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西訝異:“小到什麼程度?”
“好像他六七歲,她只得三歲。”
“我不相信。”
基翁苦笑:“我亦不信。素西,你知大川脾氣,你忍耐一點。”
素西不出聲。
“你也沒想過要同大川過一輩子可是?”
素西呼出一口氣。
“素西,我才是可託終身之男。”
素西心情再差,也被基翁的大言不慚逗笑。
大菜連續供應了三個月,次次不同菜式。
川流要付小云費用。
小云睜大雙眼:“你用錢打發我?”
她是他剋星,他抱緊她。
小云屏息等他有進一步行動,但是他沒有。
川流幾乎每天都要見到小云,否則坐立不安。只要見到她,渾身酥軟:說不出舒暢,像浸過溫泉似鬆弛,喝一杯咖啡,很快在她小床上睡著。
一日,小云向姐姐討教:“什麼時候才可與男伴親熱?”
悠悠大笑:“你有男朋友?”
小云嚅嚅。
“要問,還不是親熱時候,你看中什麼人?”
小云期期艾艾。
“哭娃,你總給人一種長不大小女孩感覺,這是一種障礙,譬如說,見到大偉,直叫他名字,不必尊稱大哥,別一下子跳到人身上大叫大笑,少穿中性服裝,冷淡矜持一點,人家自然把你當成年人。”
“明白。”
“還有,記得安全措施。”
“是,是。”
“順其自然。”
“多謝指教。”
再過一個週末,有賽車活動,車房一早準備妥當,由凱撒當旗手,基翁及助手把引擎調校到無懈可擊。
凱撒問:“雲朵會來觀賽否?”
川流沉吟:“她有測驗,無暇觀賽。”
“你不讓她來?”
“地方人物複雜,不適宜學生。”
素西聽見,卻高興起來,她心血來潮打了通電話,不久,眾人都聽見車房門外引擎咆哮。
川流先變色,跑到門口一看,見到七八輛哈利機車,打著旗號聚集。
川流沉聲問:“這是什麼一回事,誰知會他們前來?”
素西搶著回答:“是我叫大哥來打氣。”
基翁低聲說:“不可,你得叫他迴轉。”
“為什麼?”素西不服,“他是我親兄弟,當年幫過蓬車房不少忙,你們忘了?”
“他是天獄天使隊長。”
“你們一早知道。”
“素西,你怎麼了,你可是要提醒川流,他的出身起源,素西,他是最最吃軟不吃硬的人,你不是不知,賽車會不歡迎這班人。”
素西倔強。
這時,川流已過去與全身皮衣皮褲的機車黨員說話。
對方也是明白人,嘻嘻哈哈,互拍肩膀,作勢要打,終於平安離去,排氣喉震天響。
川流瞪了素西一眼,默不作聲,埋頭工作。
素西自覺面子失盡,連眉毛都被剃光,忍不住落下淚來,眼影眼線糊成一堆,化為兩條黑線垂在臉頰。
她同伴看見,上前勸她:“怎麼了你哭哭啼啼。”
素西連忙抹掉淚水,女伴助她補妝。
“不好怪大川,天使到何處,警方立即跟貼,多麼尷尬,你聯絡他們之前應該知會大川。”
素西不語。
“過去道歉,去。”
素西只得委曲走到川流面前,輕輕說:“對不起。”
川流蹲地上視察輪胎(?),聞聲抬頭,看到素西豐胸,幾乎奪衣而出,他這樣回答:“多穿件衣服,車房不是脫衣舞館。”
素西一聽氣炸了肺,一聲不響,離開車房,躲角落嚎啕痛哭。
基翁不以為然,有話要說。
“大川,你不再喜歡素西是一件事,但是別使她太難堪,當著那麼多人給臉色看,她難以下臺。”
“她翻查我電話記錄。”
“女人就是女人,素西也算美女中美女,分手管分手,做得好看一點,這麼多年來,她以半個老闆娘自居,你要她撒手,需好聲好氣。”
川流不怒反笑:“對,你是專家。”
基翁嚅嚅,“那小女孩,味道是否像一塊白色巧克力?”
川流不再理他,用抹布把手上油漬擦淨。
那日賽車場地熱鬧喧譁,空氣裡瀰漫著油煙味,機械組吼叫著,英偉賽車手鑽進車廂試引擎,轟如雷響,好幾天在耳邊不散。
伴賽女郎花枝招展施展魅力,悄悄把手電號碼傳給異性。
川流在基翁耳邊叮囑。
素西不在現場。
她一向最喜歡這每季一度賽車,次次雀躍,川流覺得他的確過分一點,來不及想這些了。
錦旗一揮,眾車排好,嘭一聲鳴槍,車隊爭先恐後出發。
川流打一通電話給小云。
小云聽見他那邊世界大戰般轟炸聲,不禁動容:“是方程式車嗎?”
“不是。”
“我對賽車一無所知,請給予資料。”
“我們這叫雜牌車拉力。”
“多趣致。”
“小云我牽念你。”
“嘿,又不准我出現。”
“七時,你帶一箱香檳到車房。”
“遵命。”
他放好電話,臉上一絲笑意未退,呆子也知道這人與他心上人通話。
那日一點意外也無,蓬車行的基翁獲得冠軍。正握拳叫囂,眾車迷及豔女一湧而上。
川流一貫低調,不願合照,他收拾工具,叫人把貨櫃車駛近,把賽車駛上。
這時有一西人走近,川流抬頭,“咦,南先生,怎麼在鄉鎮賽車場見到你。”
“大川,這是我第二年誠心邀請你加入麥克倫車廠。”
川流微笑:“我的答案相同。”
“隨時,你改變主意,我們在巴伐利亞等你。”
“南先生客氣,今年可物色到人材?”
“你,大川。”
“不敢當。”
“為什麼不願應允?”
川流一邊鎖好貨櫃門一邊答:“我喜歡做自己主人。”
南氏只得說:“希望你會主動找我。”
“南先生,你別生氣。”
“我不會懊惱,我會用精力繼續爭取你。”
川流不禁有點感動。
回到車房,大家七嘴八舌,不顧汗臭面油,不住講述賽車中瑣事,車房像一個墟。
川流在辦公室後淋浴。
忽然一雙玉臂搭到他肩上。
是素西搖擺的裸體往他肌膚上貼。
川流連忙圍上毛巾,把浴衣扯過,搭素西肩上。
素西知道完了,沒想到川流如此決絕,把她當麻風病人看待。
“別這樣。”
素西脫去浴衣,“這個我,同以前一摸一樣。”
“都是我不對,清你原諒”
他再一次替她穿上袖子。
素西輕輕說:“我要玩,我玩過了,我炙傷,我活該,可是這樣?”
“素西,從頭到尾,我並無承諾。”
“對,你沒有騙我,是我偏了自己。”
川流訝異:“素西,你不是沒見識人,與我同時,你男友一雙一雙的上。”
“但”,素西悽酸的說,“你與眾不同,你是我毒藥。”
川流匆匆穿上衣褲,素西走近,川流連忙避開,把她的衣裙丟給她。
車房一角不知誰行起桌球檯,幾個人正在賭博耍樂,幾個人喧譁到不行,講話都聽不清楚,加上人氣體臭,有股酸腥味道。
有一個女郎,喝多了,爬上車頂,脫去T恤,光著上身,扭動身體。
川流找到凱撒,“把她送走。”
“大哥,高興耳。”
“你聽見沒有?”
川流走到門外透氣。
這時有一輛小車子停下,他知道是誰,鬆口氣,露出笑意,迎上去,幫小云自車廂抬出香檳。
他輕輕說:“他們已經喝醉。”
“留著下次。”
月色下川流看著小云皎白俏臉發呆。
小云伸手撫摸他濡溼頭髮,“他們說,鬈髮人壞脾氣。”
兩人怔怔對望,又傻笑一會。
年輕情侶言行,也只有他們二人明白。
“進來小息。”
門才打開一條縫,樂聲笑聲震盪。
川流拉著小云手,先看那巨胸裸女下來沒有。
他籲出一口氣,讓小云進內。
只見大家圍著桌球檯,已停止打球,只穿著網紗內衣的素西,倒出小小一堆白色粉末,用一把極薄鐵尺界成一行行。
川流一見,暗叫糟糕。
說時遲那時快,已有人伸過頭去,用剪短吸管吸入鼻孔。
川流正要拉小云離開,小云已經看見。
她睜大雙眼,消化眼前狀況,馬上知道那是毒品,車房內正在進行違法行為,而川流正是車房主持,假使遇警方巡查,他難辭其咎。
小云想到這裡,既驚又怕,眉毛與眼睛變成八字,嘴巴下垂成^,接著,她擔憂過度,實在忍不住,張嘴大哭,嘴巴張成O字,幾乎比面孔還大,可看到雪白大牙與吊鐘(?)。
川流看得發呆,緊緊把她擁懷中。
這哭娃,同三歲時毫無分別,他渾身酥軟,憐愛她到極點。
他走到桌球檯前,把粉末用袖子掃得一乾二淨,同時說:“慶祝會到此為止,請散會,靜靜離去。”
他背起嗚嗚飲泣的小云,走出車房。
這時素西雙眼像噴血似瞪著川流背影。
眾人都靜下來,樂聲停止。
“幹什麼?”
“大川從來不似今晚。”
“掃興!”
“車房就是車房,他何嘗不是機器仔。”
“大川是怎麼了?”
川流把小云背上車,“哭娃。”他忽然也哽咽。
小云傷心懇求,“川哥,你不能變壞,你不要犯法。”
川流又笑出聲,“哭娃,我一早告訴你,我是黃鼠狼。”
“不,不。”她又落淚。
豆大的淚珠黏在她的臉頰,鼻子通紅。
在川流眼裡中,小云真是可愛到不行,男性虛榮心也得到極度滿足,這冰清玉潔的天文物理大學生,因擔憂他安危,哭得一塌糊塗。
他輕輕捧起他的臉,深吻她。
他心中並無慾念,他只想保護愛惜她,不叫他傷心,為著她,他願意赴湯蹈火。
這時川流驀然發覺,他愛小云,比愛悠悠更多,他一時茫然,在悠悠處受傷之後,他發誓餘生不再捨己愛人,怎麼又再犯錯。
他把小云送回家。
“我這就回車房立規矩。”
車房客人已散得七七八八。
同伴們看到川流鐵青著面孔反轉,都不是滋味。
基翁第一個發話,“大川,那小女孩叫你迷醉,你想叫大家跟她背書包上學?”
川流一聲不響,把白色銀幕拉下,打上幻燈片:“這是我們未來十二個月的工作程序,排得密密麻麻,一共四十部車子,我已暫時停止接受預訂,各位手足,請鼎力合作。”
眾兄弟的氣消掉一半,露出笑意。
“工序需要高度集中,我希望以後大家戒酒戒藥,還有,無職位不相干的人,最好不要到車房來。”
這時有人“哼”一聲。
是素西,她還沒走。
她大步踏前,“這分明是針對我,你要攆我走,川流,你我在這車房每一角落都——遍(?),你此刻要趕我走?我是乞丐,還是老鼠?”
基翁連忙說:“素西,你是我們的接待員,你有職位,你可以留下。”
川流卻冷笑,“脫衣舞娘與毒品都由你引入,正經車房,都叫你的黃賭毒教壞。”
“我非走不可?”
“你明知故問。”
素西取過外套罩上,“你我就此完結?”
她整張臉連脖子漲紅,旋轉蒼白。
“你請便。”
素西咬牙切齒,“你等著,這事並未完結。”
她一轉頭,淚如雨下,腳步踉蹌,奪門而出。
川流毫不動容,說下去:“以後,所有人,包括我的女友,全部不準進車房。”
凱撒抗議:“每週美食呢?”
涉及小云,川流忍不住笑,“那就得靠自己雙手。”
大家一鬨而散。
基翁瞪著川流:“我對你說什麼來?大川,與女人分手,要做得好看一點,你不知道女人本性?她們受到創傷侮辱,會不惜一切反撲,與你同歸於盡,不知多可恨可怖,素西的家人有幫會成員,你得小心。”
川流沉默不語。
“素西有何不妥?火辣身段,愛你至死,天天到車房服侍你面色——”
川流站起,“基翁,幫我把前後門鎖換過,加添防盜警鐘,在車房大門裝偵察錄影。
基翁識趣,噤聲。
一連幾天,川流忙著把車房武裝起來。
弟兄們抱怨不已,“像坐苦工監牢”,“清教徒營”,“大川到底想怎樣”……
個多星期無事,大家剛想鬆口氣,半夜,基翁鎖好車房門,聽到有貓叫,不,不,是一個人在哭泣。
他手提一條鐵通,輕輕走近,看到一個女子蹲在樹下哭泣,基翁走近:“素西,是你?”大吃一驚。
素西捂著臉,不願抬頭。
素西此刻像只爛布娃娃,渾身骯髒,一動帶出酒氣,基翁看著她,“素西,回家去。”
“大川在什麼地方?”
“他忙工作。”
“工餘呢?”
“你知道他沒有工餘。”
“他在何處?”
“我不知道,他從不告訴我。”
“他趕我走。”
“走就走,別不甘心,走到更舒服的地方,那裡有人愛你。”
“我不要別人。”
“這是一時間不忿,素西,你本是著名海灣公司的攝影模特兒,你不應放棄工作。”
素西伏在基翁懷中不動。
“要下雨了,我送你回家,即使大川懇請,也不要再回車房,記住凡是不愛你的男人,都配不起你。”
基翁不肯定素西是否聽得見,他喃喃說下去:“你死了也是白死,白糟蹋自己。”
他背起她,把她揹回家。
基翁想到不久之前,素西還閒時在車行表演肚皮舞給大川看,她穿上中東舞娘紗裙,扭動腰肢臀圍,素西極具舞蹈天分,她微微顫動蛇般身軀,大家不覺她動作,可是聽到圍在腰間的鈴聲碎碎悉悉響,才知她功夫,大家忍不住鼓掌。
那時大川也會從機器抬頭,凝視一會,素西總不忘朝他拋媚眼,伸出雪白玉手,召他過去,惹大家鬨笑。
他們,也不是沒有快活過。
基翁替他們難過,現在,大川愛上牛乳兒。
那時大川躺在小云床上,踢去勞工靴。
小云笑著掩鼻,“譁,那酸臭味似壞芝士。”
大川反而把腳伸到她面前。
她握住他大腳,放在膝上。
“男人的足趾強健,與女性完全不同。”
大川看著她小小面孔,越看越喜歡,他想說:男性體格還有很多與女子不同的地方,但不知如何,講不出口,相反,他這樣問:“你功課怎樣?”
“嗯,可以做得更好,但又覺得無此必要,從八十到九十十非常吃苦的一件事,我通常只拿2級,也足夠畢業。”
“你那種冷門學系,找得到工作?”
“嘿,天文物理並非冷科,各國爭著建造大型天文館需要人才。”
大川仰起頭笑,臉頰疤痕更似笑渦。
小云知道大川背後腰下,也有深深誘人凹滑,他確是一個好看的男人。
“放下書本,過來。”
川流緊緊擁抱小云,光是那樣,已覺滿足。
第二天早上,川流到車房開門,發覺凱撒比他早到,正在車房門前徘徊。
看到川流,“大川,來得正好,待你發落,報警,抑或不報。”
川流一看,門窗都有撬過痕跡。
“取保安錄影查看。”
“大川,昨晚記錄已叫人刪除。”
“誰毀滅證據?”
後邊有把聲音,“我。”
原來是基翁。
川流冷笑,“你包庇疑犯?”
“是,你開除我好了。”
川流卻說:“在大門及窗前加鐵枝。”
他不出聲,進車房視察。
基翁答:“我已點算,沒有損失。”
川流一聲不響,複述該天工作程序。
他說:“今晚以後,我睡在車房。”
這對川流來說,已是天大損失,他喜歡住孟家,在沙發蜷縮,半夜起來,偷偷往小云房看熟睡的她,小云並無睡相,橫七豎八,歪在枕頭一旁,雪白大腿露被外,比想象中豐碩,仰著臉,她有鼻鼾,會說夢話,很多時候大喊:“我看到一顆白矮星”,隨即又呼嚕呼嚕,張大嘴,繼續好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