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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深入虎穴

    韩国夫人府邸是长安有名的交际场所,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门前车马即便到深夜也是络绎不绝。这日韩国夫人正像往日那样在府中大宴宾朋,就见门房进来禀报:门外有新客到,这是他的拜帖。

    韩国夫人酒意半酣,接过拜帖,她边展开帖子边醉醺醺地自语:是谁这会儿才来?真好大的架子!待看清拜帖上的名字,她酒一下就醒了大半,神情怔忡地愣了半晌,这才对门房吩咐:他到偏厅见我!

    匆匆来到偏厅,韩国夫人屏退左右,这才开门而入,就见厅中果然是当年长安城有名的纨绔任天翔,此刻他脸上依旧挂着懒懒的微笑,风采一如往昔。

    你不是已经下了大狱?怎么会韩国夫人如见鬼魅,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我确实已被关入大理寺大牢,所以特意来求夫人相救。

    你你到底是人是鬼?我当然是人。任天翔微微笑道,这中间细节容后再向夫人禀报。我今晚冒险来见夫人,是想求夫人看在我们过去合作关系的份儿上,帮个小忙。

    韩国夫人惊魂稍定,连连摇头:现在是我兄长要你姓名,我凭什么帮你?再说以你的罪名,只怕天王老子也救不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不试试怎么知道?任天翔笑道,相爷要杀我,那是因为我得罪了他。我可没得罪夫人,相反,还给夫人带来了莫大的利益。我要死了,夫人不仅断了陶玉这条财路,而且我欠夫人的那笔二十万贯的巨款也就烟消云散,不知相爷会不会赔偿夫人?

    韩国夫人一声冷哼:他比我还贪财,怎会白白拿出钱来赔我?

    从韩国夫人眼中的愤懑,任天翔已能感觉到杨家兄妹也并非铁板一块,他们有各自的利益,如果能准确把握住其中的规矩,不愁没有机会。任天翔信心倍增,上前一步低声道:夫人可知令兄为何要杀我?

    见韩国夫人眼中有了好奇任天翔这才叹道:那是因为我不愿将始皇陵中盗得的宝贝拱手相送,所以令兄才罗织罪名,给我施压。

    韩国夫人恍然大悟:原来你阵盗了皇陵?你你也太大胆了!那些宝贝,你藏在了哪里?看到韩国夫人眼中那贪婪的微光,任天翔就知道自己已经勾住了这个女人的心。他故作神秘的悠然一笑:一个安全的地方,除了我没第二个人知道。说到这他重重叹了口气:现在我面前有两条路,要么带着这个秘密进坟墓,要么将那些宝贝献给相爷保住性命。不过如果夫人肯帮我,也许我还有第三条路。

    韩国夫人忙问:什么路?一条与夫人共同发财之路。任天翔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一叠钱票,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先给夫人十万贯见面礼。如果我能平安脱罪,必定另有厚报。

    即便是奢华惯了的韩国夫人,听到十万贯之数也是蓦然睁大了眼,暗忖:出手就十万贯,这小子究竟从始皇陵中盗得了多少珍宝?想到这她再不犹豫,一把接过钱票:说吧,要我如何帮你?任天翔低声道:我想求夫人给贵妃娘娘送一封信,并在娘娘面前为我求情,能从相爷手中救下我的性命,这世上也只有贵妃娘娘了。

    韩国夫人微微颔首:不错,只要我妹妹肯救你,就是我兄长也无可奈何,不过你凭什么认为仅凭你一封信,就能让我妹妹帮你?

    任天翔无奈叹道:我现在走投无路,只好赌上一赌,我毕竟是娘娘亲口认下的弟弟,也许她会怜悯我也说不定。韩国夫人想了想道:好,我帮你送这封信,不过心中不能有落款,更不能有任何暧昧之词。外臣与皇妃私通信函,历来是朝廷大忌,我可是担了不小的风险。

    任天翔忙道:我心中有数,绝不会落人话柄。

    韩国夫人道:那好,你写好我先过目,没有问题我才替你送。

    任天翔从怀中拿出一块半新不旧的手帕,那是他特意让小薇从自己旧衣物中找出来的,上边还带有洗不净的血迹,他将手帕在桌上展开,然后就着厅中的砚台研墨提笔,凝思半晌,最后只写下四个大字——姐姐救我!(我了个大擦真贱!!!)

    待墨迹微干,任天翔将手帕交给韩国夫人道:请夫人亲手将他送到娘娘手中。韩国夫人皱眉接过手帕,想不通这小子就凭这四个字,而且还是写在一块污秽肮脏的旧手帕上,就敢拿去送给贵妃娘娘。她不知道这张手帕是当年任天翔舍命替杨玉环挡刀、身负重伤之时,杨玉环情急之下用自己的手帕替他止血,不小心落在了他那里。任天翔鬼使神差将之保存了下来,没想到今日竟派(武侠版写的排你们去挑刺吧哈哈哈)上了用场。

    你回去等我消息,我明日一早就进宫面见娘娘,将你的信亲自送到。韩国夫人说到这顿了顿:不过娘娘会不会救你,我可不敢保证。

    任天翔点点头:无论娘娘救不救我,我都要多谢夫人的援手之恩。

    从韩国夫人府告辞出来,任天翔悄然登上马车,对赶车的任侠低声吩咐:送我回大理寺监狱,现在我们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看在钱的份上,韩国夫人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驱车直奔大明宫。她是贵妃娘娘至亲,与玄宗皇帝也有交情,因此出入宫闱不用通报。在内侍的带领下,她径直来到贵妃娘娘所居之所,进门就见杨玉环神情陶醉,正在院中独自抚琴,一个舞姬随着琴翩翩起舞,她举手投足间那种飘然出尘的柔美洒脱,直让人怀疑她便是为舞而生的精灵。

    韩国夫人不敢打扰娘娘的雅兴,便在门廊下静静而立,但见娘娘的琴声时而舒缓柔美,时而疾如飓风,那舞姬的身姿便随着音乐的节奏而动,与音律配合得天衣无缝。直到贵妃娘娘琴声戛然而止,她疾速旋转的身姿才应声而停,犹如最美的雕塑般纹丝不动。

    周围伺候的宫女情不自禁纷纷鼓掌叫好,就听贵妃娘娘也赞叹道:本宫这曲百鸟朝凤,惟有阿蛮才能领悟其神髓,演绎得淋漓尽致。

    舞姬起身拜道:多谢娘娘夸奖,也是娘娘弹得精彩绝伦,阿蛮才能完全沉浸于音律之中,完全忘乎所以。

    贵妃娘娘凤目微嗔道:说了多少次,你我姐妹,不必如此多礼。

    廊下伫立良久的韩国夫人趁机赔笑道:谢大家不必谦虚,你的舞姿与娘娘的琴音堪称珠联璧合,天衣无缝,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杨玉环这才注意到韩国夫人,忙令宫女看座,笑问:"姐姐怎么有空一大早就来看我?

    韩国夫人压低声音问:娘娘在宫中研琴习舞,可曾留意最近朝中发生的大事?杨玉环皱眉道:本宫最烦凡尘俗事。除非圣上主动说起,本宫从来不问,究竟是什么事,竟让姐姐如此挂怀?

    韩国夫人看看左右,却不开口。杨玉环醒悟,忙吩咐道:侍儿,快请夫人屋里看茶。侍儿连忙答应,将韩国夫人领进屋里。那舞姬转身要走,却被杨玉环叫住:阿蛮别走,待会儿我还要向你学那个下腰转身的舞姿呢。

    谢阿蛮连忙答应,便在庭前歇息等候。却说杨玉环进的屋里,屏退左右,这才问:什么事这么神秘?

    韩国夫人小声问:不知妹妹跟御前侍卫副总管任天翔可还相熟?

    杨玉环莞尔道:他是我干弟弟,圣上御口亲封的国舅,当然熟悉了。他怎么了?我好想有很久没有看到他了,听说他外出公干,难道一直都还没回来?韩国夫人见杨玉环这样说,才将任天翔那封手帕信拿出来,压着嗓子低声道:他下狱了,已经在大理寺被关了快两个月。

    什么?杨玉环十分惊讶,急忙追问,为何下狱?遭何人弹劾?还不是我们那个贪财的大哥。韩国夫人连忙添油加醋,将杨国中借高仙芝告状的机会,欲将任天翔置于死地的经过草草说了一遍,最后她将那封手帕信递到杨玉环手中,任副总管让我将这个交给你,说你也许可以救他。

    杨玉环接过手帕,一眼就认出这是她当初为任天翔包扎伤口的旧物。她不由想起与那个少年在骊山太真观外的偶遇,以及后来他舍命挡刀的情形,心中不由泛起一丝暖意,待看清手帕上那四个大字,她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击中,不由分说拉起韩国夫人就总:走!快随我去见圣上!

    在庭中等候的谢阿蛮见杨玉环神情焦急的开门而出,正要上前请安,杨玉环已经拉着韩国夫人急冲冲而去。谢阿蛮从未见过贵妃娘娘如此失态,正在奇怪,突见地上掉落一块手帕,似乎是从贵妃娘娘袖中掉出,她捡起手帕正要追出去,却见贵妃娘娘已经走远。

    见手帕上有未洗净的血迹。她好奇地将之展开,看到手帕上那四个大字,她立刻就认出那再熟悉不过的笔迹,顿时浑身如遭雷击,心中那尘封已久的感情,犹如潮水般喷薄而出,就像是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她身形摇摇欲倒,以至于一旁的侍儿连忙搀扶着她问道:阿蛮姐你怎么了。

    没没事谢阿蛮强自镇定下来,貌似随意的问:娘娘这是怎么啦?侍儿方才送茶进去,无意间听到了只言片语,忙压低声音道:好像是任大人被下了大狱,就要被圣上处斩。外面都传遍了,就宫里还不知道。

    谢阿蛮啊了一声,面色刹那间变得煞白,忙问:他犯了何事?侍儿皱眉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勾结外邦还有叛乱。说到这她压低声音凑到谢阿蛮耳边,听说是杨相国要杀他。唉,这么机灵的人,得罪谁不好,偏偏得罪当朝最有权势的国舅爷,这回恐怕连娘娘也未必救得了他了。

    谢阿蛮脸色越发苍白,像逃一般夺门而出,一路小跑回到自己所居的内教坊,回到自己的住处,砰一声关上房门,心情才稍微平复了一点。

    失魂落魄的来到铜镜前,她打量着镜中那张依然还有些陌生的脸,轻抚着这张美艳的有些不真实的面庞。那感觉就像是在抚摸着另一个人。她不得不承认那个儒雅俊美的近乎妖异的男子,果然有着通神的能力,他那富有磁性的低沉嗓音,像是带有某种神奇的魔力。

    从今天起,云依人将不再存在,你现在叫谢阿蛮。他的声音犹如梦呓般在她的耳边回响,如果不能嫁给自己所爱的人,那就干脆嫁给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人。脸上的纱布一层层揭开,耳根和脸颊后方刺入穴道深处的银针也慢慢被拔了出来。云依人睁开几乎被蒙蔽了一个月的眼眸,然后就在镜子中看到了一张美的惊人的面庞。

    你看,我没有骗你。那神秘的男子俯身在她耳边悄然低语,我给了你一张全新的面容,也给了你一个全新的身份。这一切皆是源自一个古老门派的秘书之恩赐,现在,该是你履行诺言回报的时候了。

    你要我做什么?云依人魂不守舍得问。你要努力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那男子嘴边泛起一丝神秘的微笑,我将教会你如何察言观色,如何从别人的眼睛看到他的内心,我还将教会你如何与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让你在任何险恶的环境下游刃有余。他顿了顿,眼中突然焕发出一种神圣而殷切的光芒,我要让你成为一朵最耀眼的千门之花!

    他没有夸夸其谈,接下来的一个多余,云依人进入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过的神秘世界,那是一个以阴谋诡计为荣,以尔虞我诈违拗的世界,各种心计手段层出不穷,各种花招智谋令人防不胜防。在接受了一个多月的言传身教后,他将她带回了长安,然后一切就像是自然而然的巧合和命运的安排,她终于来到了这个世界最有权势的男人身边,甚至不用试出任何小手段,就已经让那个男人为自己动心,但在最后那一刻她犹豫了。不仅是因为内心深处的抗拒,也是因为她本该视为情敌的女人,竟将她当成了知音和最信任的姐妹,令她无法做出背叛之举,只能在那个最有权势的男人和最有权势的女人之间,小心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是现在这个平衡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她第一次感觉心烦意乱。那个已经死去的身份,在她心中又活了过来。

    你叫谢阿蛮,不叫云依人,跟那小混蛋再没任何瓜葛。那个叫云依人的傻姑娘早已经死了,那小混蛋现在是生是死,跟你再没任何关系!谢阿蛮不断的在心中提醒着自己,但看到手帕上那四个大字,她情不自禁地产生了一种幻觉,似乎听到那小混蛋是在向自己求助。虽然明知这手帕是送给贵妃娘娘而不是送给自己,但她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她心中最隐秘最柔软的那根心弦,被这四个字轻轻拨动,令她又是酸楚,又是心痛。

    在房中茫然地徘徊了几个来回后,她终于一咬牙,在心中无奈哀叹:最后一次,你最后再做一次云依人。

    毅然开门而出,谢阿蛮轻声招呼:迎娘!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立刻应声来到跟前,屈膝拜道:师傅有何吩咐?

    谢阿蛮捋捋腮边鬓发,努力克制着心中的异动缓缓道:你让内侍去禀报皇上,就说为师新编了一曲飞天舞,敬请圣上亲临指导。

    迎娘是谢阿蛮最宠爱的弟子,深得她的舞技真传,却也从来没有见过师傅跳过什么飞天舞,不过她也没有多问,立刻领令而去,让内侍去请皇上。

    谢阿蛮到房中找出一匹彩缎,将之缝制成两条长长的彩带,然后令内侍搭起梯子挂到房梁之上。当她将彩带缠到手臂之上时,一种熟悉感觉油然而生,令她有种翩然飞天的冲动,她强压下这种冲动,试了试彩带的结实程度,然后回到房中,开始对镜梳妆。

    在忐忑中等待了好几个时辰,终于听到外面传来高力士公鸭般沙哑的声音:圣上驾到!谢阿蛮起身出门相迎,就见玄宗皇帝满脸阴霾负手而来,不等众人请安便摆手道:平身,让朕看看你新编的飞天之舞。

    遵旨!谢阿蛮应声而起,缓步来到大厅中央,将两根彩带缠在手臂之上,音乐缓缓而起,她随着音乐的节奏轻盈地助跑两步,赤足在地毯上一点,身体立刻飘然离地,犹如御风飞翔的仙子凌空而起。

    一旁伺候的内侍和众多教坊弟子,不约而同的发出一声惊叹,他们还从未见过这种飘然出尘的舞姿,就连玄宗皇帝的目光也为之吸引,一颗心不由自主的随那翩然如仙的舞姬向上飞升,就见那个空中的舞姬犹如飞天的精灵,随着音律在空中翩然起舞,时而彩带飘飘御风飞行,时而如展翅飞鸟般掠过众人头顶。众人既目醉神迷又心悬一线,生怕她在彩带上换手腾空之时,失手摔落下来。

    直到一曲终了,她如飞鸟归巢般翩然落地,众人悬着的心也才随之落地,情不自禁的爆出热烈的掌声,玄宗皇帝脸上阴霾也是一扫而光,击掌赞叹:好!果然不愧是飞天之舞,堪称天下无双。

    多谢圣上夸奖!谢阿蛮连忙拜倒。脸不红气不喘地从容谢恩。

    阿蛮快快请起!玄宗皇帝亲手搀扶,当握住那双既纤秀又结实的手时,感觉对方稍稍缩了缩,却没有像以前那样毅然抽回。玄宗皇帝有点意外,抬眼望向谢阿蛮眼眸,就见对方也没像往日那样低头躲闪,而是大胆的迎上自己火辣辣的目光,眼中饱含期待。

    玄宗皇帝愣在当场,直到身后高力士小声呼唤,他才恍然醒悟,忙在谢阿蛮手心轻轻一捏,这还依依不舍的放开道:啊,阿蛮这一曲飞天舞,令朕叹为观止,该怎样赏你才能表达朕内心的激动呢?

    谢阿蛮嫣然一笑:圣上的夸奖就是最好的赏赐。

    玄宗皇帝哈哈大笑,意味深长的道:朕一定要给你一个特别的赏赐,足以令全天下所有女人都嫉妒。

    谢阿蛮腮边飞起两朵醉人的红晕,屈膝拜倒:谢圣上隆恩!

    今晚的夜色似乎来得有些早,初更刚过,谢阿蛮正在自己房中忐忑不安、对镜梳妆,就听门外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跟着是迎娘在门外小声禀报:师父,高公公来了。高公公就是高力士,是玄宗皇帝最为信任的心腹,所有重要或隐秘之事皆由他操办。

    谢阿蛮心如鹿撞,整了整鬓发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开门。就见高力士在门外小声道:圣上日间看了谢大家飞天之舞,叹为观止,回去后情不自禁新谱一曲相和。如今新曲已成,圣上特差老奴前来请谢大家先听为快。

    虽然以前玄宗皇帝心血来潮,也曾召内教坊乐师舞姬深夜饮宴伴舞,但像这样只传自己一人,而且派心腹高力士亲自相请,却是极其罕见。以前偶尔遇到这种情况,谢阿蛮总是托病推辞,或令贵妃娘娘同往,令玄宗皇帝十分尴尬,两三次后玄宗皇帝也不好意思再来相邀,不过今日他从谢阿蛮眼中看到了希望,所以再次差高力士前来。这次谢阿蛮没有再犹豫,只道:请高公公带路。

    小轿在宫中穿行,最后停在了一座僻静雅致的偏殿。随着高力士进得殿门,就见殿中设有两桌雅致酒菜,玄宗皇帝正独坐等候。见她进来,连忙招手道:阿蛮免礼,朕早已等候多时。谢圣上赐宴。谢阿蛮谢恩后跪坐到席前,二人虽各坐一席,却相隔不到一丈,这个距离已经逾越了君臣之间应有的规矩,令谢阿蛮颇有些不自在。

    今日看来阿蛮飞天之舞,朕心旌摇曳,情不自禁新谱一曲相和,特请阿蛮先听为快。玄宗皇帝顾不得喝酒,向高力士略一示意。高力士连忙将一具瑶琴奉到他的面前,就见他双手抚琴略一调息,便信手而弹。就听舒缓的琴声像清泉般在殿中徐徐流淌,犹如天籁之音。

    琴声令谢阿蛮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渐渐沉浸其中,直到忘乎所以。从琴声中她似乎看到有仙子凌空御风飞行,时而轻盈如风,时而婉约如云,在广袤无垠的天籁深处,留下了一抹曼妙多姿的身影。

    少时琴声渐袅,犹如仙子入云海深处,渐渐不知所踪。谢阿蛮不禁屏息凝神,似不忍打破这天籁深处的宁静。直到玄宗推开瑶琴,她才恍然回神,就听玄宗皇帝喟然轻叹:这曲草草而就的《飞天曲》,实不足以表现阿蛮飞天之舞的曼妙神奇。

    谢阿蛮不得不承认,玄宗确实是个惊才绝艳的风流皇帝,即兴之曲也能演绎得如此动人心弦。她连忙赞道:圣上实在太过谦虚,阿蛮从没见过一个乐师能达到圣上的境界。玄宗呵呵笑道:你若喜欢,明日就让教坊乐师练习,以配爱卿妙绝天下之飞天舞。

    多谢圣上!谢阿蛮连忙大礼拜谢。

    玄宗上前扶起,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眼眸柔声道:爱卿之舞,与朕之曲乃世间绝配,这莫非就是世人所说的缘分?谢阿蛮满脸红晕,心中大窘,偷眼打量左右,才发现高力士不知何时已悄悄离去,殿中就只剩下自己与皇帝二人。她缓缓闭上双眼,耳边隐约响起那个亦师亦友的儒雅男子那似有魔力的声音若不能嫁给所爱的人,那就嫁给全世界最有权势的人!

    感觉皇帝的气息扑面而来,跟着一张毛茸茸的嘴凑上了自己的双唇。谢阿蛮强令自己放松,不闪不躲,任由那张嘴在自己脸上吻了个遍。

    蛮儿,你简直是云中的仙子,能遇见你,实在是朕三生有幸。玄宗皇帝如梦呓般在谢阿蛮耳边呢喃,轻轻将她抱起。他的胳膊已不如年轻人强壮,但依然勉力将她抱向后堂。

    躺在铺着厚厚锦被的绣榻上,谢阿蛮放松全身,闭上双眼,任由那个老人喘着粗气在自己脸上狂吻。她努力想要忘掉自己的身体,忘掉一切不舒服的感觉,但委屈的眼泪还是情不自禁夺眶而出。

    老人突然停了下来,粗重的喘息渐渐平复下来,他翻身离开绣榻索然无味地整理着略有些凌乱的衣袍。谢阿蛮突然想起自己的使命,急忙翻身拜倒:圣上息怒,恕阿蛮不知如何应对,令圣上扫兴。

    玄宗皇帝哼了一声,淡淡问:你为何要勉强自己?

    谢阿蛮无言以对。玄宗缓缓道:你不是贪图荣华富贵的女人,你曾拒绝过朕三次,是什么原因令你突然改变,主动挑逗朕?见谢阿蛮僵在当场,玄宗冷哼道,不要当朕是傻瓜,欺君可是杀头的罪名。谢阿蛮踌躇良久,声如蚊蚋道:阿蛮听说任天翔大人被下了狱,他对阿蛮有恩,所以

    所以你就不惜以身相报,为他求情?玄宗勃然大怒,为何你们这些女人都要为他求情?玉环这样,玉真也这样。玉环为他求情还情有可原,毕竟那小子救过玉环性命。你又是为什么要替他求情?

    谢阿蛮迟疑良久,方讷讷道:阿蛮能入宫侍奉皇上和娘娘,全拜任大人所赐,阿蛮感念他的恩情,不忍他英年早逝,所以才大胆向圣上求情。

    玄宗皇帝深盯了跪在面前的谢阿蛮半响,淡淡道:好,朕答应你,不杀任天翔,你起来吧。真的?谢阿蛮有些将信将疑。玄宗皇帝怫然不悦道:君无戏言,难道你还不信?(玄宗吃醋了,\(^o^)/~)

    阿蛮不敢!谢阿蛮急忙拜倒,圣上金口玉言,阿蛮岂敢怀疑。

    玄宗悻悻地轻哼一声,丢下满脸惶恐的谢阿蛮拂袖而去。直到他离去了很久,谢阿蛮才慢慢站起身来,心中七上八下,不知圣上的许诺是否真能兑现。回想方才发生的一切,更恍然是在梦中。

    被关了足足两个月之后,任天翔终于被玄宗召见。他稀里糊涂地被几名内侍带出牢门。坐轿来到宫中,接着沐浴更衣,换上朝服,焕然一新后终于被内侍带进玄武门,最后来到皇帝时常召见朝臣的勤政殿。但见殿中仅有玄宗皇帝居高而坐,再无旁人。

    任天翔连忙上前拜倒,高呼:待罪之臣任天翔,叩见吾皇。玄宗皇帝冷眼上下将他打量半响,直看得他心里发毛,才开口问道:真不知你这小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竟这么有女人缘,能令这么多女人为你求情。(赤裸裸的嫉妒)任天翔一听这话,再看玄宗皇帝眼中神情,便知自己已无性命之忧。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他立刻又恢复本来的面目,嘻嘻一笑:微臣并无半点特别之处,只是比较忠厚老实而已。

    你忠厚老实?玄宗皇帝哑然失笑,这是朕听到过的最大笑话。

    见玄宗皇帝一扫满脸阴霾,任天翔越发放心,赔笑凑趣道:多谢圣上赞赏,只要圣上开心,微臣愿每天都给圣上说上一段笑话。

    玄宗皇帝好奇地打量着任天翔,见他虽然被关了近两个月,朝中沸沸扬扬要杀他的头,他却一点不见颓废,精神面貌似乎比以前更加有神采。却不知这是任天翔在狱中修心练性,初入《心术》门庭后的自然表现。玄宗奇道:在牢中关了两个月,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

    微臣对圣上忠心耿耿,问心无愧,有什么可担心的?任天翔笑道,圣上的英明微臣早有领教,所以一点也不担心自己被冤枉。

    冤枉?盗窃皇陵是冤枉?私通石国太子是冤枉?护送安禄山出城也是冤枉?玄宗一声冷哼,这任何一桩罪,都足以将你脑袋砍三回。要不是有玉真、玉环还有谢阿蛮为你求情,你这脑袋早就不稳当了。任天翔连忙分辨:我跟石国太子结交时,他还没有叛唐,我哪知他后来会与大唐为敌?我送安禄山出城,那是因为圣上已经许他离京,我才

    行了,你不用再狡辩。玄宗皇帝打断任天翔的话,悠然问,你被关了两个月,朕一直没治你的罪,你知道为什么?

    任天翔飞快地扫了玄宗一眼,就这一眼对方所有眼神、神态、习惯性动作等等全都印在任天翔心中,然后进行快速的分析和归纳,心术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收集尽可能多的信息,然后从这些信息中寻找表象之下的规矩,并依照这些规矩做出准确的判断。

    圣上其实并没有打算要杀我,将我问罪其实是另有深意?任天翔大胆说出了心中的推断。你果然有点小聪明。玄宗皇帝有些惊讶,朕果然没有看错你。说着他长身而起,缓步来到任天翔面前,朕不久前下旨召安禄山进京,他借口边关战事紧迫,公然抗旨,朝中震动。现在不光有相国为首的朝臣认为安禄山欲反,就连边关也有朔方节度右兵马使郭子仪,密奏安禄山正厉兵秣马,令人不安。

    玄宗略顿了顿,轻叹道:朕原来也对安禄山起了疑心,但近日他却献上了叛乱造反的契丹众匪酋的头颅,以表忠心。现在朕心中颇为为难,既担心安禄山本无反意,却被朝中重臣的怀疑吓得不敢来京,最终被逼造反;又怕他真有反心,朕却毫无准备。任天翔见玄宗皇帝忧心忡忡地望向自己,他只得硬着头皮表态:圣上有何差遣,微臣必竭尽全力,为圣上分忧。

    你有这心,朕很高兴。玄宗皇帝说着拍了拍任天翔肩头,现在朕要交给你一个秘密使命,希望你不辜负朕之重托。

    任天翔忙道:多谢圣上信任,不知是何使命?你以个人身份去范阳,无论用什么办法,将安禄山带回长安。玄宗说到这略顿了顿,若不能带来京城,或发现他有反意,可秘密处决。

    任天翔闻言不禁愣在当场,刹那间便明白了自己被通缉,被抄家,亲人朋友被下狱的真正原因。圣上要故意让天下人以为自己因被朝廷问罪而心生怨恨,然后顺理成章地投奔安禄山,借机抓捕甚至刺杀安禄山。圣上将自己所有亲朋好友皆抓起来,显然是有以他们为人质。但是范阳是安禄山的老巢,他在哪里不啻就是皇帝,想要抓捕或刺杀他,恐怕是难如登天。

    朕知道这事有点困难,玄宗皇帝像是看透了任天翔心思,语气稍软道,不过朕知道你身边有不少有能耐的江湖朋友,义安堂跟你也是渊源深厚,有他们帮助,你并不是没有机会。事成之后,你不仅可以官复原职,朕还将封你爵位,子孙世袭。臣臣遵旨!看到玄宗皇帝坚定的眼神,便知这命令已不可更改,任天翔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朕不会给你任何官方凭据,而且还会削去你一切职位。玄宗皇帝淡淡道,你若是失手,那只是你个人行为,跟朝廷没有任何关系。这是一道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密令,你可明白?任天翔点点头道:我懂!

    很好!你尽快去准备,朕会让严总管暗中为你提供方便。玄宗皇帝说着回到自己的座位,端起茶杯道,朕在这里等候你的佳音。

    任天翔迟疑道:我的家人和朋友,不知圣上打算怎样处理?

    玄宗淡淡道:你放心,只要你尽心为朕办事,朕就不会为难他们。只是你得保证他们不会离开长安。你可以将这当成是交易,在你回来之前,朕还会让人暗中照顾他们,决不让他们受到半点委屈。

    任天翔知道,这就相当于是作为人质软禁在长安,自己若不去范阳,朝廷便要将他们当疑犯审讯,届时不光强盗出身的祁山五虎等人不能幸免,就是义安堂和洪胜帮恐怕也有大批人入狱。虽然他对这种交易心有不满,但也只能谢恩而退。

    离开大明宫后,任天翔依旧被送回大理寺。然后在第二天就被大理寺审讯,并因私通敌国和办事不利而被抄家撤职,从此削职为民。由于有圣上的授意,审讯只是一个程序,三天后,任天翔离开大理寺监狱来到外面长街,站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恍然有种隔世之感。

    公子!早已等在外面的小薇,立刻扑了上来,却又在任天翔跟前刹住,眼里饱含泪珠打量着他,哽咽道,你瘦了!我又不是猪,瘦点胖点有什么关系,用得着哭鼻子?任天翔忍不住开了句玩笑。小薇破涕为笑,嗔道:我看公子还没被关够还这么满不在乎。

    见季如风等人等在一旁,任天翔不好再跟小薇多玩笑,忙过去登上马车,吩咐道:先回去好好洗个澡,我都快让虱子将血吸干了。

    任天翔自己的宅子已经被抄,只能去义安堂落脚。还好自己当年的房间还在,稍稍整理下就能住人。一个时辰后任天翔梳洗完毕,换上一身新的锦袍,就见外面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却是多是不见的小泽、祁山五虎和诸刚等人,其中也有自己妹妹和妹夫。见他出来,众人纷纷上前问候道贺,一时间热闹非凡。

    大堂中早已排下酒席,以庆祝任天翔平安出狱。在众人看来,任天翔虽然被削去官爵,但好歹保住性命恢复了自由,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大家多日未见,自然是开怀畅饮,没多久便大半醉倒。不过任天翔心中有事,因而努力克制,这才一直保持清醒。季如风看出他一直心事重重,便早早令人结束酒宴,然后跟他来到后堂,这才开口问:我看公子眉目中有愁云,想必这次牢狱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吧?

    任天翔点点头,将玄宗皇帝的密令以及自己被下狱的前因后果草草说了一遍,最后问:先生怎么看?

    季如风皱眉道:若安禄山真有反心,这倒不失为一个良策,只是范阳乃安禄山老巢,公子要在哪里抓捕或刺杀安禄山,只怕难如登天。

    任天翔重重叹了口气:谁说不是?但现在我已别无他途,唯有硬着头皮去范阳。先生有什么好主意?季如风捻须沉吟道:我们应作好两手准备,公子一面带人去范阳,相机行事,另一方面留心腹在长安暗中策划。若是范阳顺利也还罢了,若没有机会,公子也不要勉强,还可以另想法将你的朋友弄出长安,免得受到牵连。

    任天翔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考虑。我想留季先生在长安,万一我范阳失手,你就想法将他们带到安全之处,他们就拜托先生了。

    季如风忙道:公子放心去吧,我会倾义安堂之力,保护好你的朋友。说到这他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的那个东瀛朋友小川,还有你的好兄弟诸刚,因为参与过我们的行动,知道我们是墨门中人,所以也想加入本门。任天翔沉吟道:他们都值得信赖,如果能接受墨者戒律,可以考虑。

    季如风欣然道:那好,我就向厉长老建言,收下他们这两个墨生。任天翔点点头,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厉光:在去范阳前,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姜伯和顾心远他们不能白死,我要先为义安堂清理门户。见季如风有些犹豫,任天翔自信地笑道,季叔不用担心,现在圣上要用我,所以就算我搞出点什么事,他也不会干涉。明天我们就开义堂,拜祖师,追查墨门奸细。

    季如风见任天翔心意已定,只好道:明日一早我就通知所有长老和墨士,定为姜兄弟他们讨个公道。

    义堂不常开,所以当几位长老接到开义堂、拜祖师的通知时,皆有些惊讶,不过几名幸存的墨士却是心知肚明。他们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早就想弄清楚顾心远给义安堂留下的暗记,为何领来的却是众多摩门高手。

    肃穆幽暗的义堂中,四名义安堂长老萧傲、厉不凡、季如风、欧阳显,已及幸存的八名墨士,加上两名新入门的墨者小川流云和诸刚。众人在钜子任天翔的率领下,拜过祖师墨子,然后分两列跪坐两旁。任天翔作为钜子率先道:今天开义堂拜祖师,主要有两件事,一件事两位新入门的墨者小川流云和诸刚,拜祖师举行入门仪式。

    厉不凡作为执法长老,立刻按仪式向二人宣读墨者戒律,然后让二人给祖师上香,从此便算是墨门弟子。二人因为参与过墨门的行动,且表现出色,众墨士对他们的加入皆无异议,所以他们的入门比较顺利。

    待入门仪式举行完毕,任天翔这才继续道:这第二件事,是要请厉长老主持,追查本门中的奸细。厉不凡十分意外,皱眉道:在这里的都是本门最信得过的兄弟,哪来的奸细?

    任天翔微微叹道:我也希望我们中没有奸细,但这次寻找墨家古卷的行动,有很多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让人不得不将之弄明白,不然众多不幸身死的兄弟,尤其是顾心远兄弟,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厉不凡悚然动容:究竟有何事实,令钜子如此郑重?

    任天翔望向有些局促不安的萧傲,淡淡道:顾兄弟临死前说了一句话,萧堂主暗中让他沿路留下路标,以便义安堂弟子可以随后接应。但我们没见到义安堂弟兄,却陷入了摩门高手的重重包围,姜长老和顾兄弟等人先后战死,不知萧堂主对此作何解释?厉不凡十分惊讶,却还有些将信将疑,就听众墨士纷纷作证,都说听到了顾心远临死前指证萧堂主的话。厉不凡只得将目光转向萧傲,希望他能给出个合理的解释。

    萧傲却是咬着牙,一言不发,似乎下定决心不开口。厉不凡只得亲自问道:不知顾心远这话可曾属实?还请萧堂主给予证实。萧傲默默半响,终于涩声道:我没什么课交代,只有一句话,我决没将你们的行踪泄露给摩门。我好歹也是墨家弟子,怎么可能勾结摩门?

    但你还是将我们的行踪泄露给了别人。任天翔从萧傲局促的表情,以及他的话中猜到了他想要掩饰的事实。他盯着萧傲的眼眸一字一顿地问,这人是谁?萧傲默然无语,目光不由自主望向了自己的脚,跟着又飞快地转开。不过这已落入任天翔眼中,他立刻发现萧傲脚上是双薄地快靴,虽然已经很旧,但从上面绣着的花纹上,依然可以看出它曾经非常精美。那是一种世面上决没有见过的花纹,说明这双靴子决不是从店铺里买来的大路货。

    是个女人!任天翔立刻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并从那些针法精美多变上,想到那是一个精于女红的女人。跟着他发现那些花纹样式依稀有些熟悉,顿时面色大变,涩声道:我知道那个人是谁了!谁?众人齐声问。任天翔没有回答,突然直奔门外。季如风忙示意两名墨士随他而去,而他自己则与厉不凡等人留在厅中,监视着一言不发的萧傲。

    任天翔径直来到后院一座绣楼,那是妹妹任天琪出嫁前所住的房间。他示意跟来的墨士砸开锁,然后径直闯了进去。天琪虽已出嫁,但绣房还是原来的样子,房中还保留着她一些旧衣物鞋帽。任天翔将一个衣柜推到在地,然后从一堆旧衣衫中翻出一双旧鞋,那是妹妹几年前穿的绣花鞋,上面的花纹针法证实了他的推测,鞋上的花纹针法跟萧傲脚上那双鞋一模一样!

    任天翔拿着绣鞋冲出绣楼,直奔内堂。几个丫环想要阻拦,却都被他推开,他径直来到内堂一座绣楼前,抓住一个丫环问:夫人在哪里?

    我说谁这么大胆,敢擅闯女眷所居的内堂,原来是任天翔啊!随着一声软腻腻的喝问,就见萧倩玉款款迎了出来。任天翔第一次发现,虽然她的年纪已经过了一个女人最美的时候,但岁月似乎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她依然光彩照人,甚至比少女多了一层成熟的风韵。

    我在天琪房间找到了这个。任天翔盯着她的眼睛,举起手中那双旧鞋,一字一顿道,我想知道,这双鞋是否出自萧姨之手?萧倩玉接过鞋子看了看,有些伤感道:这还是天琪十二岁那年我亲手缝制,只是我不做女红好多年了,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任天翔貌似随意道:因为今天我在另一个人的鞋上,发现了类似的花纹和针法,我想知道,那是不是出自萧姨之手?

    萧倩玉碧绿的眼眸中突然闪过一丝慌乱,跟着若无其事道:天翔这样问,究竟是什么意思?任天翔逼近一步,淡淡道:我想知道萧堂主脚上那双鞋,是否也是出自萧姨之手?

    萧倩玉凤目一瞪,喝道:萧堂主是我堂兄,就算我送他一双亲手缝制的鞋子,那又有什么稀奇?你这样步步追问,究竟是何居心?

    任天翔淡淡笑道:堂妹送堂兄亲手缝制的靴子,本就有些不同寻常,而且那双靴子已经很旧很破,明显是多年前的旧物,萧堂主却还不舍得扔掉,更让人感觉奇怪。最重要的是,萧堂主已承认,我们泰山之行顾心远沿途留下的标记,他只告诉过萧姨,不知萧姨还有没有印象?

    任天翔这话半真半假,尤其是萧傲供出萧倩玉的话,全是源自他从萧傲眼神、他脚上的鞋、任天琪的旧鞋以及萧倩玉眼神中那一丝慌乱等线索,得出的一个大胆推测。就见萧倩玉目光开始游离不定,据《心术》记载,那是人在心中秘密被揭穿时的本能反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萧倩玉的目光不自觉地偏向右方,这个细节立刻落入任天翔眼中,《心术》中记载,那是普通人说谎时的自然反应,什么泰山之行?什么路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跟你确实没多大关系,任天翔淡淡道,它只是跟摩门有点关系。顾心远将我们的行踪泄露给萧堂主,萧堂主再通过你将我们的行踪透露给摩门,现在萧堂主已向厉长老认罪,只是他宁肯伏罪受死,也不愿供出你。如果你不承认,那他只好被当成摩门奸细处死。看到萧倩玉眼珠在疾速转动,那是心中惶然无助的表现,任天翔再逼近一步,继续施加压力,萧姨你要想清楚,再晚一点,萧堂主就将身首异处。

    话音刚落,就见萧倩玉身形一晃,一把扣住了任天翔咽喉。由于两人距离实在太近,两名墨士已拔出兵刃指向萧倩玉要害,但任天翔已先一步落入了她的掌握。就见她拔出匕首抵在任天翔咽喉,犹如困兽般喝道:快带我去找萧傲,不然我就杀了他!

    两名墨士只得收起兵刃,将萧倩玉带到义堂,墨门众人一见之下都吃了一惊。萧傲失声问:倩玉,你你这是做什么?

    萧倩玉在众人环伺下凛然不惧,嫣然笑道:既然事情败露,我也就不必再隐瞒。不错,我是摩门弟子,从接近萧傲到嫁给任重远都是肩负着秘密的使命希望能将义安堂这股江湖势力收归光明神旗下。我不是萧傲的堂妹,而是他的情人,虽然我接近他是另有所图,但我这辈子真正爱过的人却只有他一个,我要带他走!如果你们还想要这小子活着,就让我们走,不然我就拼个鱼死网破,用你们的钜子陪葬。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还没有从这突然的变故中反应过来。他们就算以最大的恶意来推测,也决计想不到萧傲竟会将自己的情人当成堂妹介绍给老堂主,而这个女人竟然又是肩负秘密使命的摩门弟子。

    这么说来任重远的死,以及萧傲坐上堂主之位,都不是偶然了?寂静中突听有人悠然问,却是萧倩玉匕首下的任天翔。

    是又怎样?萧倩玉一付豁出去的架势,咯咯笑道,任重远即已娶我,却有背着我与别的女人幽会。谁知那女人对他也是心怀叵测,竟然要在他就中下药,但却又在最后关头下不了手。正好我跟踪任重远暗中看到了这一切,于是将计就计,在那酒中另外加了点东西。任重远以为是他心爱的女人要杀他,却不知是背叛他的妻子。

    于是你假传任堂主的遗言,又拿出摩门秘存的义字壁残片为信物,将萧傲扶上了堂主之位?季如风恍然追问。是又怎样?萧倩玉哈哈大笑,你这老狐狸自诩义安堂智囊,还不是被老娘玩弄于股掌。若非萧傲将我十多年前送他的靴子还穿在脚上,你又怎会发现我跟他的真正关系?

    众人即震惊又意外,一时无言以对。寂静中就听任天翔含泪涩声道:谢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不用谢我,现在我要谢谢你。萧倩玉说着将任天翔推到众人面前,环顾众人呵呵冷笑,现在我就等你们一句话,是将我和萧傲留下,还是让我们走?

    季如风与厉不凡等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奈对几名守住大门的墨士摆手道:让他们走。众人依言退开,为他们让出一条去路。几名监视萧傲的墨士,也无奈收起兵刃让开。萧倩玉嘴边泛起胜利的微笑,放开任天翔道:我知道墨者都是重然诺、轻生死的汉子,既然说让我们走,就决不会再出尔反尔。她得意地对萧傲招招手:还不快跟我走?

    萧傲却没有动,只用复杂的眼神望着萧倩玉,涩声问:当年你说自己爱上了任堂主,要我将你介绍给他,原来并不是真心话,而是另有所图?萧倩玉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喟然叹道:我当初接近你,只是为了圣教的使命,正如我后来嫁给任重远一样。但后来我却真正爱上了你,只是我个人的感情打不过圣教的使命,所以我才狠心对你说我爱的是任重远,要你将我作为你的表妹介绍给他。我没想到你竟会为我十年不娶,甚至还保留着十多年前我送你的旧靴。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哽咽起来,萧郎,前半生我辜负了你,但愿我可以用后半生来补偿。

    萧傲深邃的眼窝中,两串泪珠滚滚而下,他仰天一声长叹:太晚了!我对你的感情虽至今未变,但我是一个墨者,岂能再跟一个杀害墨门兄弟的凶手在一起?你走吧,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关系。萧倩玉闻言身形一晃摇摇欲倒,她凄然笑问:萧郎,你真不愿再给我一次机会?

    萧傲背转身去,喟然叹道:自从你嫁给任重远后,我们之间就再无可能。你走吧,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看到你。萧倩玉泪水夺眶而出,一咬牙:好!我走!说完夺门而去,再不回头。

    厅中寂静一片,众人的目光俱转向了萧傲。就见他转向厉不凡,涩声问:背叛大义,杀害同门,按墨者戒律当如何处置?

    厅中寂静一片,众人的目光俱转向了萧傲。就见他转向厉不凡,涩声问:背叛大义,杀害同门,按墨者戒律当如何处置?

    厉不凡略一迟疑,一字一顿道:剖腹谢罪!萧傲点点头,在众人注视下向墨子遗像拜倒。恭敬地拜了三拜,然后解开衣衫,裸露上身,跟着拔刀在手,对冥冥中的祖师叩首一拜,最后倒转刀柄,双手紧握插入自己腹部。

    众墨士肃然拔刀相敬,只有任天翔和刚入门的褚刚、小川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呼,就见萧傲佝偻着腰身,抬起头吃力问道:我一生为义,舍生忘死,没想到最终却为权势犯了墨者大戒,害死无数同门,不知现在我还算不算墨者?厉不凡冷厉的眼眸中第一次闪过一丝不忍,颔首道:你既已剖腹,一切罪行便都一笔勾销!你依旧是墨者!

    萧傲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微笑,颔首道:有厉长老这话,我就放心了。话音刚落,就见他毅然将刀往下一拉,彻底剖开了自己肚子

    众人纷纷拜倒,不知是由谁先开始,众人低声相和,轻轻唱起了墨者的葬歌:世有墨者兮,简衣陋食;

    行走天下兮,扶危济困;

    路见不平兮,拔刀相助;

    一诺千金兮,忠诚无二;

    英勇赴义兮,不畏生死;

    命归黄泉兮,魂归天地;

    身死百年兮,义存千古。

    墨兮墨兮墨兮,天地之心;

    魂兮魂兮魂兮,永世长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