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赴约。
阿健苏禄只带了两个人,老巴和顿默失,并干脆的拒绝了顿默失想要带上几个强壮的护卫的提议。
在西凉城里,汉人的贵人如果想要对付一些商人,太容易了,带不带护卫,都没有分别。
老巴在那一晚商谈过后,又变成了沉默寡言的起驼人,好像对阿健苏禄见什么人,又会说些什么,都不感兴趣。
来接阿健苏禄的人,对于他只带两个随从赴约,表达了赞赏,用这位管家模样的人的话说,就是还算有点胆气。
但实际上,阿健苏禄真的是提心吊胆。
来接他的几个人,比那个年轻人给他的感觉还要糟糕。
他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他几乎是本能般的从这些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气息。
怎么说呢,他回想了一下,他想起来了,他曾在西域偶然遇到过一位有名的刺客,并同行了一段日子,这些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和那位刺客真的很像,虽然他们看上去都普普通通,但在阿健苏禄的眼中,他们却是诡秘而又阴沉。
老巴也有些不安,显然,对危险的直觉,并不比阿健苏禄差了。
只有顿默失……他的担忧完全来自于不可度测的邀约。
走了一段不短的路,才来到一处府邸。
穿门过户,三个人被人引着,来到一处厅堂之中。
虽然是夜晚,三个人却都知道。这处府邸不小。而且。府邸正在改建之中。
回鹘汗国的人们,还带着许多游牧部落的特征,但已经和他们的先祖完全不同,有着多民族的社会架构。
他们的建筑风格也在和西域很多国家靠近,带着明显的伊斯兰印记,当然,有的也有着欧洲民族以及汉人的一些特点。
但在西凉,党项人曾经统治的城池里。建筑都和中原类似,正经的儒家文化圈中的一员……
夜晚中走马观花,几个人虽无心留意其他东西,但包括阿健苏禄,其实都算得上是头一次真正深入汉人府邸,新鲜感怎么都抹除不去。
府邸中很安静,黑洞洞的,三个人不久也就泛起了阴森可怖的感觉。
来到灯火通明的厅堂,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宴席已经摆好,空气中皆是酒肉香气。
主人也迎在厅堂之外。热情而又矜持的将客人延请入座。
三个汉人,一个笑眯眯的胖子。看到这个人,阿健苏禄顿时一惊,接着又是一喜。
这个姓孟的胖子他认识,他第一次到西凉,见到太阳王的时候,这个胖子就曾在座……
胖子脸上的笑容好像从未变过,看到阿健苏禄,也没多少惊讶,笑嘻嘻的来了一句,“阿健苏禄,咱们又见面了。”
阿健苏禄心中大定,手抚胸膛,躬身施礼,也笑着道:“是啊,能在这里见到您,阿健苏禄觉得,真的是太幸运了。”
胖子点着头,玩味的道了一句,“你小子确实挺幸运的……”
之后,这位便不多说什么了,和第一次相见相比,胖子显得平易近人多了,但不期然间,却让阿健苏禄一肚子的疑问,一句也问不出口。
另外,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姓范,看面相,阿健苏禄猜测,和白日里相请的年轻人应该是父子。
还有一个一身青衣,腰悬利剑的汉子,他的一双眸子,也许要比他腰间的利刃还要锐利几分,在几个人身上一扫,在老巴身上停留了一下,并和老巴对视了一眼。
随即,微微颔首示意,老巴也轻抚胸膛,点了点头。
显然,这两位都看出了对方身上另外一种特质。
分宾主落座,范姓中年人径自坐了上首,其他两个人和三位客人坐了个对面,看上去很随意,却也是正经的汉家待客的规矩。
头一次被汉人贵族宴请,很快,三位异族来客便晓得几件事,汉人的食物非常精细,也非常美味儿,虽然,有的并不和他们的口味,但却不得不承认,即便是西州宫廷之中,也吃不到这般精美的食物。
汉人的酒很烈,非常烈,一口下去,就像吞了一团火,和回鹘人的葡萄酿完全不同,作为商人之国,三个人几乎同时在想,这样的烈酒卖到西域,很难说会不会让人喜欢。
也只有对汉人的一些细节处了解更多的阿健苏禄知道,这只是众多汉家美酒的一种。
汉人的酒一般来说应该分为两种,一种是果酿,一种为米酒。
大部分汉人都喜欢果酿,这是不争的事实,在草原上他接触过很多汉人,他们都很喜欢果酿的甜香。
之所以西域的葡萄酿会那么珍贵,在他看来,也只因为汉人种不出甘甜的葡萄罢了,不然的话,聪明的汉人一定会让葡萄酿变得廉价无比。
果酿一般不如太烈,如此浓烈的酒,只能是米酒,用汉人种出来的粮食酿造而成,这在包括西州回鹘的西域各国看来,都是一种极为奢侈浪费的行径,但汉人以耕种为生,拿粮食酿酒,却再正常不过。
米酒中最烈的就是烧酒,他们喝的很可能就是烧酒,一种在汉地都也算十分珍贵的酒水。
汉人一般不会拿果酿待客,和客人共饮,一般都会拿出米酒,而汉人的英雄,也都喝烈酒,这种起于风俗的矛盾之处,阿健苏禄还理解不了,他所知道的汉人风俗,也似是而非,并没有多少深刻的地方。
也许,回鹘人那些行商于汉地的先祖们曾经了解,但对于现在的回鹘人来说,汉人的一切,都分外陌生。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那些他们并不觉得多可口的蔬菜,大多在西凉城中也非常罕见,都是经过长途运送而来,反而是肉食,可以就地取材,并不算珍贵。
他们喝的酒,也是正经的剑南烧酿,只这一顿饭,就能顶得一个小商队的全部利润,连西凉城中的宣抚使府或者是布政使府也不会如此豪奢。
作为主人的三个人,看上去彬彬有礼,也有着待客的热情,但阿健苏禄还是感觉出了主人的漫不经心。
怎么说呢,就像富贵的人家,宴请穷亲戚的那种应付,偏偏在礼仪和言谈上,你找不出半点毛病。
青衣汉子很少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口一口的抿着酒,筷子都少动。
范姓中年人架子很大,却频频举杯邀饮,说的话也最多,他好像对回鹘汗国的风俗人情十分的感兴趣,十句话里有九句是问句。
但跟人打过太多交道的阿健苏禄能听的出来,问是问了,答也答了,但这位主人好像并没往心里去。
但阿健苏禄相信,他们应该有着目的,不会将人无缘无故的请到这里来,真的只为了问一些奇闻异事而已,当然,有些贵族,会做一些无聊的事情,到也不算奇怪。
胖子时不时恰到好处的插上一句,妙语横生,总能引起一阵笑声。
阿健苏禄也不时的在笑着,却再未有什么想法,跟胖子打听什么,其实这就是他的聪明之处了,也是很多人,一辈子也学不来的地方……
这个时候,老巴和顿默失就郁闷多了,他们根本听不懂,其他人到底在说什么,不过,看着阿健苏禄和汉人交谈甚欢,其中还有一位他本来就认识,除了觉得阿健苏禄之前有作弄人的嫌疑,但也心安不少。
当然,两个人都暗自决定,回去之后,应该好好学学汉人的语言了,以后的日子,也许跟汉人打交道的时候还多,语言不通,是其中最大的障碍之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此时也已来到深夜,范姓中年人露出些疲乏之色,当然,在阿健苏禄看来,这位身份尊贵的人,心里更多的应是不耐烦了。
阿健苏禄已经准备告辞,这也应该是个不错的结果,没有收获已在预料之中,最重要的是没有任何损失。
回鹘汗国的一切,他说了不少,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汉人如果对回鹘汗国有着敌意,他一个小商人也应该阻止不了什么,他也只能希望,如果发生战争,不要波及到他这个商人罢了。
实际上,他甚至觉得,如果回鹘汗国归于大秦治下,对他这样的商人来说,应该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这就是商人,只为利益驱动的商人。
但就在这个时候,厅堂中远处的一个大大的屏风后面,却突然转出一个女子,厅堂的灯火,让她微微眯了眯眼睛,目光在厅中快速的扫了一下,便好像略有羞怯的低下了头,惊鸿一闪间,露出姣好的面容,接着便被乌黑的秀发遮掩了起来。
她的脚步很轻柔,却又极为快速的来到范姓中年人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中年人不住的点着头。
三个客人都有些吃惊的看向屏风方向,这么长时间,竟然不知道,那里还藏着人……更险恶一些的想法则是,会不会在那屏风后面,有着一群手持利刃的武士呢?
(写完才想起来,胖子跟阿健苏禄见过面,险些出现bug,然后只能删掉重写,阿草真心想哭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