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咱们左卫这回连丢大了。若是不能找回来,以后就算回了长安,咱们出去也没脸见人,他娘的,真没见过这么凶悍的婆娘,还是算了,我看啊,就算大哥你上去,也未必能赢得了人家……”
张锋聚满脸晦气的坐在椅子上,嘴里不停的嘟囔着,衣服穿的到是整整齐齐,但这形象可就不敢恭维了,额头上肿着一个大大的青包,左脸还擦去老大一块皮,本来一个相貌英挺,少年得意的军中大将,这回算是破了相了,用凄惨无比来形容是一点也不为过的,可见这次受的委屈确实有些大了。
不过赵石没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沮丧灰心之类的情绪,看来这个家伙就是不甘心外加不服气,嗯。估计还觉着无比丢脸,这个品性却是难得的很,要说张锋聚也是世家出身,自小备受宠爱那是一定的了,越是这样的人,一旦受了挫折,不是性情变得孤僻怪异,就是一蹶不振,这样的例子常见的很,这两年羽林军中很有些人就是这般离开的。
所以这么说来,像张锋聚这样遇挫而不先自辱的,心态上没有太大变化的,真的是少之又少,在这一点上,赵石觉着这个便宜弟弟确实和其他人不一样,不过这么拙劣的激将法,用在他这个两世为人的人身上,可没什么大用。
“少多事,咱们后日一早启程,好好准备一下,入川之后,再想这般轻松写意可就不容易了。”
“大哥,合着你根本没听我说话,这次咱们左卫的脸丢尽了……”
赵石则头也没抬,桌子上是一叠的文书,都是金州军派来的将校的,为首的自然是种家的种燧。其他人他自然没听说过,不过从这些文书中,到也能初步了解一下,一千人,偏将都尉一个,营头校尉两个,参军四人,加上手下的六个校尉,这就是一千人当中的军官团了,一点也不臃肿,军官还少了些,伍长,队正,旅帅当中,有的几天之前才刚提上来的,金州兵力吃紧也可见一斑了。
“要说丢脸,也是你给咱们左卫丢了人,我这里总不能派哒懒,铁彪他们去帮你吧?”
张锋聚脸色一青,哒懒先不说,这个家伙长的更像是山里的狗熊。那身板儿,估计便是将木刀砍断了,他身子都不带晃一下的,这个家伙向来蛮横,除了赵石的话,谁的也不听,让这个家伙上去,出点什么事情,他还真担不起。
再说铁彪,宋人逢两个,都是一身江湖路数,军中之人打架,让他们掺和进来,那是嫌自己丢人还丢的不够,这次被杜山虎几个挤兑着来找这位大哥,意思嘛,谁都清楚,大伙都觉着被个娘们儿闹的左卫鸡飞狗跳,还被右卫以及雄武军的那些王八蛋瞧了热闹,这心里气儿可都不顺,大伙儿一商量,谁让事情是他张锋聚惹出来的呢,于是乎,他便来了……
“大哥,我不是……”
“什么不是,不就是想出口气嘛,不是我说你,当兵吃粮只是能打就完了?战阵之上即便你有万夫不当之勇,还真能单人独骑。在万军当中取上将首级不成?军中要有尚武之风,这个我可以给他们,但这不意味着好勇斗狠,非要争个第一出来……
其实每个人在军中都有自己的位置,这个和个人武勇可没多大关系,就拿你和杜山虎来说,他虽说没读过什么书,但要说重用,我肯定第一个想到的是他,不要说我,你军中就没这个感觉?事事都要低他一头,大伙儿商议军情,若你两意见相左,大伙儿是听你的还是听他的?你想过没有,这个是为什么?要说当初武举的时候,杜山虎还是你的手下败将,要以武勇论,你应该死死压他一头才是,为何这几年过去,却是这等情形?
要我说啊,你读的书虽然比山虎多,不过非但在这做人的道理上不如他,在军伍之事上你更差他许多。这并不是因为他在军中呆的日子比你长,带兵的时间比你多,要说你自小就在军中长大,还是大秦最精锐的延州军,而他则是半路出家,要我看啊,你就是不如人家用心……
就拿今日之事来说吧,你来找我,难道还真让我这个钦差跟人家一个女儿家动手?这样羽林左卫就不丢脸了?你再想想,那个种七娘为什么不去找杜山虎,张嗣忠。段瑞,段从文他们,而偏偏就找上了你?
好了,回去好好想想,东征之后,你的心已经浮了,再这么下去,羽林左卫留不下你,你再过上几年,也许自己就会找不到自己的位子了,现在你给我滚出去,把种家的那两个家伙给我叫进来……”
见张锋聚蔫溜溜一句话不说的出了帐篷,赵石自己都有些诧异,今天的话有些多了,他本不是这么多话的人,就算看不惯,多数的时候也会一言不发,找个应景的时候,再整治对方一番。
这不是他的天性,是后天养成的习惯,他只记得有位教官曾经说过,话如果说的太多,只能代表你比别人更加的软弱,也表明你心里比别人紧张,这是心理学金科玉律一般的东西,所以他也一直奉行无背。
而这些天,自从跟南十八夜晚在军营之外谈了一次之后,他好像话变得越来越多,而今天这番话,他只是想让张锋聚别再胡闹,要不然后果自负而已,但说来说去,却真成了好像哥哥在教训弟弟一般的推心置腹了。
赵石皱了皱眉头,心态上的变化很大,他有些喜欢这种在言语间操纵别人情绪的感觉,强势的地位产生强势的心理,接着便带来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加上这些天跟南十八相谈,所得深多,所以心理上产生了微妙的变化,这也没什么奇怪的,至于是好是坏,还看不出来,话说的越多,在得到的同时,也会泄露一些自己心里的想法,得失之间,很难说的清楚。
这种近乎于冷酷的自我分析也只有他能办的出来,不过总的来说,他对于这种感觉并不反感,甚至可以说,内心深处还在跃跃欲试,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值得尝试。
晚间时候,种燧和种七娘找了过来,赵石特意打量了一下种七娘,他没去旁观,确实也难以想象,这个和他比起来只能说是娇小玲珑的少女,竟然能强悍到令张锋聚,杜山虎这样的人都束手无策,不过想到李金花在战阵之上的表现,他到也有些释然。
就说李金花那杆梨花枪,就算是他,正面对上,只要不靠气力取胜,基本上就是完败的结局,按照李金花自己说,她从五岁开始,便每天练四个时辰的枪术,其间还要打熬气力,锤炼筋骨,还要练习骑术,步战之法,十几年辛苦下来,才有了这般成就,连他叔叔李敢当都说,若他不是女儿家,不然定是军中勇冠三军的猛将,而眼前这个种七娘,估计也是如此了,除了天赋异禀之外,恐怕这下去的辛苦也少不了半分。
金州一千军兵调拨的很慢,直到昨日才整个凑齐,来源上更是五花八门,也没了时间和羽林军熟悉一下,这般上路却是要商榷一下的。
也不理会种家的凶悍丫头频频射过来的微有挑衅意思的目光,只是按部就班的给种燧布置军务,语气也是平平淡淡,既说不上威严,也谈不上严厉……
而他却不知道,这样平淡的语气却更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压力,自从第一次见面,种燧就无时无刻的不在观察这位年轻的鹰扬将军,羽林卫指挥使,钦差大人,寡言少语,官场应对还嫌稚嫩,骨子里透着一种冷淡疏离的性情,为人处事他还不知道,不过见羽林军上下应服的样子,应是有些手段的。
他虽然也是个沉默少语的性子,但年纪轻轻,就已经做到了都尉,自然有自己的傲气,只是不外露罢了,而眼前这位比自己还小上许多,却已经算得上是功成名就,心里自然也就有些不服气。
但这时单独相处,他很想表现出一种不畏不亢的气度,奈何对方语气虽然平淡,还有商有量的样子,但对他而言,却总是给他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这种感觉无法用言语描述,却确确实实的存在,压的他好像都喘不过气来。
渐渐的发觉,妹妹那里一直没做声,转头一瞄,这位平日胆大包天,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竟然也有些局促,他奶奶的,见鬼了,怎么会这样的?但锐气已失之下,这唯唯诺诺自也难免,不自觉间,完全已是一个标准的下属姿态。
等到出了帐篷,种燧脑袋一晕,该死,还没问几时启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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