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近四千人,浩浩荡荡离开了兴元府。其间金州官吏恭送十里,纷纷扰扰之事,也不细说。
赵石这里以一千金州军为中军,羽林左卫环绕于外,右卫一营为后,雄武军一营趋前,牢牢将一众文官随员护在里面,向西南利州剑门方向而来。
其实金州已然是蜀中地界,丘陵遍布,山川险峻,等过了汉水,马匹行走起来便已十分吃力,所以大部军兵都改为步行,只有骑军才能勉强骑乘战马,但多数时候也是牵着马匹前行。
这行进起来自然比之在秦川大地上难了不止一分两分,军兵身上还带着自己的干粮,加上兵刃甲胄,怎么说也有二三十斤的负重,加上川中道路泥泞难行,行军上自然也就缓慢无比。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沟壑崖峻,山川遍布,这就是蜀中的真实写照,还好的是,这次入蜀准备妥当,不然除了他的羽林左卫因为这两年让他练的体力充沛,精气健旺,情形还要好上一些,其他的像雄武军虽然也常加操练,但到底是呆在京师久了,这等一步一跌的行路苦楚怎么吃得消,那就更不用说羽林右卫这些老爷兵了。
一天行三十里,就要扎营歇上半天,而那些随员更是叫苦连天,不过摄于一路上钦差大人严刚可畏,却也没什么敢公然站出来说这说那的,而那位钦差副使,曲士昭,曲大人,刚过了五天,整个人就好像瘦了一圈下来,整日挂在脸上笑眯眯的神情也不见了踪影,话也少了许多,让赵石耳根子清净不少。
川中大战过后,景象看上去自然不会好了,沿途村寨,经过战火的不在少数。人迹稀少,便是远远看着有人,到了跟前的时候,人早已跑的没了踪影。
不过说实话,蜀军抵抗并不激烈,每遇秦军,多数都是一触即溃,加上秦军军律森严,到也没什么扰民之举,占据府县城池,也并不多做杀戮,所以并未产生多少流民,对于这些村庄寨子来说,也许秦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那些败了的蜀军,军纪崩坏,所过之处,奸yin掳掠,无所不为,加上一些凑热闹的盗匪之流,这才是地方之大患。
不过总的说来。川中乱是乱了些,但并没有赵石想象般那么乱成一团,沿途虽然百姓畏惧,远远看见大队人马,立时好像受了惊吓的兔子般作鸟兽散,但有些地方已然有恢复秩序的迹象了,并无什么饿殍满地,流民四起的景象。
不过这些天过去,赵石却总觉着有些不安,这种感觉从过了汉水,进入利州地界这种感觉就时刻伴随着他,开始时,斥候四出,环绕大军五里之内,一些斥候中的精锐走的药更远一些,还真擒下了几个窥探大军的闲杂人等,不过不是附近的村民,就是占山为王的盗匪,许是因为好奇,才来左近窥探一番,能放的也就都放了。
只是在刚过汉水的时候,胡离一队斥候遇到几个凶悍的家伙,五个人,被胡离带人摸过去悄悄宰了两个,其余三人警觉过来,又被胡离带人用弩箭射翻两个,却是让最后一人走脱,追出去十余里,那人见脱不得身。返身拼命,竟然伤了三个兵士,才把人擒下,不过这人当即服毒自尽,死的干脆的很,胡离等人将尸体带了回来,赵石仔细瞧了瞧,也只是看出这人常年习武,其他的也就没什么了。
之后一路行来,虽然越加小心,但却是安安静静,再无这样凶悍的盗匪出现在左近,不过这却是让种家兄妹以及羽林右卫,雄武军众人开了眼界,几乎所有的斥候都是左卫派出去的,在川中这样的地势之下,这些斥候表现出的精悍和才干是如此的非比寻常,在山峦丛林之间,奔走如飞,来去自如,队伍所到之处,周遭隐藏的各色人等,都被他们一一找出带回。就好像各个都长了火眼金睛一般,硬是比川中土人还要熟悉周遭地势人情,如果不是知道这些羽林军士从未到过蜀中,种燧等人都怀疑这些人就是从川中招募上来的。
这便是羽林左卫斥候营这大半年来的训练成果了,这二百余斥候,都是以显锋军老卒为底子,兵士取的又都是参加过东征的羽林左卫军兵建立起来的,而赵石前世本就是特种作战的行家里手,制定出一套适合于冷兵器时代的丛林特种训练计划自然是轻而易举,不过这里面胡离等人也功不可没,从京兆左近请来了十余个老猎户。加上他们自己的经验,在长安西山上一呆就是数月,才有了如今这支斥候营。
不过让赵石遗憾的是,斥候营中的军兵虽然都是千挑万选,照他看来,只在身体素质方面,不比后世那些最精锐的特种士兵差,甚至犹有过之,只稍加训练,便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但说起来,斥候营的探察距离还是令他分外的不满意,但也没办法,条件所限,尤其是这个时代没有有效的通讯手段,这是制约他们甚至是整个时代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
所以两百人的斥候营,得分为三班撒出去,每隔一个时辰各支小队才能派人回来一次,这样的效率自然令赵石分外的不满了。
不过他也没什么办法,超越时代几个字儿看上去轻而易举,其实做起来却是难比登天的。
虽然周围五里之内被斥候探察的清清楚楚,但越是深入利州,赵石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是强烈,总好像有那么一双眼睛在什么地方注视着这支队伍一般,他仿佛能闻到空气中散发着的那种危险之极的气息,尤其是刚过汉水时擒杀的那几个江湖汉子,也加重了他的疑心。
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只有再次减慢行进速度,将斥候尽可能的派出去,挑选出两队来,将探察范围扩大再扩大,不过这些天依旧没有什么异常的发现。
赵石对于自己在战场上的直觉自信无比,这是十数次游荡在生死边缘历练出来的本事,每次都能在间不容发之际救下他的性命,于是乎,众人发现,十天过去。离剑门越来越近,而钦差大人的脸色也越来越是难看,到了最后,几乎能在上面刮出霜来的,眼神也越来越是可怕,盯在谁身上,谁都要背后出上一身的冷汗,说起话来,也越来越不客气,即便是种燧等人,也是毫不留情,出京以来,很是张扬的杨端这个时候也吃了霉头,在宿营时被叫到大帐中骂了个狗血临头,因为右卫在队伍后面,每次都拖拖拉拉,近日还丢了三个士卒。
本来赵石还待在延后些时候找他麻烦,但心情不佳之下,哪里还会顾忌许多,面对着狰狞毕露,好似一个不对就能将他斩了的钦差大人,杨端这次是真的怕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有胆气但当的人物,只是以为赵石忌惮杨家声势,更确切的说是怕他的爷爷杨感,才对他不闻不问,一直优容有加。
但这一次,当着众将的面,赵石却是丝毫脸子也没给他留下,连行军法的说法都顺口说了出来,还一点不似开玩笑,他又怎么能不怕?也顾不得丢脸,老老实实的磕头认错,保证约束好手下军兵,这才作罢……
一晃十二天过去,队伍已经过了两处栈道,终于到了剑门之外五十余里的地方,此处两边皆是崇山峻岭,中间一条道路直通剑门,而蜀中防御重地,大小漫天寨就在这一条路上,当初秦军到此,先是骗开小漫天寨的寨门,然后顺势掩杀,陷大漫天寨,一路杀过去,后蜀守军虽是竭力相据,却是差点落了个全军覆没的下场。
这也是秦军入蜀之后,经历的第一场比较惨烈的战事,如果不是蜀军数量太少,而且精锐不多,疏于训练,这等险要的地方,只要驻扎两万精兵,别说十万人,便是来个数十万大军,也别想一鼓作气冲过去。
不过这两处险关要隘此时已经成了废墟,只留下一处处残垣断壁,以及被推倒了一半的城墙,里面的屋舍都已付之一炬,甚至上面已经长出了些荒草,只是一处处凝成紫黑色的土壤以及不时发现的几具枯骨,才能看得出,这里曾经有过一场激烈的厮杀,而现在一眼望去,这个以前与剑门遥相呼应的川中险地,却是一片苍凉。
在这险峻的蜀道之上歇息了一晚,听着帐外寒鸦的叫声,不少军卒早晨起来的时候,都挂着两个黑眼圈儿,显然是没怎么睡踏实。
再往前行,便是子母峡,又称葫芦谷,这也是一处险地,两边山崖峭立,中间一条深沟,前宽后窄,长度足足有五里,据那几个向导说,此处也曾有蜀军驻扎,但大小漫天寨建成之后,此处的关寨便已废弃不用。
直到这一日午时,队伍已经行到子母峡外五里多的地方。
“报……”胡离带着数人,从旁边茂密的林木中间疾奔而出,一路不停,径直来到赵石马前,满脸都是肃穆之色,一个军礼下去,“大人,前面子母峡两侧,有来历不明之人出没,看上去应该是些盗匪,都带着兵刃弓箭……人数很多,没办法细数,不过粗粗也应有万多人,属下没敢惊动他们,亲自带人回来禀报大人,请大人定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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