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康二人都得正酣時,一旁青城派的弟子早已把受傷的柯書友接下陣去。青城掌門付達通取出本門金創藥,為柯書友敷在傷處。猛聽得康廣為一聲大吼,一個跟斗倒翻向後,抖手將鐵鏈扔出。原來適才康廣為以一招“長虹貫日”,劍指楊菘“天突”穴,楊菘倒抓雙戟,戟尾銀鈎一錯,將長劍套入其中,跟着側身前趨,雙戟併發。康廣為的長劍被楊菘兩隻銀鈎合成的一個封閉的圓圈套住,拉扯不出,眼見鐵戟順着長劍划向自己的手臂,若不撤劍,便是斷臂斬指之災。情急之下,發一聲吼,撒手扔劍,一個跟斗倒翻向後,同時扔出手中鐵鏈,以防楊菘追擊。楊菘在短短時間內,連奪青城派兩名高手的兵刃,青城弟子無不忿然失色,卻又惶惶驚駭,均想此刻在場諸人,只怕無一人能是這楊菘的對手。那鐵鏈一頭有個小銅錘,康廣為帶動鐵鏈,鏈頭銅錘倏吞倏吐,剎時將楊菘胸腹“天突”、“膻中”、“氣海”、“關元”、“天樞”諸大穴盡皆籠罩其中。楊菘兩手執三件兵刃,不免頗受牽制,眼見身周盡是鏈影,如萬蛇亂舞,只要一個不小心,便要負於敵手。腳下摧步閃躲,覷準一個機會,將兩戟間夾的長劍往鏈影中一絞,倉啷啷數聲響,鏈影頓消,鐵鏈已纏成數圈饒在長劍上。楊菘以臂到戟,以戟帶劍,以劍帶鏈,往內一拖。剎時一股大力順戟至劍,順劍至鏈的一路傳過去。康廣為大吃一驚,腰腹急沉,雙足拿樁,與楊菘這股大力硬抗。只覺渾身劇顫,虎口發麻,臉上已是火辣辣的漲紅。楊菘陡喝一聲:“過來吧!”雙臂加力,康廣為再難抗拒,噔噔噔跌撞過來,瞬間二人相對。楊菘雙戟一分,棄掉長劍,並戟前戳。康廣為一咬牙,知道這戟來勢迅疾異常,自己萬萬躲不開,情急之下,右腳在長劍上一挑,那劍彈起,劍尖正對楊菘小腹。楊菘立時一驚,適才與柯書友對陣時,柯書友在危急關頭曾使出玉石俱焚的打法,這時康廣為重施此伎,果然是一門所出。當下折回左手戟將劍敲落,右手戟去勢不變。康廣為不愧是青城第一高手,奇變又起,雙手抓鏈,以兩手間一段鐵鏈豎對鐵戟,錚然一聲響,戟頭已插入鏈圈之中,受其所阻,戛然而止。但這一戟來勢太猛,康廣為兩手的拇指骨均被震裂,劇痛鑽心。康廣為咬緊牙關,又是一腳踢起長劍,飛刺楊菘。楊菘撤戟後縱。康廣為舞開鐵鏈,鏈頭仍纏着那柄長劍,在身周舞成一個大圈,寒光匝匝,將楊菘逼於一丈開外。楊菘冷笑一聲,將左手戟插入被後帶中,騰出左手來向腰間拽下一條銀藤軟鞭,“啪啦”抖開去,鞭梢夭矯橫飛,正與康廣為的鐵鏈纏結到一處,立時糾結不開。康廣為正自大驚,驀覺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傳來,身子已離地而起,被甩到空中。楊菘雙臂貫力,將鞭舞成一個大環。康廣為哪敢鬆手,抓緊了鐵鏈,身子與繃直的鐵鏈成了一條直線,在諸人頭頂呼呼飛舞。驀聽兩聲喊:“放下我師弟!”斜刺裏兩道寒光穿出,直奔楊菘兩肋。楊菘飄身後退,同時將銀藤軟鞭輕劃兩下,鞭梢已與鐵鏈分開,康廣為正在空中飛轉,驀覺兩臂一鬆,已被這股慣力直拋出去。襲擊楊菘的二人正是“青城四劍”中的付達通和林必發,這二人見師弟危在旦夕,不約而同的一齊出劍解救。楊菘冷笑道:“不是説好一對一的麼?怎麼名門正派的人説話也跟放屁一樣!”突聽一聲大喝:“對付你這等十惡不赦之徒,原不必講什麼信義!”眾人順聲音看去,只見圈外一個道人大步而來,身後跟着一大幫人,許多皆作道士打扮。康廣為被甩出,正撞向那羣人。那道人向旁讓過,一抄手抓住他背後衣衫,將他輕輕放於地上。康廣為滿面通紅,拱手衝那道士道:“多謝元照道長相救!”那道人正是元照,還了一禮道:“大家都是同道,不必客氣。”圍住楊菘的那撥人頓時活躍起來,有幾人叫道:“這下好了,元照道長來了,這姓楊的可得乖乖地束手就擒了。”隱身在不遠處的金世奇心想:這元照大約是追我才來到此處的。眾人自覺分開一條路,讓元照和他身後的那幫人進入圈中。兩路人馬一匯合,更顯聲勢浩大,被困的楊菘和那少婦幼童則更顯得人單勢孤。只聽那少婦悠悠嘆口氣,道:“楊壇主,你為何不早早離去呢?”楊菘回身跪在那少婦跟前道:“夫人説這話,豈不是折煞楊菘了麼!幫主和夫人皆待我恩重如山,今日黑盜幫有難,我便是拼死也要護着夫人和少主脱險。夫人切莫失了信心,有我楊菘在此,不會讓夫人和少主落入他們手中,失了黑盜幫的體面。”眾人聽他語聲堅決,意氣忠墾,都暗想這楊菘不僅武功卓絕,且有俠士忠義之心,可惜混入了黑盜幫,否則倒不失為一條好漢。那少婦眼中淚光瑩瑩,道:“楊壇主,你忠心耿耿,為了保護我們母子倆,這兩個月來,夜不能寐,食不能安,困頓勞苦,飽受風險,這份大恩大德,我母子倆又如何能償還得了!”説罷,用手整了整鬢邊發縷,一扯身邊的孩子道:“靈兒,快跪下,給你楊叔叔磕頭。你要一聲一世記着楊叔叔的大恩。”那孩子跪倒在地,連連磕頭。楊菘面色大驚,以膝代足,跪行兩步,伸手攙起那孩子道:“少主莫要如此,折煞楊菘了!照顧夫人和少主的安全,是楊菘職責所在,份內之事,如此用得着謝。”那少婦也直起身,盈盈拜倒。她這一拜,白衫飄飄,儀態萬方,裙裾覆地,恰似一朵倒開的白蘭花。在場諸人無不瞧得心蕩神馳。楊菘更是大驚,道:“夫人再這樣,我可一直跪在這裏,再也不起來了。”那少婦伸手相攙,道:“楊壇主快請起。”忽然驚道:“楊壇主小心!”楊菘微笑道:“夫人不必擔心。”上身微晃,讓開刺來的一柄長劍,同時提起左掌向身後劈出。一人哀嚎一聲,翻倒在地。楊菘這才立起,回身一看,見是個年輕的道士,猜想定是三清教的人物。那道士被一掌砍中頸間,早已頸斷身亡,正是元照手下的弟子,姓莫名迪,原本想乘着楊菘背對諸人跪着之機,偷襲取了他的性命,在師父及各門派前立個頭功,不料偷襲不成,反搭上了一條小命。那少婦正色道:“諸位都是名門正派的英雄,適才曾立下誓約與楊壇主一對一的決鬥,可是剛才有兩人合擊,現在又有人背後偷襲,這樣的行徑,也是俠義道人做的出來的麼?”她面帶寒霜,出言相斥,凜然之中自有一股威儀。諸門派中人一時皆有愧色。元照“哼”了一聲,道:“你便是呂盛那廝的婆娘麼?”那少婦微有怒色,盯住元照,道:“如果小婦人記得不錯的話,元照道長六年前與我丈夫在甘涼道上爭鬥,被我丈夫一掌拍在背上,倉惶逃走,三月卧牀不起。自那以後,道長每聽我丈夫的名號,避而遠之,兢兢恐恐,莫可名狀。今日他不幸遇困,道長當着這麼多同道的面,才敢出言無忌,肆意污辱,這樣的小人行徑,實在不象是一個名門大派的掌門人物所為。道長是一出家之人,張口出辭卻毫無修養,如何教得門下弟子!”金世奇聽見,暗道一聲:“罵得好!”元照臉一紅,接着一抹黑氣籠罩上來,道:“好個伶牙俐齒的婆娘!呂盛那廝壞事做絕,天下無有不恨之入骨者,正所謂人人可得而誅之。你既與他同流合污,又曾做過什麼好事,又能説出什麼好話來!今日天絕黑盜幫,我三清教順應天命,替天行道,當斬草除根,盡誅黑盜幫賊寇。兀那婆娘,你拿命來吧!”説罷,挺劍刺向那少婦。猛聽一聲喝:“休傷我家夫人!”一道勁風貫向元照頂門。元照收劍上橫,“倉啷”一聲,二刃相交,楊菘的鐵戟應聲而斷。楊菘“啊”地叫一聲,向旁跳開,見右手鐵戟只剩下戟尾一段銀鈎,恨恨地喝道:“好個臭道士,在兵刃上佔便宜!”倒抓了銀鈎,返身而上,一戟兩鈎,上下飛舞。元照仗着手中利器,運劍大開大闔,時而直逼楊菘要害,時而迎撞他的兵刃。楊菘再不敢與他寶劍相碰,戟鈎專撿他劍招空隙處進攻。此時天光漸亮,諸人熄滅火把,全神目注兩個高手的較量。元照施展的正是三清教的鎮教劍法“三清映血劍”,這路劍法素以快絕無倫昭著江湖,在元照手中使出來,只見一團寒光裹住了人影,如一團旋風也似,橫行無忌。楊菘先鬥幾場,體力已耗,又忌諱元照兵刃之利,只能三分攻,七分守,攻不見犀利,守不見嚴密。十幾個回合過去,已處於下風,招數被死死制住。忽聽“倉啷”一聲響,楊菘手中鐵戟又斷一截,氣得大罵:“仗着兵刃贏人,算什麼好漢!”只抓着兩隻銀鈎舞動,頗是狼狽。元照喝道:“你平日黑心害人便是好漢麼?”倐地踏前一步,映血劍分心直刺。楊菘哪敢拿兵刃去磕碰,向後一翻身,以雙手撐地,兩隻腳豎上來,合在一處夾住劍身,藉着後翻之力,要將寶劍自元照手中奪下來。這一招怪異之極,楊菘不得已而出之。他知道,要想戰勝元照,舍先奪下他手中利刃沒有他途,但映血劍實在太過鋒利,楊菘兵刃已毀,施展空手奪白刃的功夫風險又大,弄不好雙手反被切去。只能出奇制勝,希望能借着腿上的大力,一舉奏效。元照只覺由他腿上傳來的力道大的出奇,暗贊他內力雄渾。但他單手握劍,楊菘合雙腳之力,竟然奪之未動,不禁心中一涼,知道元照的內力修為果然在自己之上。他一奪未成,便不再重複第二次,兩隻腳仍夾住劍,雙手卻在地上借力撐起,上身彎折過來,兩隻銀鈎徑奔元照足踝套去。元照抬左足踏住他右手銀鈎,右足飛起,砰地踢在他下巴上。楊菘吃痛,身子跌落下來,腳上的力道自然鬆了。元照抽出映血劍,自左向右一揮,便聽楊菘一聲慘叫,兩隻腳上的筋脈已被映血劍挑斷。那少婦面色大變,撲到楊菘身邊,大聲喚道:“楊壇主!”楊菘早已疼得昏死過去。諸門派中人齊聲喝彩,元照朗聲道:“楊菘這廝為虎作倀,往日不知害了咱們多少人,今日我便將這禍害除去,以謝天下。”諸人齊聲喊好。元照舉起手中長劍便要刺下。卻見那少婦將身子遮住了楊菘,抬起臉道:“你要殺便先殺我好了!”她容顏絕代,語音嬌美,嬌怯怯的身子正對着元照道人兀自滴血的長劍,鮮血滴在她身上,斑斑紅點,更襯一身潔素,圍觀諸人幾乎都欲出聲墾求元照不要刺下這一劍。元照見她仰着一張雪白的臉龐,緊閉雙目,神情堅決,雖是一柔弱女子,卻無半分怕死模樣,心頭也是一震,躊躇這一劍當刺不當刺。卻聽一聲尖細的童音道:“不許傷害我娘!”跟着黑影一晃,撲上一人,出拳朝元照迎面打來,正是呂盛的幼子呂靈。元照見他小小孩子,出拳竟如此迅速,不禁一驚,側身相避,卻見呂靈改拳為爪,右手箕張五指,狠狠抓下,“嗤啦”一聲,已將元照衣幅撕下去一片。眾人齊聲驚呼:“散血鷹爪!”江湖中誰人不知呂盛這一絕技之陰險狠毒,只要一被“散血鷹爪”的內力侵入,立時便得全身經脈崩裂,毫無辦法可救。元照雖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但一來輕看呂靈年紀尚幼,二來自負武功了得,只是稍稍避開他第一拳,沒料到呂氏鷹爪變招如此迅捷,呂靈跟着的一抓,他竟沒能閃開。虧得呂靈年幼,功力尚低,若是呂盛,這一抓早已抓實,焉有元照的命在!元照惱羞交迸,鐵青了臉,虛晃一掌引開呂靈的視線,長劍唰地搭在他頸邊,用力往下一按。呂靈如何抗得住他的大力,曲膝跪倒。但他脾氣甚倔,昂頭咬牙,以手撐地,出力相抗,便欲站起。這一劍如泰山壓頂,使呂靈左掙右扎也動彈不得。元照恨恨地道:“你年紀不大,倒學會了呂盛的惡毒武功,若是留你長大,豈不又是一個為非作歹的呂盛!”呂靈“呸”的一聲道:“賊牛鼻子,要殺快殺,你除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外,還能做出什麼象樣的事來!”元照大怒,舉劍便刺。那少婦驚叫一聲,把呂靈擁進懷中,道:“道長真的連這不懂事的孩子都不放過嗎?”元照“嘿嘿”冷笑道:“羊羔可留,狼崽子不能留。”突聽一人喊道:“道長先別動手!”眾人順聲音瞧去,只見一人邁步走入圈中,這人白白胖胖,渾身錦緞,手搖摺扇,不象是個江湖人物,倒象是個整日與金銀銅板打交道的商賈。這人先衝四周抱了抱拳,道:“在下河北富萬通,想提個小小的建議,不知各位肯聽否?”元照道:“你説吧。”富萬通臉現輕浮神情,笑嘻嘻地道:“黑盜幫素來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更不知有多少良家婦女被黑盜幫的人玷污過,今日黑盜幫自召抱應,讓我們捉住了呂盛的老婆,就此一劍殺了她,未免太便宜了呂盛那廝,不如咱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拿呂盛的婆娘來樂呵樂呵,再將她殺了也不遲。”他這番話明瞭意思便是先奸後殺。元照臉一沉,道:“胡説!我們名門正派人士豈可做出這種下三濫的行徑,那與呂盛還有什麼區別。”説完卻沒聽到有人附和,扭臉向四周一看,見眾人中半數以上臉色特異,目光都直愣愣地盯在那少婦身上。顯是這些人見了那少婦之美,早已各存非份之想,又經這富萬通一番話鼓動,更是火上澆油。元照“哼”了一聲,見自己門下幾個年輕弟子也是魂不守舍的模樣,更是大怒,心道:“這婆娘如此媚惑人心,如何能留在世上。”再不細想,挺劍就刺。元照出手何等之快,眨眼間,劍尖便抵到少婦的胸前。便在這時,鼻中卻嗅到一股極淡的幽香,這股香味一經吸入腹中,立時渾身酥麻,半點力氣也無。元照大驚,知道中了什麼毒了,再想使力把劍刺入那少婦的身子,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撲通摔倒地上,映血劍也跌落一旁。富萬通“哈哈”大笑道:“怎麼道長不動手了?難道也是憐香惜玉,不忍下手嗎?”眾人雖覺奇怪,但誰也沒看清倒底怎麼回事。三清教門人擁上來,扶起元照,不住呼喚,元照此時連説話氣力也無,圓睜了兩眼,呼哧喘氣。富萬通晃悠悠地走到那少婦跟前,道:“嘿嘿,對不住了,怪只怪你丈夫做惡太多,惹下無數仇家,存心報復。似你這樣天仙一般的人物,富某人還真個沒消受過哩。”遞出摺扇便欲調戲。呂靈一躍而起,大罵道:“你找死麼?”一爪奔他面門抓去。眼看便要抓中,富萬通將摺扇輕輕一搖,呂靈一個跟頭栽倒,身子軟軟地癱成一團。眾人登時明瞭,定是富萬通摺扇中藏有機關,噴出毒物,先以此撂倒元照,現又藥翻呂靈。只是這毒物來無影,去無蹤,委實難防難躲,以元照那麼高的武功也着了道兒。三清教諸門人大怒,紛紛挺劍逼來,口裏不住大喝:“拿解藥來!”富萬通面不更色,只將手中摺扇連搖幾下,三清教弟子便倒了一片,餘人懼他毒藥厲害,不敢逼近,圍聚稍遠處,破口大罵。此時在場的各門派中人,有大半都想在那少婦身上揩些油水,其餘一些人雖沒有起什麼邪念,但礙於富萬通毒藥厲害,又見別人都沒有動,也就立在原地,不敢出面阻撓。富萬通更是洋洋得意,又將摺扇伸出。那少婦眼見愛子中毒倒地,已是心緒大亂,又見富萬通淫笑着逼近,更加驚懼,大聲道:“狗賊,你當真不怕黑盜幫數十萬人的報復嗎?”她雖不懼死,但對女人的貞節卻看得比命還重要。富萬通聽她這麼一説,不由一震。要知道黑盜幫乃當世第一惡幫,勢力比起江湖第一大幫丐幫尚有過之。那呂盛更是身負絕頂武功的魔頭。若不是他知道呂盛此時已在宮三保,尚仲,還有丐幫託缽、掌棒兩位長老的圍攻之下,九死一生,萬難在這四個大高手手底下逃出性命的話,十個富萬通也不敢出言輕侮呂盛的愛妻。這時聽她提起此話,委實害怕,即便呂盛死了,還有黑盜幫的左右二監使,及另外三個壇主。聽説那左右二監使的武功遠在四壇主之上,深不可測。加之黑盜幫藏龍卧虎,高手不記其數,若這些人一齊找上門來算帳,自己插翅也難逃。但富萬通是視色如命的人,眼前放着天仙般的人物,如何捨得丟棄。把心一橫,道:“哼!老子今天豁出這條命也值了。”將摺扇一晃,那少婦已是軟軟地癱倒,睜大了驚懼的眼睛,半點抗拒之力也無。富萬通口乾舌燥,兩眼發直,將摺扇插在腦後頸中,伸手便去扯那少婦的衣裳。便在這時,一條人影撲空而降,伸掌朝富萬通頭頂按落。富萬通耳聽頭頂風聲不善,左掌上格,右掌返到腦後取那摺扇,一摸卻摸了個空。與此同時,左掌接住來人按下的右掌,“啪”的一聲響,險些被震得跪在地上,急忙向前跑開幾步,卸去自上壓下的力道。再回身看時,見面前立了一人,年紀不大,高高挽着髻兒,似是一個道士。生得濃眉大眼,相貌樸實。喝道:“喂,你是什麼人,幹嗎要救這婆娘?”這人正是金世奇。金世奇起先躲在遠處觀看,見元照傷了楊菘,要取那少婦和孩子的性命,便躊躇該不該救她們母子脱險。若是常人,金世奇立時會湧身而出。可是她們卻是呂盛的妻兒,便猶豫難決,又見富萬通出場,以毒霧迷倒元照及三清教弟子,要污辱那少婦,便再也不多想,飛身縱入圈內。他輕功絕頂,這一縱掠過諸人頭頂,直朝富萬通撲去。在空中他以右掌襲擊富萬通頭頂,左手迅速摘去他頸中插着的摺扇,以免後患。不料他甫一現身,原先追趕他的那幫人立時大哄起來:“抓住他,此人是黑盜幫的內奸!”金世奇剛要申辯,一廂付達通大吼一聲:“好小子,送死來了!”抖手便是一劍。金世奇只得將奪來的摺扇往劍上一搭,卸了付達通的劍勢。付達通見他揮動摺扇,吃驚不小,急忙向後退開,卻沒覺着異樣,一時踟躕不敢進。富萬通叫道:“付掌門,只管去對付他,這扇上的機關他是不會使的。”付達通膽氣一壯,再度挺劍而上,與金世奇鬥在一處。富萬通又叫道:“對付這等奸惡之徒,用不着講什麼公平,與他一對一地鬥,大夥兒並肩上啊!”他正自慾火煎熬,急不可耐地要打發掉眼前敵人,兩掌一錯,殺入圈中。林必發也挺劍加入。餘人見他們三人合力,料已穩操勝券,便不再出手,各自旁觀。金世奇見對方人多勢眾,模仿着富萬通適才的模樣,將手中摺扇連連搖晃,可他不知機關在哪,連搖數次,對手沒一個倒下,自己一分神,倒險些中招,不敢再搖動摺扇,凝神對敵。但對方中付達通和林必發都是青城派的一流高手,富萬通也是個身手強健,不好相與的角色,三人合力,金世奇越戰越困,漸漸吃緊。又斗數合,金世奇見富萬通幾次欺近身來,施展空手奪白刃的功夫,要奪回他的兵刃,突然間有了計較,心道:我不會使用這摺扇上的機關,便讓你來替我使用它。覷準富萬通欺近時,手臂一伸一搭,富萬通頓覺手中多了一物,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摺扇,卻不知如何到了自己手中。至於是自己搶奪有效,還是敵人主動送還,已來不及多想,立時按動機關。金世奇閉氣凝息,施展大絕輕功,一晃身從付達通和林必發之間插到二人身後,雙肘回頂,撞在二人背上,二人跌撞向前,恰撲在富萬通身上,經那毒霧一燻,一齊暈倒。富萬通受二人撞擊,踉蹌不穩。金世奇閃電般轉回身來,躍起一腳,踢中富萬通胸口。金世奇惱他淫邪下流,這一腳用足了力,富萬通被踢得向後狂跌,落地時便已斃命。眾人見這年輕後生在短短的時間內,制服三個武功強勁的好手,無不駭然,都想好不容易撂倒一個楊菘,卻又來一個勁敵,這回元照道人被毒霧燻暈,不知有誰能對付得此人。猛聽人羣中有聲音高叫:“我們只説和楊菘一對一地決鬥,可沒説和這人一對一地打,大夥兒愣什麼,抄傢伙並肩上啊!”眾人似是猛然醒悟,都道:“對!”剎時聲勢哄哄,齊向金世奇湧來。金世奇右足一勾,挑起付達通的長劍,伸左手接住,跟着又挑起元照道人的映血劍,伸右手接住,將兩隻劍各抵到元照和付達通的喉間,聚氣凝聲,大聲喝道:“都別動,仔細這兩人的性命!”這一喝運上了《麒麟秘笈》中的內力,眾人吵嚷聲雖大,也均被震住,立時一片肅靜,止步不前。三清教和青城派的人見掌門被制,都慌了手腳,道:“別傷了我們掌門,你要怎的,咱們好好商量便是。”金世奇道:“黑盜幫雖然罪大惡極,但與這孤兒寡母無關,請諸位放過她們。”眾人哪能答應,卻又不敢説個“不”字,一時默不作聲。金世奇知道當此關頭,決不能拖延時間,給這些人以思忖的機會,大聲道:“那便請諸位扔掉手中兵刃,退到西首山頭上。”説時雙手透力,將兩柄長劍往前輕輕一送,刺破元照和付達通的皮膚,讓眾人瞧見鮮血順着頸間流下。只聽叮叮噹噹一陣響,三清教和青城派的弟子先扔了兵刃,立即退向西首山頭。其餘人見此情景,只有照辦。金世奇好生緊張,一面潛運“禪心功”,調節呼息,使頭腦清醒,一面注視眾人退去。那座山頭不高,不一刻眾人退聚其上。金世奇見他們離得已遠,扔掉付達通的劍,伸手到富萬通懷中摸索一陣,掏出一個小盒來,盒內並放着三粒丸藥。金世奇雖不能斷定這就是解藥,但當前形勢急迫,只能冒險一試,於是分給那少婦和孩子各一粒吞下。這藥正是解藥,甚是見效,母子二人立時手足能動,挺身站起。那少婦含淚向金世奇道:“多謝壯士救我母子。”金世奇道:“現下不是説這些話的時候,你們快走,我在後壓着這道人跟着。”那少婦向楊菘看去:“可是楊壇主……”金世奇對楊菘本沒好感,自己曾被他打傷過,又被他困在木箱中數日,因此冷冷道:“管不了那麼多了,你們不想要命麼?”那婦人忽然跪到地上,衝金世奇道:“壯士的大恩大德,小婦人沒齒難忘,可是楊壇主為救我們母子,腳筋被挑,已成廢人,我如何能捨他而去。請壯士將我的孩子帶出去,交於他的父親,我與楊壇主死在一塊兒便了。”呂靈“哇”地哭出聲,撲到母親懷中,道:“娘,我不走,要死咱們死在一塊兒。”金世奇“唉”地嘆口氣,道:“好吧,我揹着他,你們快些走。”那少婦大喜,深施一禮道:“多謝壯士!”牽了呂靈走在前頭,金世奇將映血劍掛在腰間,背起楊菘,左手在後託緊他,右手挾起元照,跟在那少婦後面,卻見元照狠狠地瞪着自己,笑道:“道長,沒辦法,只好請你幫這個忙了。”山頭上的眾人見他們要走,一陣騷動,便要跟來,金世奇喝道:“待著別動,元照在我手中,我要殺他易如反掌。”眾人知他武功了得,元照此時又沒半點力氣反抗,性命全繫於他手中,無奈不敢動。其時金世奇心中也是忐忑難安,他揹負一人,又挾着一人,身邊還有一婦一童,無論如何也走不快。山頭上的那些人若是衝下來,自己總不能當真便把元照刺死,即便刺死元照,失去一面擋風抵險的盾牌,事態只有越發激化。但眼前實在別無他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走沒多遠,忽聽身後有人喊:“壯士留步!”這聲音如金鐵交擊,金世奇心頭一顫,回身來瞧。只見一人從那山頭上奔下來,忽忽到了近前,年紀約在四十上下,長得白淨面孔,兩道細眉,一雙鳳目,頜下三綹長髯,相貌頗是不俗。衝金世奇一拱手道:“在下恆山派掌門赫羽子,有一事不明,想請教壯士。”金世奇一聽他就是恆山派的掌門赫羽子,和自己同來小蒼山的那個“秦山”就是冒充他的門下。見他相貌儒雅,説話客氣,心中先存了三分好感。道:“你有什麼事便問吧。”赫羽子道:“壯士剛才既然説自己是飛禽走獸幫的人,並非黑盜幫的屬下,那如何定要幫這些人呢?”金世奇道:“我不是説了麼,黑盜幫雖然罪大惡極,可是這母子倆一個是女流之輩,一個是不諳世事的孩子,她們能做出什麼事情來?你們對付黑盜幫自然是對的,可是若是對付這孤兒寡母,就不應該了。”赫羽子道:“既是如此,壯士為何連這楊菘也要一起救走?他應在不該救之列吧。”金世奇一怔,心想:救楊菘確是我的不是,可是若不救走他,這婦人定不肯走,她不走,她孩子也不願走,我豈不是白忙一場。一時僵住,不知該怎麼回答。那少婦道:“楊壇主腳筋被你們挑斷,已成了一個廢人,你們就是將他殺了,也不過如此。為何還要苦苦相逼,取他性命?”赫羽子道:“他腳筋雖然被挑,可是雙手尚能動彈,武功又不曾失去,若待腳傷養好,仍是一隻害人的惡虎,現在自然不能留他。壯士,我這話對麼?”金世奇道:“赫掌門説的確實有理,這樣吧,你將楊菘的武功廢去,他就再也不能做惡了。至於他的性命,得饒人處且饒人,給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也就是了。”赫羽子道:“如此也好。”金世奇將楊菘放下。那少婦大驚,拉住金世奇的胳膊道:“壯士,千萬不可!楊壇主的武功若被廢去,更是生不如死,他仇家甚多,以後如何應付,求求壯士,萬萬不能讓他這麼做。”金世奇搖搖頭道:“若不這樣,休説武功,他連性命都保不住。”説話間,赫羽子已到楊菘身側,將右手緩緩提起,金世奇只道他要下手廢去楊菘的武功,突見他右手一揚,剎時鼻中吸入一股極淡的香氣,心中一驚,暗叫不好,待要向一旁躍開,已是軟軟地提不起力,耳中聽到那少婦和孩子的驚呼,身子已癱倒在地上。赫羽子“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上了我的當啦。我如何會相信你不是黑盜幫的人,我又怎會放過一個黑盜幫的惡賊,哈哈……”那少婦指着赫羽子大聲道:“枉你是名門正派的掌門,手段竟也是如此卑鄙!”赫羽子拈鬚笑道:“那也看對付什麼人了。”金世奇此時心中雪亮,他自聞到香味癱軟時,便立即想到元照等人中了富萬通之毒後的情形,正與自己相同,顯然那摺扇中的毒和赫羽子用的毒是同一種藥物,都是無色無形,聞者立倒。適才那毒藥定然是藏在赫羽子的指甲中,一彈便即噴出,令人防不勝防。他先説什麼留下楊菘的話,扯出一大串來,無非是讓自己分心,不去留意提防他,乘隙下手將自己毒倒。這一來,楊菘既在昏迷之中,那母子二人毫無還手之力,所有的人便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怪不得適才富萬通孤身一人,竟敢當着諸多門派中人的面,出言下流,行為蝟褻,定然是有這赫羽子在後撐腰,他們倆背地裏勾結,毒藥也説不準是誰給誰的。説不定調戲那少婦還是出自赫羽子的指使。這人面呈善相,自己竟然給他的外表欺騙,輕信了他,若是周落平在此,定然早已識破此人。山頭上的眾人遠遠瞧見金世奇癱倒,赫羽子負手大笑,知道得手,心中均喜,你擁我擠地奔下山,又將金世奇等人圍住,七嘴八舌地問赫羽子道:“赫掌門是如何制服這小賊的?”赫羽子微笑道:“我在富萬通身上找出些藥粉,藏在指甲中,向他一彈,他便暈倒了。”有人叫道:“嘿,赫掌門真是聰明,以這種法子對付黑盜幫的人,那是再好也不過了。”三清教弟子已將元照和映血劍搶回。有人又叫道:“師父,快乘楊菘這廝還沒醒過來,將他廢了,省得麻煩。”這人自然是恆山劍派門下。赫羽子道:“那還用説。”抬起右腳向楊菘踏落,那少婦待衝上來攔阻,已被人抓住,急呼出一聲:“不可……”赫羽子的腳已觸到楊菘身上。便在這時,一直“昏迷”的楊菘突然坐起,讓那隻腳擦着他的肩頭踏空,伸一隻手抓住赫羽子的腳踝,另一隻手去他獨立的左腿上一扳,赫羽子“啊呀”叫一聲,翻倒在地。楊菘圓睜雙目,在他跌倒的同時,右手食指迅疾點了他三處大穴,令他再也動彈不得。這一下變故突兀之極,任誰也猜不到楊菘是何時醒來。那少婦驚喜交加,道:“楊壇主,你沒事麼?”楊菘微笑道:“夫人放心,就憑這些鼠輩,豈能奈何得了我楊菘。”閃目便找元照在何處,他説的雖然傲氣,但也只是安慰那少婦的話,心中卻着實忌憚元照的武功。自己腿腳靈便時都鬥他不過,更何況現在腳筋被挑,半身癱瘓。卻見元照被三清教的一個道士揹着,四肢軟垂,不知是受了傷還是中了毒,只是軟軟地不能動彈,稍稍寬心了些。用一隻手叉住了赫羽子的咽喉,厲聲喝道:“快將我家夫人和少主放走,我便饒了這人,我楊菘甘願束手就擒,任憑你們處置。”人羣中有人喝道:“狗賊,死到臨頭,還要撒野!”楊菘手上加勁,赫羽子“啊”地叫一聲,雙睛鼓凸向外,一張臉漲成豬肝也似。楊菘喝道:“放是不放?”頓時沒人再敢出聲。恆山劍派的弟子手足無措,此間大局非他們所能做主,救師父的心雖然急切,可是又不知該如何是好。雙方正僵持中,忽聽東南方傳來一聲暴雷也似的喝聲:“楊賢弟,休要害怕,刑泰來也!”這一喝不亞如在眾人頭頂炸開一個霹靂,人人驚恐失色,尤其是三清教的弟子,都在心裏叫了聲:“我的媽呀,怎的這當兒他來了!”便見東南方向,不知何時已擁滿了身着黑衣,黑巾蒙面的黑盜。一眼覷過去,密如蟻羣,蠕蠕而動。當先一人大步而來,身後跟隨的人雖多,卻毫不見混亂,一排排的有條不紊,只瞧那一起一動間的身手,便知個個矯健,人人勇猛。諸門派人頓時大譁,黑盜幫的救兵竟然越過了諸門派集結而成的防線,深入到小蒼山的腹地了。元照的師弟元塵大吼一聲:“不用怕,我們人多勢眾,正好和他們拼一場!”他先説出己方人多勢眾的話,明瞭是在穩定軍心。眾人齊應一聲,吶喊着迎上去,與黑盜幫的人叮叮噹噹地鬥在一處。當先一人正是黑盜幫赤鹿壇壇主刑泰,身後所隨皆是赤鹿壇的黑盜。刑泰此時也身着黑衣,卻沒用黑巾蒙面,殺入圈中,雙臂一振,已將兩名嶗山派的弟子撞得直飛出去,隨即左穿右插,所到之處,當者披靡,如入無人之境,忽忽已搶到楊菘身邊。見楊菘兩腿鮮血淋漓,驚呼道:“楊賢弟,你怎麼啦?”楊菘道:“不用管我,快去救少主和夫人!”刑泰順他手指的方向,見到那少婦和孩子,猱身竄去。抓着少婦和孩子的兩人大驚,都道:“別過來,不然這兩人命可……”“不保”兩字還未出口,刑泰一人一拳,已打得兩人狂跌。背起呂靈,拽起那少婦,道:“夫人,隨我來!”剛走兩步,只聽兩聲喝:“刑泰,哪裏走!”兩道寒光奔到面前。刑泰挫身閃躲,見來攻的兩人是三清教的元塵和另一位“元”字輩的元淨。刑泰為了王芳和蕭仁良之事,和三清教結怨甚深,是以元塵元淨二人一見刑泰,立即出手。刑泰叫了聲:“手下敗將,還有臉鬥麼!”説時,一手向背後一撈,已將一件兵刃抄在手中,卻是一條狼牙棒。元塵元淨與刑泰交過手,知道他這柄狼牙棒少也在六十斤左右,不敢與他硬碰。分從左右夾擊,兩柄劍纏上絞下,將刑泰圍在當間。刑泰拖扯兩人,既要照顧自己,又要顧着那母子倆,便有再高的武功,如何能兩頭應付。只一會兒,被元塵元淨逼得手忙腳亂。元塵元淨的武功雖然離掌門元照差之甚遠,但二人合力,也委實難纏。元塵忽使一招“鳶飛戾天”,這一招使過,接着的應是一招“魚躍於淵”。那廂元淨配合極是默契,元塵甫使“鳶飛戾天”時,元淨已使出“魚躍於淵”的招數來。刑泰剛剛躲過元塵的劍,元淨的劍迎面已到。刑泰揮動狼牙棒力格。眼前劍光忽消,一道劍光卻折向斜刺裏,直奔那少婦而去。正是元淨中途變招,要引得刑泰顧他不顧己。刑泰果然大吼一聲,將狼牙棒擋在那少婦身前,背後卻冷風突至。刑泰背上揹着呂靈,元塵這一劍從身後刺來,若是刺中了,恐怕便要將刑泰和呂靈串在一處。刑泰擰腰躲過,反腿向後撩出,將元塵逼開。元淨的劍又已攻到,如此往復,刑泰忙了個不亦樂乎。呂靈在刑泰背上叫道:“刑叔叔,我來幫你!”將兩隻小手在他肩上一撐,拔身而起,直撲元塵。那少婦驚呼:“靈兒小心!”刑泰叫道:“少主不可!”二人同時呼出,呂靈已撲到元塵身前。元塵渾沒料到這小孩如此大膽,竟敢在刀光劍影中撲過來。忙將長劍迎着呂靈刺出。呂靈在空中一擰身,那劍刺空。一隻小手扣成爪狀,往劍身上一搭,他小小年紀,竟已練就了極強的指力,借這一搭之力,再次騰起,竄到元塵頭頂上方,揮爪摟頭而下,元塵舉手相格,呂靈一翻腕,爪勢急變,砰地將元塵手腕叼住,向內一扯,雙腿蹬向元塵胸口。元塵手腕被他抓住,猛地想起“散血鷹爪”的威力,臉色剎時蒼白,急忙運功相抗,腕骨竟被呂靈的小手捏得一陣劇痛。好在呂靈年幼功淺,“散血鷹爪”的陰力受到元塵內力阻抗,透不進去,但他雙腿蹬得迅疾,元塵竟沒法閃避,一咬牙,挺起胸膛,鼓動真力,讓這一腿蹬在自己的胸口上。“蓬”的悶響一聲,但覺胸中熱血翻滾,好不難受。以他數十年的功力,竟讓呂靈這一下蹬得氣岔失調,以至手足癱瘓,終生殘廢。但呂靈受他內力反彈,也被震得倒翻出去。好在他身在空中,向後一縱,已將反彈之力大多卸去。一名青城弟子瞧見他從空中落下,舉劍上刺,眼見長劍便要戳入他小小的身軀中,斜刺裏一條軟鞭飛到,將他纏走。軟鞭正是楊菘所扔,他將呂靈扯到自己懷裏,伸手攬住,道:“少主,我來護你!”抖手一鞭,將那名青城弟子打得頭顱碎裂。那廂元淨見元塵被呂靈蹬得癱倒,雙目緊閉,不知是死是活,心中一凜,突然虛晃一劍,挾起那少婦向一條山道上奔去。刑泰大怒,怪叫道:“兔崽子恁地滑溜,快放下我家夫人!”提足追去。二人一前一後,發力急奔,眼見元淨挾着那少婦便要轉過一個彎道。彎道後忽然閃出一人,發掌向元淨擊出。元淨挾着那少婦急奔,渾沒留意眼前會突然出現一人,一驚之下,也是一掌擊出。“砰”的一聲,二掌相對,元淨騰騰騰後退幾步。他立足未穩,那人如影隨形貼上來,又是一掌擊出,元淨只得再度出掌,二掌再次相對,這回元淨退得更急。那人跟上又是一掌,元淨伸掌再接,“哇”地吐出口血,盡數噴在那人一身白衣上。只這麼隔得一隔,刑泰已追上來,揮棒砸在元淨後心上,將他斃於棒下。伸手接過了那婦人,衝白衣人“哈哈”大笑道:“荊川賢弟,來的正好,同我將那幫鳥廝才殺個乾淨!”來人正是黑盜幫白虎壇壇主荊川,也便是同金世奇一路來小蒼山,化名為“秦山”的人。荊川嘿嘿一笑道:“赤鹿壇一馬當先,咱們白虎壇可也不能落後了。”隨即向那少婦施禮道:“白虎壇荊川見過夫人。”那少婦激動地道:“你們來得正好,快去救楊壇主!”他們説時,彎道後又轉出兩百名白虎壇人眾。荊川留了五十人保護那少婦,和刑泰率領其餘黑盜增援楊菘。正在廝殺的諸門派人一看敵方又來援兵,聲勢浩大,剎時鬥志全消,各自尋找逃命之路,且戰且退。黑盜幫一陣掩殺,諸門派人傷亡慘重。荊川向刑泰道:“刑大哥,咱們帶來的人手不算多,還是保護夫人和少主快快離開此地為妙。幫主和二監使他們已退到白馬鎮去了,我們到那裏和他們會合。”刑泰道:“怎麼,二監使也來了?”荊川道:“正是!還有聶老二。他們三個領一干兄弟護送幫主到白馬鎮,讓我來這裏接應楊兄弟,保護夫人和少主。”刑泰喜道:“嘿嘿,太好了,幫主沒事吧?”荊川道:“幫主受了些傷,不過倒也不礙事。詳細情形待會兒再同你説,現下還是將夫人和少主救出這事非之地要緊。否則各門派的救兵一到,又要添一場麻煩。”刑泰道:“正是!”二人喝住追趕諸門派人的黑盜,折身而回。那少婦來到金世奇身邊,從他懷中將尚剩的一粒解毒丹拿出,喂入他口中。金世奇緩緩嚥下,稍許以手撐地,長身立起。向那少婦道:“多謝夫人。”那少婦微笑道:“壯士先救我們母子於危難中,我這不過是投桃報李,舉手之勞,何敢當一個‘謝’字。”刑泰道:“夫人,這人是誰?”那少婦道:“適才楊壇主昏迷,是這位壯士將我們從救出,卻又不提防中了恆山派掌門赫羽子的毒,若沒有他,你們今兒個已見不到我們了。”刑泰道:“如此説來,這位兄弟算是對我黑盜幫有大恩了。我刑泰先謝過了。”説罷衝金世奇一拱手。金世奇見他相貌粗惡,一部絡腮鬍須如鋼針也似,似是有些面熟,猛然想起他便是四年前和常氏雙俠在“翡翠樓”上見過的那黑大漢。刑泰身後閃出一人,也衝金世奇抱拳拱手,“嘻席”笑道:“金小弟還記得我嗎?想不到金小弟果然是道上的朋友。”説話之人正是化名“秦山”的白虎壇壇主荊川。金世奇惱他坑陷自己,“哼”了一聲,沒好氣地道:“原來是秦山兄弟,我可不是什麼道上的朋友,只不過看着她們孤兒寡母可憐,才多事出手的。”荊川笑道:“我可不是什麼秦山,我叫荊川,乃是黑盜幫白虎壇壇主。金兄的真名可以見告麼?”金世奇扭開頭,不再理睬他,心想:我救那母子倆雖是應該,可別和這幫人混熟了。那少婦向眾黑盜朗聲説道:“諸位聽着,以後若是遇上這位金兄弟,斷不許與他為難,他若有事,你們當鼎力相助,他是我黑盜幫的大恩人,你們聽見了嗎?”她語音嬌柔,可是話一出口,便有一股説不出的威嚴。諸人齊應一身“是”,聲震山谷。金世奇衝那少婦一抱拳,道:“既然夫人的手下已經趕到,我就告辭了。夫人自己珍重。”那少婦也不挽留,施了個萬福道:“壯士珍重,後會有期。”黑盜幫的人讓開一條路,金世奇走出兩步,忽然回頭盯住楊菘,道:“楊壇主,你的內力好深啊,我現在看見你,還覺着胸口疼哩。”楊菘臉一紅,道:“對不起,當日是楊某的不是。”金世奇冷笑兩聲,大步而去。刑泰道:“這小子雖然救了夫人和少主,可也委實橫了些。”那少婦問楊菘道:“怎的楊壇主和他以前有過節?”楊菘道:“此間自有原由,日後再慢慢告知夫人。”當下眾人護送那少婦和呂靈,及受傷的楊菘,擇一條秘道出了小蒼山,一路向白馬鎮而去。眾黑盜怕人多惹眼,各自改換便服,或三三兩兩,或單人獨行,不即不離。恆山派掌門赫羽子被楊菘制住後,眾黑盜已把他捆得嚴嚴實實,堵了嘴,塞入一個麻袋中,由兩名力大的黑盜挑着。路上遇到一些各門派的人,都是在呂盛逃出小蒼山後,被黑盜幫的人殺散的。各門派的人見這次圍攻不成,反而損兵折將,便不再久困,各自打道回府。中午時分,刑泰和荊川將載着楊菘和那母子二人的兩輛馬車停在一家酒店邊,把他們從車上扶下,攙入店中。那少婦原本帶病在身,這一路的奔波勞累,神色間更添憔悴,不住地用手掩了嘴咳嗽。荊川將他攙到一張桌邊坐下,問道:“夫人這病還沒好嗎?”那少婦搖搖頭道:“沒有,唉!若不是我這病,你們幫主也不會經受這次劫難了。”此時荊川、楊菘諸人也各自入座。荊川點了幾樣菜,跑堂的下去忙着招呼,其餘黑盜有的在店中三三兩兩打座,有的便在外面守候。荊川道:“幫主被困後,我們得到消息,前往小蒼山營救,一路上得知幫主竟已被困了兩個月之久,至於幫主如何被各門派困住,我們絲毫不清楚,聽夫人説,莫不是和夫人的病有關?”那少婦嘆道:“正是!我這病得了兩三年了,以往時斷時續地用藥,也不見如何。最近一段時日卻嚴重起來,時常莫名其妙地厭煩,厭煩一切東西,甚至厭煩食物。你們幫主總是強迫我吃些東西,我身體不舒服,心情又煩躁,對你們幫主發了不少脾氣,他總是讓着我,不與我計較,為我尋大夫治療。可是不知我得了什麼怪病,那些大夫們便是治不好。你們幫主一怒之下,將那些大夫全殺了。他聽人説小蒼山有位名醫,醫術如神,什麼疑難病症,到了他手裏,無不迎刃而解,於是便帶了我和靈兒到小蒼山求醫。可是到了小蒼山,那位名醫卻不在家,他的僮兒説他出去採藥未回,大約隔個兩三天才能回來。我們便在他家中等待。等了兩日,楊壇主率領一干人也來了。第四天,忽然山下人聲嘈雜,我和你們幫主出外一看,見山下不知何時,竟圍了不少江湖中人。他們在山下指着你們幫主大罵,罵他是無惡不作的魔頭,現下是惡貫滿盈,死到臨頭了。你們幫主大怒,我們來小蒼山的事情很隱秘,只有楊壇主和左右二監使知道,這些江湖中人突然間圍住了我們。自然是有誰泄露了機密。你們幫主懷疑是那小僮兒用了什麼手段將消息傳了出去,便殺了他,我待攔阻時已經來不及了。那些人在山底下一個勁兒地罵,你們幫主卻不敢衝下山和他們拼殺,他自然是怕他一下山,我和靈兒失去了照應,敵方人多,若是有人衝上山,我們母子性命難保。你們幫主不下山,那些人也不敢上來挑戰,便這樣僵持了幾日,對方人越來越多,顯然是各大門派接到消息,紛紛趕來,唉!你們幫主結下的仇家也實在太多了。那一日,我和靈兒尚在睡夢中,被許多的呼喝聲驚醒。到門邊一看,見你們幫主正被六個人圍在當中,那六個人身手矯健,顯然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但是他們合六人之力,仍不是你們幫主的對手,最終被你們幫主一一擊斃了。”她説到這裏,刑泰伸手在大腿上一拍,道:“嘿,幫主的武功天下無敵,那些人上山豈不是自尋死路!”那少婦微微一笑,綻開的嘴角邊也不無一絲自豪之意,道:“以後又有不少次有人上山來挑戰,或是合數人之力,或是單打獨鬥,可都被你們幫主和楊壇主殺了。但是山上的食物漸漸吃完,我們開始為此犯難。我問你們幫主,為何那些人不一起衝上山來,他們人多勢眾,若是一起上來,你們幫主武功再高,也是難以抵擋的。你們幫主説,他也覺着這事奇怪。看來那些人是在等什麼大人物,在等一個或是幾個坐鎮全局的人,待那幾人到後,恐怕便有一場好鬥了。便在那天下午,你們幫主預感到的大人物果然來了。那時我和你們幫主在屋裏逗靈兒玩,忽聽屋外傳來楊壇主的呼喝聲。我和你們幫主到屋外一看,見門前空地上不知何時已站了四個人。這四個人是什麼時侯上的山,你們幫主一點也不知道,只是在楊壇主發出喊聲後才知覺。當時便是我也知道,這四個人的武功不用説是一等一的了。尤其是當先一人,身材異常魁梧高大,與你們幫主個頭平齊,往那一站,氣定神閒,如嶽之峙,如淵之停。身上衣衫破爛,顯出內裏雄壯的肌肉。你們幫主打量了他好幾眼,笑道:‘閣下便是宮括宮三保麼?’那人道:‘正是!’你們幫主又問宮括身邊兩位也是衣衫襤褸的老者道:‘這兩位莫不就是託缽、掌棒二位長老?’那兩老者點點頭,還剩一人,自己説道:‘我是尚家堡的尚仲,想必你也認得。’你們幫主一陣大笑道:‘難得今日四位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相聚於此,我呂某能與四位高手同時過招,實是生平罕有快事!’那宮括卻道:‘不是四位,是一位。’你們幫主道:‘噢,是你麼?’宮括‘嗯’了一聲,不再説話,卻向斜側一個山頭上奔去。他輕功當真了得,轉瞬之間只瞧見他一個極小的背影。那尚仲道:‘此地狹小,呂幫主請隨我們來。’你們幫主道:‘我妻兒在此,我怎能捨她們而去。’那尚仲道:‘你放心,我和宮幫主已經關照了山下兄弟,宮幫主和你一對一公平決鬥時,決不許他們上山來騷擾你的妻兒。’你們幫主道:‘宮幫主和尚老爺子都是武林中一言九鼎的人物,我信你們了。’便跟在他們後頭去了。臨走時衝楊壇主使了個眼色,那自是讓他好生保護我們母子。”一旁楊菘點點頭,這時飯菜已經備齊,排滿了一桌,眾人都不動筷,均凝神聽那少婦往下説。只聽她接着道:“他們去後,我好生焦躁不安,心裏又是擔心又是害怕。到了晚上,你們幫主回來了,我見他平安無恙,很是欣慰。我問他決鬥如何,他説他與宮括鏖鬥了一下午,不分勝負,看到天色晚了,二人約了明日再鬥。他説時,臉上出現了我從未見過的一種神色,那是一種惴惴不安的神色。顯然這一次,他遇見了一個從未遇見過的高手,他心中也沒有必勝的把握。我知道這一場決鬥下去,定然有個結果出來,不是那宮括死,便是你們幫主亡。我自然希望你們幫主平安無恙,可是那宮括為人俠義,是江湖上有口皆碑的漢子,我也不希望他死,於是我只能默默地祁求老天,讓這場決鬥有個完美的結局。”一邊刑泰和荊川都冷哼了一聲,楊菘也微微皺眉。要知道丐幫素來是黑盜幫最大的對頭,宮三保更是黑盜幫人人視為眼中釘,肉中刺的死敵,那少婦為宮三保説話,刑泰等人自是不快。那少婦並沒察覺,兀自道:“那日晚,你們幫主早早地睡了,他是要養精蓄鋭,準備和宮括繼續決鬥。不料第二日,卻下起了大雨,山谷裏雨下得大不説,風也颳得特別急。於是你們幫主和宮括他們約定待雨停之後再戰。那雨一下便是好些天,我們餓着肚子,沒得東西吃,那宮括卻派人送來食物,説既是公平決鬥,總不能和空着肚子的呂盛交手,贏了也忒沒意思。你們幫主哈哈大笑,説宮括果然是條漢子,將那些食物收下了。在我心裏,卻希望那雨一直不停地下下去,這樣他們誰也不會找誰決鬥了。可是雨終究停了。宮括他們又上山來挑戰,這回,一共上來了六人,除先前那四人外,又來了一對孿生兄弟,你們幫主笑道:‘陝西二無常也來趕熱鬧麼?’原來那對孿生兄弟就是大名鼎鼎的陝西二無常。二無常中的一個道:‘我們是想來看看不可一世的呂盛是如何敗在宮幫主手下的。’你們幫主笑道:‘説不定你們看到的是出相反的戲哩!’他們説完,便又到斜側的山頭去了。我知道那天定要分出個勝負來,靜靜地等着。山下的那些人果然沒上山。楊壇主勸我吃些東西,可是我怎麼能吃得下去。我便坐在門前的空地上,望着他們決鬥的那山頭,我看不見他們,但我知道,你們幫主心中一定在惦記着我和靈兒。他心中既然有了雜念。怎麼還會是那宮括的對手。到了傍晚時,我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正自盤算着如何突出重圍,把靈兒撫養長大,忽然看見你們幫主回來了,我心裏那份喜悦自是不用説了。我見他神色疲憊,忙將他扶到屋中休息。他説,今日的決鬥很是兇惡,他與宮括先後鬥了六場,宮括踢中他一腳,他也打中宮括一拳。我察看他的傷口,在腰側青紫一團。他説,若不是他的護體神功,今日就不能回來見我了。饒是如此,傷的也不輕,我想像的出,一拳與一腳之間力量的差距,那宮括受的傷定然要比你們幫主輕了,更何況你們幫主傷在腰側,身子的運動就要受到影響,武功便要打個大大的折扣。明日再鬥,局勢便已定了。我很傷心,可是我強忍住,沒讓他看出來。為了不讓他替我擔心,我在他面前強吃了些東西,扶侍他睡下後,又將那些東西吐了出來。第二日,宮括他們依舊上山,這回陝西二無常卻沒來。你們幫主問:‘陝西二無常呢?怎的不來看熱鬧了?’宮括道:‘他們家中有事,先回去了。’你們幫主大笑道:‘二無常巴巴地從陝西迢迢趕來,可來去匆匆,這場熱鬧是看不成了。’他笑時,我見他額邊滲出點點汗珠,知道他這一笑牽動了傷口,疼得甚是厲害。宮括也不説話,又要向那山頭奔去。我忽然哭道:‘宮幫主,我知道我丈夫這一去,生死難料,我與他情深義重,不願就此分離,你能讓我與他再聚一天,明日再比麼?’你們幫主是從來不肯向人示弱的,他自然也不喜歡我在對手面前流淚。我説完這句話時,他的臉色唰地沉了下來。可是我怎能看着他忍着傷痛去決鬥,去打一場毫無把握的仗。哪怕只有一天的時間,讓他靜靜地運氣療傷,那也多一線生還的希望。宮括果然是位英雄,他二話不説,轉身便下了山。你們幫主盯住我的眼睛道:‘這是一次恥辱,若不是為你,我決不會答應!’我撲進他的懷中哭了,數天的壓抑在那一刻噴發出來。”那少婦説到這兒,眼中已是淚光瑩瑩。她微微一笑道:“瞧,你們只顧聽我説了,這一桌子的飯菜便要涼了。”刑泰舉起酒杯,道:“夫人與幫主如此情深義重,我刑泰好生感動!我敬夫人一杯。”荊川和楊菘也舉杯道:“我們也敬夫人一杯。”那少婦一笑,用衣袖在眼角拭了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她慢慢放下杯子,接着道:“那一天從早到晚,你們幫主便一直獨坐在屋子裏,靜靜地運氣療傷。我不敢進屋去打擾他,只是在吃飯的時候將飯菜送進去,便又悄悄出來。到了晚上,他從屋裏出來,我見他面色好轉,很替他高興。他説,傷口已經不礙事,讓我早些歇着。那一夜,我心亂如麻,輾轉反側,未曾入睡。晨曦透入窗户時,我輕輕起牀,為你們幫主燒了幾樣他最喜歡吃的菜。他看見後很高興,與我喝了幾杯,屋外便響起了丐幫託缽長老的聲音。你們幫主在我額頭上親了親,大步出了門,我跟出去時,他們已經奔出很遠了。我一個人扶在門框上哭出聲來。又是漫長而難捱的一天,那一天似乎是一月,是一年,我不知如何捱到了傍晚。在你們幫主平常該回來的時候,他仍沒有回來,我有些絕望了。可我仍抱着一線希望,希望能看到你們幫主從那山頭上回來,抱抱我,抱抱靈兒。我原本打算你們幫主若有什麼不測,我一定要堅強地活下去,將靈兒撫養大,可在那一刻,我真的不想活了。我又等了一個時辰,仍沒見他回來,我心灰意冷,進了屋中,找出一把剪刀便要自盡。忽聽屋外一陣嘈雜,許多聲音高呼:‘快讓呂盛出來!’又聽楊壇主道:‘我們幫主不是和宮括決鬥去了麼,他到現在仍沒回來,決鬥的結果也不知如何,怎的你們違背諾言,跑上山來騷擾我們!’我心中疑惑,出門去看。見屋外火把高照,圍了一大羣人,都是在山下圍聚的各門派人,不知何時衝到山上來了。其中一個瘦瘦的老頭道:‘哼!平素決鬥,到這個時候,宮大俠他們也該回來了,可是我們等了半天,也不見宮大俠他們回來,我們派出人到決鬥的山頭找尋,連個人影也不見。定是呂盛那廝使詭計,不知把宮幫主他們怎麼了。快將他交出來,我們要問個清楚。”我聽了他的話,心中突然一喜,既然宮括他們也沒回去,那就是説,決鬥還沒有結束,你們幫主生死尚是未知。可是他們搜遍那山頭,卻沒找到人,不知為何,這其間的情況難以想像,我當時的心怦怦直跳,忐忑難安。我對他們説:‘我丈夫確實不曾回來,不信你們可以進來搜。’那老者臉色一變,卻向後退了一步,説道:‘黑盜幫的人説話,十句也有九句半是假的,剩下的半句麼,還得掂量掂量,呂盛若藏在屋裏,我們這樣進去,屋中狹小,難以互相照應,定然被他一個一個殺了,大家小心着些。”他身後閃出一人,問我道:‘你便是呂夫人麼?’我剛説聲‘是’,眼前一花,已被他點了穴道。他將我拉到一邊説:‘先把這婦人押着,若是宮幫主他們真的有什麼意外,我們便拿這婦人,逼呂盛就擒。’當時光線朦朧,我也不曾看清他的面目。後來金壯士救我時,恆山派掌門赫羽子來阻截,我聽他説話的聲音,正是那日捉我之人。”此時赫羽子正被堵了嘴,綁在麻袋中,負責扛他的兩名黑盜就坐在鄰近的一張桌邊,也正自聽那少婦説話,聽到這裏,二人齊怒,齊朝桌下的麻袋猛踹幾腳,赫羽子穴道被點,呼也呼不得,動也動不得,被這幾腳踢得險些嘔血,袋中又悶,他一心急上火,竟暈在了袋中。那少婦道:“赫羽子捉住我之時,楊壇主急要上來救,早有數人圍住他鬥了起來。那些人不敢進屋,卻縱火焚燒,楊壇主帶來的幾名弟兄從中抱出靈兒,一面與各門派人撕殺,一面向外衝。山頭上火光沖天,濃煙滾滾,廝殺聲震天價的響。我被吵得昏昏沉沉,赫羽子他們捉住我往山下退,他們是怕你們幫主從屋中追出來,要退到山下的大本營中,只要我在他們手上,他們從長計議,不怕你們幫主不上鈎。楊壇主奮力追趕,幾名弟兄雖然人少,卻臨危不懼,鼓勇而戰。那些人雖然人多勢眾,但被兄弟們這一衝,跌跌撞撞地退下山,狼狽之極。”屋中眾黑盜聽到這兒,各都振奮,齊喊一聲:“好!”那店老闆和幾個跑堂不知江湖中事,聽那夫人説得壯烈,只道楊壇主等人都是些忠肝義膽的好漢子,那些圍攻的各門派人都是些恃強凌弱的惡賊,聽眾黑盜喊好,也情不自禁地隨着喊好。那少婦一笑道:“快到山下時,楊壇主終於殺到了我身邊,只幾招便將那赫羽子逼開,背上我,一路衝殺。有一個弟兄抱着靈兒,其他弟兄將他圍在中間隨在後面。一路上,弟兄們終因人少力微,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了。退到一個山洞口時,赫羽子他們追了上來,將我們團團圍住,楊壇主將我放下,又從那名弟兄手上接過靈兒,送到我懷中,護在我們母子身前,大聲道:‘各位都是名門正派中的好漢,今日卻依人多之勢,欺負弱婦幼童,日後傳出去,不怕天下人恥笑麼?你們若當真是俠義道的人,今日便與我楊菘一對一地決鬥,誰能將我楊菘贏了,我立即自刎於此,我家夫人和少主任憑諸位處置。”楊壇主剛説完這句話,那一直揹着靈兒的弟兄突然栽倒在地,原來他一路揹着靈兒,身上已被砍中數刀,他為了不讓靈兒受傷,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兵刃,強撐着跑到山洞口,卻再也支持不住,終於倒下。我一直都不知那位兄弟叫什麼名字,楊壇主也不知道。他為護靈兒而死,我卻再也不能報答他。”眾人聽到這裏,盡皆嘆息。“那些人自恃是名門正派中的好漢,果都中了楊壇主的激將法。有一個胖胖的中年人道:‘這麼多的高手聚集於此,難道就沒有人鬥得過你楊菘嗎?楊菘啊楊菘,你也太小覷天下英雄了。我崆峒派王成建地個會會你。’他説罷,一躍到了楊壇主面前,便要動手。楊壇主道:‘且慢!你們這麼多人若是輪番上陣,我打輸了一個又上一個,打輸了一個又上一個,那豈不是無止無休,這樣拖也把我拖垮了,還不如你們一起上爽快。”王成建道:‘依你説怎的?’楊壇主道:‘你們選出武功最好的五個高手,與我依次過招。我只要輸在你們五個高手中的任一個手上,我立即自刎於此。若是你們五個高手都輸在我手上,便要放我們出山。’王成建道:‘便是這樣!’他又回頭問那些人:‘大夥兒説呢?’那些人也無異議,可是卻有人道:‘行是行,可是我們當中武功最好的五個,未必有你王成建哩。’王成建大怒,道:‘是哪個混帳説的,不服氣就給我滾出來,咱爺們先比試比試!”要知道,戰敗黑盜幫四壇主之一,擒獲呂盛妻兒是何等大事,誰要做到了,旦夕間便能名播四海,威揚天下。練武之人,誰不想得此殊榮;各大門派,誰不想立此大功!楊壇主讓他們選出武功最好的五個高手,正是要讓他們互相排擠,自相爭鬥,瓦解他們的合縱之勢。但是他們又都怕不是楊壇主的對手,若先上陣,敗在楊壇主手下,不但無榮,反而添恥。因此又都想讓別人先上去試試,看看情形如何。那王成建雖不是一流角色,卻正好能起個投石問路的作用,那些人便不與他爭,讓他打第一仗。他怎是楊壇主的對手,只幾個回合就被楊壇主擊敗。第二個上來的是嶗山派大弟子劉不羣,他大概自以為看出了楊壇主武功中的破綻,信心十足地上陣,自然也是心灰意冷的敗北。第三個、第四個上陣的都是青城派的人,也都被楊壇主擊敗了。眼看這最後一仗若是再贏,我們便可平安地出小蒼山了。不料這當兒忽然來了個極厲害的角色,他便是三清教的掌教道人元照!”刑泰一拍桌子道:“是那個牛鼻子!我正要找他哩。楊兄弟,你跟他交手了麼?贏了他麼?”楊菘搖搖頭,慘然一笑道:“交手是交手了,可是輸的不是他,是我。我這腳筋便是被他挑斷的。”刑泰“啊”地怪叫一聲,挺身而起,道:“賊牛鼻子下手恁地歹毒,掐死你奶奶!若教他撞在我手上,我將他大卸八塊,給楊兄弟報仇!”楊菘伸手扯他坐下,道:“不是我長他人志氣,滅自家威風,那元照的武功,恐怕也只有聶尤兄弟能與他鬥個平手,至於贏他,那便非二監使和幫主不可了。”刑泰自知武功與楊菘在伯仲之間,楊菘既如是説,元照的武功定然是在自己之上了。因此“哼”了一聲,不再説話。那少婦道:“楊壇主腳筋被挑,一時暈了過去,元照正要對我母子下手,忽然闖出個富萬通來,那廝看上我的姿色,意欲對我非禮,元照不允,他便用毒物迷倒元照,又迷倒我和靈兒。就在這危急關頭,那位金壯士不知從何處殺出,殺了富萬通,救了我們母子,此後不久,刑壇主和荊壇主相繼趕到,以後的事你們也知道了。”刑泰和荊川點點頭。那少婦問楊菘道:“楊壇主,你與救我的那位金壯士以前可是有什麼過節嗎?”楊菘道:“嗯,約莫兩個多月前,丐幫在定古鎮的分舵知道了我們設在定古鎮的‘集精輔’,計劃剿滅之。時值我在定古鎮辦事,正好逢上這場拼鬥。我與丐幫分舵的長老茅玉東搏鬥時,那姓金的出手救他,卻不料反誤瞎了茅玉東一隻眼睛。我與姓金的又鬥時,他身在空中,用一隻足尖在另一隻足背上一點,身體便向前竄出一段距離,這正是鬼谷的獨門輕功——‘天梯八踩’。夫人也知道,幫主對各家的武功都很感興趣,尤其是那鬼谷,數百年來,外界無一人能進入其中,傳説鬼谷里的武功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我當時便想,若能捉住那姓金的,從他嘴裏撬出一點鬼谷的武功精奧,於我黑盜幫可是大有好處,於是便擒住了他。本想將他帶到小蒼山去見幫主,不料半路上遇見狼羣,弟兄們一慌,竟把他落在了狼羣中,我只道他已經葬身狼腹了,沒料到他還活着。”那少婦“噢”了一聲。刑泰突然道:“對呀,順大哥不是傳信説……”他話未説完,一旁荊川伸腿在他腳上一踩,刑泰一驚,急忙剎嘴。這一動作隱在桌下,那少婦並沒看到,只是奇怪刑泰為什麼突然不説了,盯着他,聽他是否還往下説。刑泰站起舉杯道:“來,為幫主和夫人這次平安脱險,又挫了各大門派的鋭氣,乾一杯!”中等城市人一齊道:“對!”舉杯歡飲。那少婦雖不勝酒力,也含笑舉杯作陪。刑泰嫌酒杯太小,推到一邊,抓過一隻大碗,拎起酒罈斟滿,仰頸渴飲。飲了一碗,又覺意味不夠,索性將碗扔到一邊,抱起酒罈,湊上嘴去,咕嘟鼓嘟地大咽一番,酒液順着他腮邊鬍鬚連滴。荊川等人望着他豪興如此,均各微笑。刑泰飲罷,扔了酒罈,將嘴擦乾,道:“掐死他奶奶的!這次小蒼山之圍,是我黑盜幫從未受過的奇恥大辱。我和荊川兄弟一樣,接到幫主被困的消息時已經很晚了。我來不及調集太多人馬,率了我們赤鹿壇百餘名弟兄,連夜兼程趕到小蒼山。到了山腳,迎面撞上尚家堡的一羣人,什麼顧成蔭,尚略亭,尚略醒都在其內。兩下一交手,掐死他奶奶的,對手還真橫的可以,我手下的兄弟居然吃緊,我與那顧成蔭鬥,他一個人打我不過,又上來一個尚略亭,他兩人合力,我便有些招架不住了。”那少婦道:“那後來呢?”刑泰道:“後來我手下有四個弟兄將尚略亭接了過去,我傾力將顧正蔭打傷,又將尚家二兄弟打得屁顛屁顛地逃了。哈哈……,我赤鹿壇人眾一路橫衝直撞,直殺入小蒼山腹地,正好遇上夫人和少主遇困,便又是一番好殺。對了,若不是荊川兄弟,那個三清教的臭道士挾持了夫人,我還得費番力氣。”荊川道:“説來也巧,我本在東北辦事,離小蒼山路途遙遠,若是等到幫主被困的消息傳到東北,再千里迢迢趕來搭救,恐怕要花費不止兩個月的時間,現如今我恐怕還在半路上奔波哩。那一日正好聽到有關長白四老的消息,我便趕往湖北。”那少婦打斷他的話問道:“長白四老是誰?”荊川道:“這是幫主要我尋訪的幾個江湖人物,夫人也不必知道太詳細。”原來呂盛久想找到隱居多年的長白四老,得到四老所藏的曠世奇書《陰陽神劍譜》。當年呂盛追殺黃河三雄,捉住三雄中的江朝貴,為的便是從他口中打聽到長白四老的隱居之處。可是那江朝貴甚是強硬,呂盛捉住他後不幾天,他便自己咬斷舌根而死。呂盛無法可想之餘,推測那長白四老既然稱號中有“長白”二字,大約是住在東北的長白山一帶,便譴了四壇主中最為精明的白虎壇壇主荊川到長白山一帶找尋。荊川在長白山一帶找了三年有餘,毫無收穫,對長白四老是否真在長白山隱居大起疑心。忽有一日聽到傳言,湖北青龍幫在一夜之間全軍覆沒,每人屍體的胸口處都有一個極深的小洞。傷口不象是利刃所留,倒好象殺人者施展的是江湖上失傳已久的“陰陽神劍”,以氣凝劍,洞穿人身。荊川聽到這消息,大是震奮,立即起程,趕往湖北而來。荊川接着道:“我到達湖北地界,便聽到幫主被困的消息。我走的急,身邊沒帶弟兄,隻身趕往小蒼山,路上遇到那姓金的和另外兩個江湖中人。到了山下時,也被人攔截。我冒充恆山派的人,被他們識破,便出手制住恆山派的梁為超,扯着他先奔上了山。梁為超膽小怕事,被我逼着道出幫主和宮括他們在一個山頭決鬥,卻不知為何突然都失了蹤。我讓他領路,繞開各門派的阻截,到了那山頭上,四下裏一找,果不見幫主,卻在地上發現一枚‘鋸齒銀梭’,一枚枚地排在地上,中間都隔着一段距離,似是在替人指路。我便沿着‘鋸齒銀梭’一路走到山底一處凹谷,又轉了幾個彎道,聽見前面一片撕殺聲,我一掌料理了梁為超,搶過去一看,見一大羣人正在混戰,其中大部分身着黑衣,都是我黑盜幫中人。圈中四人被圍,奮力向外衝殺,正是宮括他們,我一眼看見幫主,正被一名弟兄攙扶在一旁,似是受了傷,左右二監使都在混戰的人羣中。我趕到幫主的身邊,詢問他的傷勢,他説不要緊,頭兩天比武時被宮括踢中腰間,運氣治療了一天,不料不運氣還好,現下卻越來越不舒適。他又詢問我夫人的情況,我説來時沒見着夫人。他説夫人那邊只有楊壇主一人保護,孤力難撐,讓我率領兩百名弟兄去援救。那幫弟兄中有不少是我白虎壇的屬下,我便領了他們各處找尋,正好撞上三清教的臭道士挾持了夫人,便出手截了下來。臨走時,因弟兄們人數減少,宮括他們已殺出重圍,逃之夭夭了。”刑泰忍不住問道:“那些銀梭是怎麼回事?”荊川“呵呵”一笑道:“那是左監使使的計,左監使他們殺入小蒼山後,打聽到幫主與宮括比武決鬥的消息,在山頭上擺了銀梭,一枚枚地排到上下凹地,四周埋伏上弟兄。幫主在山頭看見銀梭,自然知道是左監使到了,幫主智慧過人,自會找個理由邀宮括在山底比武,順着銀梭一到山底,不就入了咱們黑盜幫的埋伏了麼!”刑泰“哈哈”大笑道:“妙!妙!左監使的鬼點子還真不少哩!”那少婦也微笑道:“原來是這麼回事。”眾人説説談談,一頓飯也將打發乾淨。忽然店門外飛進一條黑影,砸到一張桌面上,喀喇喇一陣響,桌子碎裂,人又掉到地上。店內諸人望去,見這人是黑盜幫的一名弟子,本在門外守着,不知為何飛入店中,脖頸間一點紅印,似是被人用極快的劍法刺中,傷口還未曾流出血,屍體便被一腳踢飛進店內。眾人皆驚。此時門外已一陣大亂,有人大喝:“黑盜幫的鼠輩,有膽子的便與我好好鬥一場,藏頭縮尾的躲到哪裏去了?”楊菘和那少婦聽到這聲音,臉色大變,楊菘低聲道:“元照來了!”便見門外忽啦退入一幫人,都是黑盜幫中的弟子,個個面現驚懼之色,眼睛盯着門外。跟着門口人影一閃,搶進一人來,身着道袍,灰眉削臉,手提寶劍,正是三清教掌教元照道人。原來元照中了富萬通的毒香,渾身癱軟無力,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兩個師弟一個被呂靈踢殘,一個被荊川和刑泰擊斃,卻無能為力,胸中怒火直欲燒破胸腔。刑泰與三清教素有過節,元照本就想找他算帳,這回舊帳未了,又添新帳,更是火上澆油。待毒香的藥性一過,手足能動,便提了映血劍,一路追蹤下來。跟到這家客店門口,見有幾個人頗為可疑,便立在門外打量。那些黑盜幫弟子識得他是元照,雖都換了裝束,仍以為被他看出破綻,見他大踏步要闖入店中,生怕他對夫人和少主不利,便出手攔截。這些黑盜哪裏攔得住怒獅般的元照,被他閃電般的一劍一個,瞬間撂倒十數個,一徑地逼入店中。元照冷眼打量一下店中諸人,“呵呵”笑道:“果然都在這兒,怎麼都換了衣服,怕人認出你們是比狗屎都臭的黑盜麼?”只聽“啪啦啦”一聲碎響,刑泰將酒罈擲碎了,霍然站起,兩隻銅鈴般的眼睛瞪住元照,道:“你便是元照麼?好好好,我刑泰正要和你了一筆帳,你自來了,很好!”元照迎視住刑泰的目光,道:“我也正要和你了一筆帳,你有膽子跟我鬥,很好!店中狹小,隨我來!”説罷一轉身,跨步出門。刑泰一個箭步跟出。荊川等人緊隨在後,楊菘也由兩名黑盜攙扶着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