招上了。

    石继志连连为三老逼得面红耳赤,不禁心中暴怒,正巧那沙梦斗抢身在前,石继志口中喝了声:“好!”猛然向后一甩双掌,这一次他动了真怒,向后一甩之际,已运了十成功力,力贯双臂,猛然一个“怪蟒翻身”,双掌上用足力向外一抖,直往沙梦斗两肩扑来。

    这下可看出石继志的真功夫了,这种掌力暗含着他在峨嵋苦心练就的“莽牛功”,就听“呼”的一声急啸,沙梦斗向下猛一扑,虽避开了这一击的正锋,但却被那掌风的尾势向前冲得几乎把持不住。

    沙梦斗惊慌之下,心想:“好个刁厉的小子!我沙梦斗若连你都制不住,还配称什么天山三老!”他就势以下盘绝技“铁牛耕地”向石继志双腿一扫,快比电光石火,只一闪已临对方下盘。

    石继志识得这一招厉害,暗运先天真力,足尖一用力,身形倏地拔起,例缩了出来,向外一飘身已落在这阵的边沿,真是险到了十分,再多出一步,就得当众认输。

    秦勉见势哈哈一笑,大声道:“小子!你给我出去吧!”说着话已错步而前,以“金蛟剪”的重手法照石继志就打。金笛生都云鹤也同时赶到,一式“神龙抖甲”,直往石继志“脑户穴”便击。

    这一次两下里夹击的情形十分特别,二人应该是各自保护着边门,不让石继志冲出,可是这次他们竟把东北角的斜九宫全让了出来,门户大开。

    石继志为势所迫,不得不往东北角撤步。白发王秦勉的“金蛟剪”掌势较快,掌力已到,石继志向前一赶步,用“斜单鞭”一截,直往秦勉右臂“曲池穴”上点去。石继志掌力施出,身随掌走,用意是想避开金笛生郝云鹤的侧边一掌。

    就在这一刹那间,石继志背后的潇湘子突然大叫了一声:“小心!向后仰身!”这一声叫得特别响,以致三老都听了满耳,石继志惊慌之中忙向后急一仰身。这种“铁板桥”功夫,若在平时练来倒也平常,可是这种情形之下,何况背后尚背有一人,可就十分惊人了。

    二老这相互一击,是“天罡阵”中最厉害的一个交叩,敌人绝难逃开。原来郝云鹤这一扑本是一招诱式,他下面那一手“穿云掌”却紧连着一式击出。

    石继志本是万万不敌,但他依潇湘子之言向后一仰,恰恰破了这“穿云掌”的先机,竟差着一点没有打着。

    这么一来,郝云鹤勃然大怒,方一竖眉,却听见一边的青衣弟子大叫一声:“住手!”

    众人全是一愣,见那弟子走前一步,躬身朗声叫道:“弟子奉二位爷爷之命在侧点招,此时正是一百二十八招,特此报之!”

    石继志闻言不由大喜,慌忙立定身形,向外一拧腰,“嗖”一声窜出阵外。

    天山三老一时木然,他们简直做梦也没想到,这娃娃竟能通过他们的“天罡锁云阵”,这简直让人百思不解。

    因为这一阵明明是按先天八卦、暗含三老独创的易术相斗之学而创成的独有阵式,除非是遇有能极通玄功异术,并擅麻衣五形之说的异人,而且这人还要武功极高,方能通过;却万万想不到,竟为对方一个少年从容通过。虽然石继志最后末招是被那潇湘子一呼方得脱险,可是这已令他三人十分惊异了。

    石继志不待三者发言,一躬到地道:“弟子石继志幸承三位老前辈手下留情,得能通过这‘天罡锁云阵’,就请三位老前辈实现诺言,容弟子过桥才好!”

    三老闻言脸都气白了,但是大言于前,又怎能再为反悔?相互一视不发一语,最后白发王苦笑了一声道:“好吧!我们放你就是了……”忽然他又冷笑道:“潇湘子,此次容你逃出,你可要小心一点,不出一月,定要再捉你回来!”

    话方一了,那潇湘子呵呵一阵笑道:“随你!随你!”遂以那只独手一拍石继志肩膀道:“小子!还不走等什么?这三个老怪物可厉害得很!我可真怕他们……”

    石继志闻言差一点笑出声来,口中道了声:“遵命!”遂向三者抱拳一躬,身起处直如一支脱弦强弩,“嗖”一声已出去三丈许,足尖仅一沾桥栏,反身拧腰,一连几个起落,已失去其踪影。

    天山三老目送其去后,不禁喟然长叹一声,彼此看了一眼,怏怏而返。

    其实天山三老中,只任何一人,若以武功论,石继志万万不是对手,更何况三者联合了。这种“天罡锁云阵”本系一种高深的布阵奇门,至于三老在此阵对敌时所用的招数,倒并无什么厉害之处。他们却想不到那潇湘子早已参习太虚幻术,至于一些八卦五行,奇门易术,简直可说是了如指掌。

    是故这潇湘子仅一听这种阵名,早已成竹在胸,“幻步十三式”是他苦心由两仪图解中悟出的高招,只需按着步法踏出,万无一错之理,不论敌人以何种身法,或用心想逼对方于“死”门,只要施出这种“幻步十三式”,敌人却是连边也挨不上。

    所以石继志连环走开这“幻步十三式”,竟把天山三老苦心研练出来的阵法破得一塌糊涂,这阵中本有一些极厉害的招术,但石继志这种步法,每踩一步,必破坏阵中八卦生克作用,以至于三老空有一身奇技,却是一筹莫展。

    石继志背着那潇湘子一路兔起鹘伏,倏起倏落,方扑出里许,石继志忽然一惊,忙又将身形定住,潇湘子不由问道:“怎么啦?”

    石继志叹道:“糟了!我还有一匹马在庄子里呢!”潇湘子急道:“一匹马,丢了就算了……千万回去不得!”

    石继志叹了口气道:“那匹马还是一匹汗血宝马呢,可是丢不得的!”潇湘子不由也叹了口气道:“这可麻烦了……”

    石继志抬头看了看天,夜空中仅有一颗光华四溢的紫微星射出耀眼的光,这颗星的出现,证明离天亮已经不远了。

    石继志心中不由一阵忧急,忽然他又念起沙漠红丹鲁丝,她一个姣姣玉女,不辞千山万水,一路把自己送到这天山绝峰,而自己连走都不通知她一声,也未免太无情了。

    这么一想,石继志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半天没有作声。

    潇湘子见状奇道:“小子!怎么不走了?”石继志叹了口气道:“老前辈,送你下山后,我还要回来!”

    潇湘子一怔道:“那是为什么?你且说说看!”

    石继志边行边道:“我还有一个朋友在庄子里,她一路不辞千山万水护送我,我却不能不告诉她一声。”

    潇湘子闻言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石继志展开一身轻功提纵之术,忽上忽下,倏起倏落,就连背后的潇湘子也惊异不止。

    路途中,潇湘子道:“石继志,你救了我这条命,我无以为报,我只能教你唱一首歌,你愿意不愿意学?”

    石继志闻言哈哈一笑道:“老前辈,这个礼物我倒敢收,要是送我东西,我还真不要呢!真想不到你老人家还会唱歌!”

    潇湘子呵呵一笑道:“那是什么话?我不但会唱,而且我这歌词也很好呢!”

    石继志本来童心未泯,见荒野无人,纵行之间确实无聊,不由笑道:“好吧,你老人家教我唱吧!反正也没事!”

    潇湘子在背后道:“这首歌可长得很呢!”

    石继志正翻下一座危崖,边道:“老前辈,你快唱吧!”

    潇湘子沉吟了一阵,又道:“孩子,你可是诚心要学?不诚心我就不必麻烦了。”

    石继志道:“当然真心学!我最喜欢唱歌了,要不然我先唱个给你听,你再教我,看看我们谁学得快好不好?”

    潇湘子笑道:“好!好!就这样!小子,你快唱吧!”

    石继志微皱了一下眉,心想这老道怎么又改了称呼,笑道:“这歌可是我一路上信口编的,你老人家可不许笑我!”

    潇湘子哼了一声道:“你就唱吧!”

    石继志这才一边纵腾着,一边引吭高歌了起来,歌声震荡着山野,歌曰:“皓月照干里,沙漠起晨烟,孤剑跨怒马,蹄声响天边……往事如烟血和泪……几经回思……心似剪,啊!男儿有泪不轻弹……莫轻弹……”

    他本是一至情种子,这首歌唱得清彻悠远,一歌而毕,回思起自己经历,不禁泣然泪下。

    背后的潇湘子闻歌大叫道:“好!好!小伙子,这首歌是谁教你的?”

    石继志顿了顿笑道:“这是我从沙漠来天山一路上自己编了唱着玩的,难得被你老人家夸好……”

    潇湘子在他背上皱了皱眉叹道:“我说呢……小伙子,由这首歌里,我知道你是一个多情的人,然而小子你要记住,情之于人,能助人,能害人,运用之妙,存之一心,你要切实把持才好!”

    石继志闻言不由机伶伶打了个寒噤,停了一会儿才笑道:“老前辈,我知道!”又回首笑道:“咦!你怎么不唱?你不是要学吗?”

    潇湘子呵呵一笑道:“要是在五十年以前,我一定要你教我这首歌,可是如今我却无此豪情雅致了……孩子,还是我教你吧!”

    二人在这天山峭壁点纵越腾,直似星丸跳掷一般,天空一轮皓月,对映着山道上的皑皑白雪,越发气象万千,耀眼难开。

    石继志一时兴起,不由笑道:“你老人家快唱吧!”

    潇湘子哼子一声道:“可有一个条件:你要学就一定要学会,否则我可是白教了!”

    石继志连道:“行,行……啊呀!你就快唱吧!”

    这才闻得潇湘子哼出一股鼻音,声调之嘶哑无与伦比,第一句是:“二人打架,你抱我抓……抱之蜉蝣,抓向下巴……”

    石继志听得几乎要笑了出来,心想:“这是什么歌呀?”偏巧那音调又是浊哑已极,根本不成曲,再经潇湘子哼出来,更是难听已极,闻之令人直翻胃,石继志不由叫了一声:“老天!”

    潇湘子闻声突止,哼了声道:“什么老天?你还嫌不好么?告诉你,这首歌除非是你要听,否则就是天山三老跪下来给我磕头,你看我肯不肯给他唱?你要不想学就算了!”

    石继志一听,不由脸一红,心中暗道:“怎么不好听?也亏你说得出口!我一辈子也没听过这么难听的歌!”但他唯恐潇湘子不快,只好佯笑道:“好了!老人家你别生气了,赶快教我吧!”

    潇湘子哼了一声,这才又发音如破锣地唱道:“大地泄天光,伏地拾草芥,腾身掠飞虹,骑马过两江……”

    石继志听他音调虽如破锣,但中气很足。潇湘子唱完四句,顿了顿哼道:“小伙子!

    你照我的样唱一遍我听听!”

    石继志一笑,随口照着他的音调将上词唱出,居然一字不误。潇湘子听毕哈哈大笑道:“好!好!不错!不错!我再教你唱下面的!”

    说完又自引吭高歌了起来,词句之怪,有时令石继志发笑,但他总以为潇湘子是一番诚心,自己也只好打起精神。好在山行无聊,一唱一学,倒也减少了不少寂寞。

    石继志先以为即使是一首长歌,也不会太长,谁知这一学,竟是没有完。而最奇怪的是,那些歌词无不离奇古怪,是平生仅闻,一时好奇,倒也用心记了下来。

    似如此一学一唱,一直由天山之峰行抵山下,老人的歌方自唱完。天也快亮了,东方微微透出了些鱼肚白色。

    前面是一片绿洲,有驿道直通而出,潇湘子忽然道了声:“好吧,就停在这里吧!”

    石继志闻声住足,潇湘子忽然微笑道:“小伙子,可以把我放下来了……我自己能走了。”

    石继志闻声忙把胸前麻花扣解开,潇湘子随之下地,石继志不由道:“老前辈,我再送你一程吧!”

    潇湘子忽然哈哈一笑道:“孩子!不必了……不过我在离开你以前,你还得把方才教你的那首歌从头到尾给我唱一遍,要唱得一字不差才行!”

    石继志闻言一笑,心想这老道可真有闲心,哈哈一笑道:“好!我唱给你听!”遂引吭高歌了起来。

    潇湘子只是在一旁瞪着那双瞽目,一直听完,才点了点头道:“孩子,一点不错!

    但是你可要记住,这首歌可不能随便唱给人听!”

    石继志一笑道:“我相信也没有人喜欢这首歌……不过你老人家既如此关照,我一定不唱就是了。”

    话未完,潇湘子已呵呵一笑,顺手在石继志背上拍了一下道:“既如此,我就走了……孩子!我永远也忘不了你对我这一番大恩。”

    石继志不由拉住这潇湘子的手,虽然二人相处仅仅一日,但老道那份率直的个性,却博得这青年不胜依依之情。

    潇湘子叹了口气道:“孩子,再回去可要小心一点……那三个老怪物可不好惹!”

    忽然石继志似想起一事,喜叫道:“老前辈且慢!弟子有好东西奉赠!”

    潇湘子道:“你给我的已经太多了……我不要了。”

    石继志忙由腰带上解下那两枚雪梨道:“老前辈,弟子要赠你老人家的是两枚雪梨,服后能使你老人家双目复明。”

    话方一毕,潇湘子不由一振,那只独臂牢牢抓着石继志一腕道:“你说什么?雪……

    梨?”

    石继志已把雪梨提起,放在潇湘子的掌中,一面笑道:“老前辈,一点不错!这是千年难得一见的雪梨,是弟子由卧眉庄中水潭之下偷取来的。”

    潇湘子手已触到两枚其冰刺骨的雪梨,不由心花怒放,石继志见他兴奋的样子,一时真情流露,竟也高兴得流出了眼泪。

    他看到潇湘子那双瞽目,此时竟也兴奋得流下了泪,同时用那只独手,抓着那两枚雪梨,在脸上挨着。数十年来,潇湘子做梦也想能找到如此一枚雪梨,不想自己踏破铁鞋,竟一无所获。而今日……数十年后的今天……这少年,他赐给自己了!他不但救得自己活命,而且还赐给自己光明……

    潇湘子想着:“从今以后,我将不会再是一个瞎子了……那时天地之大,河山之壮,一切又都是我的了……黎明的日出,黄昏的晚霞,野外的山花……啊!”他不由喜得又流下了眼泪。

    正在他惊喜欲狂的时候,大跳大叫的时候,石继志慢慢走了。

    石继志含着微笑慢慢离开了,他的心中充满了光明和愉快,因为他已赐给另一人幸福和快乐了……

    世上最快乐的,莫过于如此了……

    石继志偷偷离开了那老道人,因为还有些事情,迫使他必须还要回卧眉庄中一行。

    他重新翻上了天山,黎明的阳光映射着天山的白雪,直如一个琼瑶世界。石继志倏起倏落,飞快的身形直如星丸跳掷,一霎时已扑出数丈以外。

    他仿佛听到潇湘子在大叫:“小伙子……小伙子!回来,你在哪里呀?哦,天啊!

    你走了……”

    石继志硬着心肠没有答应,只是足下愈发加劲,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他已远远地眺望着那座耸立着的冰峰,他知道绕过那座冰峰,就能看见天山三老的卧眉庄了。

    不多时,他已来至那座长桥,隐见庄门紧紧闭着,黄铜的大门环闪闪生辉。

    他不由心中想:“我怎么进去呢?是偷偷越墙而入还是叩门而入?”这么一想,倒有些为难起来了。

    最后他一狠心,心想:“大丈夫做事光明磊落,我正大光明地叩门而入,他们又能把我如何?”

    想着理了理身上衣服,走到门前方要以手扣那铜环,忽听一声叱道:“什么人?”

    遂见自空飘下一条灰影,落地现身,忽然口中“咦”了一声道:“你不是石师叔么?为何去而复还?”

    石继志向这人注目一看,竟是沙麒,不由脸一红笑道:“原来是你!我因有事,所以又回来了。”

    沙麒忽然皱了一下眉道:“果然三位爷爷猜得一点不错……”

    石继志不由一惊,忙问道:“他们怎么猜?”

    沙麒顾视了左右一下,上前一步道:“师叔,你快走吧,现在还来得及,否则等会儿被庄里的人看见可就晚了!”

    石继志不由冷笑道:“我既来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沙麒不由皱了一下眉,小声道:“三位爷爷猜你走后一定还会回来,因此他们……”

    石继志一怔道:“他们怎么样?”

    沙麒不由叹了一口气道:“那位沙漠红丹鲁丝姑娘,不是同师叔一起来的吗?”

    石继志点点头道:“不错,她是和我一起来的,她怎么样了?”

    沙麒脸一红道:“郝爷爷说你们既是同路来,说你还一定会回来,现已把那位姑娘拿下来了,还有师叔的马也给关起来了。他们猜你一定还会再来,只要你一回来,这一次他们可就不会轻易放你离开了。”

    石继志不由心中一跳,低下了头,暗忖:“好阴毒的三老,竟会用出这种毒计……

    看来我只好自投罗网了!”

    其实他和沙漠红丹鲁丝之间,并没有一丝爱情的存在,只是石继志是二个非常重思义之人。想这女孩一路上不辞千辛万苦护送自己,如今更为了自己而被困庄中,自己岂能只顾逃生而不去救她?

    这么一想,石继志顿时热血澎湃,冷笑了一声,对沙麒道:“多谢贤弟一番爱顾之心,不过我既前来,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麻烦贤弟,就请代我向内通禀一番吧!”

    沙麒闻言似颇为难,尚自皱眉不语,石继志忽然剑眉一挑道:“如果贤弟不与通禀,恕我只好擅自闯入了……”

    沙麒这才无奈地叹了口气,勉强行抵门前,拉着一枚白玉手环,向下拉了两下,微微听见庄内一阵叮叮铃声。

    须臾,就有一庄丁由侧门而出,沙麒向那庄丁道:“请带着这位相公入内,就说是来叩见三位老爷子的!”

    那庄丁唱了一声喏,反身带路前行,石继志尾随而行,方行一步,那沙麒又叹了口气道:“石师叔!你要三思而行……”

    石继志闻言淡淡一笑,摇了摇头道:“多谢贤弟一番好意……不过愚兄立意已定,想来三位老前辈以一辈尊长份上,又岂能出言不算!”沙麒不由叹了口气,石继志进跟着那庄丁进门而去。

    此时天方大亮,庄内行人如梭,那庄丁在前引路,径由厅右绕过去,走完松径,已至后庄,眼前楼台亭榭,长廊曲栏,被四外天光一照,分外清丽幽雅,令人心旷神怡,尘念全空。

    石继志心情较初来时更为紧张,一心只想那天山三老不知将如何对付自己……想着心情更是紧张万分,正行其间,忽然一声娇呼道:“石师叔!”

    石继志忙一回首,见正有一群少女由对面寻梅径中把臂而出,各人手中俱轻捻着数枝梅花,妃红俪白,萼绿蕊黄,美不胜收。

    石继志闻声一看,却见有三个少女正在向自己笑着招手飞跑而来,石继志始看清,来人竟是沙念慈和曾与自己比过武的那位姑娘七姐,另一人却不认识,不由立足笑道:

    “姑娘早!”

    沙念慈眼圈一红道:“昨天夜里你怎么了嘛!我真替你担心!还以为你走了呢,怎么又回来了?”

    石继志一笑道:“三位老前辈大人大量,居然不究前恶,已经原谅了我。我只不过是回来拿我的马,还有……”

    沙念慈忽然像是要哭似地道:“你知道什么?丹鲁丝姐姐竟被三位爷爷给软禁起来了,连我们都不许见……这可怎么好!”

    石继志心中已知果然事情不假,尚自佯笑道:“没有关系,我现在就去见三位老前辈,请他们把她放了就是了。”

    三女闻言尚自不走,各自以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注视着石继志,似有无限深情,只是此时此地不便启齿而已。石继志见状不由笑了笑,道声再见,就转身随着那名庄丁一径向里面走去,尚听得七姐在后喊道:“三位爷爷都在小灵湘馆作课……”

    石继志应了一声,就关照那庄丁一路往小灵湘馆而去。二人转过东阁,行经白石巷道,两道奇花随风吐芬,不觉已望见那幢青翠爽目的竹楼,那庄了回身低道:“请相公在此小候,容在下入馆看看!”

    石继志含笑驻足,遂见那庄了直往那馆中行去,隐见其停在门外,似在说些什么。

    不一会儿,就见馆门轻启,由内中走出一个垂发侍女,单手挽起湘帘,向这边看了一眼,遂见湘帘放下,那庄丁遂转身而出,一径向外行去。

    石继志此时心情真可谓十八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心方疑虑间,忽见湘帘再起,那侍女远远向着自己连连招手。

    石继志忙行近,才认出这侍女竟是自己居这小灵湘馆时侍候自己的那丫鬟露明,她跑下台阶,来至石继志身前,小声道:“相公,三位老爷子叫你进去呢!”

    石继志方答应了声,正一迈步,却不料一只手臂竟被那露明给拉住了。石继志不由一看她,露明的脸色一红,低头小声道:“相公!你怎么了嘛……”石继志不解道:

    “我怎么了?”露明忽然抬起头看了看里面,小声道:“三位老爷子现在脾气可大着呢!

    说你来了,一定要给你一个厉害!”

    石继志不由冷笑一声道:“好吧!我就看看他们能把我怎样?”话尚未完,已闻内中有人呼道:“石继志来了没有?叫他进来!”露明口中应着:“来了!来了!”

    石继志心想:“这三老派头可真不小哩!”想着跨步掀帘而入,同时口中叫了声:

    “弟子石继志请见!”

    内中哧哧一阵笑声道:“石继志!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回来了?进来,进来!”

    石继志咬着牙迈步而入,馆内石地如玉,光可鉴人,青玉几上正横置一古琴,金笛生郝云鹤,正横卧其侧,三足小鼎中,正袅袅上升着白烟。

    那白发王秦勉正和铁扇老人沙梦斗倚着一张软藤坐椅,凝神对奕。见石继志进来,那白发王秦勉哈哈一笑道:“上天有路你不去,地狱无门自来投,石继志!你此番回来容易,去时可就难了……”说罢忽然双眉一挑,目光如电,双手向棋盘上一阵推抹,乱了棋局,身形跟着站起。

    石继志不由向三老躬身行了一个礼道:“弟子石继志,向三位前辈请安!”

    三者连哼也没哼一声,秦勉冷笑一声道:“石继志!我且问你,你此来为何?”

    石继志道:“弟子遗有一马,还有一位同路的朋友,请前辈开恩,一并放行才好!”

    一旁的沙梦斗呵呵一阵大笑,声如鸠啼道:“整日打雁,却叫雁嘴啄了眼……石继志!你好大的胆,居然来我卧眉庄如此横行,救走了我兄弟苦心请来的潇湘子还不说……”说到此竟气得浑身乱抖,大袖向外一扬,白光一闪,数股破空之声,直往石继志身上飞来。

    石继志猛抬头,见是三道白光,直往自己上中下“眉心”、“鸠尾”、“分水”三处要大上打来,其快如电,一闪已至。石继志不由大吃一惊,一时情急,也不管身居何处,是否失礼,运劲于单掌,以“乾元劈空掌”向外一挥,叮咚一片声响,竟把三枚白玉棋子震得溅起好高,落在地上。

    铁扇老人沙梦斗见状不由老脸一红,大喝一声:“小辈敢尔!”一提大袍,正要纵身而出,却见一旁琴案之边的郝云鹤突然喝了声:“二哥且慢!”

    这位年已古稀的老书生,话甫出口,即慢条斯理地步出,以令人不敢逼视的目光扫了石继志一眼,冷笑道:“孩子!好汉做事好汉当,我问你,我那梅园中冰池下的两枚雪梨,可是你偷食了?”说着话,脸色一阵铁青。

    石继志不由打了个寒噤,心想:“这可糟了……”略一思索,见三者目中已齐射凶光,只得叹了口气道:“那两枚雪梨确为弟子所取,只是并非为弟子所食!”话方出口,铁扇老人又厉哼了一声,满头银发根根倒竖了起来,郝云鹤也是面色铁青,见状尚自强忍着回头道:“二哥暂请息怒,这小子既然来了,还怕他能飞上天不成?”遂回过头来微微含笑道:“石继志,算你还有胆力。我问你,那雪梨既非你食,你把它收藏到何处去了?现在只要取出还给我们,我不但前恶不咎,或许还能网开一面,放你及那姑娘出去,你想想看好不好?”

    石继志闻言不作一声,咬着下唇偷眼一扫室中三老,见他们无不目眦欲裂,不由暗自心惊。但他确是一不擅说谎的少年,明知这雪梨为三者至爱之物,只要一道出实情,定成不了之局,但事已至此,又不能不承认。想之再三,不由抬起头道:“不知三位前辈要这雪梨有何用途?”

    郝云鹤强忍愤怒哼了一声道:“那你就别管了。我只问你,这两枚雪梨,你把它放在何处了?”

    石继志见状知赖不掉了,这才叹道:“弟子因见那位潇湘子老前辈双目失明,又久闻这种万年雪梨擅治各种目疾,所以……所以我就把这两枚雪梨送给他老人家了。”

    话方一完,三老俱是一声厉吼。金笛生郝云鹤虽然也感到忍无可忍,但到底还想求万一,一声吼毕,强自忍怒,伸二臂将二位拜兄拦住,气得怪哼了一声道:“小子!那潇湘子现在哪里?”

    石继志已将生死置于度外,一闭双目道:“他已走了。”话方一毕,就觉一股劲风劈胸而至,忽然斜刺里又响了两声,平空像打破了个罐儿似的,“拍”地响了一声。只见沙、郝二老一左一右分了开来,当中却含怒走出白发王秦勉。

    原来那沙梦斗已忍无可忍,竟自运出数十年未曾一用的“天魔掌”,向石继志当胸劈出。一旁的金笛生虽也万分震怒,但到底知道事关大体,尤其是石继志的师父上官先生,是个江湖上极为难缠的人物,若把他弟子打死,事情可就难办了,于是在万分气恼之下,不得不劈出一掌将拜兄沙梦斗的掌力化解。

    石继志见二老掌力的余威,犹自把这幢小楼震得扑籁籁一阵乱颤,吱吱直响,耳际隐隐雷鸣,这才知道,这天山三老果然是有一身惊世骇俗的奇异武功,非比等闲。

    他自知事已至此,责无旁贷,见状反倒惧心尽去,满面从容地上前一步,向三老一躬道:“弟子自知此举罪大,请三位老人家降罪!”

    白发王秦勉闻言忽然仰天一阵大笑道:“好!我秦勉一生佩服的是刚硬汉子……石继志!你随我来,我也不为难你,你给我乖乖地留在这里,我们自会找你师父来说话!”

    石继志本想与三老一拼死活,但到底自知三者皆在极度愤怒中。自己“七禽掌”虽天下绝学,但三老功力更非等闲,何况以一敌三,自己万无胜理,何不听从其话,暂时屈就庄中,一待时机到来,自己还愁不能出去么?更何况那丹鲁丝被困何处,自己也需访一访,只要跟她打个招呼,再走也无以为憾了。想着点了点头,对秦勉道:“既然如此,弟子愿领罪就是!”

    白发王秦勉冷笑一声道:“可没有那么便宜!在你被软禁之前,先要你尝尝我天山三老的厉害!来,孩子!”说着率先而出。石继志看了一旁二老一眼,只好硬了头皮跟了出去,郝、沙二老亦尾随其后,四人鱼贯而出。

    白发王在前,一路出了小灵湘馆,步履如虚,点行之间,其快似箭。石继志知其旨在考验自己轻功,于是强提一口真气,展出“凌虚锁云步”,上肩纹丝不动,点行之间竟尾随在白发王之后,毫不逊色。三老看在眼中,不由大为惊心,一番轻视之心去了个尽净。

    四人穿过一条竹道,行约里许至一草坪,这草坪大有十丈见方,一色细草,茸茸遮地;草坪之侧有一波莲池,本已结冰,可是阳光下湖冰多已融化,微风掀起丝丝波纹,看来确是宁静十分。

    石继志正不知为何来此,秦勉已反身含笑而立道:“石继志!我知道你有一身绝技,我三人如不给你一点厉害,谅你难服我……”说着嘿嘿一笑道:“这地方静得很,我们来玩玩!”

    石继志不由弯腰道:“弟子不敢放肆!”

    白发王秦勉忽然一声喝道:“放肆?哈哈哈……你眼中还有我们三个老头子么?我也不难为你,我三人预备一人领教你一手功夫!不论是拳掌、轻功、暗器、兵刃……随你挑,我们无不依你!”说着又笑了笑道:“你可随便选择一样,在我兄弟中任挑一人与你比试,只要你说出口,我们一定不使你失望!你看这样总算很好吧!”

    石继志听后心中暗惊,再看三老俱是怒目而视,知道今日若想平安过关,恐怕不容易了!好在自己可任意选武功比试,这样子只要自己小心一点,选些无什么危险大害的武功一比,他既说一切由自己作主,自己提出来当然不会被拒了。想着不由正色道:

    “三位前辈既然要弟子献丑,弟子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旁的沙梦斗见状厉喝一声:“废话少说,快划出道来吧!”

    石继志应道:“遵命!”横目一扫这铁扇老人沙梦斗,见其膀大腰圆,声音宏亮,暗想:“这沙梦斗性情最急,个性暴躁,此类人大多擅长掌功或硬功,轻功较次,我不如就先找他比一阵轻功。”想着不由看了他一眼,躬身道:“弟子首阵,想向沙老前辈请教!”

    沙梦斗正中下怀,哼了一声道:“好得很!你要比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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