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升客栈门口,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很多人干脆踮起脚尖看热闹,沈溪这样身材矮小的,只能老远看看人群,望而兴叹。
“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汀州偏僻之地,很少有人到那儿卖艺讨口饭吃,苏通没怎么见过江湖耍把式的,兴致一来,便拼命挤开人向里面钻。别人想发怒,但看到苏通一身生员装束,暗叫一声晦气,便避开了。
沈溪本来有些不想凑热闹,但苏通拉着他,他只好跟在后面,向人堆里挤。
好不容易到了前面,只见一名昂藏九尺英气勃勃的男子,正举重若轻地舞动着手上的流星锤。
两个锤体由一根铁链串着,在空中来回飞舞,发出呼呼的声响,立舞花、提撩花、单手花、胸背花、缠腰绕脖、抛接等一招一式均有板有眼。
那男子威风凛凛,如同杀神一般,客栈里面有两名客人正想出门,但门被堵住了,劲风扑面,吓得他们噤若寒蝉,不敢靠前一步。
“好。”
等把所有招式耍完,男子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昂首挺胸立在那儿,虎目一瞪,令人望而生畏。此人拎着流星锤的铁链,向周边围观人群抱拳行礼。
“小郎君,你这身手好生厉害,这其中可有什么名堂没有?”有人用京片子问道。
那英俊的男子呆若木鸡,根本就没听懂别人的问题,等他见到人堆里的沈溪,兴奋得“嗷”地大喝一声,连流星锤都不扔,直接上前,握住沈溪的肩膀,高兴地大呼小叫:“师兄,可算是找到你了。”
正是宁化县王家大少爷王陵之。沈溪六岁时认识的玩伴。
上次沈溪见到王陵之时,王陵之已经有一米八了,如今再见到,竟然已是一米九出头,沈溪除了仰起脑袋真没什么好办法。
这简直是个魁梧的巨人啊!
在北方男子普遍身高比较高的情况下,王陵之立在那儿还是有鹤立鸡群之感,加上他相貌堂堂,一般男子见了不由暗自惭愧。
沈溪这样的文弱书生,身子骨还没长开,在他身边简直就跟个小矮子似的。
“散了散了。这儿没什么热闹好瞧的。”店掌柜战战兢兢看了半晌,发现这位小爷终于停下来了,赶紧出来一吆喝,把人驱散。
众人见不是耍把式而是来寻亲访友的,顿觉无趣,骂骂咧咧散了。
王陵之一脸兴奋,捡起放在墙角的行李,与沈溪一同进到客栈。刚一坐下,周围两桌客人识相地让开了。王陵之带来京城的不单有流星锤,还有长枪一柄,怎么看都不像善茬,连苏通见了都一脸避忌之色。
“苏兄。我为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同乡,也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王陵之。”沈溪代为引荐。
苏通拱了拱手:“在下苏通。”
“嘿。”王陵之根本不知道什么叫礼数。人家跟他行礼,他只是咧嘴一笑,随便应了一声就当打过招呼。
很显然。苏通不想跟这种看起来无脑而且暴力的家伙走得太近,就算跟王陵之同桌,也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沈溪问道:“你怎到京城来了,可是应了武举?”
“是啊。”
王陵之一听沈溪说及,得意地简直要蹦起来,“砰”地一声,原来是他没放下的流星锤碰到桌子,桌面顿时被砸出个小坑。
那边客栈掌柜张开嘴指了指,但最终还是老实噤声。
王陵之兴奋地道:“去年我应武举,顺利过关,所以今年来京城参加武会试,知道师兄你进京赶考了,正琢磨怎么才能找到师兄你,没想到眨眼就碰到了,我运气可真好,哈哈哈……”
沈溪直冒冷汗,怎么看王陵之都是个愣头青,居然能过武举考试策试那一关,也算是造化。
不过单以武力值来说,王陵之中武举倒是情理之中。
还有就是正如王陵之所言,京城这么大,仅仅只是客栈便不下一千家,两人居然如此容易就碰上了,也算是造化。
王陵之滔滔不绝将他应武举时的见闻讲述出来,眉飞色舞,显得很是得意。不过他是懂得感恩之人,对于沈溪给他的“秘籍”赞叹不已:
“……师兄,你说奇怪不奇怪,武举要考的东西,很多都在师兄的秘籍里,嘿嘿,有大半的人都答不上来,我有师兄帮忙,回答得可容易了。”
沈溪给王陵之的“秘籍”,全都是兵法韬略中的精髓,幸好乡试的主考官没让王陵之写一篇心得体会,而是照本宣科地考察兵书里的内容,终于成功让王陵之蒙混过关
苏通听说眼前这位是武举人,语气里这才带着几分恭敬:“原来王兄弟是本届福建武举乡试举人?厉害,厉害。”
王陵之一听到表扬,马上就表现出他天真的一面,霍然站了起来,把靴子往凳子上一踩,喝道:“我还有更厉害的,你想不想见识一下?”
沈溪沉着脸喝道:“坐下,成何体统?”
要是别人这么说,王陵之肯定当放屁一样,我要表现我“很厉害”,你们休想阻止我!可说话的是沈溪,他生平最敬重两个人,一个是他没见过面的师傅,另一个就是沈溪这个师兄,连老爹和兄长都要靠边站。
王陵之悻悻坐下,把流星锤放在地上,发出“咣!”“咣当!”两声,沈溪能感觉那边客栈掌柜正为客栈的地面心疼。
沈溪问道:“你一个人来京城的?”
“没,还有刘管家,呃,和沈三叔……本来说是在这客栈里住的,可没空房了,这会儿他们到外面找客栈去了,我闲着无聊,在外面练习了会儿武功。师兄,听说你要考那个文会试,我则是考武会试,要不咱住一起吧?”
沈溪摇头苦笑:“到我家里做客吃个饭可以。至于一起住,我看还是算了,我家里女眷多不方便。”
王陵之兴奋地问道:“那师姐是不是也来了?”
王陵之认识沈溪,全因为他小时候淘气欺负林黛,三人之间可说是有一段不解之缘。沈溪点点头道:“她也在。”
“那更好了,我一定要去见见师姐……嘿嘿,师兄这么厉害,师姐一定也厉害,我要多跟她学几招。”
以前“师兄”、“师姐”只是个称呼,现在王陵之长大后弄明白了。既然是师兄师姐,一定是同一个师傅教出来的,这些年跟着师兄学了那么多本事,也是时候去跟师姐学本领了。
苏通在旁边默默倾听,此刻听到什么师兄、师姐的,不由一头雾水,当下起身告辞:“沈老弟,王兄弟,在下有事。改日再拜访。沈老弟,你可别忘了三天后的文会。”
沈溪点头,起身送苏通出门。
此时远处过来二人,全都背着包袱。一个是沈溪从小就认识的刘管家,另一个却是沈溪的三伯沈明堂。
沈溪一看这情况便明白了,祖母将大伯和三伯带回去之后,又让三伯沈明堂回王家做工了。一个在福州城里风光无限的管事,回去后却做那些低三下四的工作,也只有沈明堂这样的老实人才能忍受。
“三伯。刘管家。”沈溪上前见礼。
以前刘管家见到沈溪,态度傲慢,怎么说他也是王家的管家,沈溪老爹那时只是王家的下人,受他差遣,可这次再见面却不同,沈溪已是福建乡试解元,堂堂的举人公。刘管家赶紧陪笑:“沈老爷折煞老朽了。”
上来就改称“老爷”,基本是民间老百姓对于举人的称呼,无论谁中了举人,什么年岁,都得这么称呼。
旁边的沈明堂则没那么拘谨,怎么沈溪都是他侄儿,而且去福州城赶考还是他全程陪同的,跟沈溪吃住一路。
沈明堂为人老实憨厚,伯侄俩关系相当不错,处起来也自然。
“二少爷,已经找到客栈落脚了,地方稍微有些偏,不过倒也宽敞。”刘管家对王陵之道。
王陵之在王家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兄长,早年在湖广武昌府经商时被人设计陷害下狱。出狱回到宁化后,便留在家中经营田产。如此一来,王陵之便能********应他的武举。
王陵之也算争气,只考了一次就中了福建武举乡试第四,有了功名在身。
按照规矩,武举人在参加京城会试之后,就算不中也会到兵部挂职,因为武举人与文举人不同,文举人可以学到老考到老,考上之后做官便可,四五十岁中举中进士的人一大把。
武举人就不行了,青春就那么几年,三十岁以后来应武会试的就很少,更别说四十岁开外。再加上如今武会试六年一届,好端端一个血气方刚的青年,精神旺盛有力气,就算不中武进士也应该为朝廷效命。
所以,只要这些武举人愿意,一般都会先送到军中,从小军官做起,通过战功积累一步步往上爬,但大多都要派去边塞,想在地方卫所获得个军官职位吃闲饭,就要先去边关多历练几年。
王陵之有些恼怒:“我要跟师兄一起住,不去那边。师兄,你住楼上?”
沈溪摇摇头:“我住在民巷里。”
“那我也搬过去住。”
王陵之脑子不好使,沈溪刚拒绝了他同住的请求,这一转眼他又开始嚷嚷。
刘管家这时候有些着急:“二少爷,是这样的……沈老爷准备应文会试,眼看考期将近,我们还是不要过去打搅。”
沈溪点头:“确实如此……平日里想见面上门拜访即可,为何一定要住在一块儿?”
王陵之是那种喜怒形于色之人,总是把心里的想法表现在脸上,他垂头丧气半晌,才道:“那过去吃顿饭,总可以吧?”
沈溪终于点头答应。
等带着王陵之、刘管家和沈明堂三人到了地方,沈溪上前敲门,里面传来林黛欣喜的声音:“是憨娃儿回来了。”
好像要表现自己跟沈溪的关系不一样,在朱山和宁儿面前,林黛总喜欢唤沈溪的小名。
等门打开,林黛见到门口堵着的家伙,脸上的惊喜之色突然转僵,继而变得惊恐。“砰!”院门被重重关上,连门闩也从里面拴上了。
“小山,不好啦,有坏人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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