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丹凝目望去,灯光人影渐远,渐渐只见灯光,不辨人影,蓦地,两盏红色宫灯连闪了两闪,转过山角而没。
沉昏的夜,更显得静寂了。
灯光骤杳,使得车丹一阵激动起来,暗忖道:“难道我就眼看着他们去死?”他曾听灵修大师说,左奇右怪宅心仁厚。
他起先怪灵修大师是个糊涂和尚,就在少林僧侣纷纷倒下之时,他义愤填膺,想仗剑去诛杀左奇右怪,替众多佛门弟子,要还一点公道:那知灵修大师并不糊涂,他以少林掌门的身份权衡轻重,不愿和左奇右怪为敌,并看出了左奇右怪用的只是“风掌”,少林僧侣未损半丝一毫!
假如他愤而出手,以少林绝学对付左奇右怪,纵令可操胜算,但左奇右怪一怒之下,“雷掌”一发,少林弟子,又将造成一次惨重的伤亡。
灵修大师年高德劭,并无争名好胜之心,他为了顾全大体,终於忍耐下来了。那位老和尚的苦心,车丹现在明白了,同时对左奇右怪果然没有伤人,印象之间,也有了好转。
因此眼见左奇右怪,抱着兴高采烈的心情,去饮那“五鼓断肠酒”,心里委实有些不忍。蓦又想起圣手空空常伯翦曾推测说,左奇右怪能脱出那两重石壁,定是离尘大师放了他们。
如果真是离尘大师放出来,眼看两人赴死,他更不能坐视不救!
何况计算左奇右怪的,又是自己的血海仇人“不归谷主”玉玲珑,自己不仅应该去救她想杀之人,还要杀她才对!
想到此时,不禁勾动豪情,心想:“我再不赶去,怕是迟了!”
主意打定,从那横生崖际的树草上,猛一长身,腾空飞掠而起,轻飘飘掠落地面之后,长长吸了一口气。
登时功力暗聚,点足如飞,向那灯光隐没之处,狂驰而去。
一路思忖:“那玉玲珑贱妇,为什么要杀左奇右怪?两个浑人既然这样倾心於她,不正好利用么?”
蓦地脑际灵光一闪,悟道:“是了!玉玲珑贱妇谋害了师傅天残老人,并取去了那张万妙图,害怕左奇右怪终有发觉之时,所以先下手为强,除去一对祸根!”
他猜的不错,除此之外,不归谷主玉玲珑,委实没有加害她同门师兄,左奇酆浩和右怪韦丙的理由。
车丹展开身形,疾逾流星,霎眼之间,已绕过山嘴!
抬头望去,那两盏红色宫灯,业已不见。
车丹心里一急,拼力向前奔去。
但觉山谷渐渐开朗,山峦转秀,虽在夜暗,目力所及,景色不当,绕过一片树林,蓦地发现一处山坳之内,楼台隐隐,灯光零星!
车丹猛刹身形,驻足而观,他目力特强,只见那灯火零星之处,房舍依山而起,重楼飞阁,气派不凡。
他陡然想起前次被脂粉倩魔手下妖女擒住之时,脂粉清魔欧阳垢,曾经神色傲然地大叫“回宫”!
那么,这一处,定是脂粉清魔欧阳垢的“魔宫”了。
想到此时,猛地一惊,暗忖道:“那左奇右怪,准是进了魔宫,我还不赶去,他两个一副馋相,十几年未闻过酒香,五鼓快到,莫不已饮下断肠之酒了?”
他对左奇右怪好念一生,一心救人,紧了一紧手中长剑,一纵身形而起,向那灯火楼台之处闯去!
相距莫约半里之遥,凭车丹的轻功飞纵身法,展眼就到。
但他数经奇险,虽获得“降龙三剑”之后,心雄万丈,在那玄女庙一度挫折,顿又使他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虽是救人心切,却也不敢过份冒险。
尤其对手之人,又是“不归谷主”玉玲珑,他忽然想到除了救左奇右怪之外,自己报仇雪恨,在此一举。
如此一想之后,登时缓下脚程。
此时魔宫楼阁,历历在望,只见那宫门,宛如一座牌楼,宫门两侧,分立着两个巨大石狮。
车丹暗忖:“哇操!看这气派,不输王侯府第,这魔头好享受啊!”
仔细注目,只见宫门左近,人影依稀,来回不已。
不禁脑中电转,心道:“我如明目叫阵,怕是难以救得左奇右怪,但除此之外,我如何混进魔宫。”
他心知那些来回的人影,准是负责警戒之人,要想从正门登堂入室,没有隐形之术,岂有不被人发现之理?
游目四扫,只见魔宫左侧,有一派疎林。
心中一动,当下兔起鹘落,两三个起落,便已超越八九丈之远,略为一停,纵身穿林而入。
藉着林木掩护,展开“游龙功”,贴地飘行,绕至魔宫一侧。
举目打量,忽觉脑后轻啸划空,金风到耳。
心知有人暗算,肩头晃处,立刻横飘五尺,霍地一修“黄龙转身”,振腕一剑,狂挥而出!
他听风辨位,先发剑攻敌,然后才抬头打量,原来偷袭自己的,乃是一个黑衣蒙面之人!那人显然身手不凡,他一剑劈空,身形一斜,那怕车丹身形一旋,剑发如风,他已一闪而开!
车丹压低声音叱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不答,但见黑衫一飘,又是一剑攻到!
剑势凌厉,划起一片啸风,嗡嗡震耳。
车丹心中一动,猛然想起在那玄女宫,四个面蒙黑纱,手持长剥之人,暗忖:“莫非这个也是饮下那银壶中毒液,归顺了不归谷的中原武林高手?”
思忖之间,滑步又避开了一招。
不由心下发急,暗自忖道:“那左奇右怪眼看就要向鬼门关上投到了,我被这家伙缠住,如何是好?”
他情急之下,忽动杀机,心想:“哇操!纵令你是中原武林人物,但你怕死贪生,走入神门,如今又变成了不归谷中鹰犬,我就杀你何妨!”
想到此时,持臂运剥、一招“伏龙於天”,飞刺而出。
他存心杀人,这一剑出手,拼出了十成功力,但见缤纷剥雨,怒卷狂飘,直向对方周身大穴罩去!
那黑衣蒙面之人,虽然剑招不弱,那见过这种上乘绝学,被这森寒剑气一罩,登时弄得手忙脚乱起来。
车丹此时只要剑光一合,冥司地府便会又多了一个无头之鬼。
但他忽然转念,不忍就下辣手,蓦地左腕一抬,骈指如戟,向那慌乱不知所措的黑衣蒙面人,疾点而出。
但闻指风飒然,那黑衣人闷哼了一声,应指而倒。
车丹在一招凌厉奇诡的剑势之下,暗运指功,点倒了那黑衣蒙面人之后,再也不顾,转身纵步一跃,登上了一座高墙。
纵目四扫,但见院宇沉沉,空庭寂寂,显然,这座“魔宫”由於建筑宽广,警戒并不十分周密。
车丹暗忖:“虽然已到魔宫,那玉玲珑贱妇,就在何处?”
猛吸了一口丹田真气,就墙头上双足着力一弹,立即穿空拔起四丈,向一角飞檐之上落去。
脚踏鸳鸯琉璃瓦,展目四望。
遥遥只见东南一座大殿之中,火烛辉煌。
车丹心中一喜,暗道:“找着了!”一紧手中长剑,就一片鸳鸯碧瓦之上,向那灯火之处奔去!
他此时由於领悟了那篇“龙虎金刚经”的妙法宏旨,轻功造诣,业已精进了不少,那鸳鸯瓦上虽然滑不留指,但他却健步如飞。
霎眼之间,已登上了一座大殿。
登时身形一俯,缓缓移近檐口,小心翼翼地稳住身形之后,向殿堂以内看去。这是一座宏伟壮观的大殿,但见雕梁描凤,画栋飞云,四根合抱的朱漆殿柱上,蟠绕着四条金龙,金光耀眼,璀璨夺目。
只见殿顶之上,一排四盏八角琉璃灯,前后四排,共一十六盏,照得满殿雪亮,恍同白昼?
车丹凝目看去,果然在殿堂正中,摆着一席盛筵,左右分坐着两人,正是那两个浑人,左奇酆浩,和右怪韦丙!
下面一人背向而坐,但见锦袍耀彩,金带闪光,正是脂粉情魔欧阳垢。
上首之人,自然是“不归谷主”玉玲珑了,但见她云鬓似雾,肤光胜雪,可惜脸上却蒙上了一幅绿纱,难见庐山真面目!
车丹暗忖:“大概还没饮下断肠之酒?”
忽听玉玲珑从那蒙面绿纱以内,宛如黄莺出谷,珠走玉盘,透出一种银铃般的笑声道:“小妹和两位师兄,一别十余年,想不到今朝相逢!”
左奇右怪当时掌击少林群僧,宛如两只猛虎,此时在师妹玉玲珑面前,顿时变成了两只羔羊,同是乖乖地坐在那里,四目闪光,露出两张傻笑的脸。
但听左奇酆浩道:“是啊!”
右怪韦丙也接声道:“是啊!”
两声“是啊”,便又默声不响了!
王玲瑶娇笑又起,问道:“不知两位师兄这十余年中,游侠何处?”左奇酆浩大嘴一裂道:“被一个和尚关起来啦!”
玉玲珑啊了一声道:“那个庙里的和尚?”
右怪韦丙道:“他没有庙啊!”
玉玲珑微一沉吟道:“莫非是个游方的和尚……”
话到此时,但见那蒙面绿纱波动了一下,接道:“凭两位师兄,那有这等厉害的和尚?”左奇酆浩道:“是啊!他很厉害!”
右怪韦丙道:“那死和尚施展”七步擒龙手“玉玲珑道:“他叫什么字号?”
左奇酆浩摇了摇头道:“他没有名号!”
右怪韦丙道:“反正是个和尚啊!”
车丹凝神注目,只见每个人面前,都有一只亘觥,显然已经酒过数巡了,但左奇右怪并无中毒之象,不禁暗忖:“莫非刚才邵三个妖女说谎?”
忽又听得玉玲珑娇笑问道:“两位师兄怎样出来了?”
左奇酆浩道:“是一个好心的少年人放出来的!”
右怪韦丙道:“他叫车丹!”
车丹听得一愕,忖道:“这就奇了,我什么时候放了他们?”
目注玉玲珑,只见她香肩微微一抖,用着惊讶的口吻问道:“是他?”
左奇右怪同时点了点头。
玉玲珑忽然话题一转,娇声道:“师傅他老人家被杀之事,两位师兄还记得么?”左奇右怪霍地四目齐睁,同声道:“记得!”
玉玲珑缓缓说道:“这件事,已经二十年了,不知两位师兄,是否还有报仇之心?”左奇酆浩浓眉一轩道:“那怕一百年,我要杀了那狠心之人……”话到此时,目光向右怪韦丙一瞪!
右怪韦丙猛一滋牙道:“那怕一千年,我不饶过於他……”忽然转向玉玲珑道:“玉师妹,你不是说?……”
左奇酆浩也立时掉过脸来道:“玉师妹!你说那杀害师傅的……”
玉玲珑毫无惊愕之感,缓缓抬起一只羊脂白玉般的皓腕,玉指织纤,揭去了那幅蒙面绿纱。
车丹虽相隔在数丈之外,顿觉眼前一亮!
只见那玉玲珑面如芙蓉,波横秋水,看来不过二十许人,俏丽中带着几分风情媚态,此时星眼乜斜,分向两人一掠,嫣然一笑道:“我没说什么啊!”
左奇右怪也如痴如醉,同时呐呐道:“是啊!玉师妹,你没说什么!”
就在此时,忽听宫外,梆鼓五响!
玉玲珑盈盈起立,娇笑说道:“小妹想和两位师兄,痛饮一杯……”神色微微一变,转向侍立一旁的手捧银壶的青衣少女道:“换酒!”
车丹听得心头一寒;,暗叫了一声道:“糟!断肠之酒来了!”
只见那玉玲珑春意透酥胸,春色横眉黛,缓缓接过银壶,先在左奇右怪两人面前,各斟了一杯,然后掉转银壶,手按壶柄,又替自己也斟了一杯。
左奇右怪目注杯中,满脸欣喜之色,同时叫了一声道:“好香的酒!”
车丹瞧在眼里,不禁微微一愕,暗忖:“哇操!要真是断肠之酒,这玉玲珑贱妇,怎肯陪饮?”
他江湖阅历浅薄,那知银壶中另有秘密?银壶虽仅一只,酒却可以分装两种三种,要不然,玉玲珑何必去按那壶柄?
方自狐疑难定,只听玉玲珑娇笑道:“此酒百年陈酿,饮后如登仙境,平常之人,万难一尝!”
左奇酆浩裂嘴笑道:“师妹你真好啊!”
右怪韦丙显出满脸馋相,咂了咂舌头接道:“莫说饮下这杯酒,就闻闻这酒香,我已经像神仙了呢!”
玉玲珑媚笑嫣然,眼波连闪了两闪,柔声说道:“愚妹和两位师兄,今朝相逢,应该痛饮一醉!”
左奇右怪同时裂嘴傻笑道:“是啊!”
玉玲珑媚眼如丝,分向两人杯中一扫,缓缓说道:“师父惨死之事,两位师兄一直挂记在心,饮了这杯酒后,可以真象大白了!”
左奇酆浩霍然道:“有这灵的酒么?”
右怪韦丙接道:“那何不快饮?”
车丹听得心头一沉,暗忖:“哇操!玉玲珑贱妇语含双关,言词闪烁,莫非两人杯中,确是断肠之酒?”
只听玉玲珑道:“两位师兄饮后自知,请啊!”
车丹凝目看去,只见左奇右怪两人,业已举杯就唇,不禁心中大急。
方待扬声喝止,忽见乌光两闪,穿殿而入!
只听殿中“铮”然两声脆响,左奇右怪手中玉杯,齐被打破,雪亮灯光照射之下,毒酒洒满一地,冒起两团青烟。
玉玲珑神色立变,进发一声娇叱道:“好大的胆!……”
话音未落,满殿灯光齐减!
伺伏檐口上的车丹暗吃一惊,忖道:“这就怪了,除了自己之外,还有谁敢来虎口剔牙?”
忽听漆黑的殿中,左奇酆浩的声音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右怪韦丙接道:“这酒还会冒烟呢?”
车丹心中一动,暗忖:“我应该赶快告诉他们,玉玲珑贱妇不怀好意,这是五鼓断肠酒啊!”
主意打定,方待扬声发话,忽觉身后琉璃鸳鸯瓦上,传来一声轻响。
车丹闻声知警,霍地回头。
就在他还没有辨清人影之际,只觉一股强猛的劲力,横空涌到!琉璃鸳鸯瓦上光滑如镜,他身形尚未站起,被那股袭来劲力一撞,翻落檐头。
身形荡空下坠,忽听瓦面上有人扬声叫道:“下面拿人!”那叫声耳极熟,正是脂粉情魔欧阳垢。
檐高两丈有余,车丹刚好落到一半,忽见斜刺地射起一条黑影,娇声应道:“拿着了!”来人灵快如电,皓腕一伸,把车丹拦腰抄个正着,玉指轻按,点上了穴道。
车丹做梦也没有想到,就这样轻易地被人生擒活捉了,五指一松,长剑脱手坠落,掉在地面青砖上,发出“呛!”一声响亮。
车丹虽被点了穴道,浑身动弹不得,但目能视,耳能听,暗忖:“葛屁了,这准是玉玲珑贱妇,如今被她擒住,岂不完了!!”
好不容易遇上了玉玲珑,“降龙三剑”一招未用,便做了阶下之囚,一时悲愤之情,难以自制,凄然叹了一声,闭上双目。
只觉擒住自己之人,并不入殿,点地一弹,又复飞纵而上。
此时东方已露鱼白,晓色将起。
车丹怀着羞惭之心,兀自紧闭双目,心想:“哇操!我就背鼓入庙(挨打!)任你去千刀万剁好了!”
但觉忽起忽落,奔行甚速,耳畔响起一片衣袂飘风之声。
车丹暗暗奇道:“魔宫这大,也不该奔行了如此之久,这像是到了旷野,玉玲珑贱妇,要把我带往何处?”
他乃个性极强之人,虽感到有点奇怪,仍然闭目不睁。
怀着无比沉痛之心,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渐觉阳光刺目,不禁暗忖:“太阳都出来了,不知到了什么地头,莫非他要把我擒回不归谷?”
心念转动,眼前忽又一黯。
只觉挟住自己的手臂,突然一松,“沙沙!”一声轻响,整个身子,就像是落在一堆枯叶之上。
车丹心头一沉,暗忖:“是了,她准是不便叫左奇右怪看到,把我弄到这种荒野无人之处,暗下毒手!”
想到此时,浑身皆凉,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
他不愿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凄惨结局,双目闭得更紧。
忽觉一只茅荑的手,在自己身上轻轻一拂,穴道顿解,接着响起一银铃般的笑声道:“起来啊!”
车丹闻声一惊,心道:“哇操!莫非不是她?”
霍地张目,一跳而起。
抬头一看,自己空捏着一把冷汗,那里是“不归谷主”玉玲珑?原来是个十六七岁的青衣少女。
但见地淡扫蛾眉,风致嫣然,一对翦水双瞳,宛如点漆寒星,正目注自己,口角微微含笑。
车丹抡目四扫,但见古木森森,峻岭接云,自己正站在一株合围大树之下,不禁微微一愕道:“姑娘可是不归谷主的手下之人?”
青衣女笑容一裣,愠道:“你看我像是人家手下之人么?”
左瞧瞧,右看看一阵子,车丹道:“姑娘既不是那玉玲珑贱妇手下之人,为何擒拿在下?”
青衣女柳眉一竖道:“这真是好心讨不到好报了,我好意把你救了出来……”话到此时,素手一挥,接道:“好!就算我的不是,你再去送死吧!”
车丹眉头一皱道:“姑娘既是救援在下,为何要点上在下的穴道?”
青衣女口角一哂道:“身在险地,你手中有剑,不点上你的穴道,你肯轻易就范,不作困兽之斗么?……”
话到此时,又是一顿,接道:“而且,你显然不知那玉玲珑的厉害!”
车丹听毕,不禁暗暗点头。
突又双眉一轩道:“在下正要斗斗那玉玲珑啊!”
青友女哼了一声道:“食米不知米价,你再去斗吧,反正多杀个把人,在玉玲珑眼里,并不算得什么!”
车丹怔了怔道:“姑娘门缝里看人,如此小看在下么?”
我怎敢小看你?……那少女柳眉一轩,含笑接道:“你在那檐口贼眼溜溜,可是想营救左奇右怪?”
车丹皱了皱眉头道:“不错!”
青衣女“嗤”的一笑道:“要靠你救,左奇右怪早作断肠之鬼了!”
车丹霍然问道:“莫非那两点乌光,乃是姑娘出手?”
青衣女仰面笑道:“除了我,谁敢在百花魔宫,去撩玉玲珑的虎须?”
凭一个十六七岁少女,敢作如此豪语,车丹听得不禁微微一怔,暗忖:“哇操!此女这等自负,不知是何来头?”
“哇操!此马来头不小哩!”当下苦笑说道:“敢问姑娘尊姓?”
青衣女展眉一笑道:“你想知道我的名字之后,好报今日之恨?”
车丹愕然道:“冤枉呀!姑娘怎作如此想法,纵令姑娘稍有不当之处,也是一番好意,在下岂有报复之心?”
青衣女道:“有甚不当?”
车丹叹了一声道:“哇操!在下和那玉玲珑贱妇,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要非姑娘无端插手……”
青衣女突然柳眉一扬,截住话头道:“你早已把她杀了是么?”
车丹道:“这可说不定啊!”
青衣女微微一笑,问道:“你是那派门下?”
车丹道:“武当派。”
青农女轻摇玉首,晒然一笑道:“犀牛望月,空想!”
“哇操,又是一个恰查某!”这句话,听得上车丹脸色一沉,愤然说道:“姑娘可曾见识过武当剑法?”
青衣女星目一闪,笑了笑道:“这就领教几招好么?”
车丹道:“oK!可惜在下身边无剑!”
青衣女道:“这里有……”
霍地翻腕肩头,但听一缕清越龙吟之声起处,寒光一闪,手中已多了一柄晶莹夺目的长剑。
蓦地掉转剑柄,玉手一送,娇声说道:“接着!”
只见光华激射,划空生啸,照定车丹迎面疾奔而到。
车丹探手一撩,抓住剑柄,略一展视。
但见剑身触目生寒,蓝湛湛宛如一泓秋水,剑柄古色斑烂,黝黑如墨,不禁讶然一惊,暗忖:“好一柄稀世神兵!”
只听青衣女微微一笑道:“此剑名号”青萍,载诸典籍。“车丹愕然抬头,道:“在下只觉此剑不凡,不料竟是一柄古代名剑。”
青衣女道:“有此一剑,至少可使”武当剑法,生色不少!”
车丹目注少女,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我用此剑,姑娘你用什么?”
青衣女道:“我?……”柳腰轻折,俯身拾起一段枯枝,笑了笑说道:“我就用这个好了!”
车丹闻言之下,登时脸色骤变,怒溢眉宇说道:“哇操!姑娘既然这等轻视在下,那还比个什么?……”
翻腕插剑於地,冷笑一声道:“再见了!”
他一气之下,腾身一纵,斜斜地拔起两丈五六,身形凌空一折,快逾急弩,向林外疾掠而出!
人在半空,忽听青衣女一声娇呼道:“别生气啊!……”
车丹冷哼一声,向林外落去。
身形刚刚落地,忽见眼前人影一闪。
车丹抬头一看之下,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眼前之人,正是那青衣少女,只见她手中正倒提着那柄青萍剑,面含微笑,临风玉立。
车丹暗吃一惊道:“哇操,比喷射机还快!”
这委实太快,快得令人难以相信,车丹人到半空之时,还听她在后面娇声呼叫,那知身形甫落,她已超越面前。
而且气定神闲,毫无匆遽之色!
凭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居然练成了这等旷世轻功,车丹入目之下,教他那得不惊:“哇操!看样子女人放尿可以射过溪了!”
青衣女似乎并没注意到车丹脸上的惊异之色,嫣然一笑道:“你这人好坏的脾气,我并不是存心的啊!……”
星目闪了两闪,又接道:“只有一柄剑,教我什么法子?”
车丹默然不答。
青衣女语音愈和,笑了笑道:“如今我用这柄剑,你去随便找根树枝好么?”
车丹忍不住昂然说道:“你是一定要比?”
青衣女道:“大家点到为止,又不是生死相搏。”
车丹道:“哇操!拼就拼,纵合生死相搏,在下也无所惧!”
青衣女“哦”了一声道:“看!你又生气了,那就不比吧!”
她刚才还带着几分俏皮,忽然之间,变得柔情如水起来,车丹微微一怔,暗忖:“看来此女心肠不坏!”
有了一点好印象之后,人家既然笑脸如花,他也就不便板起脸孔,当下破颜一笑道:“还是比一比吧!”
青衣女满面欣喜之色,娇声道:“好啊!让我也见识见识武当剑法!”
车丹道:“你不是瞧不起武当剑法么?”
青衣女眉头一皱道:“不是我说的,是我姥姥。”
车丹微微一愕道:“你姥姥?是你阿妈?”
车丹道:“你姥姥还没回去吃碗裸呀?她也会武功么?”
“吃碗裸?我不懂!……”
青衣女微一沉吟道:“我想她会的,但没见她用过。”
车丹道:“不扯了!她怎么说?”
青衣女道:“论起天下剑法,她说少林剑法第三,没提起武当。”
车丹睁目问道:“谁第一?”
青衣女微微一笑,摇头说道:“我不知道!”
车丹又问道:“谁第二?”
青衣女道:“玄阴剑法!”
车丹愕然问道:“那是那一派?”
青衣女轻扬罗袖,掩口一笑道:“就是玉玲珑啊!”
车丹脑中电转,暗忖:“难怪刚才我自称是武当派之时,她说空想,原来那玉玲珑贱妇,竟是天下第二剑法?”
想到此时,疑云忽起,心道:“到底谁是天下第一剑法?……”
陡然之间,一个兴奋的念头闪过脑际,大喜暗道:“莫非就是离尘大师父传我的降龙三剑!”
喜之於心,必然形之於色,他一阵洋洋得意之下,目光打从那少女手中一柄青萍宝剑之上,一掠而过,只觉耀眼生花,寒光四溢。
不禁心头一沉,暗忖:“不对!她既知道第二,第三,那有不知第一之理?”就在此时,忽听青衣女微微一笑道:“你在想些什么?”
车丹苦笑接道:“我想你定知道天下第一剑法!”
青衣女道:“不错!我知道!”
车丹道:“你为什么不说?”
青衣女眉头一皱道:“说了怕你生气啊!”
车丹笑了笑道:“这有什么好生气的,你快说吧!……”
口里叫她快说,心里却自忖道:“你姥姥又是什么人,凭她评论天下剑法,也未必有准?”
只听青衣女道:“你真不生气么?”
车丹微露不悦之色道:“你就不说吧!”
青农女妙目一转,笑道:“反正我不说,你也生气,我就说了吧!……”她微微一顿,抡了抡手中青萍剑,接道:“我姥姥说天下第一剑法,就是先天太乙奇门剑法!”
车丹道:“这又是那一派的剑法?”
青衣女星目一阵眨动,仰脸说道:“就是我们啊!”
车丹闻言之下,不禁暗暗好笑,心道:“哇操!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你姥姥也真会往脸上贴金,天下第一剑法,就是自家的剑法!”
当下含笑问道:“你是那一派?”
青衣女摇头说道:“这个我真不知道,我姥姥她也不说。”
车丹道:“你姥姥现在那里?”
青衣女道:“她在生病。”
车丹道:“很大的年纪了吧?”
青衣女点了点头道:“是啊!”
车丹道:“你们的剑法既然是天下第一,怎的从没听人说过?”
青农女微微一笑道:“曲高和寡,何必要人知道呀!”
车丹念头暗转,心道:“看她说话,不像玩笑之言,我何不就用降龙三剑,冒充武当剑法,试她一试?”
主意打定,反手折了一根树枝,立掌如刃,削去了上面的杂枝,笑了笑道:“就让在下领教几招天下第一剑法吧!”
青衣女柳眉一舒,娇笑道:“好啊……”
抡了抡手中青萍剑,笑容略敛,接道:“用这柄剑,委实要沾不少便宜,假如你不生气,我也用树枝好么?”
说话之间,妙目凝光,澄澄如水,直注在车丹脸上。
车丹被看得心头一跳,暗忖:“哇操!她这眼睛,好光彩啊……”当下点了点头道:“随你便吧!”
青衣女盈盈一笑,顺手把那柄青萍剑插在地上。
地上到处都是枯枝,她随便检了一根,玉首轻抬,露出一排整齐的贝齿,笑道:“你进手吧!”
车丹存心要看看她自称“天下第一”的剑法路数,手握树枝,真气暗提,微微一笑道:“你先请!”
青衣女应声道:“好!”
手中枯枝左右一摇,颤开三朵浑黄圆圈,娇声说道:“记住,咱们已经有言在先,点到为止啊!”
车丹忽然大笑说道:“凭一根树枝,不点到为止,也只好点到为止了。”
青衣女扪嘴一笑道:“真的么?……”
三朵浑圆圈蓦地一合,黄光一缕,隐挟风雷,但听划空生啸,照定车丹迎面飞刺而到了!虽仅一根树枝,但出手威利无伦,车丹瞧在眼里,不禁大吃一惊,暗叫了一声道:“好剑法!”
双肩晃动,横飘五尺。
手中树枝一抖,颤开一团青光,式化“伏龙於天”,但见万点青芒,一齐飞洒而出,觑定青衣女胁下点去!
只听那青衣女娇呼了一声道:“武当剑法不坏啊!……”柳腰一拧,手中枯枝已经横削而下!
此时两人全身功力,尽都凝聚在两根树枝之上,那怕两根树枝粗仅逾指,但却坚比精钢,青衣女横枝下削,重压千钧!
两条树枝还差数寸,车丹顿觉虎口一震,蓦地撤招变式,左滑三步,但他岂肯罢手,猛又丹田提气,一招“屠龙於渊腾身攻出!
青友女“咦”了一声,忽地娇躯一旋,闪开车丹迎面一招,手中枯枝略抖,一连漩起十几个浑圆圈。
但见漫空枝影纵横之下,日色一黯,闪电般朝向车丹盖头疾罩而到!
原说点到为止,更非兵刃相见,各人只是凭着一根树枝,但青衣女剑式之盛,幻变莫测,依然凌厉惊人,世所罕见!
车丹眼看千重枝影,宛如剑山倒塌般盖头下压,不禁心头一凛!
他此时两招一接,心知青衣女除了剑法奇诡之外,功力也比自己高出不少,如想硬架,自己手中的一根树条,势非被对方震断不可,这样一来,岂非胜负立分?车丹自获“降龙三剑”之后,豪气千丈,如今那最后一招“龙兮龙兮”,没有施展之前,他怎肯认输?
说时迟,那时快,猛地身形一仰,用了一式“铁板桥”,双足拼命一弹,转化为“金鲤倒穿波”,贴地倒飘而出。
一篇“龙虎金刚经”,对他大有帮助,仅凭师门学艺,车丹莫想能逃开青衣女,这一招倒卷电旋的枝影以下!
就在他一个“鲤鱼打挺”腾身跳起,青衣少女手中枝影已收,嫣然一笑道:“我已见识了两招武当剥法,总算谁也没有输招,算了罢!”
她真把这当作了“武当剑法”,显然,她只听她姥姥品评天下剑术高低之分,自己并未亲眼目见。
其中一句“谁也没有输招”,却是安慰车丹。
车丹原也是聪明绝顶之人,那有不知?当下脸上一红。
但他倔强成性,紧接着眉梢一挑道:“不!要比就比三招,两招怎能算数,再来一招罢!”
青衣女目光一转,笑了笑道:“那你准是还有绝招未施,请吧!”
“不错?还有一招”龙兮龙兮!”。
车丹被她一语道破心事,不禁脸上又是一红,假装着没有听见,手中树枝晃了两晃,大声说道:“第三招来了!”
话音甫落,腾身一纵,但见青光暴长,枝影所及?足足笼罩丈余方圆,觑定青衣女呼啸而至!
青衣女目射奇光,注视着万点青芒,忽然娇呼一声道:“好啊!这一招我接不下了!”香肩一晃,人影已失!
车丹愕然收招,只听身后传来青衣女银铃般的声音道:“看来武当剑法,足可比拟天下第二剑法,我姥姥把少林剑法列为第三,莫非说错了?”
车丹霍地旋身,只见青衣女手握枯枝,满脸茫然之色!
车丹毕竟是个不善撒谎之人,撒了谎心里万分难过,忍不住苦笑说道:“你姥姥并没说错啊!”
青衣女双目一睁,愕然问道:“没有说错?那你这剑法?”
车丹虽不想继续撒谎,也不愿说出师门之外,另有奇遇之事,他怕一提起离尘大师,又被迫问不歇。
当下眉头一轩,岔开话题道:“你说我这剑法,足可比拟天下第二剑法,那你们的先天太乙奇门剑法,仍然是天下第一剑法了?”
青衣女微微一笑道:“你这人好爱嫉妒,就算武当剑法,天下第一,好么?”显然,她不想和车丹,多斗口舌。
但她仍然把车丹的“降龙三剑”,说成了“武当剑法”,车丹微微一愕,也就不好再提。蓦又心中一动道:“你觉得我这剑法,报仇有望么?”
青衣女道:“你是指玉玲珑?”
车丹点了点头。
青衣女略一沉吟道:“论剑法足可匹敌!”
车丹愕然道:“难道她除了剑法之外?……”
青衣女道:“自然,除了……”
话到此时,微微一笑,接道:“我也不十分清楚啊!”
车丹眉头一皱道:“萍水相逢,难怪姑娘不肯尽言。”
青衣女道:“就算我都说了,那也无益啊!”
车丹道:“为什么?”
青衣女笑了笑,柔声说道:“听我的话,莫擅闯百花魔宫!”
“百花魔宫”,显然就是脂粉情魔欧阳垢的那座宫殿了,青衣女如此一说,车丹猛然想起了左奇酆浩,和右怪韦丙。
他摇了摇头道:“可惜那两个浑人,至死不悟!”
青衣女道:“你说谁?”
车丹道:“左奇右怪。”
青衣女道:“慢慢他们会明白的啊!”
车丹一皱眉头道:“就怕命儿不长。”
青衣女道:“为什么?”
车丹道:“你虽打翻了两杯五鼓断肠酒,那玉玲珑贱妇一不做,二不休,难道他会饶过他们?”
青衣女蓦地柳眉一轩道:“她敢?”
车丹怔了怔道:“她不敢?”
青衣女探手入怀,掏出一物,玉掌一伸道:“你瞧!玉玲珑看到了这个以后,保管吓破了半个胆呢!”
车丹睁目看去,只见青衣女掌中,托着一枚小小的环儿,映着初上丽日,乌光发亮,不由奇道:“这是啥米?”
青衣女道:“此乃太乙如意环,一共七枚,我姥姥当年信物!”
车丹愕然问道:“你姥姥是什么人?这么罩得住!”
青衣女缓缓说道:“我姥姥么?……”
话犹未了,忽作凝神谛听之状,急声说道:“我要走了,我姥姥在叫我呢!”车丹尖起耳朵,毫无听觉,不禁奇道:“我怎么没听见?”
青衣女不答,指了指插在地上的那柄青萍剑道:“我害你丢了一柄剑,如今你手无寸铁,这柄剑就暂时借你一用吧!”
车丹连连摇头道:“那怎么成,你这柄剑……”
青衣女不待车丹说完,一纵娇躯,飞掠而起,越过萧萧林木,一瞬已逝!远远飘来一声娇笑道:“你记着,我叫冷无双啊!……”
※※※
青衣女去如飞鸿,临走留下了三个字“冷无双”。
车丹怔怔出神,注视在那柄蓝光湛然的青萍剑之上。
半晌,自言自语道:“怪事!天下第一剑法,太乙如意环,她姥姥到底是什么人啊!……”
他想起刚才比斗之事,自己的一招“龙兮龙兮”,显然发挥了最大的威力,那青衣女口说招架不了,但一晃不见。
凭那种奇诡莫测的闪纵身法,悄无声息便掩到了自己的身后,要真是生死相搏,她从背后奋起一剑,自己岂不当场毙命?
这样看来,她说招架不了,不过是存心相让,要不然,何以她口中之言,仍然只把自己的剑法,比拟天下第二?
自己的剑法,既被她评为第二,那她的剑法,岂非仍然第一?果然如此,这不是存心相让,还是什么?
车丹想到此时,禁不住一种莫名的悲哀,掩上心头,黯然自语道:“哇操!难道我真的寡妇死了儿子,没指望了么?”
凭车丹弱冠之年,能习成“天下第二剑法”,照说屈指中原武林,足可扬眉焕彩,那还於心不足?
但他所想的,并不在此,只是怕斗不过玉玲珑。
此时晓日已上三竿,骄阳普照,他向前跨了两步,伸手拾起那柄青萍剑,又复喃喃自语道:“她说她叫冷无双,并没问起我叫什么,一柄如此好剑,借给一个不知甚姓甚名之人,好大方啊!……”
忽然心中一动,暗忖:“哇操!我何不以还剑之名,去追踪她一程,到底要看看她那姥姥,是个什么人物?”
主意打定,腾身一纵而起。
他原已打量好了那青衣少女冷无双去时方向,此时展开绝顶轻功飞纵身法,朝向正北一路追去。
这勾漏山中,群峰连绵,溪谷交错,车丹发足飞奔,看看日已近午,展目四望,那有那青衣女冷无双半点踪迹?
不由忖道:“看来我是白追一程了,不论是否追错方向,就凭她那绝尘飘絮的轻功造诣,我也望尘莫及啊?”如此一想,立刻缓下脚程,刹住疾奔之势。
方自脑中电转,忽听隐隐传来一声娇呼:“丹哥哥!……”
车丹人目惊心,暗道:“这不是环妹妹的声音么?她……”
想起那玄女庙的一幕,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因为玄云鬼女亲口告诉他,潘紫环已饮下了那银壶中的毒液。
而且,他也亲见潘紫环那种茫然的脸色,显然神志已失。
但这一声“丹哥哥”,却分明是潘紫环的声音,十余年青梅竹马的旧侣,这声音他听过了千万遍,岂会听错?
再则,除了潘紫环之外,更没有叫他“丹哥哥”的人。
车丹一惊之下,轮目四顾,但空山寂寂,不见半个人影。
玄雾盖顶之下,隐隐又是一声娇呼,随着山风飘垂而至。
“丹哥哥!你快来啊!……”
这一次,他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一字,在心头震颤,那婉转的娇呼之声,像是从左侧飘垂而来。
光天化日之下,决不会有山精鬼魅显灵,而且鬼怪之说,他根本不信,判定准是师妹潘紫环。
忍不住真气略凝,扬声大叫道:“环妹妹!你在那里啊!……”
他自蒙离尘大师,替他打通了奇经八脉之后,又渐渐领悟了不少那篇“龙虎金刚经”上面的妙法奥旨,因此内功骤增不已。
此时气发丹田一叫,但听群山嗡嗡,一片廻响之声,不绝於耳。
余音一落,果然又听得潘紫环的娇呼之声道:“丹哥哥!我在这里啊!……”车丹再不犹豫,猛地一纵身形,向左侧飞掠而起。
他此时已确定潘紫环的呼叫之声,是从左侧传来。
几个起落之间,遥遥望见一片疏林,他目光如炬,早已瞥见林口立着一条倩影,紫衣临风,正是师妹潘紫环。
这一发现,禁不住喜出望外,热血沸腾,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身形悬空打闪,猛提了口丹田真气,直向那林口落去。
但见潘紫环眉目含情,口角含笑,显然不是昨晚在那九天玄女庙,被玄云鬼女一柄利剑架在颈项之上的那种惨淡茫然之色!
奇怪!凭潘紫环,她怎能脱出玉玲珑的魔掌?而且,独个儿在这一片疏林之中出现,莫非饮下那银壶中的毒液已解?
车丹一时喜极之下,未遑多想,飞身已落到林口。
忽见潘紫环嫣然一笑,返身向林里走去。
车丹急声道:“环妹妹!快说!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潘紫环不答,莲步姗姗,已走在一丈之外。
车丹怔了怔,纵步跟随而入。
抡目一扫,但见这片疏林老干横枝,暗香浮动,竟是一片梅林,不禁触目一惊,大声说道:“环妹妹!愚兄有话问你!”
只见那潘紫环,忽然行动加速起来,绕过两株梅萼老干,一晃不见。
车丹微微一愕道:“这是怎么回事啊r·”
心念乱转,忖:“莫非这里面有什么蹊跷不成?”
思忖未了,忽听格格一声娇笑道:“车丹!你好笨啊!”
车丹霍然掉头,只见发话之人,乃是玄云鬼女,手横长剑,站在一丈以外,不由怒火一腾,哼了一声道:“是你?”
玄云鬼女道:“是我又怎么样?”她已一改过去阴沉冷傲之色,嘴角之上,浮起一层笑意。
车丹眉峰一竖,一抡手中青萍剑,厉声叱道:“快说,我环师妹那里去了?”玄云鬼女笑了笑道:“你的环师妹,如今也是我的环师妹啊!”
车丹霍然一震道:“什么?你的环师妹?”
玄云鬼女点头说道:“她已拜在我师父门下。”
车丹眉头一轩道:“放屁!父仇不共戴天,我环师妹不是这种人。”
玄云鬼女道:“事实俱在,如今我是她的师姐呢!”
车丹咬了咬牙道:“你们迫服她喝了那银壶中的毒液,因此神志不清。”玄云鬼女道:“你刚才不是见她好好的么?”
车丹道:“如今她人在那里?”
玄云鬼女道:“你想见她么?”
车丹道:“不错!我要问一问她。”
玄云鬼女道:“假如你肯归顺不归谷,不仅可以见她,并且……”
车丹抡剑一指,叱道:“住嘴!……”
他语音略顿,俊目中英光一闪,冷笑接道:“你在作梦啊,你老头岂肯归顺不归谷?”
玄云鬼女道:“这是我师父的意思,你好好想一想吧!”
车丹愤然喝道:“我不必想了!……”霍地腾身一纵,剑发如风,照定玄云鬼女闪电飞刺而到!
宝剑出手,迸发一声厉叱道:“不交出我环师妹,就先陪一条鬼命吧!”剑是宝剑,招是绝招,但见漫天光影,闪闪生寒,怒卷狂飘而出!
玄云鬼女虽是“不归谷主”玉玲珑门下宠徒,但剑法造诣,显然要比车丹略逊一着,自然不肯硬拼。
但听嘿嘿一声冷笑道:“你身入牢笼,还想逞凶!”话音甫落,玄色披风一飘,绕过一株梅萼老干,身形顿杳。
刚才潘紫环突然失踪,车丹还未在意,此时眼睁睁看着玄云鬼女一闪而没,不禁疑云大起!
尤其玄云鬼女一句“你身入牢笼”车丹听得暗吃一惊,忖道:“难道这片梅林便是牢笼?”
他猜得不错,就在他思忖未了,忽听玄云鬼女阴恻侧一声冷笑道:“车丹!死生一念之间,你快做个决定吧,要不然,这座九九梅花幛,就是你埋骨之所!”
玄云鬼女刚才还在眼前,这传来的冷笑之声,却宛如隔着几重山岳,车丹微微一凛,大声喝道:“哇操!什么九九梅花幛,难道困得住我?”
话音一落,不禁抡目四扫,只见老梅残枝,丝毫没有异样,但一棵棵行烈井然,像是经过人工栽培而成。
车丹虽估量玄云鬼女之言,必非无因,但却不肯信邪,当下双眉微轩,振腕就是一剑,照定一株梅干之上挥去。
照说这柄青萍剑,截铁如泥,一株碗口粗细的梅干,凭车丹目前的功力,岂不应手立断?那知剑势方起,突然天光一黯,一阵隆隆巨响过后,满林梅树,一齐乱转。刹时之间,但见丛条怒飞,枝桠交舞,宛如千军陷阵,万马衔枚,挟着走石沙飞之声,鼓噪而至。
车丹虽然心胆素豪,这等奇象入目,也不禁沭然大惊!
忽听一片金戈铁马声中,夹杂着玄云鬼女一丝阴阴冷笑道:“哇操!你老头!你到底是服也不服?”
车丹虽被这眼前事物所慑,但倔强之性未减,闻言昂然怒叱道:“哇操!只要一剑在握,凭你这鬼女,休想近我,服你什么?”
只听传来玄云鬼女一声嘿嘿冷笑道:“你凭一人一剑,也休想闯得出这座九九梅花幛?”
车丹抡目一瞥,但见黄昏天光之下,丛条枝哑,飞舞愈厉,卷起匝地狂飈,烟尘滚滚,委实惊心动魄!
他明明知这等景象,必有几分厉害,但却钢牙一咬,愤然大叫道:“你老头纵令闯不出你这座什么梅花幛,宁愿饿毙於此!”
话音甫落,又听玄云鬼女的狞笑之声,接道:“你想得怪好!”
车丹眉梢一挑,怒道:“不好怎么样?”
突然,传来玄云鬼女的格格大笑:“待你饿得半死之时,我来杀你!”
车丹被她言词所激,再也忍耐不住,陡地怒火一腾,震雷一声叱道:“你瞧着罢,我这就闯出去了!……”
此时“九九梅花幛”里,烟笼雾锁,难辨东西南北,车丹气结胸膛,手中青萍剥左右一摇,腾步向前闯去!
这座“九九梅花幛”,也许仅是一种幻象,但若毫无厉害之处,谁又怕它?车丹方自腾身纵步,景象忽变,登时丛条枝橙,尽化刀光剑影,卷起怒啸,一齐迎面飞刺而到!
车丹心头一凛,振臂运剑,猛提了口丹田真气,一柄青萍宝剑之上,漩起无数光圈,拼力狂挥而出!
忽觉剑身巨震,虎口一麻,骇然大惊之下,倒闪三步,不禁废然一叹,暗忖:“难道我车丹,真要困毙在这片梅林之内?”
说也奇怪,车丹剑势一收,那些飞舞的枝哑,也一齐敛去,只在四周轮转着,并不伤人。就在此时,玄云鬼女的冷笑之声又起,讥道:“车丹!你应该显显身手啊!怎的不闯呢?”车丹最是听不得这种讥诮之言,闻言之下,不禁怒火攻心。
他闷声不响,但双瞳之内,快要喷出火来,暗暗双腿蓄力,霍地拧腰作势,闪电般飞弹而起!
凭他此时轻功造诣,腾身一纵,至少可以穿拔四丈以上,那知足尖离地不到三尺,四周旋舞不息的刀林剑树,一齐飞罩而到!
千层剑影,万点刀光,挟着一片罡风劲飚,搂头下压,硬生生把个存心穿空遁走的车丹,迫落实地。
两举不成,车丹心胆俱裂,轻喟了一声,暗道:“完了!看来我被这诡计所算,只好听天由命了!”
想到此时,一时悲愤之情,难以自制,仰天发出一声浩叹。
猛又传来玄云鬼女一声阴森冷笑道:“啊哟!你叹个什么气,凭你的降龙三剑,难道还闯不出这片梅林?……”
车丹咬紧牙根,默声不响。
玄云鬼女顿了顿,接道:“你再不闯,我等得不耐烦了。”
车丹迸发一声凄厉怒叱道:“哇操!你这恰查某你老头视死如归,闯与不闯,关你何事?”
玄云鬼女好整以暇,不急不缓地冷冷说道:“我想等你闯得精疲力尽之时,好来下手啊!”
车丹凉生心匠,睁目喝问道:“你要怎样下手?”
玄云鬼女忽然“嗤”的一笑,道:“你还是不听的好,说出来……哼哼!会吓得你灵魂儿出窍的啊!”
车丹眉头一耸道:“一死何惧?小爷不怕!”
玄云鬼女道:“我这人从来不作亏心之事,在下才杀你之前,何必叫你受着精神上的痛苦?”
车严哼了一声道:“哇操!狗改不了吃屎,你良心不坏!”
玄云鬼女格格一声娇笑道:“是啊!事久见人心,想不到你在临死之前,才了解我一番好意……”
四周丛条枝桠,依然轮转如飞,天光愈暗。
车丹心头一寒,本能地紧了紧手中青萍剑,渊停岳峙而立,宛如在暴风雨中的一尊塑像。玄云鬼女冷笑接道:“古人说得一知己,可以死而无憾,等会儿我替你送终之时,要好好地下番功夫了!”
车丹听得汗毛一炸,厉声喝道:“住嘴!小爷不要听了!”
四周枝桠轮动的虎虎风声之中,又飘来玄云鬼女的阴森冷笑道:“既然不听这个,我就说好听一点的吧!”
车丹愤然喝道:“说什么?”
玄云鬼女道:“等会儿换个人来下手。”
车丹道:“换谁?”
玄云鬼女道:“换我师妹潘紫环啊!”
车丹浑身一震,大怒说道:“放屁!纵令我甘心束手就擒,我环妹妹她,岂会忍心杀我?”
玄云鬼女道:“她如今是我师父新收弟子,你既不肯归顺不归谷,便是仇敌,她怎不杀你?”
车丹轩眉喝道:“难道她不知她父亲,也就是我师父,死在你这鬼女一只夺命神钩之下,仇深似海?”
玄云鬼女嘿嘿一声冷笑道:“啊呀!你又翻旧账了,我那潘紫环师妹,可不像你这种气小量窄的记恨之人!”
车丹勃然怒道:“胡说!父仇不共戴天,岂能说是气小量窄?”
玄云鬼女道:“任你怎么说,她偏偏就不记恨。”
车丹心头一沉,暗忖:“要真如此,环师妹准是被她们用药物迷惑了心神,忘却了过去之事。”
当下心中一动,冷哼一声道:“你就叫她来下手吧!”
玄云鬼女道:“你想问她的话?”
车丹暗忖:“这鬼女机警无比,难怪我落下了她的圈套?……”眉头一扬,大声说道:“纵令玉玲珑贱妇前来,也未必能接下我三招!”
玄云鬼女突然一声冷叱道:“车小子!事到此时,你还敢出言无状,等会儿我先割下你的舌头!”
她一怒之下,催动“九九梅花幛”,只见那些飞舞的丛条枝桠,转动愈急,齐向前后左右袭到!
车丹心头巨震,挥剑格架。
他左遮右拦,闪电旋身,不禁手忙脚乱。
玄云鬼女的吃吃冷笑之声,忽隐忽扬,不绝於耳。
车丹勉强撑持了一盏热茶工夫,渐渐手酸臂麻,额汗如雨。
此时梅林之外,却来了个黄衫少女。
她肩插双剑,满脸凝重之色,细数着一排排整齐的梅干。
原来那少女听见,这一片梅林,毫无异样,只有车丹在一棵梅萼老干之下,闭目挥剑,黄豆般大小的汗珠,从两颊之上,滚滚而落。
那少女玉指纤织,指点着细数,先从右到左,一排排地数了过去,然后又从左到右,轻哦了一声道:“不错!正是八十一棵!”
眉头略舒,凤目如剪,注视着其中一棵梅干,蓦地翻腕肩头,拔出了一柄银光闪闪的长剑!
她抡剑在手,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霍地一纵娇躯,驭剑而起!
但见她身如游龙,剑光盘顶飞旋,相距三丈左右,朝向正中一棵梅干之上,闪电疾射而至!
银光闪动,“咔擦”一声,一株碗口粗细的梅萼老干,应手立折,颤巍巍地向左侧倒了下去!
一旁抡剑苦斗,挥汗如雨的车丹,陡闻一声霹雳巨响,突然天光一亮,睁目看去,红日西斜,恢复了朗朗乾坤。
那些廻旋飞舞的丛条枝桠,一齐不见!
车丹宛如从恶梦中醒来,抬头一抹汗珠,显出满脸惊讶之色!“哇操!坑你老头!差点累死我了!”
目光一瞥,发现了那黄衫少女,不禁“啊”了一声道:“凌姑娘!莫非是你破了这座九九梅花幛,解得在下一劫?”
原来这黄衫少女,正是东海离尘岛,离尘庵主的门下女徒凌小翠。
凌小翠居然能够解得这座“九九梅花幛”,可想而知她师父离尘庵主,准是一位避世高人了。
此时那凌小翠微微一笑道:“我昨夜到处找你!”
车丹微微一愕道:“凌姑娘要找在下?”
凌小翠点头说道:“你放心!你既不肯说出那人所在,我也不会勉强你!”车丹脸上一红,嗫嗫说道:“这个……”
凌小翠口角一哂道:“别要这个那个了……”左手伸到肩头,又撤出一柄长剑,妙目一转,接道:“还你这柄剑啊!”
车丹两眼凝神,和那长剑一接,不禁顿射奇光,霍然说道:“原来昨晚在那玄女庙,真个是凌姑娘?”
凌个翠道:“你以为是谁?”
车丹道:“凌姑娘赐援在下之事,一连两次了,高谊难忘!”
凌小翠笑了笑道:“那两次?”
车丹道:“昨夜在那玄女庙中,要不是姑娘出手,点了那四个黑衣蒙面之人的穴道,在下万难逃出魔掌,今天又……”
凌小翠仰脸一笑,截住话头道:“不好!冲出少林僧侣那座达摩阵的事,难道就不算了?”
车丹苦笑了一声道:“那次之事,姑娘虽是一番好意,但在下……”
话犹未了,但见乌光一闪,打从凌小翠背后急袭而到!
车丹大喝一声道:“鬼女敢尔!”
霍地前跨两步,青萍剑抖手洒出一片光幕,但听“当”一响,把那点乌光震得斜飞一丈,落地有声,原来是只“夺命神钩”!
凌个翠花容微变,瞥了那震落地上,一只五寸长短的钩儿一眼,茫然问道:“这是什么?”
车丹道:“这叫做夺命神鈎……”话到此时,神色一黯,接道:“我师父他老人家也是被……”
凌小翠哼了一声道:“前次你一再不肯说出杀师仇人,原来是她?……”敢情她早已发现了用“夺命神钩”计算於她之人,隐匿何处,话音甫落,猛地一摔柳腰,迸发一声娇叱道:“照打!”
手扬处只见银芒如霜,丝丝划空带啸,闪电般照定两丈开外的一堆乱石荒草之间,缤纷而出!
这种漫天花雨的打法,委实惊人,银芒出手,笼罩了五尺方围,在红日斜照之下,但见银雨飞空,壮观已极!
要真有人藏在乱石丛草之中,想幸逃一劫,除非是百炼精钢之身,那知一片沙沙之声,银芒透过草丛,草丛之内,竟是寂然无闻!
凌小翠微吃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啊!”
车丹此时已接过那柄巨灵剑,翻腕插向肩后,手中仍握着那柄青萍剑,一柄巨灵剑失而复得,不禁大喜过望,微笑问道:“据在下所知,用这夺命神钩计算姑娘之人,准是那玄云鬼女,姑娘确知她是藏在这草丛以内么?”
凌小翠樱唇小嘴一撇道:“不错!这两丈以内,尘沙落地之声,休想瞒过我的耳朵,何况……”
她似乎怕说话耽搁了时辰,一摇手中长剑,腾身一纵,向那团乱石草丛之间,飞扑而去。她口说大话,但这方围不到一丈的乱石草丛中,空荡荡地那有半丝人影?不禁粉脸一红,回头讪讪说道:“车丹!这真奇怪了!”
车丹走了过去,眉头一皱道:“那玄云鬼女鬼计多端,如果凌姑娘真的辨出这草里有人……”
凌小翠接声道:“我相信没有听错。”
车丹道:“那准是她。”
凌个翠一跺纤足道:“但是人呢?”忽觉地面一动。
到底练武之人,感应敏锐,两人一闪而开。
但听一阵轧轧之声响过,一方满生青苔绿茸的石盖,缓缓移了开来,地面上现出一座暗门!
凌小翠睹状,两道柳眉一轩道:“我的耳朵到底不错啊!”
车丹横剑护胸,移步走进暗门,只见那暗门之内,原是一级级的石阶,斜斜地向下伸展。他估计玄云鬼女一击落空,准是从这座暗门之中遁走。
这一片梅林,已使他触动回忆,尤其师妹潘紫环刚才突然一现,此时立身暗门之外,禁不住思潮起伏,怒火狂升,咬牙暗道:“哇操!玄云鬼女你这恰查某!我车丹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蓦然回头,面向凌小翠道:“刚才那使用夺命神钩的鬼女,正是在下的仇人,既然遁入这座空暗门,在下想冒险一探!”
凌小翠道:“自然,我们一起进去!”
车丹道:“事不关己,姑娘何苦涉险?”
凌小翠微微一愕道:“你这人好没道理?……”
她顿了顿,粉脸之上,忽泛怒容,接道:“我毁了她的九九梅花幛,她还我一记夺命神钩,怎的是事不关己?”
车丹苦笑说道:“比不上在下血海深仇啊!”
凌个翠道:“你为什么不要我进去?”
车丹道:“在下估计那玄云鬼女狡诈无伦,暗道以内,说不定……”
凌小翠眉梢一挑,截住话头道:“你进去就不怕么?”
车丹道:“在下一腔仇火,早把生死之事,置之度外。”
凌小翠哼了一声道:“你这人好没出息啊!”
车丹道:“姑娘此话怎说?”
凌小翠嘴角一哂道:“自负剑法无敌,却动不动存着拼死之心,你原来是个银样腊枪头,不中用!”
车丹脸上一红,昂然说道:“我并不惧那玄云鬼女!”
凌个翠冷笑接道:“只是被这座九九梅花幛,吓破了胆?”
车丹欠身说道:“姑娘有救援在下之德,我欠你太多了,就是再奚落在下几句,在下也不生气。”
凌小翠蓦地嫣然一笑道:“可是我要生气了。”
车丹怔了怔道:“你生什么气?”
凌小翠道:“你不要我进去!”
车丹苦笑说道:“在下原是一番好意。”
凌小翠叹道:“你这番好意,我不领情!”
车丹道:“姑娘既然执意如此,在下就前走一步了!”
凌小翠两道柳眉微微一耸道:“不!我走在前面……”话完一纵身形,已经抢到暗门之外。
就在此时,忽听那石级的甬道之中,传来一声阴森冷笑道:“送死之事,何必争先恐后,就一齐进来吧!”
那显然是玄云鬼女的声音。
车丹方自怒火一腾,凌小翠手横长剑,业已闪身而入。
她艺高胆大,拾级下到一半,长剑一摇,舞开一片护身光幕,扬声冷笑道:“听说你是个鬼女,鬼女到底是副什么样子啊!”
甬道以下,接着飘来一声阴阴冷笑道:“我么?是副要命的样子,凡是见过我的人,很少会有活命,你是想见我一见么?”
车丹紧随凌小翠的身后,闻言大怒喝道:“哇操!癞蛤蟆打呵欠,好大的口气!你这鬼女休说大话,车小爷见过你也不止一次,你几时能损我半根毫毛?”
甬道中传来玄云鬼女的一阵格格大笑道:“你又不同啊!第一次见面,你就看上了我,我也对你有心,我就再心毒手辣,怎能忍心对自己的心上人下手呢?”
车丹闻言之下,不禁啼笑皆非,尤其当着凌小翠,万没料到玄云鬼女,竟会说出这种无耻之言,一时之间,弄得飞红过耳:“哇操!三八阿花!”
就在此时,凌小翠忽然回头扪嘴一笑,低声道:“是真的么?”
车丹飞红的脸上骤变铁青,闷声不答。
蓦地蓝衫一闪,从凌小翠身畔一掠而前,震雷一声喝道:“哇操!玄云鬼女,你敢鬼话连篇?……”
青萍剑振腕一划,厉声接道:“不错!车小爷看上了你一颗项上人头!”话音甫落,忽然崩簧一响,眼前青光连闪,一排钢弩,已经挟着惊风破空之声,电射而到!
原来此时石级业已下完,那排钢弩,一共七枚,就从一个转角之处射来。车丹大叫一声道:“凌姑娘!快躲!”
说时迟,那时快,他叫声出唇,人已飞纵而起。
这座甬道全是用白石砌成,高约七尺,车丹纵起之时,身形一俯,背脊平贴甬道石顶,刚好让开七枚钢弩,呼啸而过!
陡听身后凌小翠一声娇叱。
敢情她并不闪避,抡剑如飞,但听弩剑相撞,响起一片“当当”之声,七枚钢制强弩,一齐震落於地!
车丹睹状,暗赞了一声道:“好腕力!”
飘身落下实地,忽然心中一动,轻声问道:“凌姑娘!凭你这手剑法,称得上天下第几?”
凌小翠妙目一睁,愕然问道:“天下第几?……”接着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天下第一啊!”
凌小翠原是觉得车丹突然有此一问,问得蹊跷,顿了顿之后,就自夸了一句“天下第一一。
车丹信以为真,双目一睁道:“什么,你也是天下第一?”
凌小翠道:“还有谁天下第一?”
车丹苦笑说道:“她有个姥姥。”
凌小翠哼了一声道:“你这人说话,永远是半吞半吐,谁有个姥姥?”
车丹道:“她也是个女的!”
凌小翠嘴角一哂道:“哎哟!难怪你说不出来,她很漂亮吧?”
车丹答非所问说道:“她借给在下这柄剑。”
说话之间,把手中的那柄青萍剑晃了两晃。
凌个翠突然面色一沉,冷笑道:“那不错啊!我就奇怪你那来的这柄好剑……”话语一顿,接道:“她叫什么名字?”
车丹不仅江湖阅历浅薄,对男女之间的事,更是门外之汉,他那能了解一个少女的心情?
他和师妹潘紫环,那是由於两小一起长大,自然而然地形成一种纯真之爱,此外,他没有动过一点念头,也没有想到。
凌小翠这一声冷笑,使他顿吃一惊。
半晌,嗫嗫说道:“她住在那里?”
车丹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忽然想到还剑之事,立即接了一句道:“我也想找她啊!”
凌小翠“嗤”了一声道:“你自然要找她……”话到此时,柳眉一挑,接道:“我也要找她!”
车丹虽觉凌小翠神色有异,但仍十分不解她动气之由,微微一笑道:“凌姑娘!你找她甚么事?”
凌小翠愠声道:“你不是说她是天下第一剑么?”
车丹道:“那是她自己说的。”
凌小翠道:“你真不知道她的地方?”
车丹道:“的确不知。”
凌小翠道:“可在这勾漏山中?”
车丹略一沉吟,想起那冷无双离去之时,说是她姥姥叫她,他当时尖起耳朵,也没听出半点呼叫之声,事后才想到,那可能是种“传音入密”之法。
用“传音入密”之法,传送的远近,虽因各人功力而异,但纵使神功绝世,也不能无远弗届,因此,他估计冷无双,和她那位姥姥,栖隐之地,不会太远。
此时略一回想,点头说道:“我想就在这勾漏山中。”
凌个翠凤目如炬,盯在车丹脸上,蓦地冷哼了一声道:“好!我要会会那位自夸天下第一剑法的绝代高人!”
话音甫落,扭头一纵身形,但见黄衫飘闪,向那暗门以外飞去!
车丹万没料到她竟会突然一走,要去斗那冷无双,一惊之下,扬声叫道:“凌姑娘!慢点!你不是要报玄云鬼女一记夺命神钩之仇么?”
他刚才不要凌小翠跟随入内,此时眼看凌小翠要走,又出言挽留。
显然,他虽没觉出什么,但心里却充满了矛盾,这种感情上的微妙变化,常常是不易觉察,难以理解。
就在他语音方了,上面飘来一声冷笑道:“一记夺命神钩之仇,那比得上你仇深似海?让你吧!”
接着内面又传来一声冷笑道:“送死之事,何必约伴,莫非怕变成孤魂野鬼?”上面的冷笑之声,是凌小翠,内面的冷笑之声,是玄云鬼女。
这两种冷笑,在车丹心头激荡,突然泛起一种莫名其妙的焦灼之感。
他皱紧眉头,暗忖:“我是追她回来?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