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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密令

    又是十多天过去,任天翔在牢中渐有度日如年之感。他已托柳少正将玉真公主那封应急信递上去十多天,算算时间早应该到了皇帝手中,但至今也没有任何回音。不仅如此,这十多天已经没有任何人来看过他,越发让人感到不安。

    幸好还有抄录的墨家古卷,可以在牢中聊以大发时间。近两个月的牢狱生涯,任天翔已差不多能将抄录的墨家古卷倒背如流,无聊之下他甚至照着古卷上的方法进行自我训练。墨子著作中他最感兴趣的是《心术》,他从未见到过类似的著作,因此对《心术》中描绘的境界充满了怀疑。

    心术是一种训练眼力、脑力和智力的墨家秘术,第一步是训练精神的专注,第二步训练快速观察和分析,第三步寻找事物之间的内在联系和相互影响,第四步发现表象之下暗藏的规矩,也即所有运动变化发展的普遍规律当任天翔开始掌握心术第一步集中精神全神贯注,便逐渐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原本平淡无奇的世界,在他眼中渐渐变得丰富多彩,他开始发现那些平时绝不会留意到的细节。比如监室角落三点褐色的污迹,四个角落一动不动的七只蜘蛛,以及它们的数量,并试着从它们杂乱无章的飞行轨迹中发现其暗藏的规律,并对它们的落脚点做出准确的推测和预判。

    他渐渐开始理解墨子著作中不断提到的规矩之意,世间万事万物是运动变化和发展,都遵循其各自的规矩,发现暗藏于事物表相之下的规律,就掌握了揭开事物运动变化奥秘的钥匙。钜子不仅是墨家的领袖,也代表这一种能力:发现事物运动变法发展表象下的规矩,并巧妙地运用这种规矩去实现天下大义,才真正称得上是钜子规矩之子。

    随着训练的深入,任天翔感觉一个崭新的世界在他面前打开,令他有种脱胎换骨甚至再世为人的新奇感。他从狱卒的言谈举止,能轻易发现对方的真实想法和意图,从其穿着打扮的整洁程度,能推测到对方的生活背景和家庭环境,他甚至能从对方偶尔望向自己那不经意的眼神,看到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的分量,进而推测出外面形势的变化那不是有利于自己的变化,因为狱卒的眼神开始流露出一种轻视甚至是幸灾乐祸,看来外面的形势对自己越来越不利。

    虽然对外面的形势有所揣度,但任天翔却无能为力。被关押在这方圆不及一丈的牢房中,每天除了两个狱卒再见不到任何人,天大的本事也无济于事,而且身上的钱财早已用尽,想贿赂两个狱卒买坛酒都不能。

    不过只要能发现事物表象之下的规矩,就可以让规矩为自己所用。初窥墨家心术门径的任天翔,对此虽然还有点将信将疑,却也想亲自试试。趁一个狱卒出去如厕而且算准是大解的机会,任天翔貌似随意对留下来的那个年轻狱卒道:王哥,我看你这两天好像有什么喜事啊?

    那狱卒姓王,比任天翔大几岁,所以任天翔一直称呼他为王哥。见任天翔动问,王哥爱理不理地点点头:也算不得什么喜事。任天翔对对方冷淡视而不见,热情地道:过来我给你算算,看看是什么喜事。王哥一脸不信:你会算命?我会看相,尤其是手相。任天翔笑道,是师从王屋山司马道长,算是初窥门径。"

    任天翔是由司马承祯推荐入仕,这在京中无人不知,而司马承祯在武后当政时已名扬天下,在世人眼中不啻世外高人。王哥开始有点将信将疑,犹犹豫豫地过来道:好,你帮我看看,就是不准也没关系。

    任天翔将王哥的双手翻来覆去地看了片刻,但见双手干净柔软,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指甲缝中看不到一丝污迹。联系到他衣着一向比较整洁,就连膝盖上的补丁都颇为艺术,任天翔心中已有所推断。他故作神秘地屈指算了片刻,这才开口笑道:你命中注定有个贤惠的老婆,不过恕我直言,模样很不出众,属于内秀型的吧。

    王哥的眼睛睁大了三分之一,连连点头:没错!你怎么看出来的?

    任天翔暗暗好笑,一双从来不做家务的手,再加上整洁的衣着和补丁上细心的针线,已经说明这男人身后有个贤惠的女人。而一个狱卒娶到漂亮的老婆的几率几乎为零,只要综合这些信息,便可做出如上判断。见对方证实了自己的推测,任天翔信心倍增,故作神秘道:天机不可泄露,我要告诉了你方法,只怕你也不明白。

    王哥不再追究细节,忙道:你再帮我看看,还能看出什么?任天翔装模作样又看了两眼,点头道:你老婆怀孕了,预产期就在今年。

    王哥眼珠顿时睁大一倍,连连点头:太准了!你连这也能看出来?

    任天翔看了一眼王哥衣袋中刚买的拨浪鼓,以及他依旧还整洁的衣衫和眉宇间的喜气,又抽抽鼻子确实还没闻到奶腥气,不禁暗道:我要这都看不出来,那简直就是个瞎子。

    你再帮我看看,是儿子还是女儿!王哥满脸热望,已经完全相信了任天翔。任天翔又将王哥的手翻来覆去看了片刻,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王哥从他的神情看出似乎有什么不对,不由陪着小心问:怎样?儿子还是女儿?

    任天翔眼中闪过为难之**言又止。王哥见状急道:任大人看到了什么,直说无妨!

    已经很久没有听到王哥尊称自己为任大人了,显然对方心弦已经被勾住。不过任天翔却故作为难道:我学艺未精,不敢乱说,你还是找别人另外再看吧。任天翔越是这样说,王哥越是焦急,踱足道:任大人不管看到什么,但讲无妨,我决不怪你。

    任天翔在对方一再催促下,这才迟迟疑疑地道:我看到了血光之灾,一尸两命,尊夫人和孩子恐怕都过不了鬼门关。

    王哥脸色唰一下变得煞白,女人生孩子就如同过一次鬼门关,总有相当一部分被小鬼拦下来,因此民间对此十分忌惮。见王哥失魂落魄的模样,任天翔故作勉强地拍拍他的手:也许我看得不准,你不要放在心上,就当我一派胡言吧。任天翔说着作势要休息,却被王哥一把拉住,就听他哭丧着脸问:这血光之灾可有解救?

    任天翔迟疑道:有倒是有,不过就有些麻烦。何况我如今自身难保,哪有心思管别人的闲事?说着丢开王哥躺回自己的铺位闭目假寐。王哥急得在牢门外连连作揖哀求,还请任大人指点迷津,小人当永远铭记大人恩典!任天翔推却不过,无奈叹道:你准备纸墨笔砚,我将解法写给你,你拿去找高人帮忙,或可逃过一劫。

    大理寺关押的通常是朝臣官宦,因此牢中也为他们备有纸墨笔砚,以便他们在牢中也能自拟供词。王哥连忙将纸墨笔砚送到任天翔面前,任天翔提笔凝神片刻,匆匆写下一封信函,然后递给王哥:你找高人照此法施为,定可避免这场血光之灾。不过万不可让第三人知晓,甚至包括你老婆,天机一旦泄露,谁也救不了你老婆孩子。

    王哥展信一看,就见信上字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看却全然不懂是什么意思,他忙问:这上面说的是什么?问什么我完全看不懂?任天翔笑道:这是道家咒语,你要能看懂那你就是高人了,还用得着我帮忙?

    王哥不再怀疑,却又为难道:我要到哪里去找高人?总不能拿着这个满大街去问吧?任天翔想了想,问道:见过义安堂季长老吗?你拿这个去求他,也许他会帮你。

    多谢任大人指点,小人永远铭记任大人恩典!王哥恭恭敬敬拜了三拜,然后仔细将信贴身藏好,长长舒了口气。

    任天翔不再理会王哥,抱头躺了下来,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他相信只要这封安特殊顺序编排的信函能交到季如风手中,凭义安堂智囊的智慧就一定能破解,并按照自己的指示作出相应的行动。现在能做的一切都已经做了,剩下就只是向祖师爷祈祷。

    第二天刚入夜,任天翔似睡非睡,牢房外隐约传来一阵窸窣声,令任天翔霍然惊醒,自从初窥《心术》门径以来,他的听力也比往日敏锐了许多。那窸窣声听起来像是狸猫在附近掠过,但任天翔知道,那不是狸猫。

    外面传来狸猫发情时的呼叫,像婴儿夜哭。两个喝得半酣的狱卒被吵得心烦意乱,其中一个不由骂骂咧咧地起身出门去驱赶。牢门刚一打开,他就感觉肋下一麻,不由自主软倒在地。看到他倒地的身影,另一个狱卒不由笑道:这么快就醉了?说着起身过去查看,随之过去刚要搀扶,就见一个黑衣人从后方悄然出手一点,他也就应声倒地。

    紧接着两个黑衣人扶起昏迷不醒的狱卒,将二人伏案放在桌上。一个黑衣人摸出狱卒身上的钥匙打开牢门,对任天翔低声道:季先生收到了公子的密函,特派我俩前来接公子。

    没惊动其他人吧?任天翔边说边脱去衣裤,少时便脱得只剩下内裤。没有!说话的是任侠,他指着同伴道,这是郝兄弟,身材相貌跟公子差不多。郝兄弟名叫郝啸林,是几个墨士中与任天翔身材相貌最为接近的,就见他已脱下夜行服,匆匆换上任天翔的衣衫,然后像任天翔那样将头上的长发披散下来,遮住了大半个面孔。任天翔换上他的夜行服,然后他整理了一下头发衣衫,最后满意地点点头:委屈兄弟一夜,只要你不开口不露脸,没人看得出来。

    钻出狭小的监室,任天翔依旧将牢门锁上,将钥匙放回狱卒怀中,这才随任侠悄悄出门而去。二人悄然来到牢房外,在任侠的帮助下翻过两道高墙,最后终于安然来到大理寺府衙后面的小巷。就见一辆马车早已等在那里,待二人钻入车中,马车立刻疾驰而去。

    任天翔匆匆换上夜行服,换上车中准备的衣衫,梳理好头发,又用汗巾擦干净脸上的污垢后,这才问:我要的东西准备好了?

    季如风从怀中拿出一叠银票:十万贯通宝钱票,现在义安堂还是萧堂主主事,我能准备的就这么多了。任天翔理解地点点头,接过钱票入怀中,轻声道:去韩国夫人府。(19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