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嘈杂的房间顿时安静下来。
在躺椅上看书的须崎昌辅抬起头来,眼镜后面那双高度近视的眼睛不停地眨着。坐在桌子角的林宏也张着胡须下边的小嘴,半天都没有合上。清村淳一在椅子上欠着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旁边的岛田洁刚才还在桌子上摆弄着什么,此时也停了下来,眼睛盯着井野满男。
坐在这边沙发上的鲛岛智生和舟丘也同样欠着身子,整个身体就像凝固了似的。井野的话使桂子惊得倒吸了一口气。至于宇多山,更是扭头看着井野定格在那里,接着手无意识地伸向口袋去掏香烟。
“哈—哈哈——”最先做出反应的是清村。他拍了一下桌子冲站在门口的井野笑嘻嘻地说,“井野君,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呢!”
秘书井野皱了皱浓眉说:“你在说什么?!”
清村微笑着说:“你就别装糊涂了!愚人节式的游戏,我们早就玩腻了。”他的话使房间里的气氛顿时缓和了下来。清村自言自语地说了句“真会开玩笑”,重又靠在了沙发上,“不过,先生好不容易想出这么个主意,我们把它一下子说破也不太好,大家看我们是否适当地假装信以为真……”
井野瞪了一眼清村说:“你怎么能这样理解我的话!”接着用手挡着嘴,尽量保持冷静地低声咳嗽了一下,说,“我不是在开玩笑!就是愚人节,我也不会开这样过火的玩笑。”
“可是……”清村话还没说完,脸就变了颜色,“这么说,你刚才的话是真的?”
井野表情严肃地点了点头:“很遗憾,宫垣先生的确已经去世了。”
2
整个房间再一次陷入沉默。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应邀来这里的人们的心里在想什么呢?
“井野君!”宇多山轻轻拿开桂子抓着自己袖子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说,“请允许我重新确认一下您刚才说的话。您是说宫垣先生今天早晨去世了,而且是自杀,是吗?’’
卜秘书毫不犹豫地说:“对!”
“确实是自杀吗?”
“这一点绝对没错。先生在卧室里的床上吃了大量的安眠药。”
房间里响起一片烯嘘声。宇多山走到秘书面前,又问道:“有遗书吗?”
“有!”
“那医生呢?有医生吗?”
“医生已经来了,而且死亡诊断书也已经写好。”
医生已经来了。井野的这句话很容易使宇多山联想起停车场上那辆多出来的车。
(原来那是出事后急忙赶来的医生的车啊。)
坐在躺椅上的须崎昌辅抬头看了看井野,问道:“警察呢?已经通知警察了吧?”
井野往前挪了一步,面带难色地看了看房间里的人,说:“我感到为难的正是这一点。按道理当然应该立即通知警察,可……究竟该如何做,我感到我们目前的情况很特殊。”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这种场合不便说。这个……”
“既然是非正常死亡,那就应该立即通知警察。我这就去打电话。”说着须崎站起身就要去打电话。
井野朝须崎摇了摇手说:“请等一下。的确如你所说,我们有义务通知警察。不过,我刚才已经说了,我们目前的情况很特殊。也就是说,刚刚去世的宫垣先生本人在遗嘱中说暂时不要告诉警察。”
“是先生自己说的?”
“这是为什么?”舟丘从沙发上站起来说,“我越听越糊涂啦!”
“请静一静!”井野制止住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接着说,“总而言之,我们在这里再怎么议论也不解决问题。能否请各位到先生的书房来一趟?在那里我会把详细情况告诉大家。”
岛田洁黯然地嘟嚷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岛田的嘟嚷声连宇多山都听到了。只见岛田站起身来把一个黑色的东西扔到桌子上说,“不是说好要我教您做这个东西吗!”
只见岛田扔在桌子上的那个东西有两只手,两条腿,尖尖的耳朵,箭头似的尾巴,背上还插着两根羽毛。原来是一个宇多山过去从未见过的用黑色纸制作的折纸。
3
刚出大房间通往迷宫馆内部的门不到一米,走廊就拐向了左边。在拐角处右侧摆着一座古希腊风格的一比一大小的年轻女性青铜像。她身穿异国情调服装,左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胸部,右手手掌向上伸向前方。关于这座铜像的事,除了桂子以外,其他人都很清楚。
她身后大房间紫黑色的门上,一人来高的地方有一块铜牌,铜牌上写着“ARiADNE”——这个年轻女性的名字。(“阿里亚多奈”和牛头人身的怪物一样,都是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她是米诺斯国王的女儿阿里亚多奈,但她却爱上了青年特赛乌斯。特赛乌斯为了消灭牛头怪而闯进迷宫,而这位公主则把玉坠送给他,让他作为返回时的路标——)
这座房屋最深处的客厅叫“弥诺陶洛斯”,而刚才大家呆的那个大房间叫做“阿里亚多奈”。除此之外,这个迷宫馆里的其他十几个房间也都是以米诺斯迷宫里的神话人物的名字命名的。
八个客人跟在井野身后,沿着昏暗的走廊朝宫垣叶太郎的书房走去。
走廊不到一米宽,也没有铺地毯,茶黑色的瓷砖裸露在外面。高高的天花板由许多个用钢筋和玻璃构成的正方形组成,正方形的边和走廊的宽度相同。这就是前边提到的金字塔。玻璃很厚,而且有花纹。从那里照进来的自然光线看,外边已经开始进入暮色。
迷宫馆内的走廊以直线和直角为基调,线路错综复杂,涵盖了迷宫馆中间地带的大部分地方。所谓的迷宫馆正是由这些走廊构成“迷路”的。
紧挨着宇多山的桂子小声说:“这里真像个迷宫。宫垣先生也真是的,怎么一个人住在这样奇怪的地方。”话刚说到这里,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看样子,对于这家主人的死,她一下子还很难进入状态。
劈里啪啦的脚步声在狭小昏暗的走廊里回响着。这样的一种场景使宇多山觉得,自己不是走在曾走过许多次的迷宫馆里,而是一步步走进自己所不熟悉的“迷宫”深处。
这个“迷宫”的主人突然自杀。三个月前,这里的主人曾很平静地说过,自己到了这把年纪不想去挑战什么长寿记录。
(难道当时他已经在考虑今天这件事情了吗?)
但宇多山又转念一想,觉得井野满男的言行有点奇怪,他显得有些过于冷静了。即便是他的性格如此,那他为什么隔了这么长时间才告诉大家呢?这期间他们究竟“讨论”了什么呢?而且,宫垣在遗嘱中交代说不要立刻通知警察,又到底是为什么呢?
天色在迅速进入黑暗,一群人沿着迷宫似的走廊拐来拐去,最后好不容易到了宫垣的书房,书房紫黑色的门上也有一块青铜牌子:
MTNOSS
“米诺斯”。这应该是命令著名建筑师代达洛斯建造迷宫的国王的名字。可能是制作者的笔误,铜牌上的“MIN0SS”比通常的写法多出一个“S”。
井野打开书房的门,八个人默默地缓步走进老作家的书房。
书房大约有20平方米。昏暗中隐约可以看见左右两侧各有一个门。右边的门通向卫生间和浴室,左边的门直接连着卧室。井野进入书房后,在左侧的墙壁上摸索着打开电灯。四面墙壁上油灯形的壁灯灯光发黄。直到这时,宇多山才从昏暗的迷宫的幻想里摆脱出来。
井野走到里面打开左边的门说:“请进!”
卧室里亮着灯。八个客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隔壁房间里等待他们的是什么,都有些发怵。
站在门口的井野催促他们说:“大家请进吧!”
鲛岛第一个抬腿往卧室里走去。接着是清村,喜欢装死吓人的他这时也老实起来了。宇多山拉着妻子的手,跟在岛田的后边最后一个进入卧室。
井野把手背到身后去关上门,对坐在床旁边的一个男子说:“对不起,先生,让您久等了。”
男子背对着宫垣的遗体,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井野又对八个客人介绍说:“这位是黑江辰夫大夫。黑江大夫是宫津Nxx医院的内科部长,近几个月来,宫垣先生一直都是麻烦黑江大夫治疗的。”
听了井野的介绍,该男子依然是一言不发。看上去他有50岁左右,长得很胖,一身肉几乎要把那件白大褂撑破,眼睛显得很和善,鸭蛋型的脑袋上头发已经脱落了一半。他依次看了看进来的每一个人,声音沙哑地说:“各位请节哀。”说着又看了看床上。
床上的被子鼓鼓的,显然里边躺着人。枕头上蒙着一块白布,象征着已经发生的事情。
黑江伸手去拉枕头上的白布。宇多山咽着口水注视着黑江的动作,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玻璃杯和装有白色药片的药瓶,以及宫垣平时爱戴的金丝眼镜等。
——白布被拿去了。
“啊!先生!”舟丘首先低声喊叫了起来。几乎同时其他人也发出一片叹息和喘息声。
宇多山凝视着紧闭双眼的老作家,心里在说,
(这张脸是多么安详啊!)
(您为什么要这样呢?)
他不忍心再看下去,把目光从宫垣脸上移开,然后用手紧紧压着发烧而麻木的眼睛。
4
众人离开卧室来到书房。秘书井野满男看了看大家,说:“我来给各位说明一下。因为事情重大,所以请各位务必认真听我说。”
书房正对着门口的右侧靠墙的地方有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黑色的电话和打字机。井野走到桌子旁边,从桌子下面拉出一把沙发椅对黑江说:“您请坐!”说着又看了看其他人说,“这个事情一句话两句话讲不完,请大家也找个适当的地方坐下来。椅子不够,请多包涵。”
桌子对面有一张小桌子和两张小凳子。宇多山拿来一张小凳子让桂子坐下,自己则靠墙站在桂子身后。须崎昌辅弯着腰坐到了另一张凳子上。其余的人则成半圆形围在井野旁边。
井野双手放在胸前很严肃地说:“大家看,是不是先从头到尾把事情的经过说一下?也就是到今天发现宫垣先生的遗体为止,这段时间的情况……”他看了一下书房里的盯着他的每一个人,接着说道,“为了准备计划在今天举行的生日聚会以及其他的事情,我前天晚上就来到了这里。又是准备大家的住处,又是购买食品等必需品,直到昨天才忙完,所以一直也没有时间和宫垣先生好好交谈。现在回想起来,宫垣先生当时的情况的确不太正常:脸色不好,也不讲话。我也有点担心。但心里想,可能是因为是身体不太好,到了明天就会好起来吧。……昨晚先生是11点左右睡的觉。临进卧室时,他很郑重地交代我说:‘明天的事就全拜托你了。’结果,今天快到中午了,也不见先生从房间里出来。我正在纳闷,刚巧这位黑江医生来了。我以前曾见过黑江医生,宫垣先生也时不时去宫津医院看病。”
宇多山心里不禁感到很吃惊,心想,他那么讨厌医生,竟然也去医院看病。难道宫垣先生的病已经严重得超出了宇多山他们的想像?
“听黑江医生说,昨晚宫垣先生曾给他家打过电话,说请他今天中午务必来迷宫馆一趟。
“黑江医生,是这样吧?”
黑江医生朝井野深深点了点头说:“是的。因为我还有医院的工作要做,所以不太想这个时候来。可是宫垣先生说,医院的工作尽量想办法安排一下,无论如何要到这儿来一趟。宫垣先生这样一说,我也就没办法再拒绝,毕竟我知道宫垣先生……”说到这里,医生停住话想了想,接着又说,“到了这时候,说出来也没什么。是这么回事:宫垣先生患上了肺癌,而且已经到了晚期。宫垣先生知道自己的病情。”
(肺癌……)
宇多山想起老作家抽烟时咳嗽得很厉害。
(原来是这样。)
井野接着医生的话说:“看到黑江医生来了,我就到先生的卧室门口告诉先生。可是卧室里一点回音也没有,门被反锁着;我回到大房间给先生打电话,可没人接。我想可能出了什么事,于是就用备用的钥匙打开了门。当时屋内的情况和刚才各位在先生卧室里看到的一样。我立刻喊来黑江医生,请他给看看是怎么回事。结果发现先生早就不行了。而且,在遗体的枕头旁发现了自杀用的安眠药药瓶,还有一封遗书。这就是那封遗书。”说着,井野从上衣里边的口袋里拿出一个白色信封。
“信封的正面写着‘井野君收’。信封上的字的确是宫垣先生亲手所写。信的内容是用打字机打的,但最后的日期和签名是先生亲笔写的。”
井野从信封里抽出一张折成四折的信纸,小心地把它打开读了起来:
“各位,请大家来确认一下。”说着,井野把信和信封递给了离他最近的清村。
清村看了看字迹,很认真地说:“嗯,的确是先生的字迹。”说着又传给了林。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是痛苦的沉默。大家默默地传看老作家的遗书。
信和信封最后又传回到了井野手中。他把它放在桌子上,说:“大家都看过了吧?”接着,井野又从桌子上拿起一盒录音带说,“这就是先生在遗书中说的那盘录音带。无论如何还是先听听再说吧。”
5
书房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有一个订做的木质壁橱,壁橱里摆满了VCD和GD光盘、唱片、录像带等。宫垣是个超级电影迷,还是古典音乐爱好者,这些都是他钟爱的收藏品。
井野从磁带盒里拿出录音带,缓缓转过身去打开录音机,并把录音带放好。
“各位!”
突然听到喇叭里的这个声音,在场的人仍然感到有些突然,他们不由得身体强直起来。录音机里的声音的确是这里的主人宫垣叶太郎的。
“当你们听这盘磁带时,我可能已经不再是这个世界的居民了。告别人生是我个人的自主选择。关于我的身体状况,可能你们已经从黑江医生那里听说了,我得了肺癌。这是去年9月检查身体时发现的。黑江医生信任我,才把实情告诉了我。很对不起,黑江医生,既然治愈无望,我不愿在和病魔的搏斗中活下去。他也曾动员我做手术,可是这样勉强地活着有悖我的审美观,因此,我选择了在我60岁生日这天早晨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人要活得痛快,走得干脆。”
喇叭里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我死不要紧,可是有两件事让我放心不下。一是我的数额相当可观的财产如何处理;另一件事和你们中间的四个人有关。这四个人是须崎君、清村君、舟丘君和林君。
“先从第二件事情说起吧。
“从某种意义上讲,我是个很傲慢的人。我以为我对自己这40年来所从事的工作的爱和诚意不比任何人差。爱伦·坡、柯南道尔等无数先哲创造和培育了侦探小说这种文学形式,是他们使侦探小说从鼎盛时期发展到了今天。而我对侦探小说这种文学形式的爱超过了对其他任何事物的爱。不是我夸口,可以说我把毕生都献给了这种畸形文学。同时,我认为我还为发掘自己事业的继承者做了力所能及的工作。
“在‘奇想’培养出来的新人作家中,我特别欣赏其中几个有才华的人,那就是今天来庆贺我60岁生日的你们中间的须崎、清村、舟丘和林四人。但是,有一点,也是很重要的一点,你们不要以为我对你们迄今为止的业绩很满意——关于这一点,我想你们自己也清楚。
“我不会在这里把我对你们每个人的不满意之处一一讲出来,但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们,你们还远远没有发挥出自己的实力。每当我看到现在的你们,我就想,还需要多少时间,你们才能充分发挥出自己的实力呢?
“这就是我担心的事情之一。怎么样?明白了吧?”
房间里的四个作家面面相觑,表情很复杂。
“我担心的另一件事情……对,就是我的遗产问题。我不清楚我的遗产的具体数目。但从我父亲那一代起,在东京附近就有一些不动产,所以估计财产的金额会相当大;再就是现在这所房子,先不说建这座房子投入多少资金,这样一个样式的房屋处理起来可能很困难;还有我的著作权及其他一些财产等。全都加起来可能有十几亿吧。
“你们也都知道,我目前一个亲戚也没有,又没有结婚。所以我早就讲过,我死后把财产用于设立和运营以宫垣叶太郎的名字命名的文学奖的基金。关于这个问题的正式文书,我打算最近起草。不过,现在我想对该计划做一些变动。
“我打算把我一半的财产用于过去多次讲过的‘宫垣奖’的基金。剩下的一半我想把它留给某一个人。
“这个人的名字目前还没确定,也就是说下一步要进行审查。
“我很清楚,此时你们心里在想,这是怎么回事?实话告诉你们吧。这次以过60岁生日为由把你们邀请到这里,真正的目的就是为了请你们来决定由谁来继承我这一半财产。而且,候选人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须崎君、清村君、舟丘君和林君他们四个人。”
似乎是想看看听录音的人的反应,磁带出现了很长一段空白。
舟丘疑惑不解地看了看其他人,说:“先生的话是什么意思啊?唉!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井野提醒她说:“录音还没结束。先听完,有什么问题听完再说。”
这时录音机里又传出宫垣的声音:“这个主意在我脑子里刚出现时,让我感到非常愉快。嗯,这大概就是所谓闻所未闻吧。当时我感到我的脑子还挺好用的。
“看来,现在需要我做一个详细的说明。今后,也就是你们发现了我的尸体之后,我所希望你们做的事情。
“其一,有关我自杀的事必须五天后,即4月6日中午才能通知警察。在此之前,不许任何外人进入这所房子。五天之内我的尸体还不至于过于腐烂。
“其二,这期间,除了井野君和黑江医生,你们其余的人原则上不可离开这所房子半步。你们中间可能有的人有这样那样的工作在身,尤其是宇多山君工作十分繁忙,非常抱歉;但务必请大家克服一下困难。我已经给保姆角松富美做了交代,请她1号到6号这几天住在这里。请黑江医生务必尊重一下死者的意愿,即使离开这座房子,6号之前也绝对不要告诉其他人。
“其三,五日之内审查选拔出遗产继承人。我刚才已经讲了,候选人是他们四个人。
“你们四人在这期间,准确地说是到4月5日晚上2O点之前,必须写出一份审查材料即一篇小说。四个人完成的作品,由编辑宇多山君、评论家鲛岛君和热心读者的代表岛田君三人阅读,并于6日中午12点之前评出优劣,其中优秀作品的作者将获得我的一半遗产。当然,我会给评委……”
不等录音机里的话讲完,房间里就开始议论纷纷起来。每个人都对这个出人意料的遗嘱感到吃惊。
井野按下录音机的暂停键,说:“请各位静一静!”
宇多山问井野说:“我说井野君,这……算什么事啊?”
秘书眨了眨小眼睛:“的确出人意料。还是先往下听吧—这一部分很重要。”说着,井野把磁带往回倒了一段继续播放录音。
“会给评委一定的报酬。
“其四,作品的规定字数是四万字以上,即400字一页的稿纸写100页以上。本来打算让四个人各写一部长篇小说,可情况到了目前这种地步,也只好如此了。五天写100页的作品,难度因人而异。例如对下手慢的须崎君来讲,可能会感到很难;但是我想说的是,动作慢不等于作品少。这就算是我的一个自我辩护吧。
“其五,关于作品的题材。
“你们当然要写侦探小说,这是毫无疑问的。请评委也注意这一点。我还想就作品的内容提几个条件。
“这第一条是……嗯……也可以说这是比赛的有趣之处。首先,作品的背景舞台必须是这个迷宫馆。而且,作品中的出场人物就用今天在场的人,当然,其中也有我宫垣叶太郎。至于作品中的我是死是活,就由你们自己定。还有一点,要求作品中所发生的事件是杀人事件,每篇作品的作者就是作品中的被害者。
“你们不觉得这种做法很有意思吗?以自己现在呆的房屋为舞台,把自己当做被害者写侦探小说——这实在是一个充满魅力的主题呀。遗憾的是我读不到你们的作品了。
“其七……噢,是其六。
“作品的原稿,请用各自房间里打字机打印。因为字写得好坏往往会影响到对作品的评价。而且,我听说你们几个最近都在使用打字机工作。
“当然,一旦发现任何作弊行为,都将被取消资格。在规定的期限内,离开这所房屋也属‘违规’。同时,此次比赛的参与者和协助者中,如有一人表示不同意,此比赛即立刻中止,此遗嘱即刻失效。
“我以上所讲内容的书面材料已经写好放在保险柜里,请井野君确认一下保险柜里的材料,然后立刻着手进行写作比赛。
“哎呀!好久没有讲这么长的话了,还真有点累。衷心祝你们充分发挥各自的才能,写出可以说是前无古人的‘悬赏小说’来。我就先行一步,去那个世界去了……”
井野按下录音机的停止键,然后把磁带倒回去。屋子里的八个人的表情与刚才截然不同。他们好像忘记了张嘴似的一言不发地看着井野的一举一动,各自在心里体味着刚才听到的遗嘱的内容。
井野把倒完的磁带拿出来放进磁带盒,转身面向大家说:“先生的遗嘱,刚才大家都听了。我之所以没有及时向各位报告,是因为先听了听这个磁带的内容。关于录音中提到的‘正式遗嘱’,我已经核实过了,没有问题,具有充分的法律效力。”
井野从20多岁开始给宫垣当秘书,已经在宫垣身边工作快十年了。他不仅是小说家宫垣叶太郎的热心爱好者,还具有律师的资格。不过,他并没有吃律师这碗饭,理由是律师这个职业“不适合”他。听说他平时在东京的一所面向司法考试的学校任兼职讲师。
“我认为我作为宫垣先生的秘书,有义务为了实现先生的遗愿而做出自己最大的努力。值得庆幸的是,刚才黑江医生听了录音后,也表示愿意帮助我。”
胖乎乎的黑江医生弯着腰坐在椅子上,腿上放着个皮包。他接过井野的话说:“这样出人意料的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总之,死者的遗愿我们应该尽量尊重。当然,我也多少感到有些别扭。”
井野似乎很自信地说:“我们绝对会注意不给大家添不必要的麻烦。”说着,他走到桌子旁把刚才的信封和磁带放在一起,然后巡视了一下在场的人说,“这件事非常特殊,我想警察那里应该能够解释清楚的。大家有什么问题,请提出来。”
有几个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宇多山也是其中一个。他想问些什么,可又找不到合适的词。看样子其他几个人也和他一样。
这时,舟丘小声地说:“我计划后天下午要在电视台做节目啊。我是第一次做这样的节目,等待了很久了。……”
“什么?做电视节目?!”清村感到舟丘提出这样的问题有点缺心眼,就大声地朝她说,“哎!舟丘小姐,这是什么时候?还提这样的问题!”
舟丘脸红红的,说:“你这是什么话!我懂你的心思,不就是为了几亿元的遗产吗?对不对?我没说错吧?”
“听你的口气,你很清楚目前的情况。”
“请你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瓜。不过……这事有点不大正常啊,凭短短的百十来页书稿,就决定把那么多的钱给一个人。”
“这才是宫垣先生的做法嘛。自杀很刺激。但就这样死了,又有点……该死,我说漏嘴了。总之,我认为我们的才能受到先生的欣赏是件好事。”清村从靠墙的地方朝井野走了两步说,“我们当然打算参加这个游戏,当然。须崎君!林君!你们说是不是?你们没有异议吧?”
井野问须崎和林说:“怎么样,两位?”
听到井野的话,须崎点了一下头,林也摸着胡须小声说:“我也没意见。”
清村看了看鲛岛、岛田和宇多山说:“剩下的就是几位‘评委’了。几位不会拒绝吧?鲛岛先生,您怎么样?’’
评论家鲛岛点了下头,轻轻闭上眼说:“既然是宫垣先生的愿望,我个人只能表示服从。”
清村又问岛田说:“岛田君,你的意见呢?”
抱臂站在卧室门口的岛田说:“噢……哎呀,反正我是个闲人,无所谓。”
“话是这么说,可是责任重大呀。”接着清村又问宇多山,“宇多山君,你什么意见呢?”
“哎,这个还是……”宇多山看了看坐在小凳子上的桂子,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井野见状问道:“您是不是担心夫人的身体?”
“这个……”
“夫人的事……这样吧,可以作为一个例外,因为‘写作比赛’还没有具体分工,所以万一有什么情况,可以和黑江医生一起提前回去。”
这时,桂子很干脆地说:“不,我身体没问题。”说着,她回头看了看宇多山,“你放心,我没问题。好不容易来一趟,让我一个人提前回去,我不乐意。”
“那就这么定了。”刚刚在卧室里受到的惊吓,由于眼前出人意料的结果而烟消云散了。清村喜气洋洋地说,“写作比赛,嗯,这才是‘历史上最大的悬赏小说’。到底是宫垣先生,说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