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白月恍如身在梦境,她摸摸宝儿的脸,又掐掐,恍惚傻笑:“你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宝儿就等龙白月这句话,忙不迭从嘴里掏出自己的仙珠献宝:“瞧瞧,我老娘帮我炼的。这次碰面她嫌我太不济,将我臭骂一通,之后却给了我这个——世上只有妈妈好呀!”
龙白月这才确信面前真是宝儿,她盯着宝儿手中黄豆大的血红色珠子,觉得镶个戒指刚刚好,不禁有些垂涎:“哎哟哟,还真是好福气呀……公主怎么样了?可救出来了?”
“当然,那几个道士脸皮也真够厚,亏我老娘事先做了万全准备,结果赶到上清宫还没说两句他们就放人了,说什么江山易主他们也不必冥顽不灵,大家和气生财啥的……”宝儿抓抓脑袋,又庆幸道,“否则我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来找你了。”
龙白月觉得无奈又好笑,想起当日危机,还是松了一口气关心道:“云阳公主她没事吧?”
“没事,不过伤点元气。姨妈就是气恨自己颜面扫地,发誓要收拾那两个杂毛,已经回祁连山闭关修炼了。”宝儿嬉笑着用力摇摇龙白月,“甭担心我姨妈了,还是先救你要紧。”
“很好很好,朕很高兴你能回来,”元昕在殿中来回踱步,一会儿低头沉思,一会儿又抬头望着紫眠笑,“你知道,这些日子朕常常头疼,朕需要你炼得那些好玩意儿……朕听说了你在南边的作为,童男童女去求海上方,恩?如何,今天有没有给朕带些好东西来?”
他慢条斯理的说话,却神经质的喋喋不休,使得一席话说了很久。紫眠从袖中取出一只锦盒,恭谨的跪在地上呈献给元昕:“臣方才回宫正是为此,此丹名曰‘玉艮’,可治疗陛下头疼,亦有利于镇静安眠……”
“安眠?呵呵,如今的日子太令人兴奋了,朕简直不需要睡眠,”元昕急忙将紫眠扶起,“免跪免跪,嘘——朕只问你,有那功效没有?”
他暧昧的用手指敲敲锦盒,对紫眠挑挑眉毛,坏笑。
紫眠会意,摇头道:“此丹药静心宁神,陛下若要催情动兴,臣另有一方……”
元昕看见紫眠从袖中又掏出一只锦盒,当场开心得哈哈大笑,他一把揽住紫眠的脖子,趴在他肩头低声道:“就连这种时候你还一本正经的,朕最喜欢你这副派头。”
紫眠横了他一眼,并不答话。
元昕揭开盒盖,细看盒中黑色的丹丸,掏出随身匕首,轻轻将丹药划成两半。他一边拈起其中一半送进自己嘴里,一边紧盯着紫眠,笑道:“天师,辛苦你了。”
紫眠不动声色,将剩下的一半丹药服下。紧盯着他的元昕这时候又哈哈大笑,简直不可自抑。他搭在紫眠肩上的手轻轻下滑,最后落在他的腰上,勒紧,感慨道:“很好很好,朕真是喜欢你,也离不开你配的丹药,朕真高兴你能放弃南方回到燕京来。如果可能,朕真不想亏待你,要知道,鲜少有人能这样中朕的意。朕时常觉得自己很有趣,明明心暗得像夜晚没有一丝光亮,外在看来却如同白昼烈日……而你恰恰与朕相反,却正好对朕的胃口,真是奇怪,好象我俩有什么相似的地方……要么,朕还是找个宫女给你?”
元昕发出这样一番感慨,自是不知自己正罹患一种许多年后被人称作躁郁症的疾病。而紫眠的轻度抑郁之所以会对他的胃口,实在是因为追本溯源之后,二人的病因是如此雷同。
紫眠微微退开一步,垂首一礼,只是冷淡答道:“臣惶恐,恕臣告退。”
元昕早已知道紫眠的脾性,再歪缠下去也怕他着恼,何况刚刚服下的丹药药性极快,此刻小腹间已升起欲念,也顾不得其他了。想到自己寝宫中尚有美人相待,元昕潦草打发走紫眠,兴冲冲往寝宫去。
“弄丢玉玺,放走十五岁以下的俘虏,哼,亏他想得出来。也罢,幸而有他,中原才会得来全不费功夫,朕得纵容他一次。早料到一个修真炼道之人根本无力统治一个国家,朕早等他将江山拱手让出,至于近日江南又冒出的小朝廷,吹灰之力便可攘除。”元昕一路走一路想着,称霸的野心跟着膨胀的情欲一起水涨船高,使他的精神越来越亢奋,“朕生平三愿:国家大事皆自我出,一也;帅师伐国,执其君长问罪于前,二也;得天下绝色而妻之,三也……”
这三愿正一步步达成,怎能不叫他志得意满!元昕想到此脚下一顿,嘴唇半藏在赤狐裘高领下微微一笑,苍白俊脸难掩病态。
寝宫中的美人正在发脾气,又抓又骂得将一名宫女推搡出去。那宫女蓬头散发,先是跌跌撞撞倒在地上,跟着又飞快的爬起来,捂着被抓破的脸踉跄退下。元昕对她看也不看,只顾欣赏美人微嗔薄怒的酡红脸颊,对她的一双潋滟明眸醉心不已:“美人,闹什么脾气?等我等得心焦么?”
“叫我等就罢了,还尽找些笨手笨脚的伺候我。”龙白月媚眼乜斜,娇嗔着偎进元昕怀中。
乖乖,仔细看这皇帝长得真不错。是否该风流一下,方不枉自己的骚包血统呢?
元昕性急,一把扯去龙白月身上的白貂坎肩,将她抱上龙床,用牙咬着拔下她鬓边的金簪子。龙白月先是双腿还盘在元昕腰上,在他的手摩挲着滑进她鲜红色绉纱裙中时,终于撑不住笑喷:“哈哈哈哈,不行不行,我还是很纯情的……”
元昕情欲被撩起,容不得她抽身,盯着身下美人愕然道:“你说什么?”
“我说,要是不知道你是咋样人,或许还能跟你慢慢培养感情呢。现如今?没门!”龙白月推开元昕,径自起身,拽着他身上的狐裘啧啧道,“还穿这一身,作孽啊!天打雷劈!”
“妖精,想我死么,”元昕发狠,抓了她就往身下按,“当心我要你先死!”
龙白月吐吐舌头,眼珠子一转,笑答:“你只说对半句。”
说着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竟将元昕一把推开,自己也后退几步,冲他笑笑,腾地一声便凭空消失。元昕惊出一身冷汗,知道自己撞了邪魅,奈何在这节骨眼上也顾不得一腔怒火,他急急抓过一名宫女杀火,冲太监吼道:“给朕召海夫人过来——”
“紫眠呢?怎么还不回来?”龙白月躲在天师宫中,一边低头整理乱发,一边焦急的问明窗尘。
刚刚一出“金蝉脱壳”唱得可真够惊险——宝儿用法术变成她的模样,而她则扮成宫女被宝儿打出去,这一切都发生在燕王眼皮底下,如果当场被拆穿,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明窗尘宽慰她道:“放心吧,我已经做好暗号,师父知道你得救了,马上就会回来的。”
龙白月闻言刚松一口气,却又开始心跳加速——紫眠终于又要回到她身边,他终于要回来了……
宫人请安的声音隐约从殿外传来,轻轻一声“紫眠大人”,惊得龙白月倏地从凳子上弹起,她察觉自己失态,又红着脸讪讪坐下,最终还是按捺不住激动,站起身望向珠帘掩映处。
细碎的珠帘被轻轻拨开,龙白月睁大双眼,看着紫眠浑身透湿的走到她面前。他像是刚刚浸过水,衣服紧紧黏在身上,额前一绺绺乱发还滴着水珠,消瘦的脸被深秋寒水冻得发白,更衬得眉睫似墨染一般。
他的眼睛清亮、黑白分明,定定凝视着龙白月,紧绷的脸在初时的紧张之后,蓦然微微一笑。这笑容有久违的温暖,也包含着歉疚,那样谦卑小心,叫龙白月看了心口发疼。她原本想笑着走上前去,可最后还是忍不住哭出声来,闷头冲进他怀里。
是的,为了今天这一面,她受尽委屈,活该他被她追讨欠债。龙白月的手攀上紫眠的肩,手指碰上他潮湿的头发,便紧紧抓住,毫不在意是否会拽疼他。直到紫眠倒吸冷气的声音惊醒她,她才稍稍退开。
分开半步的距离正好可以教她仔细看他,龙白月牢牢抓着紫眠不肯松手,双眸近乎贪婪的盯着他的瞳仁,连眨眼都舍不得。
离散时明明攒了千言万语在心头,见面了彼此却紧张得说不出半句话。紫眠一径望着龙白月笑,笑意越来越深,逼得一向聒噪的龙白月不得不找开场白:“你……你要喝茶吗?”
该死,她的花魁风范呢?龙白月尴尬得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紫眠终于轻笑出声,摇头低语道:“不……谢谢你……谢谢你这样面对我……”
不骂不怨、不惊惧不问罪、不心灰意冷、不茫然若失……种种让他苦恼烦闷得夜不能寐、不知该如何面对的态度,她统统没有——就好象分别这么久他只是走了一段路,转个身绕回去,她还在原地等他。
这样的体贴美好叫他如何消受,紫眠自惭形秽得觉得配不上——像面对纯净的梦境和剔透的水晶,知道易碎,所以胆怯得不敢拿捏,简直要后退。然而凶猛如龙白月者,又岂能容紫眠消极,紧到令人窒闷的拥抱穷追猛打,浪潮一样席卷他神志,冲尽他最后一丝忐忑,分明是要逼他看清楚,眼前人是生龙活虎的,强势到连最高深的道符都驱不散,又哪里来得梦境、水晶?
见面之前特意在池水中浸了半天,可他似乎还是低估了怀中人的力量,察觉到丹药又开始在他血液中发挥效力,紫眠仓皇推开龙白月,避到一边努力控制自己的呼吸。
龙白月有些莫名其妙,却也是双颊燥热,她隐隐觉得紫眠有哪里不对劲,狡黠的眼珠观察许久,将信将疑问道:“你怎么了?”
紫眠对着龙白月苦笑,怎好说自己向生性多疑的燕王进献春药,按燕王的要求自己也得服下一半。可他紊乱的呼吸和迷离的眼神早已令答案欲盖弥彰,龙白月也冲紫眠尴尬的笑,心头浮起的窃喜令自己都有点不齿。
天哪……他,为什么每次都让她有机可趁呢?
“你……你……大可不必……”这样苦自己嘛……
语无伦次,欲说还休。
紫眠惊愕得睁大眼,继而赧然一笑,摇摇头:“现在不比从前,不一样了,我不能对你任性。”
何况自己身上的伤,也会吓到她吧……还是再去游个泳好了。他起身就要往外走,却被龙白月拦腰抱住。
“伪君子!假道学……”她低声骂道,脸颊红透,“索性,伪得彻底点罢……”
宝儿乐颠颠的赶到天师宫看龙白月,却在宫外被明窗尘红着脸拦住。
“阿唷,明窗尘,好久不见呐!”宝儿开始还兀自乐呵呵的打招呼,结果慢慢察觉他神色极不自然,狐疑问道,“怎么了?龙白月呢?”
“她……她陪我师父呢……”
“哦,那还愣什么,我们快进去呀,”宝儿说着就要往里冲,却再一次被明窗尘死命拽下,她这才真正反应过来,气得往地上啐了一口,“可恶,我那边假应付,她这里倒真风流。”
“你……哎呀,龙姑娘与师父分别好久,你,你且消消气……”明窗尘急得抓耳挠腮。
宝儿斜眼冷笑一声,吐吐舌头:“我才不管她呢,我先救灵宝去!”
“你怎么救?”
“如法炮制呗……你等着……”宝儿扬扬手,转身轻巧一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