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就在贝基凯的安排下,来到了美国西海岸的迈阿密,打算从这里转飞机,直接乘坐加百利家的包机飞往荷兰海牙国际机场,再从海牙国际机场转车前往哥根霍夫公园所在的城市利瑟。
虽然已经历了近十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但看上去几个人都很精神。特别是透,能和海砂一起展开冒险旅程,他怕是早就不记得他们还肩负着拯救人类的光荣任务了。
4个人提着各自的包包,在机场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沿一条专用通道直接进入停机坪。贝基凯为他们准备的包机,在停机坪的一端为他们放下了云梯。
"快走。"
海琴压了下墨镜:"老头子希望我们不要引起媒体的注意。"
他的意思很明显,他是乐坛的当红明星,而雪莉上个月才上了古典音乐杂志的封面,透又是杨基队的新星。这样的组合到哪里都是人群视线的焦点。偏偏凑巧的是今天迈阿密机场刚好要迎接一名来自中国的政要,许多记者早早地就在停机坪上架好了设备,做好捕捉新闻的准备。
一驾硕大的空客A380紧贴着他们登机的通道,飞机被阳光拉长,巨大无比的阴影俨然是他们天然的掩体,掩护着这4个发光生物不被人意外地发现。
海琴一心疾走,在就要登上云梯时候停了下来,视线被前方的一点抓去了。
"那个人怎麽在那里?"
海砂和透一齐抬头,云梯上,零沉默修长的背影伴着一只样式古旧的皮箱,正一步步接近机舱。
零敏感地察觉到他身後海琴仇视的目光,转过身来,俯视白炽日光下的他们。
"你为什麽在这里?没有人要你来!"
海琴忍不住吼得很大声,随即旁边传来一声他再熟悉不过的照相机的卡嚓声。
最糟糕的事发生了,一名目光敏锐的记者发现了停机坪这头不该同时出现的4个年轻人。
紧接着更多的卡嚓声传了过来。
"不要拍!"
海琴暂时将零放到一边,向记者冲了过去,却见一个巨大的黑影直直地从他的体侧压了过来。
那架怪兽般巨大的空客A380,居然在没有任何徵兆的情况下,行驶起来了。
这里是停机坪,不是跑道,飞机前也没有指示它行动的地勤人员。面对突然移动的钢铁怪兽,海琴连退几步,本能地将自己的身体挡在海砂的前面。
"怎麽会这……"
他还没喊完,就听见阴影的那端,那个记者爆发出和他一模一样的尖叫声:"飞机怎麽动了?啊!我的相机……怎麽爆炸了?这是怎麽了?天啦……这是怎麽了……"
在将他们重新隐蔽起来之後,那架空客A380又奇迹般停了下来。这个时候,海琴才赫然转过身去,面向云梯上的零,果然……
他趋手指挥的姿态和他嘴角荡漾的微笑,都说明飞机的突然移动还有记者照相机的自毁,都得力於他的意志。
"怪物。"
海琴虽然也是有特异能力者,却不能想像这个世界上有这样的人。
"我们快上飞机吧。"雪莉说着,穿过海琴,走向云梯。
"上飞机?"海琴抓住她,"那个人……"
"先别管他!不能让人发现我们的行踪!"雪莉飞快地说完,凝视着海琴的双眸中,兀然闪现过一丝温软的关心,"只要我们不让他帮助,他跟着我们也没用,不是吗,贝海琴?"
"嗯!"海琴点点头,忽然觉得异样,刚才雪莉是在跟他说话吗?她怎麽好像是在帮他,安慰他呢?
管不了这麽多了,海琴拉着海砂,紧跟着雪莉丶透,登上了飞机。
乳白色的飞机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翱翔入苍穹。他们的目的地是鲜花的王国——荷兰。
飞机上的海砂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联想到了什麽,对旁边的雪莉道:"郁金香都是春天开放吧。"
"嗯,就算最晚熟的球茎,也已经过了开放的时间了。"雪莉看出海砂似乎在疑惑,问道,"你又看到了什麽吗?"
海砂点点头,道:"我看到了一株郁金香,颜色是一种很奇怪的丶彷佛散发着幽紫光芒的纯黑色。它开在一片鲜艳的郁金香中,显得很怪,不过也很漂亮。这……如果跟你说的一样,最晚熟的球茎都已经开放过了,这代表了什麽?我不明白,也有点担心。"
"不要想太多,思虑太多的结果往往是勇气的溃散!"雪莉善意地笑了笑,道,"我父亲以前常对我这样说,如果年轻,只要去做就不会失败。放心,你有我。"
海砂望着雪莉,温暖地舒展开眉毛。在圣蒂兰岛那些寻觅而没有结果的日子里,雪莉对海砂的态度渐渐不再似以前般礼貌得疏远。
也许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吧!海砂心想,禁不住窃笑起来。
海砂的窃笑并没有躲过雪莉的眼睛。她又笑了,我又没说笑话,雪莉心里奇怪,却更奇怪怎麽自己也会想笑一下。而且看过了海砂的微笑,她的心中另一种感情也更加激烈了,那就是担忧,因为海砂而生的担忧。担忧驱使着她不自觉地望向了那个孤身坐在前方的男人——苍御零。
按照透的说法,零帮助了他们。他为什麽要帮我们?这个人到底在想什麽?雪莉还是第一次完全摸不透一个人。她端起矿泉水喝了一口,收回视线。不知道什麽原因,零让她有种无形的恐惧感。回眸间,她眼角的馀光扫到了前座的海琴。他的眼睛,应该说他的灵魂都化成了剑,剑锋的指向,便是零。
难以平息的忧郁扰乱了雪莉的心,她的父亲还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仇恨伤害的人绝不止仇恨双方。"
黑色羽毛从天空中落下,磨擦着他冰凉的皮肤,那触觉居然是异常的感动和舒服。零从睡梦中苏醒过来,察觉到身边有他人的呼吸。他侧过身,藉着眼罩的伪装,继续睡了下去。
海砂从洗手间出来,经过零的身边时不禁停留。右边的透和海琴也睡着了,相互依靠着,一个甜蜜地抿着嘴巴,一个嘟着双唇发出重重的呼吸声。
不论是火焰一样跳动的运动员透,还是鲜红张扬的朋克海琴,睡着了的他们都似孩子般安详单纯。可在她左边的这个男子,松散开的四肢和无力依靠的脖子构筑出来的却是一幅完全拉紧丶稳重如山的姿态。忽然他似乎做了个梦,头从左边转到了右边,姿态更慵懒了一些,却奇怪地让人更紧张了。在他黑色的眼罩下,依旧能看到他眼睛似的,就连睡着,他都如一座防御完备的碉堡。
海砂凝视着他,自那天在露台上的拥吻後,这是第一次。
恨?讨厌?海砂自问:心口这种憋闷的感情是什麽?良久,得到的答案只有:不要再看他了,一眼都不要,看他就是一种错误。
3小时之後,飞机稳稳地降落在海牙国际机场。到此,他们已经有一天多的时间都在不停地赶路奔波,难以抵抗的疲倦,或强或弱地困扰着每个人。
体力最好的透抢在海琴前面,接过海砂的行李,大笑着簇拥着女孩子们走下飞机。海琴本想插到他前面去,但想到零,便刻意放缓了步伐,作为安全屏障把他和其他人隔离开。零也很自觉,和他们保持着一段不小的距离。
他们就如此保持着三一一的队形,低调前行,走过一个弯道,转出一扇大门,再通过一条十来米的坡道,僻静的街道上一辆加长林肯静静地等候着他们。海琴赶紧上前,为女孩子们打开车门。
轮到他上车时,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背後喊了句:
"DoubleB!"
"DoubleB"是海琴在乐队里特有的外号,取自两个B打头的单词:best和bass。而这个略带沙哑却异常有力的声音,他用脚趾都听得出是谁。正是颠倒橘子乐队里唯一一个比他帅丶也比他更受欢迎的男孩,他们的主唱,外号"花妖"的漂亮男子。
"你怎麽知道我在这里?"
海琴大笑一声,朝在走廊的一端冲他微笑的"花妖"走了过去。
"哥哥,你看到谁了?"海砂奇怪地望着海琴,因为他说话的方向什麽都没有。
"哥哥?你……"
几乎同时,才出通道的零大喝一声:"贝海琴!退後!"朝他冲了过来。
海砂意识到不妙,钻出车门,却只看到空气中一道水波似的光纹,才离开车门向後走了两步的海琴,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在她的面前,只剩下什麽都没有的空气。
"哥哥!"
眼前的突变让海砂在分秒间惊惧地摀住了嘴巴,海琴怎麽会突然消失?
而就在这时,冲过来的零刹车不及,眼看就要直接撞到海砂身上。
砰的一声,是他的肩膀大力地撞击到车体上发出的沉重闷响。海砂打开捂在脸上的双手,她以为零会撞到她,却没想到零选择肉体与金属相撞的痛苦,避免了伤害她。更没想到的还是零会为了海琴冲过来。
海砂看了一下零,现在不是为他担心的时候。她来回在车身周围连转了几圈,结果都是一样。海琴真的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怎麽回事?那个傻瓜怎麽不见了?"跟在海砂身後下车的雪莉直接问零,她知道再找多少遍都是徒劳的。
"海琴刚才在和什麽人说话?他怎麽会不见的?你要他退後,为什麽?"雪莉目光激烈地逼问着零,"是你搞的鬼吗?"
零看了她一眼,揉着肩膀靠在车上,不做任何回答。
"不是他,刚才他是想阻拦哥哥。"海砂说着,走到零面前。她压抑住对他的恐惧而引发的不自然颤抖,正视着他,问,"零,你看到了什麽?哥哥刚才为什麽要往那边走?他在跟什麽人说话?他怎麽会消失?"
"咦……"零瞥了她一眼,看到她顿时如触电般颤抖起来,嘴角泛起得意的冷笑,"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请求我的帮助吗?你们不是说不需要我吗?"
"好卑鄙的家伙!"雪莉推开海砂。
"雪莉,不要!"海砂拉住雪莉,不知为何零冷酷的话语反而让她的身体不再害怕,目光也逐渐坚定起来。
"我是在请求你的帮助,请求你完成和父亲缔结的协议,只不过……"海砂盯着他一字字道,"协议有所修改,修改的内容……"
想到透和雪莉都在,海砂不能将那天塔楼上的话再一次重复,这会使他们这本来就脆弱的团队崩裂瓦解。
"协议修改的部分……"海砂想他一定能够理解,"你应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零说话间,视线慢悠悠地移到了海砂温润的嘴唇。只是轻微的眼神变化,海砂知道他明白了,同时也感到泪水就要喷涌而出。
"好。我们达成协议,就以那个为约定!"
零坏坏地微笑,海砂更明白那个指的是什麽。
她的嘴唇,甚至她的全身都在燃烧,但她没有表露出来,平静地点了点头。
"现在,你能告诉我哥哥怎麽会突然消失吗?还有,我们应该怎麽做?"
"你们都只看到贝海琴莫名其妙地向後走,还有不知道他在跟谁搭腔,是吗?"零问道。
海砂丶雪莉和透同时点头。
"啊哈,看来是专门为开了天眼的贝少爷准备的点心呀。"
"你说清楚一点。"
零瞟了雪莉一眼,拉开车子前门:"还是先上车再细说吧!各位大明星就这麽希望被记者再抓拍到吗?"
"如果你们都不能看见,只有我和贝海琴能够看见,我可以断定贝海琴是被低频的能量波产生的幻象给吸引了。"
"低频的能量波?"其实透更想问零的是,你和海砂达成了什麽协议,什麽时候达成的。
"相当於鬼。"
零望着窗外穿梭而过的街道,漫不经心地回答,好像窗外的风景大大胜於车内的所有。
"这很难一下子解释清楚,简单地说就是一种幻觉,但不是通常意义上你所制造出来的以普通频率散播的幻觉。而是一种以低於人类可感知的频率传达的幻觉,所以只有能够捕捉低频能量波的贝海琴看到了,而你们都看不到,听不到。"
"那你怎麽知道?"
"因为我的能力就是操纵神的原力,只要与原力波动有关,我都能感知。"零笑了一下,继续道,"设计这样的陷阱,不管是谁做的,都是看出海琴少爷最好唬弄吧。不过你们可以暂时放心,我想贝海琴大少爷没有那麽容易去天堂旅游,就算是半血人,好歹也是三级能力者。况且神是禁止我们互相残杀的,这个,你们应该知道吧?不是第一次听人说起吧?"
雪莉努力掩盖住对他刻薄语言的不快,问道:"依你看是谁抓走了海琴?他的目的是什麽?"
"这个我不知道。"零皱了一下眉头,飞机上那个黑色羽毛的梦刹那闪过,却没有对他们说什麽。
雪莉看到他眉间微妙的变化,突然道:"你说你能操纵一切灵魂力,那麽当时为什麽不救他?"
"呃。"
零想了想,幽幽地说道:"抓走他的人有点奇怪。我也想过要控制他,但却抓不到他的实体,他就好像被另一个人藏起来了一样。这样的情况,还真没有遇到过。"
"那他的能量是属於黑暗还是光明呢?"
零犹豫了一下,淡淡地回答道:"我还不清楚。"
"噢?这就是所谓最强悍的男人吗?"雪莉讥讽道。
"我的强悍,你最好期待不要知道。"零冷笑着,终於将目光移回车内,寒冷的视线让雪莉忍不住心头一惊。
"拉斐尔小姐。"
零诙谐地挑起一条眉毛,使他刀锋般的目光稍微温和可亲了一些,缓慢地吐词,"听说你为我们预定了酒店,是吗?"
雪莉不知道他为什麽突然发问,只能据实答道:"是的,我的安排是今晚我们在海牙的美丽殿南洋酒店休息,明天一早再出发去莱斯镇的哥根霍夫公园。"
"这样的安排吗?"
零说着从包里掏出了一支纯黑的黑莓手机。坐在他对面沙发上的三个人,居然同时惊得一叹。零忍不住疑惑了一下,抬头问:"怎麽?"
还是透有什麽说什麽:"你怎麽也用手机呀?"
"我又不是原始人……"说完,他鼻翼边显出一抹绯红,旋即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两声。
可惜这根本无济於将气氛回复到刚才的超低温度。
第一次,海砂感到他们和零之间的距离不是那麽遥不可及。零之前就帮助过他们,之後,在海琴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也是立即做出了要制止他的反应,也许他并没有那麽……
海砂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他,只是似乎能平静地面对他了。
"你好!喂!"零拨通了一个号码,对着电话彬彬有礼地说,"你好,是美丽殿南洋酒店吗?我想取消雪莉?拉斐尔小姐预订的房间。"
"为什麽要取消?"雪莉立即追问,不过口气并不坚决。
"嗯,确认取消,谢谢。"零将手机递给雪莉,对她说道,"他们需要你亲口确认,才能取消。"
"哦。"雪莉接过手机,狐疑地看了一下零。
"帮助你们只对我有好处。"零悠然地微笑着说。
雪莉盯了他片刻,对着电话那头的酒店服务生确定了取消预订的决定。
"我希望你不要再用这种莫名其妙的调调对我说话。"
雪莉将手机还给他,昂着下巴对他说:"一,你已经是我们团体中的一员;二,是男人就乾脆点。"
"嗯哼。"
零收起他引起轰动的手机,依旧很慢丶很无所谓地说:"难得拉斐尔家的雪莉小姐开口,我就说清楚点。如果是你做的安排,我想单就欧洲大陆而言,起码就有3个人知道我们的行程了吧。"
他说得一点没错,光直接和雪莉联系的家族成员,就有拉斐尔家的管家丶她的妹妹和她的私人助理3人。这还不包括底下接受管家丶助理命令,实际预订酒店,并安排车辆的那些人。
"如果这次的行程真那麽重要的话。"零姿态依旧慵懒,但他声音的威严却没有人可以抗拒,"我希望从此刻开始,我们的行程全部自行丶临时安排,不与任何人发生牵连,做了安排後还要随时变换计划。"
雪莉点头认可。
透却疑惑起来:"为什麽?难道有人要害我们吗?"
零笑道:"害我们,未免说得太严重,起码在只有雪莉小姐知道的地点,把海琴抓走是事实。"
透意识到他问了一个多蠢的问题,知趣地重新回归到他聆听者的身份上去。
"你是说……"雪莉的脸色变得相当灰暗,"我的家族里有内奸?"
"这我没兴趣,我更感兴趣的是谁在阻挠我们。"
"难道是……"雪莉压低了声音,"黑暗家族?"
透和海砂都不甚了解黑暗家族,听到此顿时都向前倾斜了身体,扑闪着眼睛看着零。
"你们看着我做什麽?"零不耐烦地说,"我又不是黑暗家族的成员,更不是你们的免费家教!"
透和海砂无奈下,又将那两双同样清澈的大眼睛移向了雪莉。
雪莉沉思着对零说:"不过,我实在想不出黑暗一族要阻止我们寻找权杖的理由。虽然他们是与我们对立的一极,但和光明一族并不是相互仇视丶有你没我的关系。我们就像平衡木上的两端,互相制约也互相共生。如果最後的太阳纪毁灭,对他们而言也没有好处,不是吗?"
零没有立即回答雪莉的疑问,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道:"凡洗过澡的人,把脚一洗,全身就乾净了。你们是乾净的……"
"但不都是乾净的。"雪莉接话道,"《约翰福音》第13页,13行?"
零点点头。
"你的意思是,任何人都有可能阻拦我们,黑暗一族可能,人类可能,甚至光明一族也可能;而他们为什麽要阻拦我们,根本就是没有原因的,彷佛每个人身上的污点是不可控制的原罪,根本就无法用理智去推测?"雪莉问他。
零回答道:"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超出我们理解范围的罪恶,又怎麽会走到今天这般地步?"
"所以……结果呢?"海砂突然发问。
零望向她,目光奇怪地尖锐锋利:"结果就是,罪恶就是罪恶,不可预料,也不需要预料。面对它,毁灭它,就可以了!如果有人绑架走了海琴,如果有人要阻拦我们,那就让他毁灭。"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车内的气温陡然降到零度。
许久的安静无声後……
"凡洗过澡的人,把脚一洗,全身就乾净了。你们是乾净的,但不都是乾净的。耶稣要告诉我们的不是以暴制暴,而是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芸芸众生。宽恕他人的罪恶,也就是宽恕我们自己。"
海砂说完,有点胆怯地望向零。
零忽地笑了:"那麽,什麽是宽恕,宽恕别人和自己?是不管你亲爱的哥哥,哪怕他此刻正生命垂危吗?"
海砂的喉咙突然火烧般乾燥,零说的话她无法辩驳。
"还是不要讨论《圣经》什麽的那些奇怪的玩意了,怎麽才能救出海琴呢?"久未发言的透打破了车厢内的尴尬。
零望了他一眼,突然大声命令:"停车!"
轿车急速刹车,几个人因为惯性差点撞成一堆。
"为什麽在这里停车?"
再次坐稳後,雪莉摇开车窗,窗外是一座颇显破旧的民居式建筑。
"因为这里是一个旅馆,你没有看到门檐上的牌子吗?"零回答着,推门走了下去。
"旅馆?"透追着他下车,"我们不去救海琴了吗?"
"救他,也不是在大街上或者一辆车子里救。"零说着,从後备箱里拿出自己的行李,将透招呼到身边,低声道,"如果你的能力是幻想,可以随意进入他人的大脑,清洗掉一些不必要的记忆,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啊?"
透确实不知道他有没有这种能力,他的确是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这样或那样,做一些对人不利的事。
零不管他,指着司机道:"我要你清洗掉他今天的记忆,行吗?如果不行,我也可以亲自动手,但是我只能让他变成植物人。"
"为什麽要这麽做?"透问道。一边拿行李的雪莉却很清楚零的用意,如果他们所在的地点暴露了,那麽这个司机也很有嫌疑。
"透,你可以吗?可以的话,就照他的意思做吧。"
透看了看雪莉,又看了看零,走到司机面前,试探着说道:"请你注视我的眼睛。"
"啊?"司机转过头来。
透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如果可以,让幻想的波纹覆盖你原有的记忆,今天一天你都在……"
在透对司机尝试新的能力的同时,海砂抬起头问了零同样的问题:"怎麽救海琴?什麽时候救?"
零盯着透,意思不明地笑道:"能救你心爱的哥哥的,唯有你同样心爱的少年。"
说完,他拿起海砂的行李,指了一下小旅馆破损而微有青苔的阶梯上那扇古旧的大门,道:"你不介意的话,海砂小姐,我们还是先找个房间安顿下来,而不是在大街上讨论这些问题,好吗?"
海砂点头,然後零便拿着她和他的行李,敲开了旅馆的大门。
他在帮我拿行李?海砂歪了下头,真是个想不通的怪人。
这是一家开在住宅楼中的家庭旅馆,虽然略显破旧,但一进门就能感受到浓郁的生活气息。房间里充斥着人情味十足的细节,比如每一个卧房的摆设都是独一无二的,有一间还是全粉色的公主房。
一行人在胖胖的女主人盛情邀约下,与她和戴老花眼镜的男主人一起享用了晚餐。简单却丰盛而富有营养的家常晚宴,让4个年轻人都恢复了体力和精神。
雪莉暗自赞叹零的冷静和从容。如果不做任何休整,就急匆匆地去行动,才经历了一天不间断长途跋涉的他们,遇到危险,光从体力上而言就是一次冒险的挑战。
"你怎麽知道这里有这样一家旅馆的?"
零丢给透一本《荷兰旅游手册》,用行动回答了他的问题。
"你很喜欢看书。"海砂说着指了指他的背包,"《威尼斯商人》,我看到你在飞机上看它。"
"别说废话了。"零冷冷道,"早就等不及去救你的哥哥了吧?"
海砂没有争辩。
透问他:"海砂跟我说-你说我才能救海琴-,是吗?"
"当然,你去想办法找到那个抓到海琴的人,进入他的灵魂,不就能找到藏匿海琴的地点了吗?"零微笑着,无视透肯定加惊讶的表情,继续道,"立即行动吧,具体怎麽做应该不需要我再教你了。"
透没有立即行动,零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表情却是早就料到的样子。
"抓走海琴的人,记忆里一定有他抓走海琴的那些过程。用你的脑子找到那个脑子里有海琴被抓走时画面的人,进入他的思想,找到答案,明白了吗?"
"哦。"透终於有所领悟,想了想,开口道,"展开……"
"慢!"零突然制止住他。透既懵懂又恐慌。
"透?米迦勒,你对家族成员使用过能力吗?"零皱了一下眉毛,补充道,"你对四级以上的能力者使用过能力吗?"
"啊?"透知道他不是单纯的特异功能少年还是十多天前的事,他怎麽知道自己有没有对四级以上的能力者使用过能力。但依照贝基凯的话说光明一族四级能力以上的人,只有他丶海琴丶海砂和雪莉,那麽黑暗一族四级以上的能力者也不会多到哪里去,这样的话,不出意外……
"应该没有。"
"那麽,你就不会知道你要面对的是什麽。"
"我要面对的是什麽?"
零笑了,嘲讽而轻蔑:"你要面对的是战争呀,我可爱的兄弟。"
"战争……是什麽?"透知道他的问题很蠢,但他确实不知道答案。
"战争?"零冷笑道,"战争就是流血,就是死亡啊,小孩。"
透发现他的喉咙忽然间虚弱无力了。
"当然你是神血值0.84,光明一族最勇敢的後人。但是你有没有听过,没有杀过人的战士就不能算一名战士。"零盯着他,声音很轻,笑意更浓,"当你用意志进入对手的意识,对抗的就是你们的意志,而不是力量了。很抱歉,我对现在的你没有信心,你甚至不知道失败意味着什麽。"
"我……"透张口,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麽。
"我希望你能指导透。"雪莉说话间,心凉到了底,零的身体里终究是黑暗之血更多,也许他才是他们最大的敌人,现在却又不得不依靠。
"唉……"
零深吸了一口气,微笑道:"透?米迦勒,失败就是——你的意识将迷失在幻想中,永远不能出来。也就是变成通常意义上所说的植物人。其实寻找那个半血人,我们可以从长计议,找不找得到他也不是那麽重要,你确定你要继续吗?"
"我当然要去!"透没有丝毫犹豫,蹭地站了起来。
"你不用说了,你的意思我完全明白了。"
"真的明白了吗?"零挑着眉毛盯着他。
"是的。"透点头,"我承认你说得对。我几乎什麽都不懂,不过,你可以看不起我的智商,嘲笑我,但你永远,永远不要再怀疑我的勇气和我和海琴的情谊。苍御零,我要去,现在就已经准备好了!"
"哦?"零摆手,"既然这样,那你还等什麽?找到答案,说出来,剩下的事,你不需要管!"
"嗯。"
透合上了双眸。
很快,他眼帘下的眼球开始剧烈活动起来,彷佛在经受着巨大的压力,向前行走。过了很久,海砂都不见他有任何动作,丝毫没有睁开眼睛呼喊成功的迹象。她试探着摸了一下他,他的身体居然坚硬如铁。
再摸他的手,他的手冰冷而僵硬。海砂想都没想就抓紧了他的手,她知道他正承受着他从来未曾承受过的压力。
"他怎麽了?"雪莉也走到透的身边,坐下。当他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之时,她也握紧了他的手。
而此时的透,在经历了最初的混沌和画面回忆後,视野渐渐由模糊变到清晰。他似乎来到了一个乡间小路上。
路的两边是一大片一大片和兰草非常相似的植物。这些植物组成的大片草地的间隙,是一些品种各异丶葱绿茂盛的树木。树木生长的位置和草地整齐的样子,都说明这里不是荒郊,而是一座人工公园。
什麽公园?他究竟在哪里?
有一些光点在前方,为他指引着道路。他开始在道路上前行。但那些讨厌的雾气却总是围绕在他的身边,怎麽都驱散不开。
他开始觉得冷,觉得视野模糊。起初他以为这是正常的,但他立即想起了零的忠告。他集中精神力,果然那些雾散开了一些,他的身体也变得温暖起来。
但越往前走,他使用的力量越多,强烈的疲倦和虚弱开始侵蚀他感觉中的身体。而更可怕的是,那些光点就在前方,却永远只在前方。他已经走了很久,却没有任何最轻微的改变。
走下去,我一定要走下去。透对自己说。同时他感到有人正他身边鼓励着他,支持着他。
意识世界外,他的身体颤抖起来,眼珠在眼帘下转动得飞快,额头的汗结成了很大的一块。
他紧咬着自己的嘴角,坚决的样子似乎只有死亡能让他彻底放弃。
"他怎麽了?他不会有事吧?"
海砂克制不住,嘶哑着向零询问道。
零保持着单手托举着下巴的姿态,目不转睛地注意着透,样子决不是关心。
"他到底怎麽了?回答我!"海砂喊了出来,第一次,向零愤怒地喊了出来。
零依旧没有回答,紧紧地盯着透微张的嘴唇,过了会儿那里面传来了透混乱不清的呢喃。
"草,好多草,兰花一样的草……好像是一个公园……"好像昏迷不醒的病人,透舌头打结,声音时断时续的,"公园,人工的公园……我……有东西……"
有东西正在蚕食着透的视野,在这个意识组成的空间里,黑的颜色正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天空一片一片地吞噬掉。
透没有过类似的经历,但他本能地意识到是那个人。抓走海琴的人找到他了,先他一步掌握了控制权,再不快点搞明白这到底是哪里,连他自己都有可能会被吞掉。
"有人……天没了……到底这是哪里?哪个公园……啊!"
透突然的尖叫让海砂和雪莉齐齐掐断了呼吸。
"透,你快回来,不要找了!我不能失去你!"海砂疯狂地摇晃着他的肩膀,却只换来他继续的呢喃。
"有人……不行,我还没有搞清楚这到底是哪里……这里……好多草……兰草……"
"兰草?"零终於有反应了,"我明白了!"
"啊?"海砂转过头,看到他勃然而起,张开手臂将他们三个一并揽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