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蒙蒙低着头,不敢直视龙颜,却听皇上轻声说:“今天穿着的倒是清爽,很有你父亲当年的风范。”
“真的吗?”对父亲的崇拜,让麦蒙蒙立刻抬起头来,望向上位的猕皇。猕皇微微点头,一脸和蔼地说:“你和你父亲年轻的时候,倒是挺像的。”
“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什么样?”麦蒙蒙对父亲的样子早就已经模糊,记忆里,他总是来去匆匆。
“他啊……”猕皇笑了笑,似乎回想起当年初见的时候。
那时,他还是七岁的皇子,他见过哥哥们的皇卫,一个个都是高大英伟,武艺不俗,让他很是羡慕。
他从小就期待着挑选皇卫的那一天,可父亲生了四个皇子,他的年纪最小,轮到他的时候,已经没得挑了,就剩下一个北门卫,那家伙瘦瘦小小,长得一张娃娃脸,一点也不惧杀伤力的样子,他当时就不乐意了,哭着喊着要换一个。
可他的父皇却很凶狠地和他说,不许换。
于是,他只能委委屈屈地接受那个看着就很弱的皇卫。
“那后来呢?你一定会发现我父亲很强的对不对?”麦蒙蒙追问道。
“当然。你父亲很强,当年刀神白华都不是他的对手。”猕皇说。
“我就知道。”麦蒙蒙一脸得意,好像强的人是她一样。
猕皇微笑着继续说:“你父亲不但很强,还很忠心,当年人妖祸国,内忧外患,他跟随朕,信任朕,夺回了这被朕三个皇兄弄得一团乱的国家。
“虽然,我们借助了诏国的力量,也因为这样受了十年的压迫。”猕皇皱着眉,语气里带着一丝伤感和遗憾,“当年他死的时候,朕答应他,一定会让我国脱离诏国的控制,让我们的国民,真正享受到幸福和安稳。”
“皇上,您正在做呢。”麦蒙蒙安慰道。
“嗯。可是,还差得远呢。”猕皇轻声叹了口气道,“最近探子来报,诏国太子萧锦夜已经用铁血手段镇压了国内的叛乱,乱民一律诛杀九族。”
“好残忍。”麦蒙蒙皱着眉头。
猕皇点头,沉重地说:“诏国本就是一个好战的国家,再得一铁血战神萧锦夜,更是如虎添翼。我们国内,并没有能抵挡他的将才,更没有丰足的兵力和武器。”
“皇上……”麦蒙蒙心想,你什么都没准备好,干吗这么急着脱离诏国的控制,难道不是应该再隐忍几年,等羽翼丰满?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猕皇苦笑道,“并不是我不愿再继续等待,只是诏国这些年的要求越来越过分,我国即使再等一百年,也没有丰盈自己的可能。与其等到国民都失去斗志,真的变成诏国的奴隶,不如现在就脱离的好。”
麦蒙蒙点头,满脸赞同,她才不惧和诏国一战呢。
“朕思询着,萧锦夜是个有仇必报的人,等他休整好了军队,很快就会对我国发起进攻,所到之处一定寸草不生,死伤无数。”
“皇上,我知道您叫我来干吗了,你是要我去暗杀萧锦夜吗?没问题,就交给我吧!”麦蒙蒙抱拳跪下,声音干脆地说。
猕皇笑了笑:“不是,暗杀的事一直在进行,只是从未成功过。”
麦蒙蒙小心翼翼地问:“是杀手们武功不行吗?”
“是对手太过狡猾。”
“哦。”麦蒙蒙抬头望着他,一副你有任务就快布置啊的样子。
“其实我找你来,是想请你去向你师兄林御借些东西。”猕皇抬起眼睛,紧紧地盯着她,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麦蒙蒙自然不会傻到问什么东西,林御家除了钱多就是钱多。
“这种事情,我去说没用的,他平日里一两银子也不给我,抠门得很。”麦蒙蒙抓抓头发,郁闷地说,“不止这样,还把我的饷银全拿走了。”
猕皇望着她,一脸沉重:“麦侍卫,这不是平日里你问他要些银子花花的小事,是真的关系到我国生死存亡的大事,而且朕也不是白借他的,朕会按六国商盟的利息归还……”
“皇上,这事和我说真没用。”麦蒙蒙皱起了眉头,“要不,我请师兄来,您亲自和他借?”
“朕已经请求过他,被他一口拒绝了。”
“哈。”果然像是小御的做派。
“麦侍卫,这个国家,是朕和你父亲用血汗换回来的,这个国家的人民都是你的同胞,你真的忍心看着猕国灭国吗?”
“皇上,即便我跟他开口借了,得到的下场也是和你一样的。”麦蒙蒙挣扎地说。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我不用试都知道。”一定会被他羞辱得很惨的。她能想象那家伙一定会高傲地仰着下巴,睨着眼睛看她,然后说:你全身上下哪里值这么多钱?
“去试试吧,就算是为了你父亲。”猕皇说完,不再给她拒绝的余地,挥手让她下去。
麦蒙蒙皱着眉转身退下。
出了大殿,一阵冷风吹来,昨日下雪后,气温下降得更厉害了,不知道小御的房间里暖不暖和,有没有用她送的白熊毛毯,别又把自己冻得全身冰冷才好。
麦蒙蒙一步步往太子殿走,还未进去,就听身后一直跟着她的太监说:“麦大人,皇上说了,这些日子您不用当班了,办好皇上交代您的差事就好了。”
麦蒙蒙没说话,转身便往宫外走,迎面遇见过来值班的沈直,他一伸手就捏住她肉肉的包子脸:“你这家伙又翘班,总是叫我代你好意思吗?哪有贴身侍卫像你这么当的?”
麦蒙蒙抬头望了他一眼,没说话,叹了一口气。
沈直放开她的脸蛋,关心地问:“怎么了?”
麦蒙蒙摇摇头,侧身从他身边穿过,失魂落魄地继续往外走,身后传来沈直的声音:“好嘛,帮你代班就代班嘛,你别一副要死了的样子好吗?”
麦蒙蒙回头,感激地瞅着他笑笑:“谢谢你,沈直。”
沈直扭过脸去,有些不自在,嘀咕道:“谢屁。”
麦蒙蒙朝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回到白府,她在西厢房外面的院子里,靠着院门站了很久,她不敢进去。
除了皇上交代她的任务,还有林御前晚说的那些话,都让她没有勇气跨进那个院子。她站在那边,进又不敢,离开又舍不得。
这是第一次,她有了这样为难而又纠结的情绪。
“你在这站着干什么?”身后传来柔美的声音。
麦蒙蒙回头,只见啊白白亭亭玉立地站在她身后。
“啊白白。”麦蒙蒙好几天没见到啊白白了,看见她这张秀美的面孔,忽然觉得好亲切,只是——“你怎么瘦了?”
啊白白无力地低下头,轻声道:“是吗?”
“是啊,你看,你的下巴都尖了。”麦蒙蒙伸手,想摸摸啊白白的下巴,却被她躲开,麦蒙蒙看着自己落空的手,奇怪地望着她。
只见啊白白一脸沉痛地说:“公子自重,以后你就是我的嫂子了,请和我保持距离。”
“啊……哦。”麦蒙蒙有些失落地垂下手,她真的好想像从前一样抱抱啊白白,想从她那里得到温柔的安慰。可是现在,她却要离她这么远。
麦蒙蒙忍不住红了眼眶,她这样,林御也这样。
她忽然觉得,好寂寞哦……
“蒙……蒙蒙?”啊白白见麦蒙蒙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自己也红了眼眶,眼泪唰唰地往下掉,“蒙蒙,蒙蒙,你不要哭,其实我也好难过,我真的好喜欢你。”
麦蒙蒙也哭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我也好喜欢你。”
啊白白连连摇头:“不可以,我们不可以这样的,你过些日子就是我大嫂了,我们这样是乱伦,是天理不容的。”
“啊白白……”麦蒙蒙再也忍受不住想上前一把抱住她,“啊白白,呜呜呜——”
“蒙蒙!”啊白白也控制不住地转身,回头张开双手,“蒙蒙!呜呜呜——”
就在两人要紧紧相拥而泣的时候,麦蒙蒙的衣领被人紧紧抓住,啊白白的衣领也被人紧紧抓住,两人中间还插了一个穿着三十厘米高的高跟鞋的二皇子。
二皇子鼓着他漂亮的脸蛋,大声喊:“不许抱!给我分开他们!”
“是,二皇子。”舒晨曦扯着麦蒙蒙的衣领往后拖。白画尘冷着脸,拖着啊白白的衣领往后一拉,就将她拉开,丢给身后的管家说:“带回房里关起来。”
“是,少爷。”管家尽忠职守地说。
“不要,不要把我关起来。”啊白白哭叫道,“蒙蒙,蒙蒙救我!”
“啊白白!不许关她啊!”麦蒙蒙凶猛地往前冲着,舒晨曦哪里拉得住她,被她拖着往前走了几步。
白画尘挡在麦蒙蒙的面前,啪的一声,把宝剑插入地上,一副你敢过去试试的样子。
麦蒙蒙吸着鼻子说:“你、你……你怎么可以棒打鸳鸯。”
白画尘仰着头说:“我习惯了。”
他妹妹的每一任男朋友都是被他这样拆散的,从醉仙楼的中年胖子大厨,到手下会做叫花鸡的已婚小侍卫,以及从小长得像糯米团一样好吃的二殿下,再到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妖。
妹妹的每一次恋爱,都是以这样哭天抢地,要死要活的戏码结束的。
边上的二殿下看着冷酷如神的白画尘,再看看麦蒙蒙,忽然生出一副同命相连的革命感情来。
回宫的时候,他拉着自己侍卫舒晨曦的手,语重心沉地说:“晨曦啊,你一定要好好练武啊。将来我要娶啊白白,就靠你打败白画尘了啊。”
舒晨曦笑得特别亲切:“殿下,我可以教您武功,您长大了自己去打败他。”
“这个,本殿下还要学很多经国之策,可能没什么空学武啦……”二殿下说着说着,忽然问,“如果我自己打败他,是不是更拉风一点?”
“那是自然。”
“好!”从那天开始,就算是踩着高跷天天跌倒也要比啊白白高的二殿下,开始用他惊人的执着和倔强开始了他的学武之旅,也为他的人生开启了另一段旅程,不过这都是后话了,暂且不提。
这厢麦蒙蒙和啊白白被白画尘硬生生地拆散,麦蒙蒙没抱到啊白白,没能得到心理上的治疗,郁闷得一直哭。白画尘微微眯眼,唰的一下抽出宝剑,锐利的剑锋直指麦蒙蒙的脖颈大动脉,沉声道:“再哭杀了你。”
麦蒙蒙惊得瞪大眼睛,紧紧地抿住嘴,将自己所有的抽噎、委屈全部咽回了肚子里,警惕地望着白画尘,就怕他一个手抖自己就挂了。
白画尘见她止住了哭声,便收回了宝剑,皱着眉道:“男孩子哭什么,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掉眼泪,我就叫你流血。”
麦蒙蒙使劲点了点头,双手使劲地在脸上乱抹,将脸上的眼泪全部擦掉,可惜手特别脏的她,一擦一抹之下,整个脸变成了一个大花猫,那样子逗得白画尘忍不住笑了一下。那笑容,漂亮得像是世界都被点亮了一样,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麦蒙蒙忽然有一种瞬间心跳加速的感觉,她果然是视觉系的吗。
“蒙蒙,怎么来了这么久还不进去?”西厢里,青檬走了出来,扬声问。
“啊。”麦蒙蒙猛然想起自己来干吗的了,转头,小心翼翼地问,“师兄他气消了吗?”
青檬笑:“这我可不清楚,从昨天起就没给我开过门。”
“那定是还在生气。”麦蒙蒙紧张地搓着双手,往门内探了探,还是不敢进去。
“进去吧,你还能永远不见他。”青檬说完,伸手将麦蒙蒙推了进去,转头对白画尘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转身便回西厢。
白画尘更是连招呼也没打,便收了宝剑,转身往啊白白的住所走去。
麦蒙蒙进了西厢,趴在门口听了半天动静,里面安安静静的,似乎那人还没起床。麦蒙蒙犹豫了半晌,推开一条缝,往里悄悄看了一眼,房间里,那人正坐在靠椅上看着书。
麦蒙蒙不敢进去,正想关上门,再考虑一下怎么说,就被青檬一脚踹了进去,她趴在房间的地板上,傻兮兮地望着林御。
林御瞥了她一眼,当没看见,翻动着手里的书页。
麦蒙蒙爬起来,拍怕身上的灰尘,一步一挪地走过去,站在林御身后,玩着手指,不知道开口说什么。
这样沉闷的气氛最近似乎总是发生,麦蒙蒙也不知道她和他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也许,她真的蠢得很讨人厌吧。
低下头玩着手指,过了好一会儿,青檬推门进来,送来香茗。麦蒙蒙连忙接过去,借着这杯茶递过去说:“师兄,喝茶。”
林御眼也没抬,麦蒙蒙端了半天,见他没接,只得沮丧地说:“师兄,我们上次不是说好了,你不会再不理我了呀。”
林御又翻了一页书,沉声道:“你来有什么事?”
麦蒙蒙慌忙摇头道:“没、没事啊。”
林御冷哼一声道:“凭我对你的了解,你没胆子这么快来找我。”
“是、是青檬推我进来的。”麦蒙蒙连忙说。
“那你真的是不想来见我。”
“不是!”麦蒙蒙又连忙否认,“我当然想来见你,我昨天晚上就想溜出来见你了。”
林御听她这样说,表情终于缓和了一些。
“小御,你别生我的气了,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说,我改,我肯定改。”麦蒙蒙蹲下来,趴在靠椅边,抬头望着他说。
“就你这没心没肺的性格,估计改不了。”
麦蒙蒙低下头,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那我要怎么办,怎么办你才能原谅我呢?”
林御轻轻握紧双手,紧紧地抿着唇,一句话也不说。
过了好久,麦蒙蒙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了,这让她几乎窒息得想逃,她站起来说:“师兄,我回去值班了,明天再来看你。”
林御还是紧抿着嘴唇不说话,在麦蒙蒙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开口道:“是你们皇帝叫你来的吧?”
“啊?”麦蒙蒙转头,诧异地望着他。
“借钱。”林御挑起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容。
麦蒙蒙低下头道:“他是有叫我来和你借,但是我知道你不可能借给我……”
“我借。”林御出声打断她的话道,“四万两黄金,三万吨铁石。我可以借给他。”
“真的?”麦蒙蒙惊喜地望着他。
“不过……”
麦蒙蒙点点头,他肯定有条件,所以她安静地等待着。
林御望着她说:“你要跟我回去,从此以后,你麦家的后代,不再是猕国的世袭皇卫。”
麦蒙蒙睁大眼睛,望着他,久久不能言语……
世袭皇卫,是他们麦家的荣誉,麦家祖先的灵魂……
麦蒙蒙从林御房间里出来,心理难过得不行,她不知道林御为什么要这样要求她。他应该知道的,当皇卫,为国家尽忠,为帝王而死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他眼里不值钱,原来不是啊。
她的梦想值这么多钱了。
只是为什么。
就是觉得难过呢?
小御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说话呢?这么冰冷,像是买卖一般。就算她是没心没肺的人,也会伤心的啊……
青檬推开门,望着躺椅上一脸寒冰的公子,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公子,没见过您这样。”
林御缓缓地抬起双眸,冷冷地瞪着他。
“蒙蒙本来就是你的,您倒好,花天价把她买回来,买回来了以后,感情还不如以前好,您这是何苦?”青檬走过去,搬了个小凳子,坐在林御身边,抬起他的一只脚,手法娴熟地给他按摩着。
林御冷着脸道:“她可不是我的,她一心只想当她的皇卫。”
“这您也不能怪她,她自小接受这种洗脑的教育,脑子里只有爱国忠君,你想扭过来,是不可能的。”
“您要再这么下去,这十几年的感情,可就真的要崩掉了。”青檬小声劝道,“我刚才看蒙蒙出去时那脸色,像是天都要塌了一样,您也忍心这样欺负她。”
林御抿了抿嘴唇,闭上眼睛,其实他也不想这样,可是一见到她,那些伤人的话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一股脑地就出去了。
林御知道,其实是他自己心里难受,所以他也想让她难受。
可是,看她真的难过了,他又不忍心了。
他真的好喜欢她,喜欢到只想和她两个人在一起,只想他的世界只有她就够了。
可是蒙蒙呢,蒙蒙的世界有那么多人,她想保护的有那么多人,君王、帝国,都在她的心里。而他,只是想回到和她相依为命的小世界里而已。
啊……多么可笑的想法,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可笑了?
是了,他一直这么可笑的。
因为他的腿,他自小就不愿意和任何人接触。他的世界只有麦蒙蒙,只有面对她,他才能卸下心防地去说笑打闹。
这不公平,不公平。
林御越是这样想着,挣扎着,脑子就越混乱,每次在见到麦蒙蒙的时候,只想着把她拉回来!拉回他的世界,拉回只有他一个人的世界里!
可每次这样做过之后,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他又亲手将她推远了……
也许这样也好,真的失去了也好。
不用像现在这般,患得患失。
就让他的世界,一片荒芜吧……
麦蒙蒙失神地走到白府外院,呆呆地望着院子里的楼阁小榭,无力地蹲下身来。她觉得很难受,一阵阵说不出的滋味,不像是练功受了外伤那般鲜血淋漓,而是像得了什么病一样,心痛、无力,难过得走不动路,说不出话来。
她不愿再回想,林御对她的态度,因为那太伤人了。
她没办法接受,一个原来对她那么好的人,忽然对她不好了。
麦蒙蒙用力地吸一口气,想将胸口那憋闷的沉重吐出来,可是,却一点用也没有,依然被压抑得难受。
“又蹲在这儿?”头顶忽然传来白画尘那冰凉的声音。
麦蒙蒙抬头望去,那人站在她身后,皱着眉头,似乎对她这有失形象的动作很是不满。
麦蒙蒙抿了抿嘴唇,忽然很羡慕啊白白,有这样一个哥哥,永远站在她身边,一直对她好,不用害怕,他会不要她。因为他们有着深深的血缘牵绊。
“白画尘……”麦蒙蒙轻声叫了他的名字,一脸的难过和委屈。
白画尘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默默地拔出剑,锐利的剑锋直指着麦蒙蒙的脖颈,冷冷地道:“猕国皇卫不能露出这种软弱的表情。”
麦蒙蒙叹了一口气,垂下头,无力地说:“为什么?”
“因为我们是保护者。”白画尘理所当然地说。
麦蒙蒙已经习惯了他的剑锋,被他指着也变得无所谓了,她改蹲为坐在红杉木的长廊上,靠着雕花的走廊,抬着头望着白画尘,有些不服气地问:“你从来没有软弱过吗?”
“没有。”
“遇上你解决不了的事呢?”
“没遇见。”
“遇到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呢?”
“不可能。”
“算了,我和你不是一个级别的。”麦蒙蒙低下头去,郁闷地说,“大神永远不会懂小透明的悲哀。”
白画尘冷笑一声:“与其在这里悲哀,不如变成大神。”
“我可没这能力。”
“是吗?我觉得你挺强的。”白画尘收了剑。
“哎?”麦蒙蒙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一样,诧异地望着他问,“你刚刚是在表扬我吗?”
“我只是在说实话。”
麦蒙蒙忍不住笑了,一扫刚才的抑郁,她没想到自己在他眼里还蛮强的呢!
“哎,白画尘,你最近变了哦。”
“怎么变了?”
“以前你看见我不是装没看见我,就是拿剑砍我,现在看见我都会和我聊两句了。”虽然,还是会拿剑砍她。
“哦。”白画尘点点头,理所当然地说,“你我既然定了婚,就是我白家的人,我自然要照顾你,改造你。”
麦蒙蒙睁大眼睛,傻傻地望着他,这家伙是把她当成自家人了吗?这家伙是真的从心里接受即将和一个人妖结婚了吗?
这家伙对结婚对象的接受能力是有多高啊!
他们姓白的是不是情商都很白啊!白画尘他好意思教训啊白白吗?他好意思吗!
他怎么能这么一脸淡定地娶一个人妖回家?
哎,不对!麦蒙蒙扭过脸去,默默地流下两行眼泪,心道,我自己为什么这么嫌弃我自己!我不是人妖好吧!
我是拥有F罩杯的超级美少女啊!我丰乳肥臀,谁娶了谁笑歪歪好吗!
我干吗连自己都嫌弃自己啊!都是林御的错啦!
他完全改造了自己的三观!
“大人,白大人,皇上传你和麦侍卫速速进宫。”白府的管家一路跑过来通报。
白画尘提了剑,一把拉起蹲在地上的麦蒙蒙道:“走。”
麦蒙蒙被扯着到了府外,骑上了马,一路狂飙着入了宫。
一进宫门她就从侍卫那得知诏国已举兵进犯,猕国三日内连失三城,猕军退守天险景江!景江破且无险可守,诏军必将长驱直入直取都城。
猕皇并未多做犹豫,在这生死存亡的时候,调集全国兵力,御驾亲征,倾全国之力死守景江!
宫里因猕帝的御驾亲征忙碌起来,宫女太监像无头苍蝇一样在长廊里跑来跑去。麦蒙蒙和白画尘一脸凝重地走过庭院,一步步地登上台阶,来到正殿,只见殿里的猕皇已经穿上了金色的铠甲,身边站着英气逼人的沈直,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铠甲,威风凛凛地站在那儿。
麦蒙蒙和白画尘笔直地拜倒下去,朗声道:“参见皇上。”
“平身。”猕皇挥手。
两人起身,垂首候命,猕皇望着麦蒙蒙问:“麦侍卫,朕交代的事办得如何?”
“哎……”麦蒙蒙张了张嘴,想起和林御借钱的那一幕,心里就一阵翻滚般的难受。
猕皇了然地笑了笑,并不责难她,温声道:“算啦,借不到就算了。”
麦蒙蒙望着猕皇那疲惫苍老的脸,心里一阵难受,她跪下身来,咬着牙说:“皇上,师兄说:愿意借。”
“哦?”猕皇有些诧异,他深知六国商盟绝对不参与国家政事,更不会借钱给猕国打仗。当年诏国威逼利诱向六国商盟借金七千万两,都被无情拒绝,诏国威胁要铲平六国商盟在诏国所有的商铺,却没想到一夜之间,诏国所有的钱庄,八成的米铺、客栈、饭馆、医馆等等全部消失无踪,诏国瞬间陷入瘫痪的境地。诏国太子萧锦夜连忙收回前言,好言相劝,送礼摆席,又请六国商盟回来。
就是这样强大的联盟,只要他不想借,谁也别想从他手里挖出一个子儿,可现在,林御却答应借了?
“他有什么条件?”猕皇问。
麦蒙蒙紧紧握起双手,想起了林御的要求,却不愿意开口如实说,只是低下头,沉声道:“他没具体说,皇上可以亲自和他谈。”
“他若愿意借,朕自然是什么条件都愿意答应他的。”猕皇激动地点头,挥手让身边的太监去请林御过来。
麦蒙蒙低着头安静地站在一边等着。
过了好一会儿,那过去的太监带回了一封信,跪下复命道:“皇上,林公子说他的要求都在这信封里,您愿意就在上面签字,不愿意就算了。”
“拿来。”猕皇抬手道。
“是。”太监跪着将手里的信封递上去,皇上打开信封仔细地看着。
麦蒙蒙偷偷抬眼,观察着猕皇的表情,只见猕皇的脸色越来越差,从一开始的有所准备,到越看到下面,脸色越黑,连眼睛里都冒出了这钱不借了,老子恨不得杀死他的怒火!
麦蒙蒙撇过眼,默默地望着地板,也不知道师兄和皇上要了多少东西,按他那有便宜就占的性格,绝对不会轻饶皇上的。
只听哐当一声,上位的皇上摔了手里的茶盏,怒道:“好你个林御!朕干脆把江山让给你得了!”
麦蒙蒙滴汗,心道,这个他可真心不稀罕。
“皇上息怒。”宫女太监们跪了一地,生怕皇上气坏了身子。
猕皇扬着手上的信纸自嘲地笑着:“为何朕每一次都要面对这样的选择,要么灭国,要么卖国?哈哈哈——”
猕皇像是瞬间苍老下来,像是失去了全身的锐气一般道:“罢了罢了,卖给商人,也好过被诏国的铁蹄踏平。”
猕皇说完,拿起笔在上面签字,拿起玉玺,闭上眼睛在上面按了一下,将合同丢给麦蒙蒙道:“拿去给你师兄吧。”
“是,殿下。”麦蒙蒙恭敬地接下合同,折好,放入胸口,转身出了大殿。
麦蒙蒙拿着信封,回到白府,又一次站在了林御的门前。她紧紧地握了握双手,在门口组织好她要说的话,轻轻地敲了敲门。
门里,传出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进来。”
麦蒙蒙推门走了进去,望向房里,他一如从前一般,坐在轮椅上,依然清雅绝伦,俊美非凡。只是这曾经美到她熟悉得不行的脸庞,今天变得有些陌生朦胧起来。
“师兄。”她听见自己轻声说,“皇上已经答应你所有的条件了。”
她一边说,一边递过装着合同的信封。
林御抬手接过,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
“师兄,谢谢你愿意借钱给猕国。”麦蒙蒙轻声说。
林御冷笑道:“谢谢?这倒不用,我得到的好处也不少。”
“嗯。”麦蒙蒙点头,“看了你的要求,皇上脸都气绿了。”
林御依然冷笑,带着一丝不屑和嘲讽,似乎只和猕皇要这些东西已经仁义至极了。
麦蒙蒙深吸一口气,又轻声道:“至于你对我提出的条件,我也会遵守的。”
林御抬眼,紧紧地盯着她。
“我会跟你回榔山,再也不当皇卫,我的后代,也将放弃世袭皇卫。”麦蒙蒙双眼通红,像是做了一个让她肝肠寸断般的承诺一般道。
林御轻轻咬了咬嘴唇,轻声道:“你倒是大义凛然,英勇就义啊。”
就这么不愿意吗?就这么勉强吗?就这么讨厌回到过去吗?
林御紧紧地握紧双拳,指甲狠狠地掐进肉里。
“可是,我有个要求。”麦蒙蒙轻轻蹲下身,仰着头望着他道,“最后一个要求。”
林御没说话,麦蒙蒙等了一会儿,又继续说:“我想上战场,我想打完这场仗。”
林御猛地一抬手,将她用力推开,嘶吼道:“你想死不用告诉我!”
“师兄,我只是去打仗,不会死的。”麦蒙蒙连忙说道。
“不会死?呵呵,你以为你的武功很好吗?诏国十万精兵,你能弄死几个?丢在军队里再好的武功也没用,猕国根本就没有将才!等你陷入苦战就知道自己死不死得掉了!”
“会死又怎么样?为国尽忠是我的职责!就算是死也是勇士,是光荣的!”
“滚蛋!要死死远一点!死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林御气红了双眼,低吼道,“麦蒙蒙!你不用弄得这么委屈!你想当皇卫尽管去当,我不拦着你。”林御将手里的合同丢给她说,“你打开看看,睁开你的眼睛看看!我这些要求里,哪一条提了要你了?你当不当皇卫,你的后代当不当皇卫,都随便你,我管不着!你不必以为自己要跟着我走了,不能当皇卫了就去战场上送死。”
“不是,不是这样的师兄,我想上战场,就是想去。”
“你想去死就是想去!你去吧!等你死的时候,别怪我没护你周全!我们林家绝对不会参与战争的!”
“师兄……”麦蒙蒙望着林御,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来。
林御紧抿双唇,一脸倔强。
“师兄,你别生气。”麦蒙蒙擦了下眼泪,直起身爬过去,重新半蹲回他的双腿边,拉着他的双手,小声地劝道,“我知道你们家的家训,我没想让你和我一起去,没想让你在战场上保护我。师兄,你别生气了,你放心,我会小心的,我不会死的,我保证。”
“你保证,你拿什么保证?”林御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沉默了半晌后,一甩手,将衣袖从她手中抽开,沉声道,“你走吧。”
“师兄?”
“你既然不听我的,你的事我也不想再管。”
“师兄!”麦蒙蒙紧张地拉着他的手。
“以后你是死是活与我无关。”林御又一次甩开,冷酷地转头道,“青檬,让她走。”
“是,公子。”青檬从暗处走出来,拉着麦蒙蒙离开。
麦蒙蒙走到屋外,已经泣不成声。她知道,这次师兄是真的不想再理她了,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是,她就是知道,师兄这次真的是下定决心再也不愿理她了。
师兄他真的不要她了,讨厌她了。
“师兄,师兄,我错了。你别生我的气,师兄。”麦蒙蒙拍着门,哭喊着求着林御。
屋里,林御用力地瞪着墙壁,眼里有什么,缓缓地流下。
即使你知道错了,也依然还会去远方,去战场。
去我追不到,也看不见的地方。
与其这样,不如让我先……让我先抛下你。
麦蒙蒙在门外敲了半天,过了好久才平静下来,她靠着门缓缓蹲下,像是以前千百万次蹲在他腿边一样,用特别温柔的声音说:“师兄,我走了,你多保重。”
门里一片安静,那人似乎没听见一般。
麦蒙蒙站起身来,转身,衣袂飘飘,消失在初春的冷风里,消失在林御的生命里。
她是一只漂亮的鸟儿,一直待在他的笼子里,有一天,他打开笼子,她飞上了天空。
而他……
没有翅膀。
不会飞翔。
又舍不得,舍不得折断她的双翼。
他能做的,只能转身,不再去看,不再去想。
就这样,当从未养过这只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