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朝金粉”南京城,亦是一座有名的古都,城池三面環山,西臨長江,經過明太祖朱元璋的整建,城牆更長達三十里,既高且厚。(南京城牆是全世界最大的一座石砌城牆)
清軍守將、順承郡王——勒爾錦派遣大將穆佔佩屯兵一萬於浦口,浦口是南京城的前哨站,位於長江北岸,背對南京下關。(下關是南京的北門)
穆佔佩封死城門,拉炮備戰,城樓上炮台林立,佈置得固若金湯。
勒爾錦又遣大將施琅率兩江水師,戰船一百八十艘,沿江戒備,船上亦不乏火炮、鐵弩。
這一夜,圓月高照,江面上船火如星,想必施琅已知合肥城破的消息,加緊了長江的防務。
線國城與一干將領手持望遠鏡,瞭望這座龍蟠虎踞的石頭城(南京的綽號),諸將的眉頭與心頭,都不禁為之糾結,並不因今日是中秋節而有絲毫笑容。
稍早,吳六奇與林興珠前後趕赴大軍營區,與線國城相會。
“鐵丐”吳六奇依舊是邋里邋遢、豪邁不文,見了陳永華,直嚷着要與陳永華拚酒哩。
水師提督林興珠是個矮子,長得又黑,與吳六奇年紀相當,性格迥異,始終沉默寡言,陰陽怪氣。
陳近南雖在嶽州與吳六奇打過照面,雙方卻不相識,陳永華於是兩相引見……
諸將探看完了情勢,當即會商軍機。
線國城道:“我軍戰船與敵軍相若,步軍多於敵之步軍,馬軍少於敵之馬軍,所以馬、步兩軍也是相若的……”環視徵詢:“諸位可有什麼攻城良方?”
吳六奇湊近陳近南耳畔,悄聲説道:“這傢伙講了半天全是廢話,‘將帥無能,累死三軍’,你們在他麾下辦事,恐怕來日無多了。”
陳近南聽得苦笑。
線成仁那頭説道:“南京城三面環山,不利火炮攻堅,只有臨江的西北隅例外,而浦口又在長江北岸,因此必先攻下浦口,火炮方能由浦口打到南京。”
線國城聽得頻頻點頭:“嗯,有理,有理。”隔了一隔,轉問陳永華:“陳兄你以為呢?”
線成仁心想:“我説得還不夠清楚?他還去問陳永華幹嘛?”冷哼一聲,“我就不信陳永華説得跟我不一樣。”
孰料陳永華道:“攻打浦口,不過是浪費彈藥罷了。”
線成仁愣道:“什麼?”
陳永華道:“根據探哨回報,清軍守將穆佔佩以鐵汁灌鎖、巨石砌門,抵死不讓我軍攻入。”
線成仁叱道:“人家抵死防守,我們就不能抵死攻堅麼?”
陳永華笑笑:“他既然把自己封死在城裏,也就無法出城應戰,成了一個活王八,咱們又何必攻堅?繞過去不就得啦。”
諸將恍然。
陳近南忙自懷中取出寫有浦口的錦囊,打開一看,笑月寫道:浦口必有重兵,決戰不需在此,要打南京,另有捷徑。
小心!任何強攻浦口的主張,你都要教線國城放棄。
陳近南心裏笑道:“有乾爹在這裏,這個錦囊又白開了。”轉念悟道:“笑月説得沒錯,乾爹確實足智多謀啊。”
線成仁這時質疑道:“繞過去?你説得容易,從哪繞過去呀?南京城三面環山,你要繞到哪去?”
陳永華道:“回去翻翻史書吧,歷朝歷代,都是水陸並進,才能攻破南京城的呀。”
線國城問道:“您是説……咱們得先跟施琅打上一場水戰?”
陳永華點了點頭:“水戰若勝,我方可從江面施放火炮,貼近南京城猛轟,一旦城破,吳將軍(吳六奇)那三萬人便可趁勢衝入。”
線成仁冷笑:“那水戰要是敗了呢?”
陳永華道:“水戰若敗,長江就是施琅的了,即使咱們想將火炮運到南岸攻城,也會被施琅中途擊沉,換言之,長江才是咱最大的阻礙。”
線成仁道:“所以我説羅,與其發動水戰,不如直接攻佔浦口。”
陳永華道:“就算你真拿下了浦口,勒爾錦擁有百門火炮,佈滿下關,恐怕我們還沒開炮轟他,他就先開炮轟死我們啦。”
線成仁還要再辯,線國城已先搶道:“陳兄,吳將軍的三萬步兵……”
線國城正自猶疑,吳六奇已逕回答:“線將軍你是想問,我那三萬人既在南岸,為何遲遲不去攻城?”
線成仁笑:“是啊,你們留駐皖南好幾個月了,怎麼毫無動靜呢?”
吳六奇扒開自己的上衣,譁然聲中,露出自己滿身的傷疤,道:“我軍何嘗不曾攻堅?這些便是幾個月來的‘成績’!”
線成仁為之臉紅。
吳六奇合上衣服續道:“南京這座城佔地特廣,勒爾錦在城內開了跑馬場,養了兩萬騎兵,每當我軍攻堅,他就用火炮猛轟,繼而用騎兵衝殺,我軍既無火炮,也缺乏戰馬、盔甲等物,與之硬拚,簡直是以卵擊石。”
陳永華一旁和道:“現在你們明白,我為什麼千里迢迢跑到關中求援啦。”
線國城悟道:“那麼陳兄認為當何時發動水戰?我軍又當怎麼配合?”
陳永華道:“清軍水師統帥施琅原是我台灣的水師將領,綽號‘海霹靂’,非常擅長水戰,依我對他的瞭解,今晚他就會發動奇襲。”轉向林興珠問道:“林大人,您的戰船開到下關,約莫要多久?”
林興珠沉吟:“今夜刮的是北風,南北航向稍慢,約莫要一個時辰。”
陳永華拱手道:“那就請大人立刻啓航,今夜攻城。”
林興珠去看線國城的意思,線國城點了下頭:“林老,就今夜吧,與其坐等施琅偷襲,不如先發制人。”
陳永華複道:“陳某願隨大人同往,領航作戰。”引手指着陳近南,“加上陳副將麾下的七十門火炮,相信對大人定有幫助。”
林興珠遂道:“嗯,你們就隨我同去吧。”
陳永華拱手轉向線國城道:“請將軍看我發的信炮為號,發兵佯攻浦口,讓清軍以為我軍是要進佔浦口,一等水戰獲勝,立刻搭橋渡江。”
再向吳六奇道:“老吳,你帶人掩護線將軍上岸,與他聯手攻城。”
吳六奇朗聲應道:“沒問題!”
線成仁道:“你們要是敗了哩?”
眾將聞言俱甚不悦。
線國城斥道:“你開口敗、閉口敗的,説句中聽的不行麼?”
線成仁默然。
陳永華卻悠然説道:“煩請線將軍另派一支兵馬,沿岸戒備,萬一我們敗了,也好接應。”
線國城嘆了口氣:“也好、也好。”
這一夜,圓月高照,江面上船火如星,三更時分,林興珠指揮三百五十艘戰船開到下關上游數里,錨泊佈列陣式。
江、湖戰船不比海船,規模較小,船長大概在十公尺以下,船寬不到其半,比起海面戰船動輒上百公尺,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了。(注:為了讓讀者容易想見,故用公尺為單位。)
且看桅杆、旌旗密密林立,燈火、月光相互輝映,號角隱隱欲響,戰鼓騰騰欲動。
寂靜的江面上,銀蛇亂舞,夜空月色雖美,周遭卻充滿肅殺之氣。
陳近南隨陳永華在林興珠的樓船甲板上,晃得頭暈腦脹,心想:“你爸(我)還真不適合行船,幹!”很是後悔跟上船來。
陳永華倒是安然佇立,正色凝視前方,忽問:“近南呀,水戰就要開打了,緊不緊張?”
陳近南道:“乾爹不緊張,我就不緊張。”
陳永華苦笑:“是麼?其實……我可緊張的很呢。”
陳近南愣道:“為何?”心裏則道:“啥小?!”
陳永華道:“台灣水師曾在長江口外,跟施琅交過手,結果大敗而回,乾爹深知此人厲害,這次再跟他交手,心中仍無把握。”
陳近南道:“乾爹武功蓋世,謀略過人,怎麼會怕那個死人哩。”(施琅二字的閩南語念法,音近“死人”。)
陳永華搖頭道:“大江水上,講究的是船戰與炮戰技巧,武功蓋世有個屁用?至於謀略嘛,乾爹我的水戰謀略,遠不如施琅啊。”
陳近南心想:“那你還拉我陪你上船?x&#口……”問道:“乾爹,現在學游泳還來得及嗎?”
陳永華又是苦笑:“看好你的火炮吧,廢話。”敲了陳近南額頭一下。
未幾,林興珠自艙內步出,走近道:“兩位,現時北風正緩,江流正急,可以發動攻勢啦。”
陳永華點頭道:“好!”旋自懷中取出信炮,發射升空。
林興珠旋亦下令船隊拔錨,順流啓航。
南京城聳立岸邊的巨大陰影愈來愈近……同時,施琅麾下水師的船火也愈加清楚。
嗚——嗚——嗚——嗚——雙方號角齊鳴,戰鼓互動,人聲開始鼎沸,炮聲此起彼落。
林興珠擁船三百五十艘,是施琅船隊一百八十艘的兩倍,一經接戰,優劣立分,打得施琅船隊七零八落,望風而逃。
陳近南這頭也樂得催令放炮,轟得對方的戰船一艘艘着火沉沒。
笑謂丹多義律、包力士二人:“人家都説施琅厲害,今夜看來,不過如此。”
包力士笑道:“這回要是打贏了仗,可以讓我升官羅?”
陳近南拍胸脯道:“升!”
包力士大喜。
就這樣,林興珠的船隊追殲施琅的船隊,順江而下,一路追到了幕府山前的沙洲彎道。
江水流經沙洲後,水道由南北縱向改為東西橫向,直奔大海,江中水流湍急,江面也漸次開展。
當時航船靠的是風力與水流,船隻要逆流而上很難,尤其是水流湍急時,而返航勢必西行,西行勢必逆流。
陳永華心底若有所警,忙向林興珠道:“船到此處回頭不易,倘若施琅在這安下埋伏,後果不堪設想,我看還是先錨泊的好。”
林興珠道:“現下打得正順手,奈何中止?今夜我不生擒施琅,誓不為人。”遂不理會建議,繼續前進。
到了五更天,江面上泛起薄霧,水兵們於茫茫江面上彼此呼嘯,互報方位。
陡然間炮聲隆隆,林興珠的船隊四下開花,戰船相繼沉沒。
眾人還來不及回神,便在薄霧破處,驚見江面上出現一艘龐然大物。
那是一艘橫阻於江心的大戰艦!
戰艦長約一百二十公尺,不知其寬,舷壁上並列四排方孔,每排鑲有十門火炮,舷邊還並列一整排的巨炮,數目亦約四十門。
林興珠瞠目結舌道:“這麼大的怪物,他是怎麼開進來的?”
陳永華道:“沒時間想這個問題了,咱們還是快撤吧!”
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敵方八十門火炮居高臨下,一陣轟擊,霎時便將林興珠的三百多艘戰船打沉一半。
剩下的戰船勉強逃回沙洲彎道,天色已亮,而厄運正在那裏等着他們。
數十艘掛有“大清兩江水師右都督施”的旗幟,赫然在目,卻是施琅親率船隊,轉出了彎道現身。
原來昨夜施琅分兵兩路,一路多以漁船、小舟冒充,引誘林興珠、陳永華追擊,另外一路則為主力,暗藏在幕府山前的沙洲之中,收旗卷帆,覆蓋蘆草,靜待吳周水師開過。
等到吳周水師中伏、返航,施琅再親率主力圍殲,這時候,施琅船隊位在上游,而林與珠反在下游,且施琅船隊的數目已與林興珠相當,彈藥更遠較對方充沛,局勢之優劣立時逆轉。
交火不久,林興珠的船隊旋被施琅船隊衝破陣式,各船或是沉沒、或是起火,像是落了水的葉子,只能隨着江水飄流。
不出一個時辰,吳周水師便已全線潰散。
林興珠喝命樓船靠岸,下令棄船。
陳永華道:“我軍現在江面尚有二、三十艘戰船,你就不管他們了麼?”
林興珠哭喪着臉問:“那你説我該怎麼做?”
陳永華道:“開回江心去撞施琅的樓船,讓我上船去抓他下來,這樣就算仗打輸了,起碼也能為國除害。”
林興珠沉吟半晌,面有難色道:“好、好吧,我去舵台更改號令,你等一等。”
陳近南眼看戰局至此,不禁感到心痛。
更心痛的是丹多義律。丹多眼見自己散佈在各船的火炮及炮兵,隨着戰船一一沉沒,跟着一一滅頂,氣得直抓頭髮、不斷跳腳。
道:“該死的韃靼人!搶了我們的商船,不知亞勒斯他怎麼樣啦。”
陳近南問:“誰是亞勒斯啊?”
丹多義律道:“亞勒斯是我朋友,是我們船上的大副,剛剛你們看見的那艘大炮船,就是我們的商船。”
陳近南一怔:“你們的人在幫他們打仗?”
丹多義律搖頭道:“我們的人誰也不幫,我們的人是生意人,你沒發現麼?剛剛那艘大炮船早就‘死’了,它是被架了起來的。”
陳近南聽了,回頭去看陳永華,陳永華沉吟:“嗯,丹多説的沒錯,那麼大的船艦無法開進江裏,極有可能先行拆解、拖曳,再用纜繩與台梯撐架,彷佛水中樓閣。”
這當會,包力士忽從舵台奔來,喊道:“不好啦!提督他跑啦!”
“什麼?”陳永華忙問:“‘跑啦’是什麼意思?林大人不在舵台?”
包力士指着岸上遠處一行人馬:“他在那兒!他逃走啦!”
但見林興珠領着幾名親隨,快馬加鞭,奔馳在岸上的蘆葦叢中,望風奔逃。
陳永華明白受了騙,跺腳罵道:“這個沒用的腳小(傢伙)……”
轟然炮響!眾人所在的樓船中了敵方炮彈,左搖右晃。
陳近南至舷邊憑欄環視,不知打從何時起,四周已盡是施琅的戰船,回顧驚問:“乾爹,怎麼辦?”
“投降吧!”
敵方船陣的一艘樓船船頭,一名中年將領遠遠笑喊:“陳永華,你的戰船全完啦,你也被團團圍住啦,現下投降,本督可以饒你不死。”
陳永華朗聲回道:“陳某如不投降,汝能奈何?”
施琅道:“那就休怪本督不念舊情了。”
須臾,一陣連番炮轟,打得陳近南等人各自閃避,樓船四散崩裂、一片火海。
陳永華轉向眾人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咱們棄船,快快跳水逃走!”
包力士應道:“對!‘好漢不吃眼前虧’,我先走啦。”縱身一躍,噗通入水,靈活地悠泳於江上江下,遊往岸邊。
丹多義律亦道:“嗯,你們漢人説過:‘中國人怕鬼,西洋人也怕鬼’,所以,我也走啦。”
陳近南抓住他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丹多義律聳聳肩膀:“鬼知道。”接着縱身一躍,飛也似地遊往岸邊。
陳永華見陳近南躑躅不行,愣道:“你怎不走?”旋即領悟道:“喔,你是想跟這艘樓船共存亡、寧死不屈?好孩兒,真是好孩兒。”
陳近南苦笑:“乾爹啊,我是不會游泳,不然早跑第一個啦。”
陳永華還以苦笑:“原來如此……”指着舷邊,“你去那兒站着,乾爹教你游泳。”
陳近南道:“現在?來得及麼?”
陳永華道:“相信乾爹,包準你一學就會,永生難忘。”
陳近南遂於炮火聲中,走到傾斜的舷邊,半信半疑地回頭問:“然後呢?”
陳永華二話不説,起腳便踹,將陳近南踹了入水,自己也跟着躍下。
陳近南載浮載沉、手忙腳亂,嚇得哇哇叫,吞了好幾口江水:“幹!咕嚕嚕……救命喲!咕嚕嚕……乾爹!咕嚕嚕……你娘卡好!咕嚕嚕……”
陳永華一旁遊道:“別慌!張開眼睛!快點!張開眼睛!”
尋常不會游泳的人落水,總是緊閉雙目,使得自己身處黑暗之中,因而愈加慌亂。
陳近南勉為其難地睜開雙眼,看見陳永華就在身旁,趕緊伸手去抓:“乾爹救我!”
陳永華邊遊邊招手:“快點踢腿!踢腿!過來抓住我的手。”
陳近南雙腿於是狂踢猛蹬,使得軀體得以浮於江面,但仍無法前進,始終抓不到陳永華的邊。
陳永華道:“看着我的姿勢,學我划水!”竟在敵人十萬火急的炮火轟炸下,來一段游泳教學。
氣得陳近南心裏罵道:“哇哩……”罵不得,雙臂只好胡劃亂舞。
江邊的樓船已漸沉沒,施琅麾下的戰船縮小包圍圈,開始放箭。
陳永華催道:“近南!遊快一點!他們射箭啦!”
陳近南喊道:“我遊不快呀!”
陳永華又催:“近南!遊快一點!我把女兒嫁給你!”
陳近南喊道:“你游過來救我,我把老母嫁給你!”
陳永華髮覺威逼利誘都不能加快陳近南學習的腳步,於是使出絕招,指着水底叫道:“水鬼!你的腳下有水鬼!”
陳近南對於水鬼無甚瞭解,可他素知陳永華英雄了得,倘使陳永華都能怕成這樣,他又怎能不跟着害怕?
説時遲、那時快,陳近南拚出渾身的內力,就這樣拚死拚活遊了上岸。(如果那也能稱做游泳的話)
岸上早有包力士與丹多義律接應,二人將一肚子水、兩腿子抽筋的陳近南拖入蘆葦叢中,躲避敵人的箭雨。
陳永華也來關切:“你還好麼?”笑笑,“乾爹沒騙你吧,你這不是學會了游泳?”
陳近南喘息苦笑,心想:“幹!還沒騙我?剛才你説看見水鬼,水鬼在哪呀?”
方其時,林興珠麾下水兵散佈在江岸四處,人人奪路逃亡,無人理會相助陳近南他們幾個。
陳永華道:“咱們也走吧。”
四個人隨即撥草而行,匍匐遠離江邊。
忙了一夜,換來的是戰敗與疲憊,走着走着,四個人撿了一棵大樹乘涼休息。
包力士爬上樹梢探看道:“不見追兵蹤跡耶,看來,施琅並沒有追殺我們的意圖。”
陳永華嘆道:“施琅不敢上岸,上了岸,他是打不過我的,就像我下了水也打他不過一樣,唉,我又敗了。”
陳近南勸慰道:“上次我早泄的時候,乾爹不是説勝敗乃兵家常事,要我不要放在心上?乾爹,你就看開點羅。”
陳永華點了點頭,忽然心想:“早泄?這小子在説什麼呀?什麼時候,我安慰過他早泄的事。”卻也沒有心情細加盤問。
適逢日正當中,四人分別脱下濕透的外衣外褲,曝曬日下。
陳近南衣服內藏的“寶貝”最多,脱衣時取出的東西,擺滿了好一大堆,有剩菜剩飯、銀兩銀票、魚蝦龜鱉(這是剛才游泳時,它們自己爬進去的)以及三張符咒。
那三張符咒無論是神目咒、緊身咒還是變身咒,由於各具神通,竟都遇水不濕。
倒是笑月給的第三個錦囊濕得透了。
陳永華指道:“那是什麼?”
陳近南遂將笑月贈以錦囊妙計的經過,一五一十説出。
陳永華好奇拾了在手,喃喃自道:“不知這位小諸葛有何妙計可破南京?”
陳近南道:“再怎麼妙的計,濕成這個樣子,也看不清楚啦。”
陳永華打開錦囊後,愣了一下,取出一隻封了白臘的紙團,紙團封在臘裏,完好如初。
陳近南搔了搔頭:“前兩個錦囊裏的紙,他並沒有封臘,怎麼曉得這個必須封臘防水?莫非他預知我會落水?”
陳永華撥開封臘、取出紙團,展讀道:要打南京,慣例都是水陸並進,你既然打開錦囊,可見水戰已敗,但願你沒有落水才好。
陳永華與陳近南相視苦笑,對於笑月的先見之明,大感欽佩。
陳近南捱近紙條,接着念道:南京城三面環山,此其易守難攻之故,當用其環山之弊,莫攻其環山之利。
環山之弊是什麼呢?山畏火也。
水攻不成,可改火攻,稍待秋風轉南,立刻縱火焚山,一旦火起,南京城勢必烏煙瀰漫,城頭更是難以站人,屆時,城可破矣。
陳近南納悶:“就算搞得南京城烏煙瘴氣,難道就能破城麼?,”
陳永華擊掌笑道:“我懂啦,能的,哈哈哈哈,能的。”繼而低迴嘆道:“笑月之才,百年難得,我與周策,皆不如也。”
便在這時刻,前方奔來一支人馬,為首的正是吳六奇。
吳六奇勒馬下鞍,上前執禮:“總舵主!”
陳永華問道:“怎麼是你來接應呢?”
吳六奇道:“是這樣的,敗、敗戰的消息傳來,我怕線國城他們找不到你,於是擅作主張,帶了幾個弟兄渡河來啦。”
陳永華點頭道:“老吳,趕緊照我的指示準備,咱們不打水戰了,直接去打南京!”
吳六奇愣道:“去打南京?現下?總舵主——”
“聽我説,”陳永華打斷話尾,逕自續道:“你將部屬分做四路,前三路每路百人,各帶攀山器具與繩索,第四路則要一萬人,派到附近城鎮蒐購鞭炮,愈多愈好。”
吳六奇沉吟:“總舵主是要登山攻城?這早就試過的,不行呀,那城牆與山壁並非連做一體——”
“聽我説!”陳永華再次打斷話尾道:“我不是要登山攻城,而是要縱火焚山,上述安排,你務必要於兩日之內備妥,知道了麼?”
吳六奇方才稍稍釋懷,上馬領命而去。
目送吳六奇離去後,陳近南道:“笑月沒説要帶鞭炮呀。”
陳永華道:“笑月不在這裏,不曉得南京城裏尚有騎兵兩萬,那鞭炮,就是用來對付騎兵的。”
陳近南聽得一知半解,心想:“用鞭炮對付騎兵?行麼?唔,且看他如何破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