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最难堪的事不是他不爱你,
而是他说很爱很爱你,
最后却轻易地放弃了你。
陆尘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回去的车。
她没回家,而是直奔星际国际。一路上,那段语音如魔咒般在她耳边一遍遍回转,她看着窗外眼睛有些发胀。
这三年的颠沛流离她从未有过任何怨怼和仇恨,因为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伟大地为爱牺牲。
但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这一切只不过是她自作多情的荒唐一场。
原来他早放弃了她!
他竟然放弃了她?
也是,从头到尾,他没有挽留过她,她回来他甚至从未主动寻找过她,就连求婚,也是觉得愧对于她吧。
她死死地咬着嘴唇,越想越心寒,有血腥的味道弥漫在嘴边。
这世上最难堪的事不是他不爱你,而是他说很爱很爱你,最后却轻易地放弃了你。
头晕目眩,撕心裂肺,肝胆俱摧,这些都是形容人崩溃的词语,但在陆尘埃看来,那一刻她的世界,却是万念俱灰。
万念俱灰。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畅想,所有她与他的以后,都粉碎凋零,死寂如灰。
陆尘埃站在星际国际的楼下,仰头看着星际国际的高楼,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埋葬了她的爱情。
走进大厅环顾周围庸碌的人群,她忽然不知道自己来这里做什么,是求一个自己早已得知的答案,还是心怀不轨企图魏星沉否定那些存在过的事实,告诉她,那不是真的。然后她便相信那个录音从来没有存在过,魏星沉从未放弃过她,继续与他度过余生漫长岁月。
她愿意吗?
走到已然而至的电梯面前,陆尘埃的心一点一点地冷了下来,她握紧手指,指甲深陷手掌心内,一阵疼痛使她清醒。
不,她不愿意!她不愿意将自己的自尊丢在地上再次任人践踏!
如果十六七岁,魏星沉爱上了别的女生或者那时她便知道他放弃了她,或许她大可以将“你为什么这样对我”这样软弱的话问出口。
但现在却不是,她拼却了三年青春,隐忍了三年流离,换来的却是锥心之痛。
既然如此,又何必留恋。她狠下心转身朝回走,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
尘埃?身后忽然一声深情的呼唤。
魏星沉意外地看着第一次来他公司的陆尘埃。
这些天,他一直在为一件事奔波劳碌,现在已经大功告成,他心下兴奋,正准备去找她,没想到想见的人突然到了他眼前。
他快步走上前,惊喜地看着她问,你怎么来了?
陆尘埃看着西装革履,眼神坚定的魏星沉,之前她怎么会傻傻地觉得他没变呢?
从前的魏星沉很少穿西装,从前的魏星沉看她时眼神满溢温柔。
那一刻,她忽然发现现在的魏星沉竟像一个陌生人一样。会不会魏星沉看她也是同样的感觉?
怎么了?魏星沉看到陆尘埃神情古怪,关心地问道。
陆尘埃看着他关切的脸,忽然好奇,魏星沉,你不累吗?
什么?魏星沉疑惑地看着她。
陆尘埃眼里带着点点寒光,魏星沉,你假装那么爱我不累吗?
魏星沉愕然,尘埃,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尘埃吸了口气,收拾好破碎的情绪,满脸笑意地望着魏星沉,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很想知道,你现在算是成功吗?你放弃了我们的爱情得到现在的身价,你觉得自己成功了吗?
魏星沉脸色一变,惊慌问道,莫天赐告诉你了?
如果在这之前陆尘埃还心存最后一丝侥幸,那么在听到魏星沉的问话后,她彻底心如死灰。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缓声说。
尘埃。魏星沉死死地拉住她的手,眼神里全是苦涩,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你知道,除了你,我没喜欢过别人。
陆尘埃听着魏星沉的话,心下一酸。除了你,我没喜欢过别人,这句话真美,然而在这样一个时刻,听起来却也格外心碎。
她抽出被魏星沉捏住的手,转过脸,星沉,你在抉择的那一刻便应该明白,鱼和熊掌不能兼得。现在何必浪费唇舌挽留一个你本身放弃的人。
我从未放弃过你!魏星沉急声辩解,如果不是莫……耍诈!我们现在早结婚了!孩子都有了!我这几年一直没日没夜地工作,获得成就,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
为了和我在一起?陆尘埃看着魏星沉精美的脸,忽然失笑。
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尘埃,你可以怀疑任何,但不要怀疑我对你的心。当年我是迫不得已,我有苦衷!你听我说好吗!
不,不要说。陆尘埃打断魏星沉,眼睛深深地望着他,星沉,你可以伤害我,欺瞒我,但我绝不接受你放弃了我,再回头找我。
说完她看了魏星沉一眼,转身离开了星际国际。
魏星沉看着陆尘埃消失在电梯门口的背影,眼里的光暗了下来。
再抬起头看向前方时,他眼里除却痛楚,还有些许决断和肃杀,莫天赐,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永城莫氏企业——
莫天赐的电话不断响起。
老大,我们生意被查封了。
莫总,最近几个大单子都黄了,有人背后搞鬼。
老大,我被人盯得很紧,没法放货出去。
老大,场子最近被人砸了五六次,都没人敢去。
天赐,这次保不住你。
莫天赐摁下电话,太阳穴涨疼,魏星沉,你说话不算话!
他拉开抽屉,里面躺着一支暗黑色的录音笔,他拿出来在手里把玩。
三年前,保存这个录音时,无非是想陆尘埃再回头找魏星沉时,以此打消她的希望。但他一直都不觉得自己会有用到它的时候。
毕竟,三年可以改变很多东西,甚至他以为会改善他和陆尘埃的关系,但他没想到陆尘埃是那么执拗的一个人。
就算跌宕三年,也要回到魏星沉身边,而且不惜以身体作为筹码换取自由。
而魏星沉,为了销毁这些证据,这些年一直在隐忍。他知道魏星沉恨他,但他并不觉得自己有错,当年虽然是自己逼迫,但魏星沉自己不放弃,谁也勉强不了他。
魏星沉和他父亲许连城都是一类人,他们面上都如谦谦君子,其实自私自利,衣冠禽兽。
他知道魏星沉一直在等待一个有利的时机扳倒他。只是,他轻笑,魏星沉,你在跑的时候,我也在匀速前进。
他想起上次魏星沉来找他。
魏星沉狠狠地说,莫天赐,放过尘埃,放过我,我也放过你。
说着魏星沉重重地朝桌子上甩出档案袋,里面是他这些年涉嫌黄赌毒的证据。
但他并不心惊,他只是淡淡地扬起嘴角告诉魏星沉,星沉,在你带陆尘埃上高速的那一次,我给过你们机会的。是你没带她走。
他走近魏星沉,我们做兄弟这么多年,你承认吧,其实相比你的建筑王国,陆尘埃已经不那么重要。
一刹那,魏星沉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他很快恢复了原样,云淡风轻地望着莫天赐笑言,天赐,我这次也给过你机会。
说着转身离开了他的办公室。在扭开门时,魏星沉又回头对莫天赐认真地说,我很爱陆尘埃,这次我一定会把她留在身边。
想着魏星沉的话,莫天赐来回转着手里的录音笔,冷冷地扬起嘴角,以他对陆尘埃的了解,陆尘埃听到这段录音,魏星沉不管打什么算盘都会落空,因为陆尘埃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
但一想到要放这段录音给陆尘埃听,他又有些犹豫。他一直坚持自己最爱陆尘埃,就算伤害她,也想得到她。
但现在……他为何心软?不,他不是心软,他只是不想看到陆尘埃为别人太难过。
他站起身,缓步踱到窗边,忽然电话又响了。
他不耐烦地看了眼来电显示,犹豫了下接起。
那边响起艾而蓝千娇百媚的声音,莫总,在忙些什么?
有什么事吗?他蹙眉。
瞧你这话说的,真无情。好歹刚刚,我还帮你做了件你一直想做而舍不得做的事呢。
什么事?莫天赐心下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哈哈。艾而蓝娇笑,你忘了吗,我们曾说过要联手,我得到魏星沉,你得到陆尘埃。现在眼看着他们两个就要破镜重圆了,我只能使出撒手锏,你收藏的那段录音我用了一下。
你做了什么?莫天赐厉声问。
放心吧,我不会对你的心头肉做什么,我只不过让她认清了现实,我……
砰!莫天赐想起陆尘埃听到录音后的反应,不待艾而蓝说完便扣下电话,拎起衣架上的大衣冲了出去。
艾而蓝也轻轻地放下了电话,耳边扬起监制说要开始录制节目的声音。
她收好电话,回头看着场内的灯火灿烂和台下一片渴望的笑脸,穿着十三公分的高跟鞋一步一步踩上台,听着台下的掌声,她更加肯定,她决不允许自己有一步踏错,她也决不允许有人毁坏她辛苦建立好的风光生活。
从星际国际出来,陆尘埃一路走回了家里,她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寒冷的初冬,她觉得额头有些冒汗,饥肠辘辘。
她不哭不笑不思考。到门口时,看到莫天赐站在车门外抽烟。她没有心情和他进行任何的交锋,疲惫地朝楼上走,莫天赐却拉住她,尘埃,说说话吧。
她也不拒绝,顺从地坐到了莫天赐车上说,我饿了。
莫天赐带她去吃饭,一路上她没开口,莫天赐也沉默。直到坐在餐厅饱餐一顿后,她才冷淡地问莫天赐,你从一开始就知道?
莫天赐看着她破碎的眼神,不忍直视。
是你拆散了我们。陆尘埃指控他。
要是以往,莫天赐早冷笑出声,但现在,莫天赐抽着烟,看着陆尘埃仿佛一只刺猬竖起全身的刺遮住柔弱的伤口,竟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以前他年轻气盛,为得到陆尘埃施尽手段,这两年没有陆尘埃的消息,他沉寂很多。
或许是因为太思念,他对她的心疼与日俱增。
陆尘埃说完这两句之后也没再说话。
从饭店出来坐上车,陆尘埃低声对莫天赐说,我不想回家。
莫天赐愣了下,开车转了个弯,朝相反的方向开去。陆尘埃缩在座位上疲惫地闭上了眼,她难过时喜欢睡觉,因为一睡着什么都会忘记。
她不在乎莫天赐会带她去哪里,对她做什么,她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任他带着走吧,不管跟他去哪里。
再睁开眼,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看周围,竟是荒山,以前她与莫天赐独处,只觉危险与害怕。但现在她却安静地转头看了看周围。
莫天赐看到她平静的神情笑了,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她问,这是哪儿?
莫天赐打开车门说,下车吧,带你去好玩的地方。
陆尘埃推开门,看到一栋楼,莫天赐带她绕过那栋楼,眼前忽然一片明亮,就算心情低落,但陆尘埃还是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看着眼前山峰上,竟然是一个巨大的滑雪场!
莫天赐带着她一路走进滑雪场边的另外一栋平房里,换滑雪服和鞋子,他说,我不开心的时候经常来这里,不知道这个方法对你实用不实用。
陆尘埃换着滑雪服,稀奇地看了眼莫天赐,他竟然还有这种爱好。
她是第一次滑雪,穿完厚重的滑雪服,再去系鞋带时竟有些弯不下腰,莫天赐看她费力,走到她旁边拦住她,别动。
说着他蹲下身,手法娴熟地帮她系好了鞋带,并且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打完还抬头特讨好地看着她笑。
她转过脸,看久了莫天赐的趾高气扬,现在忽然看到他的温柔真是异常别扭,而且剑拔弩张的两人突然做这种情侣的动作真是诡异。
所以莫天赐刚帮她系好鞋带,她噌地站起身准备假装活动下,但她忘了自己穿的是并不熟悉的滑雪鞋,她刚站起身,脚下一滑,整个人重心不稳地朝后面栽去。
啊——她发出一声惊呼,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只觉腰间一紧,她被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她惊疑不定地抬起头,看到莫天赐温柔的眼,他的手紧紧地扣着她的腰,两个人近得她可以听到莫天赐的呼吸声。
她顿时尴尬得无地自容,刚想推莫天赐的手臂,没想到莫天赐已经小心翼翼地放开了她的腰,跟没事人似的,轻声说,小心。
出门时,为了避免再摔倒,莫天赐朝她伸出手,她装作视而不见,莫天赐也不介意。一路带着她到滑雪场,到了滑雪场,他又体贴地给她绑上了滑雪板。
陆尘埃以为莫天赐会教她滑,没想到他帮她绑好滑雪板,只告诉她一句,不要害怕摔倒。便挥舞着滑雪杖进了场内。
陆尘埃站在滑雪场欲哭无泪,滑雪场内是有教练的,但进来前莫天赐已经叮嘱过那些教练不准教她。她还以为莫天赐想亲自教自己,没想到是为了看她出丑啊。
她迫不得已地拿着滑雪杖缓慢地朝滑雪场内滑去,开始她还有点拘谨,但一步三跌倒地走着,她忽然发现摔跤时并不疼,相反还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而且她发现自己专心地研究滑雪杖和滑雪板的规律,心内便容不下别的事情,刚刚的难过竟然消减不少。
她吐了口气,这样也好。
她笨拙地继续挥舞着雪杖,忽然听到耳边莫天赐大喊小心,她还来不及抬头看发生了什么事,忽然被一股重力狠狠地撞了出去,整个人抛到空中,人仰马翻地滚到了几米之外,她两眼冒金星地躺在地上,心想今天的运气可真够衰的,还没学会滑雪,就被别人当雪滑了!
莫天赐急急忙忙赶过来蹲在她身边喊,尘埃尘埃。
几秒后,她从眩晕中意识过来冲他摇头,我没事。这时一个男生匆忙跑来道歉,他说他刚刚从高处滑下一时没掌控好力度和方向才会撞到她。
莫天赐站起身揪住男生准备打,陆尘埃连忙拦下他,扶正滑雪帽没好气道,你至于吗,我不是好好的没事吗。
莫天赐想起刚刚的场景,男生像一个炮弹般从山坡上冲下来撞向陆尘埃,他的心都悬了起来。虽然他知道滑雪难免会遇到这样的冲撞,而且穿着厚厚的滑雪服,其实并不会摔疼。
但他还是觉得那一霎心都疼了。
陆尘埃拉开他的手,放男生走了,白他一眼,野蛮人。
莫天赐望着陆尘埃,望了一会儿,竟然讷讷地承认,好好,我是野蛮人。说完竟然摸着鼻子笑了笑。
陆尘埃没好气地瞪着笑得没心没肺的莫天赐,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不过那天被撞之后,莫天赐便不让她独自一个人滑。
陆尘埃想体会从高处像大鸟般飞下的感觉,莫天赐便带她拉着吊环到山顶,吊环不太好抓,情侣来的大多都是男生一只手拉着吊环一只手抱着女生,女生环着男生的腰。
起初陆尘埃坚持自己抓一个拉环,但几次都摔倒,莫天赐看不过,让她抓住他的衣角。
陆尘埃也不再拘礼,一次次跟着莫天赐吊环到山腰,又一次次从高处俯冲下来,陆尘埃没办法掌控滑雪板和雪杖,与其说滑下,不如说一遍遍滚下。
莫天赐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她滚下后,他便沉默地一次次把她拉起。
最后陆尘埃摔得满身骨头都疼了,可是她却觉得快意恩仇,天大地广。
堵在心口的那个叫魏星沉的瘀血伤口,仿佛在渐渐消散。
那晚滑完雪,山路崎岖,他们没有回去。
滑雪场边的两层楼是宾馆,条件简陋,但莫天赐带陆尘埃进的那个房间却格外大,里面的装潢也像五星级宾馆的感觉。
莫天赐说他这个季节经常来滑雪,但山上冷,所以他便让人在这里布置了间房。
陆尘埃一点都不惊讶,这个人念书时能在学校弄出“秘密基地”那种阵仗,别说今非昔比,他就说这个滑雪场是建给他一个人玩的她都能坦然接受。
莫天赐让她在这个房间休息,说着就拿了两件衣服准备出门。
你去哪儿?她问莫天赐。
旁边房间。
陆尘埃想到刚过来路过的房间,就像简陋的出租屋,除了一张床和桌子外,其他什么都没有。
她站起身,你睡你的房间,我去旁边房间睡。
你是女生,你睡这里。
莫天赐好得简直不正常,陆尘埃怀疑他是不是被撞坏了脑袋。
最后她索性说,我们都住这里吧,反正这个房间暖气足,你睡沙发我睡床。
莫天赐愣了下。陆尘埃嘲讽道,以前不让你住你偏要和我挤,现在怎么又装君子?
莫天赐呵呵笑了一声,虽然没有说话,但他脸上的表情是愉悦的,以前是他逼迫陆尘埃才和她住在同一屋檐下,但现在却是陆尘埃愿意留下他。
这意义太不一样了,他立刻出门去找服务生拿棉被了。
因为滑雪疲惫,陆尘埃吃过东西后,躺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被一阵电话吵醒,拿起看来电显示是魏星沉。
她关了静音,重新塞回枕头下,发愣时,忽然听到旁边莫天赐问她,怎么不接?
她吓了一跳,说,你还没睡?
睡不着。
亏心事做得太多了吧。陆尘埃忍不住又开始嘲讽起他来。
但她没想到莫天赐竟淡淡地笑道,是啊,我亏心事做得太多了,三年前暗算自己的兄弟和你,三年后把自己的亲生父亲亲手送进监狱。每个人都说这世上没人比我更禽兽,就连我手下那些人,都个个怕我敬我跟阎王似的。他们都不知道,这世上真正心狠手辣的其实是那些自诩谦谦君子的衣冠禽兽。像我父亲那种。嗬,知道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仇恨他,甚至不惜把他送进监狱毁他声名吗,这是他应得的报应。
那天晚上,陆尘埃知道了一个重磅消息,原来城里知名画家许连城猥亵女童这些罪名,是被他亲生儿子莫天赐举报的。
莫天赐说,他是城里的大艺术家,是每所大学趋之若鹜想请的教授,他的画被评价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上电视永远拥着自己的太太文质彬彬,他们恩爱异常。但谁会知道,他私下有六房姨太太,四个儿子三个女儿。
陆尘埃狠狠地吸了口冷气,现在的社会,怎么还会有这样的家庭。
莫天赐精美的脸上掠过一丝冷笑,这只不过是他带回许家大宅的女人,还没算上他在外面的金屋藏娇。
陆尘埃心下默然,她想起上次在杂志上看到的许连城的照片,就算中年,也保养得很好,风度翩翩的模样。而且这个男人多金有名,杂志采访都吹捧他爱妻顾家,如果他青睐于某个女人,那个女人恐怕只会备感荣幸。
莫天赐说他每年都会跟自己的母亲在许宅小住一段时日。那些孩子被各自的母亲教导得自小便不和睦,对他的态度也都不友善,唯有三妈家的一个小妹妹,总爱黏着他,他也对这个妹妹视若明珠。
但高二的暑假,莫天赐发现正在念初二的妹妹经常郁郁寡欢,他问她有什么心事,她只是胆怯地说,哥哥没事没事。
但妹妹找他的时候越来越少,因为他和妹妹学校相邻,以前妹妹有事没事就爱朝他学校跑。
莫天赐并没在意,他以为女孩长大了,有自己的心事。直到那个噩耗传来,妹妹失足跌下楼,当场毙命。
他疯了,许宅天天有佣人,就连花园的栅栏都修得牢固异常,更不要说宅内的楼梯。
妹妹死后,他回了许宅一趟,问起那天值班的佣人,他们都讳莫如深。他回到学校,收到一个快递,里面是妹妹的日记。
妹妹的改变,妹妹的沉默,妹妹的沉郁与死亡,都在那本日记里昭然若揭。
原来妹妹不是许连城的亲生女儿,许连城经常把妹妹叫到书房,说是抽查她功课,却总是对她动手动脚。
起初妹妹害怕,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样对她,想告诉妈妈。但许连城却对妹妹说,她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她妈妈也知道。如果她把事情闹大,会害了她的妈妈。
妹妹为了妈妈,守口如瓶。但许连城却日益逼迫,经常对她做出猥琐的事。终于妹妹不堪忍受。
妹妹在日记里说,哥哥,我早晚都会离开。只有死才没有痛苦,只有死才能将秘密隐藏。
莫天赐没想到十四岁的妹妹能说出这样让人锥痛的话。他跑去质问父亲,妹妹为什么会死。父亲很冷漠地看着他,说,警察都确定的死因,还有什么值得怀疑。
莫天赐自小与父亲不亲,他想告诉母亲,但是母亲却在那个时期检查出患了乳腺癌,不久后便离开了人世。
莫天赐就算再笨也知道,真相固然重要,但在一个人临死时破坏她拥有过的美好是一件残忍的事。
那一年,莫天赐同时失去世上最爱的两个女人。
陆尘埃在这个冗长的故事里睡着了,原来这世间这么多痛苦的人,陆尘埃想,每段风光的背后都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心酸。
窗帘里影影绰绰的光清冷一场,陆尘埃睡得不算安稳,迷糊须臾间,听到莫天赐低声说,尘埃,对不起,是我让你过得不幸福。亏欠你的幸福,从今以后我来弥补。
陆尘埃的梦里,却浮现出一张少年的脸。
那个少年有这全世界最温柔的眼,他说,尘埃,你是我遇到对的人。
第二天,陆尘埃跟莫天赐回到永城已是下午。
他们刚进永城,便有人拦下他们的车,车上走下几个穿制服的警察,他们拿证件在莫天赐眼前晃了下,莫先生,我们是警局的,你涉嫌吸毒贩毒,请跟我们走一趟。
这时,魏星沉从另外一辆车上走下来。莫天赐冷漠地看着他。
魏星沉没有理会他,倨傲地走到他身边,拉过陆尘埃,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陆尘埃单薄的肩上。
陆尘埃任魏星沉把自己带离,上车时,她回头看了看莫天赐,莫天赐站在原地,当看到她回过头,竟然冲她笑了笑。
很久以后,莫天赐告诉她,尘埃,你知道吗,其实我也曾努力让自己放弃你,给你自由的生活。我经常跟自己赌博,每次的赌注都是你,那次我赌你会不会回头,如果你回头,说明你起码还有一点点的在意我。如果你不回头,我会说服自己放弃你。就算后来我发现,我可以给你这世上的一切,除却自由。但我真的曾想过,不要为难你。
陆尘埃被魏星沉带到了“美好时光”的房子里。
进门后,魏星沉二话不说,举着一枚戒指跪在了地上,他说,尘埃,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我也知道这不是最好的时机,但是从舞会上遇到你的那一晚,我便只想做一件事,娶你。现在这么仓促地向你求婚,我怕你不答应,但我更怕我不说出来,以后都不会有机会。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真的很爱你,我做过的所有事,就算暂时放弃你,也是为了更好地和你在一起。
陆尘埃看着跪在地上的魏星沉,他的眼角还有浅浅的伤疤,如果不细看,或许看不出来。
那是他为她受过的伤,曾经在这道伤口前,她许诺要嫁给他。
可是如今看着那枚熠熠发光的钻石戒指,她却只能低下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一滴一滴。
她以为自己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心已经死了。可是听到魏星沉的那些话,她还是不可抑制地难过起来。
魏星沉看到她的眼泪慌了,站起身笨手笨脚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给她擦眼泪,尘埃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自己这样让你很为难,是我自私了。你现在不用想这件事,你就当我从未说过,我会等你想好了,我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你。
陆尘埃看到魏星沉拿出的纸巾,哭得更凶了。
以前念书时她有鼻炎,一年四季都在擦鼻涕,有时因为擦鼻涕太多,鼻头都是红红的。魏星沉除了给她买药,盯着她按时吃药,还特意把超市所有的纸巾都买了一包回来,对比哪个牌子的纸巾更细软,对鼻头的伤害最小。后来,他身上便一直装着那种纸巾。
没想到他到现在还保持着同一个习惯。
可是,就算习惯没变,他和她却都变了啊。
陆尘埃从房子里离开时,对魏星沉说,给我时间考虑。
魏星沉重重地点了点头,尘埃,不管多久,不管在哪儿,我都会一直等着你的答案。
陆尘埃沉重地回到家,电话响了,是骆翘。
陆尘埃刚接起电话,就被骆翘骂了个狗血淋头,操,你最近两天跑哪儿去了,给你打了几百个电话了,去你家也没人,我他妈的都以为你又一次不告而别……说着,骆翘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对不起骆翘,对不起。我最近两天……陆尘埃说着也有些哽咽,对不起,我不会走的,就算走以后都会第一个告诉你。
你现在在哪里?骆翘擦干眼边的泪。
在家。
吃过饭没?
没有。翘,我好累不想吃,你带给我吃好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行,我带你爱吃的。骆翘第一次听到陆尘埃撒娇,立刻拍着胸口同意。
顺便带两瓶酒。
……好嘞!
骆翘看到陆尘埃时吓了一跳,陆尘埃整个人脸色苍白,眼睛红彤彤得像只兔子。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骆翘立刻放下东西问。
没有。陆尘埃拉着她,忽然趴在她的肩上说,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好累。
骆翘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其实从你回来我便一直贴身带着手机,以前我睡觉总喜欢静音,现在就连睡觉都开着机。我一直知道,你肯定会在某个需要我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就像现在。尘埃,你这个人总喜欢把自己武装得钢筋铁骨,其实你就是一纸老虎,你就算满身伤口,都舍不得伤害任何人。
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陆尘埃瓮声瓮气。
那你说,现在又为什么哭?
陆尘埃想起这两天发生的事,更加难受了。吃了点东西,喝着酒,她断断续续把这两天的事情都讲给了骆翘听。
操,还有这些后事,这他妈的比坐过山车还曲折。骆翘喃喃道,我开始还以为叮当跟魏星沉的事都算炸弹了,但没想到还有录音这一出。我说魏星沉这个孙子,这几年都扭扭捏捏地从我这里打听消息,原来这小子愧对你。亏我还总帮他撮合你们在一起。
尘埃。骆翘拉住她的手,接下来你想怎么办?
我不知道。陆尘埃低头看着手掌心里的线条,我到现在还很爱他,可我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儿。翘,我耿耿于怀他对我的放弃,耿耿于怀他把那么难的抉择丢给我,耿耿于怀,他不与我共同承担。
我知道我知道。骆翘说,如果我是你,我跟他同归于尽的心都有了。
陆尘埃苦笑了下。
对了,你说莫天赐被带走了,这跟魏星沉有关吗?
肯定有关。陆尘埃点头,他现在对莫天赐恨之入骨,就像当初的我一样。
你现在对莫天赐呢?
我不知道,但远远不像当初那么仇恨了。
那叮当呢?你会原谅她吗?骆翘小心地问。
我没办法原谅她,就算她那时为了救她爸爸,但一想到她不顾我们的友情躺在了魏星沉的身边,我觉得恶心。
我明白你,尘埃。这些日子我一直不敢告诉你,叮当也受到了应得的惩罚,她患了抑郁症。
怎么会这样?陆尘埃一霎有些复杂。
我也不知道,泡泡说的。他说叮当早有抑郁症,只不过陈烁生日后加深了,她现在一直精神都不太好,陈烁一直守在她身边。
陆尘埃沉默了很久,直到骆翘以为她不会说话时,忽然听到她艰难地说,翘,有时间你去看她时,如果有些话能让她的病减轻些,你就告诉她,我不怪她。
尘埃。骆翘心疼地搂住她的肩,难为你了。
陆尘埃又一阵难过。
那天晚上,因为倾诉和哭泣,所以说完所有的话,她非常疲惫,很快进入了梦乡。
这晚,没有任何人进入梦里。
第二天,骆翘的电话吵醒了她们。
骆翘迷糊地接起电话,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什么,骆翘立马跟蛤蟆似的从床上蹦了起来。
陆尘埃问怎么了。
骆翘看了看她,低头边穿衣服边说,现在市里到处都在报道莫天赐的事,都说他涉嫌吸毒贩毒,莫天赐虽然被保释出来,但莫氏门前围满了记者,星沉这次是真的要把他斩尽杀绝。
陆尘埃坐起身不语。
骆翘看了她一眼,仿佛解释般说,尘埃,你和莫天赐有你们的宿怨,我跟莫天赐也有我们的友情,在我心里,莫天赐是两半的,我讨厌他对你和魏星沉的破坏,但另外一半,其实他在我心里是一个讲义气的朋友,我没办法让自己坐视不理。你知道,他曾帮过我那么大的忙。
陆尘埃听着骆翘的解释有些心酸。其实念永大时,骆翘和莫天赐的关系,就跟她跟骆翘的关系那么铁。
那时,她跟骆翘在外面惹事,帮她们解决事端的都是魏星沉跟莫天赐。她一直以为莫天赐跟骆翘会日久生情。但并没有,他们一直保持着忠肝义胆的友情。
虽然在她面前,骆翘大多时间都在讽刺莫天赐,但陆尘埃明白,骆翘是为了让她好过一点。
就像此刻一样,其实她帮莫天赐是人之常情,却又要担心她的情绪。
陆尘埃有些心酸,拍了拍骆翘的手说,我当然明白,你快去吧。
骆翘走后,陆尘埃也起床了,她给自己倒了杯冰水,倚窗而立。
她忽然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刚回永城时,心里被忐忑和不安侵占。在外面漂泊的三年,虽然她努力让自己活得不卑不亢,像模像样,但心上的那个少年,始终停留在记忆深处。
在陈烁生日聚会的那天晚上,以前的那群人又聚在了一起,她以为这是另外一个全新的开始,却没想到只是三年前噩梦的延续。
她眼前不断浮现出昨天魏星沉跪地向她求婚的场景,她抚摸着无名指,这里真的适合接受那枚圈禁吗?
她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他,现在为什么这么犹豫呢?她无力地蹲在了地上。
接受他,漂泊的生活立刻结束,自己嫁给十七岁时的爱人。
拒绝他,不能和深爱的人在一起,以后拥有再多又有什么意义?
可是,他终究放弃过她,将她推到无人境地,任她自生自灭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