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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枫州西门

    店外站着二十多个随元照一齐来的三清教弟子,个个持着明晃晃的长剑为师父助威,元照一步迈到街心,右手一振,映血剑嗡嗡一阵颤响,喝道:“刑泰,你拿命来吧!”剑尖望空一挑,日光照耀下,一抹刺目的光芒顺剑身流动上去。元照展腕一抖,长剑夭矫如龙,剑尖连颤,一片剑影扑头盖脑地罩向刑泰。刑泰见剑势来的如此迅速,眼前光芒一片,已分不清这一剑自何处而来。大吼一声,将狼牙棒舞开了,在身前自左向右一挥,“呼”的一道劲风响过,紧跟着“当”的一声,他这蒙头蒙脑的一挥,竟将元照凌厉的一击化去。元照甫觉剑身与他狼牙棒相触,急忙顺他挥势撤剑,将他这股大力卸去,映血剑虽利,但他狼牙棒粗硕坚硬,一时难以削断。刑泰尚未变招,元照身法极快,一步迈到他的斜侧,长臂一递,剑尖又到了他的身前。刑泰接连两招被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腾地火起,再不闪躲,狼牙棒搂头而下,口中喝道:“瞧瞧谁先死!”映血剑刚刚抵到刑泰的肌肤,狼牙棒也距元照的头顶只有一寸之遥。元照大吃一惊,自忖这一剑扎进去,未必要了刑泰的性命,可自己头顶若中了他一棒,却是非死不可了。将身子一拧,窜到刑泰背后,这时二人背对背而立,元照剑随心转,自腋下唰地倒扎向后。刑泰在元照窜出自己视野之时,便已想到他会从背后偷袭,向前疾迈一步,狼牙棒竖在身后,果听“叮”的一声,挡住了元照的这一剑。二人同时转身,元照右手映血剑虚劈,左手一掌切来,刑泰一手运棒招架他的映血剑,一手砰砰蓬蓬地与他左掌拆解在一处。二人剑来棒往,夹杂拳脚相问,翻翻覆覆斗了数十招。旁观诸人见他二人斗得如此之烈,无不手心捏汗。元照“嘿”了一声道:“也还可以,且瞧瞧这一招。”右臂一沉,刺向刑泰右肩的一剑突然折向他左腹而去。刑泰使一招“平地旋风”,滴溜溜地顺他剑势一侧身,已欺近他身前,双手运起狼牙棒,横击元照前胸。却觉眼前一花,元照的剑竟不知从何处而来,电光石火间抵到自己喉间。大惊之下,上身向后一仰,同时将狼牙棒向上一横,意欲架开这诡谲的一剑,哪知元照剑势又变,一吞一吐,避开上架的狼牙棒,自棒底钻来。好个刑泰,左臂运力推向右,右臂运力推向左,将狼牙棒在身前绞了一个大弧,挂开了已刺破衣衫,便要透入肌肤的一剑。这兔起鹘落的几攻几守,迅若流星划空,疾如湍水漂石,攻得辛辣,守得险绝,往往只在一毫一厘之间,生与死交错,存与亡更迭!刑泰额汗淋漓,臂上肌肉紧张之至。元照的几剑神出鬼没,着实把他逼了个手忙脚乱。心道:怪不得杨菘脚筋被他挑断,这贼牛鼻子出手果是快到了极处!而元照见他居然能化解自己一连串地进攻,也不仅暗暗称赞:黑盗帮四坛主果然个个身负绝艺,名不虚传。二人又斗十数招,刑泰狼牙棒虽沉,却被元照一柄轻灵诡异的映血剑压制住,始终处于守势。他越斗越火,不住口地怪叫。眼见元照又是一剑刺来,再不挡架,抡动狼牙棒呼地砸去。元照见他又使出两败俱伤的打法,绕到他身侧,避开他正面锋芒。刑泰兀立当地不动,只将狼牙棒抡前舞后,不管元照从哪个方向偷袭,他浑不理会,都是一棒砸去。每每元照剑先到他身前,却不敢再使力向前递进,撤剑避让。二人一动一静,一个捷如狸猫般趋前奔后,一个固如石柱屹立不动;一个招势层出不穷,变化多端,一个以拙破巧,使来使去只是有力的一砸,却令敌手不敢直攫其锋。这般又僵持了一会儿,元照心道:这蛮汉一味地跟我死拼硬斗,他没半点怕死之心,出手毫无顾忌,我倒不好寻机败他。看来还得打蛇击节,将他手中那柄难缠的狼牙棒夺下,他便无力与我抗衡。一念至此,正逢刑泰一棒横扫而来,风声虎虎,劲势骇人,地上落叶沙砾尽被这股劲风卷起。元照倐地退后一步,却将映血剑往划来的棒头上一搭,刑泰顿觉狼牙棒似是掉进了极粘极稠的农浆之中,通体受到一股巨大的阻力滞碍,行动唯艰。他这一棒横扫,本来运劲极大,速度极快,但被元照映血剑一搭,竟渐渐缓慢下来,终至静止,不能动弹。刑泰好生惊异,元照施展的显然是“粘”字诀,但由他一柄薄剑上传来的内力,竟能将自己不下六十斤的狼牙棒粘住,对方的内力可真到了极深的境界。他一愣神间,映血剑贴着棒身划向他执棒的左手。眼见剑已到了手边,刑泰“啊”了一声,别无他法可想,只得撒手扔棒。那棒粘在剑上,竟不落地。刑泰虽失了棒,却并不后退,反向前大踏一步,双拳齐出,砸向元照两鬓。元照左臂横于额前,五指搭住他左拳,肘尖抵住他右拳,倏然一腿飞起,正中刑泰前胸,他腿上一用力,手上力道自然松了,狼牙棒失去粘力掉落。刑泰强忍疼痛,一抄手抓住棒,噔噔噔倒退数步,身子晃两晃,栽两栽,终于强行立稳,胸口阵阵剧痛,一张嘴,“哇”地喷出一口血来。他奋力夺回了兵刃。可付出的代价也着实不小。元照虽没夺下他的兵刃,但一击得中,也差强人意。暗里寻思自己这一踢足有八成的力道,对手无论如何也受了重伤。当下得势不让,一招“彩环三献”,映血剑划出三个银圈,直向刑泰头顶两臂绞去。刑泰只觉浑身无力,手上狼牙棒沉重之至,勉强提起,运力一掷,将棒头贯进套向头顶而来的一个银圈,哪知这一搠却搠了个空,那个银圈忽然消失,而绞向两臂的银圈已到近前,刹那间两臂便要被生生切下。一旁突然飞来两件物事,落入两个银圈中,只听一声刺耳的碎响,数片碎瓷炸向四周,两个银圈倏忽间合二为一,只见映血剑的剑尖上尚有一只玉镯兀自旋转不停,蹭动剑身发出“呤呤”的脆响。元照吃惊非小,他适才的一剑实是雷霆一奏,乾坤一击,不料斜里飞来的两件小小的物事竟能将他这一击阻住,实是匪夷所思。那只小酒杯倒还罢了,他一剑击碎,虽然受阻,但前趋之势仍在,仍能伤及刑泰,而那一只玉镯不知从何处而来,剑尖受其一套,便如卡在一道钢箍中,半分也动弹不得。以玉镯在剑尖上的旋转磨擦,竟能产生这么大的力道,看来扔镯之人的内力只在自己之上,不在自己之下。那只小酒杯是荆川所扔,玉镯众人却不知道是谁扔出,各自睁大了眼睛到处寻找。忽听街旁屋顶上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玉镯很贵,我不能白送给你!”元照刚一抬头,眼前一条黑影凌空扑来。元照道:“还你的玉镯!”内力一吐,将那只玉镯弹向黑影,同时一剑刺出。那黑影一伸手接住玉镯,身子一折,竟向横里飘出,便似边上有人突然用力把他拽开了一般。这种在空中借力变位的轻功,与金世奇的“天梯八踩”有异曲同工之妙。元照见对方露出这手轻功,更觉诧异。这人一身黑衣,黑巾蒙面,正是黑盗帮人物。他一人武功已是如此,适才那扔酒杯之人也非泛泛之辈,元照知道,再斗下去,也决计讨不了好去。当下朗声道:“刑泰,今日你救兵既到,改日咱们再做了结,你提着人头等你家道爷来拿吧!”向身后弟子一招手,一行人远去了。刑泰面带羞色,冲那人一拱手道:“唉!聂老二,今日不是你,我还当真要栽在这牛鼻子手上了。”那人正是黑盗帮黄龙坛坛主聂尤。荆川几步走到聂尤跟前,伸拳在他肩上一击,笑道:“聂老二今日可真威风到家了,只扔了一枚小小的玉镯,就将元照那厮吓得屁颠屁颠地跑了。咦,这玉镯莫不是黄姑娘送给你的定情之物吧?哈哈……”聂尤面上蒙着黑巾,谁也看不清他表情如何。他不答荆川的话,径直到那少妇的跟前,单膝跪倒道:“属下参见夫人,帮主命属下来此接应夫人。”荆川知道聂尤素不喜多言,见他不答自己的话,倒也不引以为意。那少妇道:“聂坛主请起,我们这便一起上路,去见帮主。”众人重又启程,都急欲见到吕盛,一路紧赶急趋,倍道而行。金世奇离开小苍山,心想:原来常叔叔他们来过小苍山,不知又到哪里去了。最好能寻个知情人问问,可是现在各门派的人都把我当成黑盗帮的人,向他们打听是自找麻烦,还是先回冷血谷,再做打算。当下回到冷血谷,冷氏父女不知他去了何处,正焦急地寻他。金世奇只说是到各山溜达了一圈,冷氏父女见他平安无事,也自欣喜。金世奇又住了几日,想出谷寻常氏双侠和赵玉天的心思越来越强烈。他寻思若是当面向冷氏父女辞行,冷氏父女必然要执意挽留,到时免不了两情劳劳,徒增伤感。于是在一个夜里留了张便条,向冷氏父女道明原委,悄然出谷。距华山不远,有几座相连的矮山,虽不是名山胜迹,却也风景清幽,当地人称之为五兔山。这日,顺山道而来一个挑柴的樵夫。一路哼着山歌,迈步若飞。这樵夫年纪约在四十上下,一张脸长长瘦瘦,却肩宽腰直,显得甚是刚克。那两捆柴看去每捆少也在百十斤左右,他挑在肩上,举重若轻,浑似无物。到了山腰一座屋前,樵夫卸了柴禾,拍落身上的尘土,推门进屋。屋中陈设简陋,樵夫走得口渴,径到桌边坐下,拎起桌上茶壶,满满饮了一口。便在这时,两道细微的风声传入耳中,樵夫两耳微微抽搐,面色丝毫不变,左手执壶举向空中,右手端杯反向身后,只听“叮叮”两响,两柄长剑一刺在壶身上,一刺入壶内。那一壶一杯中贯注了樵夫的内力,受两剑之刺,竟自不碎,剑身反被抵弯成弧。从房梁上和灶台后跃出的两个偷袭者落在樵夫身侧,一穿白衣,一穿灰衣。樵夫“嘿嘿”一声冷笑,道:“你们是孙长青的门下,还是卫启功的门下?”那两人一起收剑,向樵夫深施一礼,道:“弟子冒昧,冒犯师叔,师叔请勿见怪!”白衣人道:“弟子涂彰,是孙长青师父门下。”灰衣人道:“弟子刘成浩,是卫启功师父门下。”樵夫“哦”了一声,道:“孙长青和卫启功什么时候惦记起我来了,派你们来是要打发我这闲云野鹤么?”涂彰道:“师叔不要误会,只因近日山上有极强劲的对头到来,我家师父和卫启功师叔自虑难以抵敌,特派我们来请您出山助阵。”那樵夫道:“谁教你们的礼数,用这两柄剑来请我?”涂彰脸一红,道:“我们生怕师叔久隐山林,重农轻武,耽搁了功夫,所以想先试探一下,这两柄剑都是去了剑尖的钝剑,即便刺到师叔身上,也不会有事。”那樵夫“哼”了一声,脸色沉冷。目注西方,道:“当年大师兄一家惨遭田成那厮毒害后,你们的师父不思量如何找到凶手,替大师兄报仇,反倒勾心斗角地抢夺掌门之位,我一气之下,隐居山林,立誓不再理会华山派之事,幸好有常氏双侠出面,解决了田成那厮,也算为我华山派清理了门户。孙长青不是如愿以偿,做上掌门了吗?华山派有事,他不尽心尽力,倒叫我去出头,要他这掌门做什么!”樵夫所说的大师兄便是当年华山派的掌门,也便是赵玉天的父亲赵丰雷。赵丰雷同门还有三位师弟,依次为孙长青,卫启功,胡剑波,那樵夫便是最小的一位师弟胡剑波。胡剑波入门虽最晚,却天资聪颖,在华山派中,武功仅次于赵丰雷。刘成浩道:“当初之事,确是我们师父的不是,但眼下强敌临境,华山派正当荣辱存亡之际,还望师叔念在同门之谊,不计前嫌,与我们师父联手,戮力对敌才好。”胡剑波道:“什么样的对头,华山派上下数百人众,难道也应付不了吗?”涂彰道:“是枫州的枫叶宫。”胡剑波一直沉冷的脸上陡然变色,道:“枫叶宫,号称武林圣地的枫叶宫?”涂刘二人一齐道:“正是!”胡剑波道:“什么事竟惹上了这么大的对头?若是枫叶宫,我出头又有何用!”涂彰叹口气道:“此事皆因枫叶宫主人卢枫青的女儿卢心怡引起。几天前,山上来了一伙人,个个形容猥琐,胖瘦不齐,看样子定是市井无赖之辈,不之怎么竟敢口出狂言,说什么咱们华山派的功夫远不如他们‘飞禽走兽帮’的功夫,若不服便跟他们帮主比试比试,如果是我们输了,那华山派所有弟子都要改投到他们门下,并把华山这块地盘让给他们住,师叔您说,这口气我们如何咽得下,当即将那帮人一顿痛打赶下山。不料第二天,山门外的墙上给人涂了个乱七八糟,上面画了无数乌龟王八不说,还题了一首歪诗,说:‘华山诸王八,艺成行天下,遇我吴立心,藏头缩脑瓜。’我师父看了,登时大怒,这吴立心不用说,便是那什么飞禽走兽帮的帮主了。墙上还贴了一张条子,写着:‘若有胆,正午时分,山脚一较高低!’我师夫只当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地痞混混,活得不耐烦了,到了正午,领着我们一帮人便去了。到了山脚,那帮无赖早已等在那里,为首站着一个衣衫破烂,满面腌臜的小乞丐。他一见我们,便大喝道:‘呔!哪个是华山派当家的,见了大名鼎鼎的飞禽走兽帮帮主,还不过来参拜么?’卫师叔一听,早已忍不住了,道:‘哪里来的混混,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到华山来撒野!’发掌便向那小乞丐击去。卫师叔在本门是第一流的高手,我们都道这一掌定要将那小乞丐打个跟头了。突见他身子一斜,右手一勾,便将卫师叔那一掌轻描淡写地化去,随即左手挥出,瞬间转守为攻,招势流畅之至。卫师叔一时轻敌,竟给他一掌拂中面庞。我们在旁都吃惊到了极处,都想:果然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看来,这小乞丐来头非小,决不是什么一般的市井无赖之徒。卫师叔一怒之下,展开本派‘流星移云’掌法,一招招罩向那小乞丐。那小乞丐在一片掌影中左挫右闪,身法灵动之至。卫师叔一口气攻了二十多招,招招落空,那小乞丐一边躲,嘴里还不干不净,不住地出言讥笑。他道:‘念你不久就要入我的门下,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为师的先让你几十招,再下去可要好好调教调教你了。’忽见他一腿飞起,卫师叔向旁让避,哪知他这一腿是虚招,卫师叔的眼睛只顾盯着他的腿,没料到他的右拳迎面而到,‘砰’的一下,卫师叔的左眼高高肿起。那小乞丐得势不让,挥手又是一拳,打在卫师叔鼻梁上,登时打得鼻血长流。那小乞丐再起一腿,将卫师叔踢翻在地。当时本门弟子无不震怒,个个亮出兵刃,便要一拥而上,我师父伸手拦住,问那小乞丐道:‘阁下倒底是哪门哪派的高人,为何要与我华山派过不去?”那小乞丐‘嘻嘻’一笑道:‘我不告诉你了吗,我乃飞禽走兽帮帮主吴立心是也。看样子,你是华山派当家的喽,那好,你若看我刚才露的几手功夫比你强,便乖乖地把掌门位子让给我,再向我磕几个头,求我收你为徒,入我飞禽走兽帮门下,我们就在你这华山上建基立业,保准不出两年,便不会有第二个象我这样的人敢到华山上来放肆了,至于说我为什么要和你好华山派过不去,也没什么别的原因,本帮主看上了你好这块风水宝地,便是如此。哈哈……’我师父再有涵养,听了这话,如何能忍得下去。”胡剑波打鼻孔里“哧”了一声,道:“他也有涵养么?”涂彰不做理会,仍道:“我师父脱下长袍扔给我,紧紧身上的装束,冲那吴立心一抱拳道:‘承蒙吴帮主慧眼垂青,看上我们华山这块好地方,只是华山派数百年的基业,若一朝之间,拱手让于他人,只怕我答应,华山派列祖列宗也不答应,华山数百名弟子更不答应!’我们听了师父这话,都感热血上涌,齐道:‘正是!’那吴立心又‘嘻嘻’一笑道:‘既是如何,看来本帮主只有再费点劲,赢了你大掌门,你华山派的人才肯服了。’他话音未落,突然窜上一掌,动作迅捷诡谲,想是他看出我师父功底深厚,想来个先发制人,出奇制胜,哪知我师父早有防备,屹立不动,轻描淡写地将他的攻势化解。我师父内力深厚,他一沾上我师父的身体,就是一个趔趄,他咧嘴一笑,道:‘大掌门好大的劲啊。’不敢与我师父正面交锋,绕着我师父游走起来,我师父任他绕来绕去,只是站在原地不动,他攻来的招数,都被我师父一一化解。就这样,又过了几十招,我师父道:‘我看你远来是客。先让你五十招,五十招后,你哪来的,还回哪去吧!’说完,我师父突然大吼一声,双臂举过头顶,抱拳成一,直劈而下。那吴立心大叫一声:‘哎呦。好强的气流啊!’身子陡向后折翻出去,栽两栽,晃两晃,面如金纸,‘哇’地喷出口血来,道:‘华山派当家的,果然有两下,这华山还不是好占的哩!我们走。’他身边有两人要搀住他,他不允,强自撑着,一步一歪地走远了。师父见已重伤了他,便不再追赶。”胡剑波点点头,道:“原来你师父已练成‘力劈华山’的内力,看来他的武功已不在我之下。”刘成浩道:“师叔过谦了,谁不知道师叔早在四年前就已练成了这门功夫,这几年的潜心静修,定是百尺竿头,又进一步了。”涂彰道:“我师父原以为将这吴立心赶跑就没事了,将卫师叔抬回山上治伤。他使出‘力劈华山’的内力,也耗了一些元气,回山后,就闭门静养。可谁知当天夜里,山上接连死了十多个执勤的弟子,第二天早晨才被人发现,都是被人扼断喉咙而死,看这些弟子衣衫整齐,没有与人搏斗之状,显是在极短的一刹那,便被人一招致死,毫无还手之力,敌人的武功可想而知了。有面白墙上用鲜血写了几个大字:‘限两天之内交出掌门之位!’落款是‘枫叶宫卢七、卢九’。师父知道后,顿时紧张起来,道:‘卢七卢九,是枫叶宫卢枫青的两个儿子,怎么这事竟然和枫叶宫有关系,莫非那小乞丐是枫叶宫的人?’他突然一拍大腿道:‘对了,昨日那小乞丐使的武功,我看着似有些眼熟,其中有几招,好象就是枫叶宫的武功。那小乞丐举止古怪,我瞧他身材纤细,语音娇嫩,不象是个男子模样,他被我打伤后,那些地痞混混要扶他回去,他坚持拒绝,莫非真是个女人不成?”我听了这话,想起一件事来,忙道:‘我听江湖传言卢枫青有个女儿,叫卢心怡,因不满她父亲给她订的一门婚事,私自跑出家,在江湖上游荡,卢枫青派他的两个儿子倒处寻找,很长时间也没找到。那吴立心莫不就是卢枫青的女儿卢心怡?’师父听了,脸色更加难看,低声道:‘不错,不错,吴立心,卢心怡,这两个名字中都有一个心字,这绝不是巧合。’怔了一会儿,他又道:‘唉!久闻卢七卢九心狠手辣,武功卓绝,难道这回我华山派真是劫数难逃吗?”我见师父愁眉不展,便安慰他道:‘师父,您也不必太担心,即使那卢七卢九武功再高,咱们华山派这么多人,难道还斗他们不过么?再说,什么事情抬不过个理字,这次是他们枫叶宫的人先来挑衅咱们,理在我们这边,武林同道的朋友自会做出公论,谅他枫叶宫再霸道,也不敢轻举妄动。上回常氏双侠外出有事,将大师叔的儿子赵玉天安置在我们山上,我们还可写封信给常氏双侠送去,邀他们回来相助。常氏双侠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有他们在,华山派定会逢凶化吉。”师父点点头,道:‘嗯,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常氏双侠远在外地,等信送到,他们再赶回来,也须几天的时间,卢七卢九两天内便要到山上来寻衅,恐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呵。’我一听,也犯了难。师父忽道:‘对了,你可去五兔山,将你四师叔请来,他武功尚在我之上,以他和我联手之力,或许还有些回旋的余地。’我当即领命,和刘师弟赶来五兔山,还望师叔顾全大局,同我们出山。”胡剑波默然半晌,道:“武林中有句话,叫‘正宫括,邪吕盛,不阴不阳卢枫青,云阁西门傲今生’,卢枫青位列其中,乃当今世上五位绝顶高手之一。他为人我行我素,高兴时,伸手帮人一把;不高兴时,看谁不顺眼,一掌劈死便了。其人介于邪正之间,性情不可揆度。在他眼里,这天地间没有什么他不能做的事情,他岂会在乎别人的说三道四,而不敢对华山派不利。这事情若是越闹越大,到头来吃亏的恐怕还是华山派。叫你们师父好好去向人家赔个不是,将这事化解,我同你们出山,也只是螳臂挡车,再说,我曾经立誓不理华山派的事,你们还是回去吧。”“师叔……”涂彰刚一开口,胡剑波一挥手,道:“多说无用,回去吧!”涂彰见他语气决绝,知道再劝无用,扯了刘成浩出门。二人走了一段路,刘成浩道:“涂师兄,我们便这么回去么?见到师父如何交待?”涂彰一笑道:“怎么能就这么回去。来的时候,我料到未必能请得动他,随身带了这个。”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截香来。刘成浩道:“这是什么?”“迷魂香!我们现在悄悄回去,用这把他熏倒,再抬他到华山,等他醒来时,见既来之,也自安之了。”刘成浩道:“这不会激怒四师叔吧?”涂彰道:“唯今之计,只有如此了。”刘成浩知道这位涂师兄一向以胆大妄为著称,可现下也确实想不到更好的方法,便不再多说,跟在他身后,蹑手蹑脚折转回来,隐身在胡剑波屋外。涂彰晃火折点着香,捅破窗纸,将香轻轻伸入。二人耐着性子静等片刻,听屋内并无声息传出,相对一望,点了点头,绕到门前。涂彰伸手推开门,一只脚刚踏进去,却硬生生地僵住。后面刘成浩收步不及,撞到他背上,不知出了什么事,伸长颈子从他肩上看过去。只见胡剑波稳稳地坐在屋中,目光咄咄,那伸入窗内的一截香头早已被掐断。刘成浩一吐舌头,暗道:“完了,这回少不得一顿教训。”涂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之至,道:“师叔……对不起,为了能把您请到华山,我们不得不……出此下策。”胡剑波伸手在桌上“啪”的一拍,震得壶杯尽皆跳起,怒道:“你们还有一点规矩吗?先是从背后一人给我一剑,现在又用上这下三滥的迷香。哼!果不愧是孙长青和卫启功的弟子,别的本事没学会,这些小人伎俩倒学了个十全!”涂刘二人听他辱骂自己师父,恼羞交迸,涂彰一拱手,道:“师叔,都是我们不是,念在我们也是为华山派着想,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您不愿去华山,我们也不强人所难,这就告辞了。”说完转身要走。就听胡剑波大喝道:“慢着,你们两次暗算我,就这么一走了之吗?”涂彰刚要分辩,风声骤至,“蓬”的一声闷响,背后重重着了一击,“哇”地喷出口血,跌出了屋。刘成浩一惊一愣间,也被胡剑波一掌击出屋外。胡剑波冷冷道:“回去告诉你们师父,让他们好好管教门下弟子,可别都学了他们的模样,误人子弟!”涂刘二人呻吟着站起,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下了山。一路强忍疼痛,回到华山。孙长青和卫启功见涂刘二人狼狈回来,各都惊异。孙长青问道:“怎么弄成这样,谁打伤了你们?你们胡师叔呢?”涂刘二人便将事情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孙长青道:“好个胡剑波,枉他是同门师兄弟,我华山派有难,他不出手相助也便罢了,怎的还打伤了我的弟子。等卢七卢九事一了,我定要问他个明白!”卫启功道:“师兄息怒,多他一个胡剑波,也未必能有多大用处。我已写信给了常氏双侠,估计近日之内,常氏双侠便可赶到。卢七卢九若是寻上山来,我们只须与他周旋,拖延时间,等常氏双侠一到,事情自会好办。”孙长青叹口气道:“也只有如此了。大家都回去休息吧。”卫启功回到卧房,在床边来回踱步,突然“嘿嘿”发笑。他妻子问道:“什么事这么高兴?”卫启功道:“你丈夫就要做上华山派的掌门了,你说我该笑不该笑。”他妻子道:“噢,孙师兄要让位于你么?”卫启功摇摇头,阴恻恻笑道:“不是他让位,是他马上就要撒手归天了,这位子他不让也得让了。”他妻子一时满面疑惑,没听明白。卫启功道:“妇道人家,同你说了也不懂。”心中却不住的冷笑:孙长青啊孙长青,你也太小觑我了。那吴立心大有来头,我卫启功怎么会看不出,我又怎会那么轻易输在他手上。你可知若论我现在的武功,只要一伸手就能制你于死地么。我不杀你,不过是等个机会,让华山派众弟子心服口服地尊我为掌门。我苦练了四年的“摩心掌”,等的就是这天了。翌日晨,华山众弟子绝早起床,个个身着劲装,腰悬利刃,精神奕奕,严阵以待。将近晌午,忽听山下传来两声长啸,啸声由远及近,来势迅速已极。忽忽啸声刺耳,已至山顶。孙长青面色苍白,暗想:只听这啸声及来势之迅,来人的功力已臻炉火纯青之境,今日一场恶战是免不了的了。便听门外“蓬蓬砰砰”之声大作,数条人影接连惨叫着飞入大厅。接着“叮叮当当”一阵响,一堆兵刃抛入,散落一地。厅中诸人凝目盯注门外,两声阴恻恻的冷笑响起,门口两条青影一闪,一恍眼间凝立在大厅之上。众人仔细打量这两人,见这两人个头平齐,长相相似,一看便知是兄弟俩,面部轮廓清晰,棱角分明,闪烁的目光中透出逼人的枭气。最引人注目的,是这兄弟二人露在袖外的腕骨,竟比常人粗出倍寻,一看便知,这二人腕上的力量,决非常人可比!孙长青离椅站起,拱手施礼道:“二位便是枫叶宫卢七卢九吗?”“正是!”兄弟俩齐应一声,声音刺耳的尖厉。卢七踏前一步,手指孙长青道:“你便是打伤我妹妹的华山派掌门孙长青么?”孙长青心道:果然那吴立心就是卢枫青的女儿卢心怡。忙道:“那日之事实是个误会,我若知道她便是枫叶宫的千金,说什么也不会出手伤她。她扮成乞丐模样,脸上又抹了灰,恐怕即是你们兄弟俩也不一定认得出来,更何况我与她素未谋面。她自报姓名叫吴立心,又说是飞禽走兽帮的帮主,让我们华山派全都改投到她门下,我身为掌门,自要维持我华山派……”“住了!”孙长青刚说到这里,卢七一声大吼,打断他的话,道:“我不管你为什么出手,总之你打伤了我妹妹,这事就要有个了结。要么你华山派上上下下从此改头换面,拜在我妹妹的门下;要么,你就到阴曹地府去做你的掌门吧!”饶是孙长青早存忍让之心,见卢七如此蛮横,也火起三丈,愠色便要发作。他身后弟子涂彰扯了扯他的衣襟。孙长青强压怒火,缓缓道:“兹事体大,还请二位再给我几天时间考虑。”卢七道:“我已给了你两天时间,你想用缓兵之计么?此事今日定要做个了结。”孙长青再也忍不住,道:“既是如此,二位便划下道来吧。”“好!”卢七双掌一错,拉了个架势,道:“是你华山派一齐上呢?还是就你孙掌门单打独斗?”孙长青知道今日华山派荣辱全系于自己一身,此战不败则已,败则名丢位弃,至于性命能否保全,更是难料。当下深吸一口气,匀匀吐出,道:“难道我华山派会倚多胜少么?”卢七嘴角一撇,道:“那好,接招吧!”话音未落,右臂倏然一长,五指已搭上孙长青胸口。孙长青大惊,敌人出招竟然迅捷至斯!自己尚未反应过来,胸前“膻中”、“乳根”、“梁门”、“中脘”、“天突”五大穴已尽在敌人手掌笼罩之下。亏得他数十年的功力和经验,临危虽惊不乱,左手由里翻向外,横臂格开卢七尚未发力的手掌,右手挥拳击出,拳未到,内力先吐,劲势激迫。卢七冷声冷色地道:“还过得去。”提脊摧胯,身子急插而入,贴近孙长青,双掌齐落,切向他两肩。孙长青举臂外封,四臂相撞,孙长青陡向后退出两步,卢七身子也是一晃。这一下高下已判,孙长青面孔涨得通红,一言不发,挥掌再上。二人贴身相搏,四臂翻缠,脚下换步交错。大厅之上,只听“砰砰蓬蓬”密如急雨般的交击之声,夹杂二人的呼喝,委是斗得凶烈异常。卢家兄弟自幼始,卢枫青便严以督促,传授他们武功。卢枫青的武功独成一家,出手迅而不急,霸而不浮,一招一式,都见大家之风。卢家兄弟秉承其父之性,武功虽然沉稳不足,一招一式却走的都是极霸极辣的路子。只见卢七双手忽成掌,忽成拳,忽探爪疾抓,忽并指前戳,变化多端,大有不可穷尽之势。孙长青眼花缭乱,已毫无还手之力,咬紧牙关,勉力支撑。卢七占尽上风,嘿然笑道:“早知这般难受,当初何必自不量力。孙掌门,你可见过我枫叶宫的‘穿叶指’么?”说时左手虚引一招,右手食指倐地向他两眉间点去。孙长青被他虚招一引,守势已出现破绽,见他这指迎面而来,忙向后踏出一步。却听“嗤”的一响,一股疾劲气流自卢七食指中射出,孙长青顿觉眉心间一痛,眼前陡黑,向后便倒。卢七大笑一声收势,道:“华山派还有谁不服么?”早有几个年轻气盛的弟子抢出,怒吼连连。卢七拳脚并施,顷刻间将这些人打趴在地,哼哼唧唧,委顿不起。卢七“呸”的啐了一口,道:“华山派竟养了这么多脓包来现世,不如投到我妹妹门下,让她好好调教你们,前途兴许无量哩!”只听一声喝道:“华山派多得是英雄好汉,岂容你在这口出狂言,肆意撒野。我卫启功不才,倒要领教领教你枫叶宫的精奥武学!”华山派众人中走出一人,年纪约在四十多岁,中等个头,相貌精悍,嘴上两撇小胡,耷到嘴角。卢七道:“你就是孙长青的师弟卫启功?”刘成浩见师父要出头,急忙伸手拉他。不仅刘成浩,华山派所有弟子都是一般心思,心想卫启功连那小乞丐都打不过,现在上去,岂不是白白送死。卫启功拨开刘成浩的手,大步上前,道:“正是!你们枫叶宫虽有武林圣地之称,可也不能仗势欺人!你今日既然定要以武力解决,那我华山派奉陪到底了。我和你比武,如果你输了,你们兄弟俩立即滚下山去,从此再不许踏上华山半步!”卢七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当你是谁,宫括还是吕盛?哈哈,要胜我,你来世投胎时便开始练武吧!”窜身而上,发力便攻。卫启功左足踏后一步,屈膝半蹲,右手自腹底向上一撩,将卢七攻来的一掌横格架高,露出他自胸至腹的一片空隙,左掌乘虚而入。这一格一攻沉稳老练,没有丝毫漏洞。卢七冷笑一声,上身稍稍后斜,左手探出,砰得抓住卫启功的左腕,运劲一紧,卫启功只觉一阵彻骨的奇痛,腕骨喀喀作响,几欲骨折。大惊之下,飞腿踢起,乘卢七退避,抽出手来。看腕上已然红肿,知他腕力奇大,再不敢让他捉住自己的手。小心应付了数十招,突见卢七双臂一展,拔地跃起,凌空扑击而下。急忙将足尖前点,向后撤身,卢七一腿踢空,另一腿紧跟而至,这两腿在空中连续踢出,卫启功避之不及,被他踢在胸口上,猛向后跌出几步,出力拿桩,险些摔倒。卫启功一咬牙,心道:“是时候了!”双臂回卷两下,衣袂带风而响,微俯前身,右手成托天势,左手抚住心口,五只手指微伸微缩几下,似是要从心脏中吸出一股大力来。转瞬间,一股红晕冲上卫启功面颊,随即裸露在外的肌肤无不赤红,两只手掌似就要滴出血来。卢七道:“你弄什么玄虚?”食指凝力,一指点出,“嗤”的一声响,一股锐利的气流冲向卫启功。卫启功一掌伸出,那股气流到了他手心近寸处,被一团柔和的力量阻住,化于无形。卫启功右掌挥劈而下,左手跟着一推,此时两人相距数尺,卫启功遥发两掌,卢七顿觉两股大力夹击而至,衣袖袍襟尽被拂起。暗叫一声不好,猛力向后一翻,身子一连打了几个旋,仿佛狂风中的一片落叶,几乎翻出大厅之外。卫启功得势不让,飞身迫近,并掌推出。刹那间,卢七被两股巨大的力道包裹住,呼吸窒窘。他不惊反怒,喝道:“死去吧!”双掌也运力前推,只听“蓬”的一声闷响,四掌相交,数股大力向四周迸射开去。站得稍近的华山弟子被冲得立足不稳,与后面的弟子挤撞到一块儿。四掌乍合即分,卢七凝立原地不动,卫启功向后翻出几个跟头,弯膝跪倒,一丝血线自嘴角流下,他颤抖着双唇道:“我……苦练了……四年的……‘摩心掌’,居然被你……”话未说完,狂喷几口血,扑地毙命。卢七一动不动地站了一会儿,忽然一张嘴,也喷出一大口血来。他与卫启功硬对一掌,虽然以其雄浑刚猛的内力震毙对手,但卫启功的“摩心掌”确是非同小可。他此时只觉胸中热血翻涌,眼前金星狂舞,两腿一阵阵地发软。但他生性好强,不愿在华山派弟子面前示弱,强自忍住,道:“还有谁要学卫启功吗?”“到了这个地步,你还不死心!”在场诸人都是一惊,却见先前中指倒地的孙长青缓缓站起。“你……”卢七惊道:“你……不是……”孙长青冷笑道:“我华山派有一门极为精妙的内功,练成这种内功之人,可以伤人于十步之外,同时自己的身躯坚如玄铁,百摧不破,这便是‘力劈华山功’,你区区一根指头的力量,岂奈我何!”卢七道:“那你刚才为何一直不站起来?”孙长青道:“我刚才若是硬挺着跟你打下去,卫启功就不会出场了,你们两个厮拼一阵,省去我一番气力,岂不是很好?哈哈哈,哈哈哈!”卢七鄙夷道:“你们同门师兄弟,竟也情薄如此!”孙长青道:“卫启功虽然是我师弟,但在他眼里,我不过是他当上华山派掌门的绊脚石,他早有除我之心,背着我练什么‘摩心掌’,我怎么会没察觉。如果一开始我和你拼个两败俱伤,就正中了他的下怀,哼哼,他死在自己的野心上,也怪旁人不得。”孙长青正自得意,眼前人影一晃,“啪”的一声脆响,脸上已挨了记火辣辣的耳光。孙长青又惊又怒,这一记耳光来去倐忽,毫无征兆,以他数十年的功力,没躲开不算,就连是谁出手打的自己都未曾看清。当下捂着半边火痛的面颊,拢目望去,才见打自己之人,正是一直未曾出手的卢九。卢九脸上毫无表情,漠然道:“我弟弟受了伤,还有我哩。”“你弟弟?”孙长青疑道:“他不是卢七,你是卢九么?”“那有什么。”卢七道:“他叫卢七,我叫卢九,只不过因为我是九月里生的,他是七月生的,与长幼无关。”孙长青道:“即使有你卢九,那又如何,我没有必胜的把握,就不会站起来。你若是不想伤的比你弟弟更重,就乘着手脚灵便时,早早地扶他下山去吧。”卢九鼻孔里“嗤”了一声,道:“我本不想杀你。前天碰巧遇到了我妹妹,见她受了伤,问了事情的经过,这次上山只不过是想替我妹妹出口恶气,教训教训你华山派便了。可是现下我改了主意,似你这等奸诈歹毒之徒,我不杀你是无天理了。”孙长青怒道:“倒要看是谁能杀谁。见识见识我华山派的‘力劈华山功’吧!”发出一声大吼,双臂上圈,在头顶抱拳成一,陡然直劈而下,一股强劲的气流汹汹涌涌冲向卢九。卢九一个腾身,凌空几翻,避开这股气流,叫道:“你也见识见识我枫叶宫的追阳掌。”人落掌落。孙长青出手相格,卢九掌一翻,方向突变,原本是自上而下的一掌,突然向斜里一划,自左而右横扫下来。孙长青见他掌法精妙,暗暗赞叹,弯臂竖肘,接住这一掌,跟着冲拳直进。卢九封开拳势,举足踏进,提膝顶向对方小腹,孙长青抬起一脚,踏在他膝上,阻住这犀利的一顶,顺势弯肘重撞其面部。卢九低头让过,二人缠斗不止。卢家兄弟出道以来,凭着方刚血气,狠辣招数,几乎屡战屡胜,无往不利。不料今日上华山,两番拿敌难下。虽然卢七力毙卫启功,但自身也受了重伤。卢九与孙长青鏖战良久,也难占上风,心道:华山派虽是武林大派,可是比起我们枫叶宫却是差了老大一截,难道今日我就胜不了你华山派吗?想到这里,热血一涌,鼓足全力,摧动攻势。孙长青顿觉吃力。“蓬蓬”两下,孙长青胸口中了两腿,他胸脯一挺,纹立不动,反倒把卢九震得倒退两步。卢九大吃一惊,暗想这两腿都出了十成十的力道,便是一块巨石也踢得粉碎了。怎的踢在对手身上,竟毫无作用。他正自恍惚,孙长青大喝一声:“看我的吧!”双臂再次上圈,抱拳成一。卢九飞身欲躲,可不论他纵左纵右,孙长青抱在一处的拳头始终正对着他。刹那间,一股大力迎面冲到。便听“啊呀”一声叫,卢九受震飞出,跌到地上,撑了两撑,竟然不能站起。孙长青不禁仰天狂笑,华山派众弟子也喜形于色。却听一旁卢七冷冷道:“笑什么,你以为这就算赢了么?”孙长青止住笑声道:“你说什么?”卢七道:“对我们枫叶宫的人来说,输便是死,死便是输,若是还没死,那便不会输,若是还没输,那就一定要赢,一定能赢!孙长青,今日你死定了。”孙长青大笑道:“会说大话的人我见得多了,你们……啊……怎么……”他话未说完,突然愣住,只见卢九自地上缓缓站起,嘴角虽然血丝连连,可表情坚决,浑没半点畏缩模样,他站起时,两腿兀自打颤,显然伤痛极大。孙长青怔道:“受我第七重‘力劈华山功’的一记重击,居然还能站起,你……”“若是你能发出第九重的‘力劈华山功’,那么他自然再不会站起。”门口响起一个声音,众人闪目瞧去,只见门外大步走入一人,身作樵夫打扮。孙长青面露喜色道:“胡师弟,你终于肯上华山了。”来人正是胡剑波。胡剑波瞅也未瞅孙长青,抬眼望向厅顶,道:“我不是来帮你,你华山派的勾心斗角,相互残杀,与外人的恩恩怨怨,统统与我无关。我来只不过是怕大师兄的儿子这时候留在山上,会有什么意外。我想把他带到我那里暂住,他人呢?”孙长青面色一沉,道:“原来这样,赵玉天正在后山栖霞洞闭门练功,打扰不得,须过两天才能见他。”胡剑波“哦”了一声,道:“既是如此,那我便在这等两天,总之我要将他带走,我可不想让他混在这里,失了本性。”孙长青道:“也好,你便留在这里,先看我收拾了卢家兄弟,我还有笔帐要和你算清。”胡剑波不作理会,冷冷向旁边一张椅子上一坐。孙长青向卢九道:“你真的不怕死,就再接我一招!”卢九微微一笑道:“那你就试试吧。”孙长青再度发一声吼,双臂上圈,两拳合抱。便在这时,卢九如一道闪电划到他身前,双手探出,抓住他的手腕,运力一拗,只听“喀喇”一声响,孙长青的两只腕骨齐齐断折。孙长青大叫一身,面色惨白,抖嗦着嘴唇道:“你……你哪来的力气?”卢九道:“我们兄弟的腕力是天生的,不管我们身受多重的伤,这份腕力永远不会有丝毫减退。”说时右手用力,“噗哧”一下,五指并戳入孙长青的胸腔。顿时血水顺着卢九的手腕滴淌如流。孙长青在双腕折断的一刹那,“力劈华山功”已然被破,卢九并指前戳,毫无阻碍。待他一抽手,孙长青惨叫一声,扑地而亡。卢九将手上血迹在孙长青衣服上揩净,向目瞪口呆的华山众弟子道:“这样的人做你们的掌门,是你们的耻辱,我今日除了他,有谁想替他报仇的尽管上来。”厅里厅外,鸦雀无声,几百名华山弟子见卢氏兄弟如此悍勇,个个心惊胆寒,竟无一人敢出言应对。卢九嘴角一翘,微笑道:“既然你们都觉得孙长青死有余辜,不愿为他报仇,那我兄弟就告辞了。”却听一声喝道:“慢着!”卢氏兄弟当即止步,扭头来瞧,只见适才入厅的胡剑波长身立起,面带寒霜,森森道:“二位要来就来,要去就去,想杀人就杀人,视我华山为无人之境么?”卢七道:“你要怎样?”胡剑波道:“我虽立誓不理会华山派的事,孙长青和卫启功各逞野心,也死有余辜,但我毕竟习艺于华山,我一身武功尽得自大师兄赵丰雷所传,若他在天有灵,见有人这般在我华山大肆撒野,必是心痛如割。我不做些事情,以慰他在天之灵,怎能心安。”卢九道:“你要做什么,要取我们性命吗?”胡剑波道:“我不会杀你们,但我要用华山派的武功,亲手打败你们,让大师兄的在天之灵看看,让天下人看看,我华山派可不是任人践踏之地。”卢七道:“有骨气!那我兄弟便多奉陪一会儿。”胡剑波道:“我不是乘人之危之辈,你们已身受重伤,我现在要赢你们,易如反掌。你们回去调养半个月,半个月之后,我胡剑波在此恭候。”卢七卢九打量了胡剑波几眼,卢九道:“你光明磊落,和孙长青卫启功不同。能和你这样的人交手,倒也是件快事。我兄弟这便告辞了。”胡剑波淡淡道:“恕不远送。”卢七卢九虽在伤痛之中,仍是强打精神,昂首阔步出了厅。涂彰急道:“师叔就这么放他们走了?”胡剑波大吼一声:“住口!刚才你师父死在别人手上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句话不说!”涂彰低下头,脸色尴尬。胡剑波缓和了一下语气道:“把这里好好收拾收拾,要好生料理你师父师叔的后事。”卢七卢九一路下山,到了山脚,忽听有人叫:“哥!”卢七卢九侧目去瞧,见路边站了一个身穿淡蓝色衣衫的俏生生的少女,正是妹妹卢心怡。卢心怡几步跑到卢七卢九跟前,见他们面色吓人,嘴角边丝丝血迹,惊道:“哥,你们受伤了么?”卢九点点头道:“华山派臭掌门委实可恶,我已将他毙了,受了点伤,不碍事。”卢心怡道:“那我让你们办的事情办妥喽?”卢九脸一沉,道:“你别胡闹,华山派诺大一个门派,怎能屈从于你。这事非同儿戏,我们已替你出了口恶气,这事就到此为止了。”卢心怡脚一跺,将身子扭了扭,嘴角扁了下来,道:“我每回求你们做事,你们总是推三阻四,你们若做不来,等爹爹来了,可有你们好瞧。”卢七“唉”了一声道:“姑奶奶,我们为你已经受了伤了,爹再护你,这等门派之间的大事,岂由得你的性子。你就算在爹的面前说尽我们的坏话,这事我们也不能替你做。”卢心怡“嘻嘻”一笑,道:“你们不帮我,自有人帮我。”她一扭脸,向道旁一片树林中唤道:“喂,出来呀!”从树林中应声踱出一人,身材修长,一身白衣如雪,目如朗星,唇似涂朱,眉间透出一股勃勃的英气,腰间斜挂一柄古香古色的弯刀。身后还跟了两个侍女,均着粉红色衣衫,俏丽如花,腰悬弯刀。“西门大雁!”卢家兄弟齐齐惊道。卢七快步上前,一把将西门大雁拉到一旁,道:“西门兄,你当真答应我妹妹,要帮他收服华山派?”西门大雁微微摇了摇头,笑道:“我再傻,也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你妹妹逼我逼得紧,我暂时答应她,等你们哥儿俩回来再想办法。”卢九悄悄在他肩上擂了一拳,笑道:“你平日虽笨得出奇,这次倒聪明得可以。”西门大雁“嘿嘿”一笑。“喂,你们俩鬼鬼祟祟地在说什么?”卢心怡探头探脑地瞧了一阵,叫道。卢七折转身来,道:“好妹妹,其实做哥哥的替妹妹办事,哪有不尽心尽力的。只不过我兄弟俩现在都受了伤,华山派的首脑人物还没死绝,还有一个胡剑波约了我们兄弟半个月后比武。等半个月后,我们再打败他,彻底震服华山派众人,你不就如愿以偿了么?”卢心怡眨了眨眼,道:“还有一个胡剑波?那也好办啊,让西门跟我上山,他再厉害,敌得过西门世家的快刀么?”“不行!”卢九面色一沉,道:“胡剑波已经约了我们兄弟比武,我们就应该践守约定,待半个月后,与他一较高低,怎能让别人出头。”卢心怡两手背在身后,满脸的不以为然。施施然走到西门大雁身边,道:“胡剑波约的是你们俩,可不是本姑娘,西门既已答应了帮我,你们说话算数,他说话就不算数吗?”卢九心道:这丫头什么时候长了这么大的野心,她急着慑服华山派,现在只有哄住她,以后慢慢再做计较。当下道:“西门即使帮你打败了胡剑波,华山派的人也只会说,枫叶宫姓卢的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请了别人来帮忙,才占了便宜去。这样一来,你即便收了华山派众弟子,又有哪个肯服你呢?”卢心怡一听这话,果然怔住。卢九微微一笑道:“还是等半个月之后,你哥哥正大光明地打败了胡剑波,你再堂堂正正,风风光光地做你的掌门吧。那时谁不挑大拇指说:‘枫忒宫的人果是厉害,能拜在他们门下,委实是件快事。’”卢心怡点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理,华山派那帮徒子徒孙若是不服我,我这掌门做的也没甚意思。好吧,我便再信你一次,等上半个月。反正爹就要来了,你们若是骗我,瞧不有你们好看!”卢九心道:我等的就是爹来,他一来,还岂容你这么胡闹。你以为这回爹还象以前一样护着你吗。那厢西门大雁长出一口气,暗暗冲卢九挑了挑大拇指。卢九假模假样地板着脸,却险些乐出声来。西门大雁带的两个侍女,一个叫冰儿,一个叫雪儿。冰儿道:“公子,快到正午了,去吃些东西吧。”西门大雁道:“正是,这附近有去处么?”卢心怡笑道:“咳,你们初来乍到,不比我在这儿混了些时日,这一带有名的几家店,谁不知道我吴立心吴大帮主。我带你们去家最好的,饭钱么,你们哥儿几个商量着谁掏吧。”众人说说笑笑,到得一家山野小店。这店在一片翁郁的竹林边,店后横着一条曲曲盘盘的小溪,眼映青青竹林,耳听潺潺流水,闻着酒香,品着野味,别是一番难得情趣。西门大雁与卢家兄弟推杯换盏,意兴甚浓。冰儿、雪儿虽是侍女,但西门大雁为人忠厚笃实,与她们自小一齐长大,从未当她们是下人看过,彼此间既融洽,于主仆之份看得甚薄,因此也都坐在西门大雁身侧劝酒。卢心怡酒量浅,独斟独饮,笑孜孜地望着他们划拳,也暗自心痒难禁,正欲伸手加入,忽听店外马蹄声杂沓,自远而来,几声马嘶,在店外停住。跟着趵趵一阵脚步声响,门帘一卷,鱼贯进来三人。这三人俱都身携兵刃,劲装结束,一看便知是江湖人物,进得店来,先向小二要了菜酒,在店角的一张桌坐下,酒过三巡,便听其中一人道:“二位嘱咐的事,我已说与我家帮主知晓。这回二位为我含英帮送来如此一份大礼,事成之后,我家帮主定然重重有赏。”又一人道:“志高兄不必客气,咱们也是为替湖北青龙帮曹大哥报仇,又逢那四个老不死的正好到了你们含英帮的地盘上,就正好麻烦上了你们含英帮。说来还是你们含英帮替我们办了一件大好事,他们随身带的什么《阴阳神剑谱》自应归你们帮主所有,还用得着谢什么。”这三人说话声音极低,显是怕别人偷听了去。但西门大雁和卢家兄弟都是内力深湛之辈,他们说的话,无不字字入耳。西门大雁和卢家兄弟听到“阴阳神剑”四字,都是一震,当下凝神细听。原来,这三人中的一人是含英帮的一个香主,名叫李志高,另两人一个叫蔡惠堂,一个叫张冲,都是陕西武林中人,与湖北青龙帮帮主曹全威素有交情。当初长白四老为躲避黑盗帮的搜寻,从长白山千里迢迢迁至湖北,不料行踪被青龙帮查觉。在一个晚上,四老隐居的地方被青龙帮团团围住。四老无奈,施展“阴阳神剑”绝技将青龙帮杀了个全军覆没,暗忖湖北也不是久留之地,于是又迁到陕西,他四人一大把年纪,却又都鹤发童颜,精神奕奕,走在一处,岂有不被人注意之理,当即又被蔡张二人发现。蔡张二人早想为曹全威报仇,正自苦于无法找到长白四老,忽见他四人在陕西出现,不禁大喜,但长白四老武功卓绝,蔡张二人自忖根本不是对手,于是邀了含英帮出头相助,定在今晚三更时偷袭长白四老的住处。含英帮帮主薄昭和蔡张二人交情并不十分深厚,但念着若能杀了长白四老,夺得那本《阴阳神剑谱》,便可独步中原,傲视武林,于是一口答应。李志高道:“那长白四老早在四十年前,便已名著江湖,是上一辈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虽隐居多年,名声至今仍在。我们含英帮虽然人多势众,也未必能奈何得他们。倘若今晚稍一出差错,惊动了他们,湖北青龙帮便是我们的榜样了。所以我请二位出来,再仔细计较计较,看看还有什么疏漏之处。”蔡惠堂道:“按说不会了,嗯——倒是围住他们的屋子时,不可靠得太近,否则脚步声杂沓,惊醒了他们,那便难办了。到时,我和张兄弟先潜到他们屋下,点着迷香,你和薄帮主在后候着,盏茶功夫,便可动手。”张冲道:“迷香是我兄弟花重金从恒山派那里购来的,恒山派掌门赫羽子网罗了一拨人,专制这类玩意儿,卖到江湖中赚大钱。这迷香名叫‘醉罗仙’,无色无臭,委是厉害,连大罗金仙都能醉得倒,漫说四个土埋半截的老头了。本来这迷香只要吸入一丁点便即晕倒,我们在屋外等上盏茶功夫,时间已是绰绰有余,不过是怕节外生枝,看看可有什么变动罢了。”李志高点点头,道:“那好,今晚三更时分,我们落凤坡见,我还须早些回去安排,这便告辞了。”蔡张二人起身道:“我们也须回去打点打点,不送李兄,这顿饭的帐记在我们兄弟的头上了。”李志高笑道:“那叨扰了。”拱手离去。蔡惠堂付了酒钱,也和张冲并肩出店,马蹄得得,渐渐远去。西门大雁放下筷子,脸色凝重,道:“他们要害长白四老,这可不成。”卢七道:“西门兄要插手这件事么?”卢心怡和雪儿、冰儿功力都浅,于刚才李志高三人的谈话并未听见,见西门大雁表情有异,一齐询问,西门大雁大略地向她们说了一番。西门大雁道:“我小的时候,就听我爹常提起长白四老,道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四位大侠。我自小便对他们十分仰慕。这三人替什么青龙帮的曹大哥报仇,要加害长白四老,既被我撞见,岂有不管之理。”卢七道:“西门兄打定了主意,我兄弟也不能坐视不理,今晚我们便也插上一手。”西门大雁摆了摆手,道:“你们都有伤在身,半月之后还有一场决斗,若是今晚有差,影响了半月之后的决斗,损及枫叶宫的名声,我可不好向老伯交待。”卢九道:“这倒也是,料区区一伙毛贼,西门兄一柄快刀绰绰有余得很。我们帮忙,也是多余。今晚我们兄弟就好好睡上一觉。”卢心怡笑嘻嘻地道:“我那日伤的不重,现下已全好了。今晚我可以跟西门去。”卢七道:“你就是哪有热闹往哪钻。”卢九道:“你去了,还给西门兄添个累赘,去做什么!”西门大雁道:“今晚之事不是儿戏,心怡别去。落凤坡离此三四里,我得及早赶到那里通知四老。冰儿,雪儿,我们这就走。”卢心怡扁着嘴,见西门大雁和冰儿雪儿起身向外,叫道:“西门,饭钱谁付啊?”西门大雁脸一红,笑道:“哎呦,我倒忘了。”说着,伸手到怀中掏钱。卢九一把抓住他腕子道:“西门兄,别听这丫头胡搅,你有事先走吧,这顿饭钱,我兄弟还付不起吗?”西门大雁道:“已经摸在手中了,还能放回去吗?”轻轻拨开卢九的手,掏出钱付了账,随后领着冰儿雪儿出了店。卢七冲卢心怡一瞪眼,卢心怡一吐舌头,扮了个鬼脸,道:“有甚么了不起,谁让他不带我去。”卢九道:“西门兄好深的内力,我刚才握住他的腕子,手上用了十成十的力道,他只轻轻一拨,便若无其事地挣开了。”卢七笑道:“今晚可有那伙毛贼受的了。”卢心怡忽然大声叫道:“小二,小二,毛厕在哪里?”卢九沉声道:“这么大的丫头了,也不害臊!”店小二“噗哧”一笑,用手指了指,卢心怡窜下座,钻出店外。西门大雁走出不远,忽听背后“格格格”一阵笑声,身边一阵香风袭过,一条人影窜到前面,叫道:“西门,看看你家轻功比我枫叶宫的如何。”西门大雁见是卢心怡,正要开口劝她回去,见她几个起纵,便要远远而去,只好招呼冰儿、雪儿一声,一提气,追了上去。卢心怡正自叫着:“西门,看你能不能抓住我?”后领衣服一紧,耳边一人道:“这不抓住你了。”卢心怡扭脸一看,见西门大雁就在身边,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只好道:“算你厉害。”停下脚步道:“都已跑到这里了,西门大侠总该带我去长长见识了吧。”西门大雁疑道:“你怎么溜出来的?”卢心怡将头一昂,故作神秘地道:“山人自有妙计。”这时冰儿雪儿才气喘吁吁地跑到。西门大雁道:“好吧,带你是带你,你可得跟冰儿雪儿时刻在一块儿,一会儿也不能分开。”又向冰儿雪儿道:“你们要好好照顾卢小姐。”冰儿雪儿齐应一声“是”。卢心怡不屑道:“我的功夫弱么?要她们照顾。”冰儿气道:“你……”西门大雁急忙拉住,道:“你若不答应,我这就把你送回去。”卢心怡忙道:“好吧,我听你的就是。”西门大雁和冰儿雪儿原本脚程极快,这回多了一个卢心怡在一旁扯天扯地地唠叨个不停,四人走一会儿,歇一会儿,耽搁了许多时间。西门大雁耐着性子,总算熬到了落凤坡。落凤坡这一带居民甚少,西门大雁好容易找到了一个农夫,问明四老的住处,到了一座草房前。西门大雁正要上前敲门,忽听远处有人喝道:“呔!快把人放下,否则休怪我胡某人不客气了。”西门大雁等人一惊,向声音处望去,只见如飞也来了一拨人。跑在当先的一人肩宽腰细,两条长腿大步交替,瞬间到了近前。那人一见西门大雁四人,目光突然停在冰儿、雪儿脸上,浓眉倒竖,怒目圆睁,喝道:“快把人还我!”大踏一步,双臂长探,蒲扇般的大手抓过来。冰儿雪儿齐呼一声,欲待抽刀反击,这人出手如电,已是不及。那人眼见便要抓住冰儿、雪儿,突觉胁下一股劲风奔至,一惊之下,缩回左手应敌。但感来势汹涌如巨涛排压,心中一凉,知道单凭一只左手万万接敌不下。当即又缩回右手,双手交叉,挡住了敌人击来的一掌。只听“砰”的一声,那人只觉浑身一阵剧颤,他性子好强,脚下强自拿桩站稳,虽然屈膝蹲身,姿势未变,却被这股掌力击得向后平滑出数尺。这一掌正是西门大雁所发,他只道来人便是要偷袭长白四老的那伙人,不知为何提前了时间,到了门前又向自己的侍女下手。这人出手如电,一举手一抬足间身形凝重,气度非凡,委是一位出色的武道高手,想不到小小毛贼也有这等功夫。他见要直接从那人掌下救出冰儿雪儿已然不及,只好先发一掌,逼迫得他顾念自身而退。那人合双掌之力,接下西门大雁一掌,兀自被震得向后平滑出数尺,吃惊非小。抬眼打量西门大雁,见他一身白衣,丰神俊朗,俨然是个公子哥般的人物,一出手竟有如此大的威力,实是不可思议。再一瞥眼见他腰中悬的那柄古香古色的弯刀,顿时神色肃然,抱拳拱手道:“阁下遮莫便是枫州西门大雁?”西门大雁道:“正是,阁下是谁?为何无端向我侍女下手?”那人道:“在下胡剑波。这两妖女抢走了我世侄赵玉天,我从华山一直追她们到这里。她们既是西门兄的侍女,可是受西门兄的差使?不知我世侄和西门兄有什么过节,还望西门兄勿伤他,把他还给我。”西门大雁心道:原来你便是胡剑波,便是当今华山派的第一高手,怪不得武功如此出众。因道:“胡兄说得我糊里糊涂了。我从不认识令侄,与他会有什么过节。我两个侍女从枫州一直跟我到这里,半步也未曾离开过我,怎么会跑到华山去抢人,胡兄莫不是弄错了吧。”胡剑波道:“我亲眼所见,怎么会弄错。便是今天上午,我去栖霞洞见我世侄,未至洞口,远远见她两人把我世侄从洞中拖出来,抬到担架上便跑,我大吼了一声,她们跑得更快,这两个丫头倒也伶俐,左钻右绕,我一时也难以追上,直追到这里,她们忽然不见,我遍山搜寻,原来是和西门兄在一块儿。呔!你们把人藏到哪里去了?”他这最后一声大叫是冲着冰儿雪儿的。冰儿见他双目圆睁如炬,逼视自己,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倒退一步,道:“你……凶霸霸的做什么?吓唬人么?谁抢你侄子来着……我们公子在这儿,你……你敢把我们怎么样?”西门大雁见他说得真真切切,不象是信口扯谎,低下头,皱了眉道:“这怎么回事儿?冰儿雪儿……是一直在我身边,她们怎么会跑到华山去抢人呢?”卢心怡嚷道:“你世侄一个活生生的男人,怎么会被两个姑娘家抢走,这可怪了!”胡剑波道:“我世侄定是被这两妖女用了什么下三滥的迷香迷倒,没有挣扎之力。我胡某也是一条铁铮铮的汉子,难不成我会信口诬人吗?”西门大雁满脸疑窦,转身向冰儿雪儿道:“冰儿,雪儿,这世上还有与你们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卢心怡伸指在西门大雁额头一戳,笑谑道:“说你笨,你就是笨,要说有一个长得象还说不准,两个与冰儿雪儿长得一样的人也凑在一块儿,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又向胡剑波道:“你既说是远远看见她们抢走你世侄,那她们长得什么样,你可曾看得清楚么?”胡剑波一怔,道:“我虽然没看清她二人相貌如何,但她们所穿服饰,所绾发髻与这两人一般无二。我一路追到这里,不见有别的女子,只有你们在此,不是她二人是谁?”雪儿骂道:“呸!你未见到抢人的人长得什么样,就栽到我们头上,这种事情也是胡乱栽得的吗?”胡剑波怒道:“小丫头也敢放肆。你休要抵赖,快说,你把我世侄藏到哪里去了!”说着,踏前一步,作势欲抓。雪儿见他宛似半截铁塔般压将下来,吓得“呀”地叫一声,缩到西门大雁身后。西门大雁急忙伸臂拦住,道:“胡兄不要吓唬她们。她们从小与我一齐长大,我最知道她们心地善良。她们见到受伤的小猫小狗,都要带回家,悉心照料。有一回,冰儿见到一个猎人卖一只白兔,她买了回来,舍不得吃,一直养到现在。还有一次,雪儿捡回来一只折了翅膀的小鹰,养好了它的伤,才放它走,雪儿手上还被啄了一口,你不信,看她手背上至今还有一块疤哩。这种不轨之事,她们是决计做不出来的。”胡剑波见他虽然形容俊秀,却有些憨头憨脑,又好气又好笑,心道:江湖上传言西门大雁性子质朴,资质低劣,看来果然不假,真不知他这一身惊世骇俗的武功是怎么练出来的。想来背后不知吃了多少苦头,撒了多少汗水,那定是常人不能忍受的了。卢心怡忽然扯了扯西门大雁的衣襟道:“不对呀!”西门大雁道:“怎么了?”卢心怡道:“我们在四老门前吵吵嚷嚷这么久,四老早就该听到了,怎么会什么动静也没有。”西门大雁经她一提醒,抬起右掌在额头上一击,道:“对呀,去看看。”众人推门进屋,只见屋中空荡荡的寂无人影。西门大雁朗声道:“晚辈枫州西门大雁拜见长白四老。”屋中静沉沉无人作答。西门大雁道:“难道四老搬走了吗?”卢心怡道:“不象,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墙上还挂着一把剑,若是人走了,剑也自然会带走。”西门大雁道:“也许碰巧四老出门了。”胡剑波道:“什么四老?”西门大雁便将四老之事告诉了他。卢心怡回头冲胡剑波道:“喂,你已知道人不是我们抢的了,还跟着我们干什么,你在这儿絮絮叨叨地延误时间,放跑了真凶,后悔可就迟了。”胡剑波冲西门大雁一拱手道:“我信得过西门兄的为人,西门兄既说不是你这两个侍女所为,料必不是,这位姑娘提醒的对,我再到别处找找。”领着一众华山弟子,告辞而去。卢心怡撇撇嘴道:“他可还疑心着我们呢。”西门大雁道:“他不是说信得过我么,怎么还会怀疑我们?”卢心怡道:“他当真信得过你,知道自己冤枉了人,必定会赔个礼,道个歉,他大刺刺的一个……”卢心怡本想说“一个屁也不放”,但想女孩儿家终不大雅观,“噗哧”一笑道:“一个认错的字也不说,转身就走,岂不是还对我们心存芥蒂。”西门大雁点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四人刚出屋,便听前方一个清脆娇嫩的声音唤道:“西门大爷,我家主人请你一叙,你肯赏脸么?”西门大雁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一棵老松下,笑盈盈地并立着两名少女。二人所绾发髻,所穿服饰无不与冰儿雪儿相似,乍一看上去,便又是一对冰儿雪儿倚松而立。卢心怡叫道:“是抢走胡剑波侄子的两人!”西门大雁也顿时醒悟,道:“抓住她们,还我清白。”提足奔去。卢心怡和冰儿、雪儿紧随在后。将及老松前,突然脚底“喀嗒”一声,四人顿觉脚底一空,耳中听到那两个少女“格格格”的笑声,身子已直坠入地下。西门大雁暗叫不好,此时身周漆黑一团,只听到冰儿、雪儿的尖叫声,知道她们就在自己身边,展开双臂抱住两人,也不知是三女中的哪两个。不知过了多少时间,西门大雁心道:这么深的地洞,定然要摔个粉身碎骨了,地底不知环境如何,若有利刃分布,怕是不能用团身翻滚来卸去下落之势了。突觉脚下触到实物,立时双臂使力,将臂中二女向上抛去,同时吸腹提气,将全身重量减到最轻,双腿劲力攒足,只待落实,牢牢站稳。不料想脚下之物柔软异常,一经踩上,深陷数尺。这一来虽将西门大雁的下坠之势全部化去,使其毫不受损,但他憋足的劲力无可发泄之处,身子陷入软物中,重心立失,向旁栽倒。只觉栽倒之处也都柔软异常,浑不觉疼痛。他正要站起,一物砸在屁股上,把他震得向前一冲,一头又扎入软物中。接着身边“扑通、扑通”两声,显然又有二人落下。西门大雁有神功护体,屁股上受这一砸虽不如何疼痛,但着实被吓了一跳,道:“是什么砸到我了?”黑暗中立时响起一声大叫:“是你呀,臭西门,屁股这么硬,撞疼死我了!”西门大雁忙道:“原来是心怡,撞疼你了吗?”朝声音处伸出双手,捉住卢心怡一只手,紧紧握住。“谁让你讨好!”嗤溜一下,那只温软的小手缩了回去。忽听洞穴深处“格格格”传来一阵女人的尖笑声,声音虽脆似风铃,但靡靡软软,夹着一股说不出的淫邪之味。西门大雁舌绽春雷,喝道:“谁?”只听那声音笑道:“你到了天堂来,自然会知道我是谁。想不到当今世上武功最高,最英俊潇洒的西门大雁会不请自来,我们可算是有缘分喽。”卢心怡道:“你错了,第一,他武功虽然不错,但还称不上当今世上最高,在他之上还有我爹爹、宫括和吕盛;第二,他呆头呆脑,根本就称不上什么英俊潇洒;第三,我们是为捉两个抢男人的臭丫头才掉进你这黑洞的,决不是什么不请自来,你少自作多情,他和你有个屁的缘分!”那声音怒道:“你是什么人?”卢心怡道:“我是最了解西门大雁的人啊。”那女人“呸”的一声,黑暗中一道细小的光芒射来,卢心怡稍得一愣,寒光几已戳到她吹弹得破的皮肤上。陡然一道白光贴着卢心怡的面颊电闪而过。“叮”的一声金铁相触之声过后,白光与寒光同时消失,四周又是黑暗一片。卢心怡出了一身冷汗,知道是西门大雁出刀救了自己。“啪!啪!啪!”洞穴深处的那人轻轻拍了几下巴掌,道:“好刀法!果不愧是枫州西门世家的快刀。出刀既快,于黑暗之中还刀入鞘,居然能不发出一丝声音,确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刀法。”卢心怡道:“你知道他武功好,还敢来惹我。”那女人阴森森道:“臭丫头,待会儿他不在你身边,看你怎么求老娘。”卢心怡不自禁地打了个寒噤,抓住西门大雁的一只手,紧紧握住。那声音及至尾句,渐细渐轻,显然说话之人退向洞穴深处。四周静寂一会儿,西门大雁只觉卢心怡的手心全是冷汗。黑黢黢中突然现出两团昏黄的光晕,光晕中恍惚笼着两个人影,似是两人挑着灯笼立在前方甬道之中。只听一人道:“西门大爷,请随我们来。”声音细嫩,也是个女子。便见那两团光晕绰绰移动,挑灯之人正迈步走向甬道深处。西门大雁等四人随着那灯光摸索前进。甬道笔直延伸,并无一处曲折。西门大雁边走边伸手触摸四周,触手尽是坚硬滑冷之物,想是甬道四壁皆用大石砌成。起初诸人还弯着腰,低着头,战战兢兢地前行,生怕甬道狭小,一不留神撞上凸出的石壁,走到后来,发觉这甬道四壁极为光滑,并无甚凸起凹陷之处,渐渐放心大胆起来,挺直腰板,步子也迈得大了。约莫行了一顿饭的功夫,见前方两盏灯笼向左右倐而一分,随即合并一处,似是挑灯两人绕过了什么物事,西门大雁等人并未注意,走到那里,忽觉脚底又是一空,三女齐叫一声,四人又一同落入一个坑中,这回的坑甚浅,仅到半腰处,但诸人脚一踩在坑底,便听“扑”的一下,坑底腾起几股烟雾,四人眼前陡然一眩,什么事也不知了。西门大雁撩起眼皮,眼前豁然一片刺亮,急忙又将双眼合上,缓了一会儿才睁开,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华丽的床上,金钩斜挂,缎褥浸香。床前立了一只铜鹤,嘴中吐出袅袅青烟,纡舒徐散,弥漫空间。地上铺着锦毯,中间一张圆桌。靠窗雕花书案的一头放了一盏红纱灯,另一头整齐堆放一垛书。室中光线就是由那盏红纱灯中发出。西门大雁心想:这是到了什么地方了?一挺身要坐起,却觉浑身酥软,竟似连骨头也没了。小腹略收,丹田提气,空荡荡的内劲全无,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想到:呀!莫非我中了毒,还是被人下手废去了武功?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帘子一挑,进来两个长着圆圆脸,皮肤白细,婢女装束的人,手中均端着漆盘,盘中排列酒菜,笑脸盈盈,径到圆桌边,放下酒菜,向床上的西门大雁道:“呦,西门大爷醒啦!”一人伸手扶西门大雁坐起,道:“我家夫人吩咐我们送酒菜来,让西门大爷好好吃一顿,养足精神了,待会儿我家夫人会过来看你哩。嘻嘻。”西门大雁靠在她软软的怀中,闻到一股刺鼻的浓香,又见她堆叠着浪笑的一张脸就迫在眼前,只感说不出的厌恶,直欲伸手将她推开,苦于身子不能动弹,任由她摆布。那婢女扶着他到桌边坐下,另一人端起碗,喂他饭菜,西门大雁怕饭菜中再有什么药物,紧闭了嘴,将头扭向一边。两名婢女费了半天力,一口饭也没喂进,只得作罢,又将西门大雁搀回床上躺下,道:“你现在不吃饭,待会儿没精神,我们夫人来了,嘻嘻,你可吃不消。”说时,伸手在西门大雁腿上拧了一把,西门大雁顿如遭了雷击般浑身一震。就在这时,帘外脚步声杂沓,夹着环佩的清脆撞击声,人还未见,一股浓郁的香风已弥漫了整个房间。那两个婢女急忙垂手立于一旁。帘子一分,涌入七八个粉装玉裹,妖妖娆娆的女人来。当先一人年纪约莫在三十左右,一张脸有如银盘,肤色腻白赛脂,弯弯的眉毛,细长细长的眼睛,顾盼之间,水波流转,春意四溢,竟是个姿色绝佳的妇人。她身后有两名丫鬟,头上打着髻儿,斜插三寸玉,服饰打扮极似西门大雁的两个侍女冰儿和雪儿。西门大雁知道:这就是抢走胡剑波的侄儿,又诱自己落入地洞中的那两人。当先那妇人笑嘻嘻地将床上的西门大雁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番。绽唇一乐,靠近床边,道:“这便是江湖上盛名鼎鼎的西门公子么?果然长了好俊的一张脸蛋儿。”说时,一屁股坐到床边,紧挨了西门大雁的身子,伸出一只雪白的手在他脸上抚摸,“啧啧”两声道:“可人儿,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别害怕,这里是我住的地方,名叫‘系春宫’,到了这里,就是到了天堂了。嘻嘻!”一扭头,冲那些丫鬟递了个眼色,那些丫鬟挤眉弄眼地嬉笑一阵,推推攘攘地退了出去。那妇人道:“西门公子。现在只剩下我和你两个人了,你猜我会对你做什么?”西门大雁身不能动,嘴不能说,心道:这还用问,我再笨,也不至于连这都猜不出。只听那妇人道:“我会先对你讲一个故事,然后再同你好好亲热一番,最后,我会把你扔进‘万蛛洞’中,让你尝尽万蛛啮噬之苦而死。你可别害怕呦,先听我说一个故事,这故事很凄凉,很动人的。”说着扭过头去,将嘴凑到青铜鹤的嘴边,吸一口鹤嘴中吐出的烟,俯下身,微启朱唇,将含在口中的香烟轻轻吐在西门大雁的脸上,吃吃一笑,道:“香么?”西门大雁闻到香气,见她如花朵般的笑靥近在眼前,弯弯的眉毛根根可数,也不禁心中一荡。忽见她收起笑容,神情微郁,突然间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目光望向床帐上一只金钩,幽幽启口道:“从前,在浙江一个叫嘉兴的地方,一个女娃儿降临到了人世。她一落地,哭声很大。产婆说,这女娃儿哭声大,命相好,将来一定嫁贵人,享受大荣华,大富贵。那女娃儿哪里知道,她要哭的日子还在后头呢。日子一天天地过去,那女娃儿渐渐长大了。她十五岁时,已出落的花朵一般的人材。她去洗衣服,总有许多男人的眼光盯着她;她去卖织好的布,也有许多男人的眼光盯着她。总之,她无论走到哪里,都有许多的目光盯注在她身上。她总觉得那些目光让她害怕。可是,最让她害怕的,却是她伯伯的眼光。那一晚,忽然下雪了。她挑着一桶水回到家里,推开门,却见她伯伯坐在屋里,她正要说话,灯灭了,门关了,伯伯充血的眼睛在黑暗中发出象狼眼一样狰狞的光。可怜的女娃儿,还未成人,就尝到了女人最不愿尝的痛苦。”西门大雁听她说到这里,见她眼角一颗泪珠儿滚下,滴到自己脸上。心想:不知她说的是谁,瞧她这模样,定然是她的亲人了。那妇人也不拭干泪迹,接着道:“她伯伯奸污她之后,威胁说若是她敢把这事说出去,就把她的父母和两岁的弟弟都杀死。她又羞又怕,躲在家中,哭了一夜。第二日,解了自己的腰带,便要悬梁自尽。正在这时,她父亲闯进屋来,夺下她的腰带,问她怎么回事,她痛哭在父亲怀中,一五一十地说了。她父亲暴跳如雷,连声骂‘畜牲’,冲进她伯伯屋中找他算账。她伯伯十分狡猾,早已溜掉了。母亲也知道了,一家人抱头痛哭,不懂事的小弟弟也跟着哇哇哭闹。一家人愁愤无绪,当夜正在梦中,不料那丧尽天良的禽兽又偷偷回来,在风雪的呼号声中,杀了自己的亲弟弟,亲妹妹和两岁的侄儿,只有那女娃儿一个人逃了出去,在漫天飞雪的深夜中颠簸流离。她一路跑,一路哭,流出的眼泪都结成了冰贴在脸上。雪,下得大呵!她两眼看出去模糊一片,什么都是灰茫茫的,真不知路在哪儿。她便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不知跑了多少时候,终于困顿不堪,晕倒在雪地里。她醒来的时候,身上覆了厚厚一层的雪。雪已经停了,她竟然没有被冻死。她挣扎着爬了起来,抖掉身上的雪,继续漫无目的地走,脚麻木了,手麻木了,渐渐的,整个身子都麻木了。走到一座庙前,她又晕倒了。她再次醒来时,已被庙里的和尚抬进了庙,和尚们把她放到火堆边,喂她姜汤,把她救醒。她在庙里一躺就是半个月,身体渐渐康复。她感激那些和尚,可是又有些害怕,因为,从和尚们闪烁的目光中,她似乎看到了些不祥的预兆,那是她曾经深恶痛绝的目光啊。她准备一能下床走路,就离开这个让她心惊肉跳的地方。可是,她还没来得及走,恶运便再一次降临到她头上。又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她被一阵刺痛惊醒。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住,身上正趴着一个和尚。她哭不出声,嘴被一块又脏又臭的抹布堵住了。一个和尚下去了,又上来一个和尚,不知道有多少个令人作呕的光头在她眼前闪过。她已不再感到疼痛,身上每一处都失去了知觉。突然,她紧紧握住了拳头,在心里发誓:我一定要报复!一定要报复!报复天底下所有可恶的男人!那些和尚轮奸她之后,又要杀她灭口,也是她命大,正在这当儿,当地的百姓来捣毁了这座黑庙。她见一个老汉在与和尚搏斗时,显得有些武艺,便肯求他收自己做了徒弟,跟他学武。她此时什么也不想,心里只有‘报仇’两个字。她练武练得很勤,六年之后,她的武功已远远超过教她的老汉。有一天,她在师父面前,突然脱光了衣服,摆出各种姿态,引诱她的师父,她师父老实了一辈子,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却还是经不住她的诱惑,向她扑来,她一闪身,手起掌落,砍断了她师父的脖子。哈哈哈,这便是她报复的第一个男人,而这个男人,就是把她从庙中救出来,又教给她武艺的师父。在她眼里,什么师父,什么亲人,这天地间,是男人都该杀!她回到家乡,又杀了那个日夜牵挂的大仇人。从此,飘泊江湖,自号‘孤竹夫人’。她不断引诱遇见的男子,有动心的便被她下辣手杀死。也有她看着喜欢的,便亲热一番,再行除去。武林中成名的一些男人故作正经,打出铲奸除恶,替天行道的旗帜,来找孤竹夫人,可都逃不过她的美人关,被她一一杀了。不过,却有一个人与众不同,他便是丐帮帮主宫括宫三保。宫括受武林人物之邀,出面找到了孤竹夫人。两下一交手,宫括果然名不虚传,只一招便将孤竹夫人打倒。孤竹夫人不死心,脱光了衣服,以自己的身体诱惑宫括,可就在这具迷倒天下英雄豪杰的胴体前,宫括连看都不看,一记劈空掌打得她吐血不起,他正要下手除掉这个武林公认的魔女,孤竹夫人向他哭诉了自己的身世,宫括生了怜惜之情,逼她发誓永不出江湖,就饶她而去。孤竹夫人受了重伤,生怕仇家寻上门来,远远躲到陕西。她感念宫括对她的不杀之恩,就依自己永不出江湖的誓言,在地下掘洞建宫而居。”她说到这里,西门大雁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她说的就是她自己。那妇人向西门大雁望了一眼,破涕一笑,道:“你知道了吧,我便是那个孤竹夫人。”她又接着说道:“我虽隐居地洞之内,但对男人刻骨铭心的仇恨丝毫未减,只不过,现今我会对自己说:‘这天底下,除了宫三保,每个男人都可以杀!’我把地上的俊男子掳到洞中来,都要先同他们说这段故事,然后满足我的需要,再把他们扔进‘万蛛洞’中,让他们饱尝恐惧和痛苦而死。”孤竹夫人说完,神情一变,刚才的抑郁愤恨一扫而空,脸上又尽呈媚笑,将一只手放在西门大雁胸上,道:“西门公子,我说也说完了,你听也听完了,该我们亲热一会儿啦。”水汪汪的眼睛春情流动,放在西门大雁胸上的手就要去解衣扣。西门大雁正自大急,屋外忽然撞进一人,却是孤竹夫人的贴身丫鬟,神色匆匆地道:“夫人,我们从华山捉来的那小子不知怎么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