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麗亞的汽車在離家5英里的地方衝出了公路。它墜入了一條50英尺深的溝壑中,在鼠尾草和杜松叢中劃出了一條車道。後來,它肯定翻滾幾轉,因為它這時斜翻在那裏,四個輪子朝天。我只能看見汽車的底盤。太陽幾乎全下山了,淘壑裏一片漆黑。停靠在路上的三輛救護車閃亮着紅燈,營救人員已經開始順着繞繩,往山溝底部下降。在我觀看的過程中,營救人員架起了便攜式泛光照明燈,刺眼的藍色光線照射到遭到嚴重損壞的汽車上。我聽到四周響起了無線通話機的噪音。
我站在路上,和一位騎摩托車託的警官在一起。我剛才要求下去,但是他們不同意;我得待在公路上。
我聽到無線通話機的聲音時我:“她受傷沒有?我妻子受傷沒有?”
“我們很快就知道了。”他的聲音鎮定。
“另外一個人怎麼樣?”
“別急,”他説。他的頭盔裏裝有頭戴式耳麥,他開始低聲通話。那聲音聽起來像是一串密碼。我聽見:“……這裏用402更新739……”
我站在懸崖邊往下望,想看清楚一點。這時,營救人員站在出事的汽車周圍,有幾個人在車身後面。我感覺過了很長一段時間。
那位警官説:“你妻子失去了知覺,不過她……她繫着安全帶,還在車裏,他們認為,她沒有大的問題,生命體徵穩定。他們説脊柱沒有損傷,但是……她……看來她手臂像是骨折了。”
“不過,她沒有生命危險吧?”
“他們認為沒有。”他停下來聽無線通話機傳來的聲音。我聽到他説:“她丈夫在我這裏,按到87。”他隨即轉過身來告訴我:“沒有問題。她正在甦醒。她得去醫院接受檢查,看一看是否有內出血。還有,她的一隻胳膊骨折。不過,他們説她沒有其他問題。他們正在用擔架抬她上來。”
“感謝上帝。”我説,
那位警官點頭:“這一段的路況不好。”
“前發生過車禍?”
他點了點頭:“每隔幾個月出現一起。通常沒有這麼幸運。”
我打開手機給埃倫打電話,要她跟孩子們解釋,不用擔心,媽媽很決就會康復的。“特別要跟尼科爾説清楚。”我叮囑道。
“交給我好了。”埃倫向我承諾。
我掛斷手機,轉向那位警官:“另外一個人情況怎麼樣?”我問
“車上只有她一個人。”
“不,”我説,“還有一個人和她在一起。”
他通過頭戴式耳麥講了一陣,然後轉向我:“他們説沒有別人。沒有其他人的跡象。”
“他可能被拋出去了。”我説。
“他們正在問你妻子……”他聽了片刻,“她説只有她一個人。”
“你在開玩笑。”我説。
他看着我,聳了聳肩:“她是這樣説的。”
救護車閃着紅燈,我無法看清他的表情。但是,他説話的語氣暗示:又一個不瞭解自己妻子的傢伙。我轉過頭去,從公路的邊緣往下看。
一輛營救車伸出了一隻裝着絞車架的鋼臂,懸在溝壑的上方,一條鋼纜被放了下去。我看見營救人員設法在陡峭的崖壁上找到立足的地方,將擔架固定在絞車架上。我看不清躺在擔架上的朱麗亞,她被固定在上面,身上蓋着銀色的太空毯。她開始上升,穿過藍光構成的錐形體,接着進入黑暗中。
那位警官問:“他們詢問服用藥品的情況。你妻子在服用什麼藥物沒有?”
“據我所知沒有。”
“酒呢?她喝酒嗎?”
“晚餐時喝葡萄酒,就一兩杯。”
警官轉過身體,在黑暗中輕聲繼續報告。他停頓片刻,我聽見他説:“這是肯定的。”
擔架升到空中時慢慢轉動起來。一名營救人員懸在崖壁上,伸出手來使它停止轉動。擔架繼續上升。
在擔架到達路面之前,我仍舊無法看清朱麗亞的面部。營救人員轉動着擔架,將捆綁它的鋼纜鬆開。她面部紅腫,她的左顴骨呈紫色,左眼上方的額頭也是紫色的。她的頭部肯定被撞擊得很厲害。她呼吸急促。我在擔架旁邊跟着走。她看見我後説:“傑克”然後勉勉強笑了一笑。
“別擔心。”我説。
她輕輕地咳嗽,“傑克,出了車禍。”
救護人員正在摩托車周圍忙着。我得看着自己腳下的路。“當然是車禍。”
“不是你所想像的,傑克……”
我問:“是什麼呢,朱麗亞?”
她看來神志不清,她的聲音時有時無。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她伸手抓住我的胳膊“答應我,你自己不要被捲進來,傑克。”
我什麼也沒有説,只是跟着她的擔架走着。
她用力抓住我的胳膊:“答應我,你不要管這件事情。”
“我答應你。”我説,
她這時放鬆下來,鬆開了手:“這與我們的家庭無關。孩子們沒事:你也沒事,你不用管,好吧。”
“好的。”我説着,只是想安慰她。
“傑克。”
“在這裏,親愛的,我在這裏。”
這時我們到了最近的救護車前。車門開了。
一位營救人員問:“你是她的家人嗎?”
“我是她丈夫。”
“你想去嗎?”
“對。”
“跳上來吧。”
我先上了救護車,他們接着把擔架推了進來,一名營救人員上來,然後砰的一聲關上車門。我們沿着公路前進,警笛長嗚。
兩個救護人員隨即要我挪到一邊,開始對她實施監護。其中一位在手握式儀器上作着記錄,另外一位開始在她的另一隻手臂上插入第二條靜脈輸液管。他們擔心她的血壓,血壓正在下降。那是一個值得關注的大問題。在這個過程中,我實際上看不見朱麗亞,不過我聽見她低聲説着什麼。
我儘量向前靠,但是救護人員將我往後推,“讓我們工作,先生。你妻子受了傷,我們得工作。”
在路上的其餘時間裏,我坐在一把小椅子上,手裏抓着車內的一個把手,救護車沿着彎曲的公路急駛。這時,朱麗亞顯然處於神志不清的狀態,嘴裏説着胡話。我聽到什麼“黑雲”,它們“再也不黑了”。接着,她又進入一種講演狀態,説到了“青春期反抗”。她提到了阿曼達的名字,然後是埃裏克,問他們是否平安。她顯得焦慮不安。救護人員一直安慰着她。最後,她反覆説:“我一點也沒有做錯,我不想讓事情出錯。”救護車在黒夜中疾駛。
我聽着她的話,不禁擔心起來。
臨牀檢查顯示,朱麗亞受傷的部位可能比最初判斷的更多。有許多需要排除的可能性:盆骨骨折、血腫、頸椎骨骨折,左臂有兩處骨折,可能需要復位固定。大夫們最擔心的看來是她的盆骨。他們將她送進重症監護室時,顯得更加小心謹慎。
但是,朱麗亞恢復了知覺,看見了我的目光,不時對我微笑,後來便睡着了。大夫們説,那裏沒有我可以幫忙的事情;他們在夜裏每隔半小時就會叫醒她。他們説,她可能至少要在醫院裏待三天,很可能是一週。
他們要我休息一會。我在臨近午夜時離開醫院。
我乘了輛出租車回到車禍現場。那是一個寒冷的夜晚。警方的車輛和救護車已經離開了。
那裏停着一輛大型平板拖車,它將把朱麗亞的汽車用絞車拉上來。一個嘴裏吸着香煙、瘦得皮包骨頭的男人正在操作着絞車。
“沒有什麼可看的,”他説,“人都上醫院去了。”
我説那是我妻子的車。
“沒法使用了。”他説。
他要我出示保險卡。我從錢包裏把它掏出來,遞給了他。他説:“我聽説你妻子沒事。”
“目前為止沒有。”
“你運氣好。”他伸出拇指示意公路對面,“他們和你是一起的嗎?”
公路對面停着一輛白色小麪包車。車的兩側沒有標誌或公司標識。但是,我看見前門上有一行黑色數字。在它的下方寫着SSVT部。
我説:“不,他們不是和我一起的。”
我無法看清車裏的任何人,前面的玻璃是黑色的。我穿過馬路,朝他們走去。我聽到無線通話機發出的噪音。我走到離車大約10英尺時,麪包車車燈亮了,引擎發動了,從我身邊轟鳴而過,沿着公路疾駛而去。
它駛過時,我看了一眼開車的人。他穿着閃閃發光的制服,就像銀色塑料,緊套在他頭上的兜帽也是用同樣面料製作的。我覺得他的脖子上圍着某種樣子古怪的銀色裝置。它的樣子像是防毒面具,不過它是銀色的。但是,我無法確定。
麪包車駛過時,我注意到後保險槓上貼着兩張不乾膠標識,上面分別印有大大的X字母。那是艾克西莫斯技術公司的標識。但是,真正吸引我目光的是它的車牌,那是內華達州的牌照。
那輛麪包車是來自裝配工廠,來自沙漠深處。
我眉頭一皺。我覺得,我該去裝配工廠探個究竟。
我掏出手機,撥通了蒂姆·伯格曼的號碼。
我告訴他,我已經重新考慮他的建議,最終決定接受那個顧問職位。
“太好了,”蒂姆説,“唐將會非常高興的。”
“好吧,”我説,“我最早在什麼時候開始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