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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十 章 违义行义

    杨康二人都得正酣时,一旁青城派的弟子早已把受伤的柯书友接下阵去。青城掌门付达通取出本门金创药,为柯书友敷在伤处。猛听得康广为一声大吼,一个跟斗倒翻向后,抖手将铁链扔出。原来适才康广为以一招“长虹贯日”,剑指杨菘“天突”穴,杨菘倒抓双戟,戟尾银钩一错,将长剑套入其中,跟着侧身前趋,双戟并发。康广为的长剑被杨菘两只银钩合成的一个封闭的圆圈套住,拉扯不出,眼见铁戟顺着长剑划向自己的手臂,若不撤剑,便是断臂斩指之灾。情急之下,发一声吼,撒手扔剑,一个跟斗倒翻向后,同时扔出手中铁链,以防杨菘追击。杨菘在短短时间内,连夺青城派两名高手的兵刃,青城弟子无不忿然失色,却又惶惶惊骇,均想此刻在场诸人,只怕无一人能是这杨菘的对手。那铁链一头有个小铜锤,康广为带动铁链,链头铜锤倏吞倏吐,刹时将杨菘胸腹“天突”、“膻中”、“气海”、“关元”、“天枢”诸大穴尽皆笼罩其中。杨菘两手执三件兵刃,不免颇受牵制,眼见身周尽是链影,如万蛇乱舞,只要一个不小心,便要负于敌手。脚下摧步闪躲,觑准一个机会,将两戟间夹的长剑往链影中一绞,仓啷啷数声响,链影顿消,铁链已缠成数圈饶在长剑上。杨菘以臂到戟,以戟带剑,以剑带链,往内一拖。刹时一股大力顺戟至剑,顺剑至链的一路传过去。康广为大吃一惊,腰腹急沉,双足拿桩,与杨菘这股大力硬抗。只觉浑身剧颤,虎口发麻,脸上已是火辣辣的涨红。杨菘陡喝一声:“过来吧!”双臂加力,康广为再难抗拒,噔噔噔跌撞过来,瞬间二人相对。杨菘双戟一分,弃掉长剑,并戟前戳。康广为一咬牙,知道这戟来势迅疾异常,自己万万躲不开,情急之下,右脚在长剑上一挑,那剑弹起,剑尖正对杨菘小腹。杨菘立时一惊,适才与柯书友对阵时,柯书友在危急关头曾使出玉石俱焚的打法,这时康广为重施此伎,果然是一门所出。当下折回左手戟将剑敲落,右手戟去势不变。康广为不愧是青城第一高手,奇变又起,双手抓链,以两手间一段铁链竖对铁戟,铮然一声响,戟头已插入链圈之中,受其所阻,戛然而止。但这一戟来势太猛,康广为两手的拇指骨均被震裂,剧痛钻心。康广为咬紧牙关,又是一脚踢起长剑,飞刺杨菘。杨菘撤戟后纵。康广为舞开铁链,链头仍缠着那柄长剑,在身周舞成一个大圈,寒光匝匝,将杨菘逼于一丈开外。杨菘冷笑一声,将左手戟插入被后带中,腾出左手来向腰间拽下一条银藤软鞭,“啪啦”抖开去,鞭梢夭矫横飞,正与康广为的铁链缠结到一处,立时纠结不开。康广为正自大惊,蓦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传来,身子已离地而起,被甩到空中。杨菘双臂贯力,将鞭舞成一个大环。康广为哪敢松手,抓紧了铁链,身子与绷直的铁链成了一条直线,在诸人头顶呼呼飞舞。蓦听两声喊:“放下我师弟!”斜刺里两道寒光穿出,直奔杨菘两肋。杨菘飘身后退,同时将银藤软鞭轻划两下,鞭梢已与铁链分开,康广为正在空中飞转,蓦觉两臂一松,已被这股惯力直抛出去。袭击杨菘的二人正是“青城四剑”中的付达通和林必发,这二人见师弟危在旦夕,不约而同的一齐出剑解救。杨菘冷笑道:“不是说好一对一的么?怎么名门正派的人说话也跟放屁一样!”突听一声大喝:“对付你这等十恶不赦之徒,原不必讲什么信义!”众人顺声音看去,只见圈外一个道人大步而来,身后跟着一大帮人,许多皆作道士打扮。康广为被甩出,正撞向那群人。那道人向旁让过,一抄手抓住他背后衣衫,将他轻轻放于地上。康广为满面通红,拱手冲那道士道:“多谢元照道长相救!”那道人正是元照,还了一礼道:“大家都是同道,不必客气。”围住杨菘的那拨人顿时活跃起来,有几人叫道:“这下好了,元照道长来了,这姓杨的可得乖乖地束手就擒了。”隐身在不远处的金世奇心想:这元照大约是追我才来到此处的。众人自觉分开一条路,让元照和他身后的那帮人进入圈中。两路人马一汇合,更显声势浩大,被困的杨菘和那少妇幼童则更显得人单势孤。只听那少妇悠悠叹口气,道:“杨坛主,你为何不早早离去呢?”杨菘回身跪在那少妇跟前道:“夫人说这话,岂不是折煞杨菘了么!帮主和夫人皆待我恩重如山,今日黑盗帮有难,我便是拼死也要护着夫人和少主脱险。夫人切莫失了信心,有我杨菘在此,不会让夫人和少主落入他们手中,失了黑盗帮的体面。”众人听他语声坚决,意气忠垦,都暗想这杨菘不仅武功卓绝,且有侠士忠义之心,可惜混入了黑盗帮,否则倒不失为一条好汉。那少妇眼中泪光莹莹,道:“杨坛主,你忠心耿耿,为了保护我们母子俩,这两个月来,夜不能寐,食不能安,困顿劳苦,饱受风险,这份大恩大德,我母子俩又如何能偿还得了!”说罢,用手整了整鬓边发缕,一扯身边的孩子道:“灵儿,快跪下,给你杨叔叔磕头。你要一声一世记着杨叔叔的大恩。”那孩子跪倒在地,连连磕头。杨菘面色大惊,以膝代足,跪行两步,伸手搀起那孩子道:“少主莫要如此,折煞杨菘了!照顾夫人和少主的安全,是杨菘职责所在,份内之事,如此用得着谢。”那少妇也直起身,盈盈拜倒。她这一拜,白衫飘飘,仪态万方,裙裾覆地,恰似一朵倒开的白兰花。在场诸人无不瞧得心荡神驰。杨菘更是大惊,道:“夫人再这样,我可一直跪在这里,再也不起来了。”那少妇伸手相搀,道:“杨坛主快请起。”忽然惊道:“杨坛主小心!”杨菘微笑道:“夫人不必担心。”上身微晃,让开刺来的一柄长剑,同时提起左掌向身后劈出。一人哀嚎一声,翻倒在地。杨菘这才立起,回身一看,见是个年轻的道士,猜想定是三清教的人物。那道士被一掌砍中颈间,早已颈断身亡,正是元照手下的弟子,姓莫名迪,原本想乘着杨菘背对诸人跪着之机,偷袭取了他的性命,在师父及各门派前立个头功,不料偷袭不成,反搭上了一条小命。那少妇正色道:“诸位都是名门正派的英雄,适才曾立下誓约与杨坛主一对一的决斗,可是刚才有两人合击,现在又有人背后偷袭,这样的行径,也是侠义道人做的出来的么?”她面带寒霜,出言相斥,凛然之中自有一股威仪。诸门派中人一时皆有愧色。元照“哼”了一声,道:“你便是吕盛那厮的婆娘么?”那少妇微有怒色,盯住元照,道:“如果小妇人记得不错的话,元照道长六年前与我丈夫在甘凉道上争斗,被我丈夫一掌拍在背上,仓惶逃走,三月卧床不起。自那以后,道长每听我丈夫的名号,避而远之,兢兢恐恐,莫可名状。今日他不幸遇困,道长当着这么多同道的面,才敢出言无忌,肆意污辱,这样的小人行径,实在不象是一个名门大派的掌门人物所为。道长是一出家之人,张口出辞却毫无修养,如何教得门下弟子!”金世奇听见,暗道一声:“骂得好!”元照脸一红,接着一抹黑气笼罩上来,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婆娘!吕盛那厮坏事做绝,天下无有不恨之入骨者,正所谓人人可得而诛之。你既与他同流合污,又曾做过什么好事,又能说出什么好话来!今日天绝黑盗帮,我三清教顺应天命,替天行道,当斩草除根,尽诛黑盗帮贼寇。兀那婆娘,你拿命来吧!”说罢,挺剑刺向那少妇。猛听一声喝:“休伤我家夫人!”一道劲风贯向元照顶门。元照收剑上横,“仓啷”一声,二刃相交,杨菘的铁戟应声而断。杨菘“啊”地叫一声,向旁跳开,见右手铁戟只剩下戟尾一段银钩,恨恨地喝道:“好个臭道士,在兵刃上占便宜!”倒抓了银钩,返身而上,一戟两钩,上下飞舞。元照仗着手中利器,运剑大开大阖,时而直逼杨菘要害,时而迎撞他的兵刃。杨菘再不敢与他宝剑相碰,戟钩专捡他剑招空隙处进攻。此时天光渐亮,诸人熄灭火把,全神目注两个高手的较量。元照施展的正是三清教的镇教剑法“三清映血剑”,这路剑法素以快绝无伦昭著江湖,在元照手中使出来,只见一团寒光裹住了人影,如一团旋风也似,横行无忌。杨菘先斗几场,体力已耗,又忌讳元照兵刃之利,只能三分攻,七分守,攻不见犀利,守不见严密。十几个回合过去,已处于下风,招数被死死制住。忽听“仓啷”一声响,杨菘手中铁戟又断一截,气得大骂:“仗着兵刃赢人,算什么好汉!”只抓着两只银钩舞动,颇是狼狈。元照喝道:“你平日黑心害人便是好汉么?”倐地踏前一步,映血剑分心直刺。杨菘哪敢拿兵刃去磕碰,向后一翻身,以双手撑地,两只脚竖上来,合在一处夹住剑身,借着后翻之力,要将宝剑自元照手中夺下来。这一招怪异之极,杨菘不得已而出之。他知道,要想战胜元照,舍先夺下他手中利刃没有他途,但映血剑实在太过锋利,杨菘兵刃已毁,施展空手夺白刃的功夫风险又大,弄不好双手反被切去。只能出奇制胜,希望能借着腿上的大力,一举奏效。元照只觉由他腿上传来的力道大的出奇,暗赞他内力雄浑。但他单手握剑,杨菘合双脚之力,竟然夺之未动,不禁心中一凉,知道元照的内力修为果然在自己之上。他一夺未成,便不再重复第二次,两只脚仍夹住剑,双手却在地上借力撑起,上身弯折过来,两只银钩径奔元照足踝套去。元照抬左足踏住他右手银钩,右足飞起,砰地踢在他下巴上。杨菘吃痛,身子跌落下来,脚上的力道自然松了。元照抽出映血剑,自左向右一挥,便听杨菘一声惨叫,两只脚上的筋脉已被映血剑挑断。那少妇面色大变,扑到杨菘身边,大声唤道:“杨坛主!”杨菘早已疼得昏死过去。诸门派中人齐声喝彩,元照朗声道:“杨菘这厮为虎作伥,往日不知害了咱们多少人,今日我便将这祸害除去,以谢天下。”诸人齐声喊好。元照举起手中长剑便要刺下。却见那少妇将身子遮住了杨菘,抬起脸道:“你要杀便先杀我好了!”她容颜绝代,语音娇美,娇怯怯的身子正对着元照道人兀自滴血的长剑,鲜血滴在她身上,斑斑红点,更衬一身洁素,围观诸人几乎都欲出声垦求元照不要刺下这一剑。元照见她仰着一张雪白的脸庞,紧闭双目,神情坚决,虽是一柔弱女子,却无半分怕死模样,心头也是一震,踌躇这一剑当刺不当刺。却听一声尖细的童音道:“不许伤害我娘!”跟着黑影一晃,扑上一人,出拳朝元照迎面打来,正是吕盛的幼子吕灵。元照见他小小孩子,出拳竟如此迅速,不禁一惊,侧身相避,却见吕灵改拳为爪,右手箕张五指,狠狠抓下,“嗤啦”一声,已将元照衣幅撕下去一片。众人齐声惊呼:“散血鹰爪!”江湖中谁人不知吕盛这一绝技之阴险狠毒,只要一被“散血鹰爪”的内力侵入,立时便得全身经脉崩裂,毫无办法可救。元照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但一来轻看吕灵年纪尚幼,二来自负武功了得,只是稍稍避开他第一拳,没料到吕氏鹰爪变招如此迅捷,吕灵跟着的一抓,他竟没能闪开。亏得吕灵年幼,功力尚低,若是吕盛,这一抓早已抓实,焉有元照的命在!元照恼羞交迸,铁青了脸,虚晃一掌引开吕灵的视线,长剑唰地搭在他颈边,用力往下一按。吕灵如何抗得住他的大力,曲膝跪倒。但他脾气甚倔,昂头咬牙,以手撑地,出力相抗,便欲站起。这一剑如泰山压顶,使吕灵左挣右扎也动弹不得。元照恨恨地道:“你年纪不大,倒学会了吕盛的恶毒武功,若是留你长大,岂不又是一个为非作歹的吕盛!”吕灵“呸”的一声道:“贼牛鼻子,要杀快杀,你除了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外,还能做出什么象样的事来!”元照大怒,举剑便刺。那少妇惊叫一声,把吕灵拥进怀中,道:“道长真的连这不懂事的孩子都不放过吗?”元照“嘿嘿”冷笑道:“羊羔可留,狼崽子不能留。”突听一人喊道:“道长先别动手!”众人顺声音瞧去,只见一人迈步走入圈中,这人白白胖胖,浑身锦缎,手摇折扇,不象是个江湖人物,倒象是个整日与金银铜板打交道的商贾。这人先冲四周抱了抱拳,道:“在下河北富万通,想提个小小的建议,不知各位肯听否?”元照道:“你说吧。”富万通脸现轻浮神情,笑嘻嘻地道:“黑盗帮素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更不知有多少良家妇女被黑盗帮的人玷污过,今日黑盗帮自召抱应,让我们捉住了吕盛的老婆,就此一剑杀了她,未免太便宜了吕盛那厮,不如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拿吕盛的婆娘来乐呵乐呵,再将她杀了也不迟。”他这番话明了意思便是先奸后杀。元照脸一沉,道:“胡说!我们名门正派人士岂可做出这种下三滥的行径,那与吕盛还有什么区别。”说完却没听到有人附和,扭脸向四周一看,见众人中半数以上脸色特异,目光都直愣愣地盯在那少妇身上。显是这些人见了那少妇之美,早已各存非份之想,又经这富万通一番话鼓动,更是火上浇油。元照“哼”了一声,见自己门下几个年轻弟子也是魂不守舍的模样,更是大怒,心道:“这婆娘如此媚惑人心,如何能留在世上。”再不细想,挺剑就刺。元照出手何等之快,眨眼间,剑尖便抵到少妇的胸前。便在这时,鼻中却嗅到一股极淡的幽香,这股香味一经吸入腹中,立时浑身酥麻,半点力气也无。元照大惊,知道中了什么毒了,再想使力把剑刺入那少妇的身子,却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扑通摔倒地上,映血剑也跌落一旁。富万通“哈哈”大笑道:“怎么道长不动手了?难道也是怜香惜玉,不忍下手吗?”众人虽觉奇怪,但谁也没看清倒底怎么回事。三清教门人拥上来,扶起元照,不住呼唤,元照此时连说话气力也无,圆睁了两眼,呼哧喘气。富万通晃悠悠地走到那少妇跟前,道:“嘿嘿,对不住了,怪只怪你丈夫做恶太多,惹下无数仇家,存心报复。似你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物,富某人还真个没消受过哩。”递出折扇便欲调戏。吕灵一跃而起,大骂道:“你找死么?”一爪奔他面门抓去。眼看便要抓中,富万通将折扇轻轻一摇,吕灵一个跟头栽倒,身子软软地瘫成一团。众人登时明了,定是富万通折扇中藏有机关,喷出毒物,先以此撂倒元照,现又药翻吕灵。只是这毒物来无影,去无踪,委实难防难躲,以元照那么高的武功也着了道儿。三清教诸门人大怒,纷纷挺剑逼来,口里不住大喝:“拿解药来!”富万通面不更色,只将手中折扇连摇几下,三清教弟子便倒了一片,余人惧他毒药厉害,不敢逼近,围聚稍远处,破口大骂。此时在场的各门派中人,有大半都想在那少妇身上揩些油水,其余一些人虽没有起什么邪念,但碍于富万通毒药厉害,又见别人都没有动,也就立在原地,不敢出面阻挠。富万通更是洋洋得意,又将折扇伸出。那少妇眼见爱子中毒倒地,已是心绪大乱,又见富万通淫笑着逼近,更加惊惧,大声道:“狗贼,你当真不怕黑盗帮数十万人的报复吗?”她虽不惧死,但对女人的贞节却看得比命还重要。富万通听她这么一说,不由一震。要知道黑盗帮乃当世第一恶帮,势力比起江湖第一大帮丐帮尚有过之。那吕盛更是身负绝顶武功的魔头。若不是他知道吕盛此时已在宫三保,尚仲,还有丐帮托钵、掌棒两位长老的围攻之下,九死一生,万难在这四个大高手手底下逃出性命的话,十个富万通也不敢出言轻侮吕盛的爱妻。这时听她提起此话,委实害怕,即便吕盛死了,还有黑盗帮的左右二监使,及另外三个坛主。听说那左右二监使的武功远在四坛主之上,深不可测。加之黑盗帮藏龙卧虎,高手不记其数,若这些人一齐找上门来算帐,自己插翅也难逃。但富万通是视色如命的人,眼前放着天仙般的人物,如何舍得丢弃。把心一横,道:“哼!老子今天豁出这条命也值了。”将折扇一晃,那少妇已是软软地瘫倒,睁大了惊惧的眼睛,半点抗拒之力也无。富万通口干舌燥,两眼发直,将折扇插在脑后颈中,伸手便去扯那少妇的衣裳。便在这时,一条人影扑空而降,伸掌朝富万通头顶按落。富万通耳听头顶风声不善,左掌上格,右掌返到脑后取那折扇,一摸却摸了个空。与此同时,左掌接住来人按下的右掌,“啪”的一声响,险些被震得跪在地上,急忙向前跑开几步,卸去自上压下的力道。再回身看时,见面前立了一人,年纪不大,高高挽着髻儿,似是一个道士。生得浓眉大眼,相貌朴实。喝道:“喂,你是什么人,干吗要救这婆娘?”这人正是金世奇。金世奇起先躲在远处观看,见元照伤了杨菘,要取那少妇和孩子的性命,便踌躇该不该救她们母子脱险。若是常人,金世奇立时会涌身而出。可是她们却是吕盛的妻儿,便犹豫难决,又见富万通出场,以毒雾迷倒元照及三清教弟子,要污辱那少妇,便再也不多想,飞身纵入圈内。他轻功绝顶,这一纵掠过诸人头顶,直朝富万通扑去。在空中他以右掌袭击富万通头顶,左手迅速摘去他颈中插着的折扇,以免后患。不料他甫一现身,原先追赶他的那帮人立时大哄起来:“抓住他,此人是黑盗帮的内奸!”金世奇刚要申辩,一厢付达通大吼一声:“好小子,送死来了!”抖手便是一剑。金世奇只得将夺来的折扇往剑上一搭,卸了付达通的剑势。付达通见他挥动折扇,吃惊不小,急忙向后退开,却没觉着异样,一时踟蹰不敢进。富万通叫道:“付掌门,只管去对付他,这扇上的机关他是不会使的。”付达通胆气一壮,再度挺剑而上,与金世奇斗在一处。富万通又叫道:“对付这等奸恶之徒,用不着讲什么公平,与他一对一地斗,大伙儿并肩上啊!”他正自欲火煎熬,急不可耐地要打发掉眼前敌人,两掌一错,杀入圈中。林必发也挺剑加入。余人见他们三人合力,料已稳操胜券,便不再出手,各自旁观。金世奇见对方人多势众,模仿着富万通适才的模样,将手中折扇连连摇晃,可他不知机关在哪,连摇数次,对手没一个倒下,自己一分神,倒险些中招,不敢再摇动折扇,凝神对敌。但对方中付达通和林必发都是青城派的一流高手,富万通也是个身手强健,不好相与的角色,三人合力,金世奇越战越困,渐渐吃紧。又斗数合,金世奇见富万通几次欺近身来,施展空手夺白刃的功夫,要夺回他的兵刃,突然间有了计较,心道:我不会使用这折扇上的机关,便让你来替我使用它。觑准富万通欺近时,手臂一伸一搭,富万通顿觉手中多了一物,定睛一看,正是自己的折扇,却不知如何到了自己手中。至于是自己抢夺有效,还是敌人主动送还,已来不及多想,立时按动机关。金世奇闭气凝息,施展大绝轻功,一晃身从付达通和林必发之间插到二人身后,双肘回顶,撞在二人背上,二人跌撞向前,恰扑在富万通身上,经那毒雾一熏,一齐晕倒。富万通受二人撞击,踉跄不稳。金世奇闪电般转回身来,跃起一脚,踢中富万通胸口。金世奇恼他淫邪下流,这一脚用足了力,富万通被踢得向后狂跌,落地时便已毙命。众人见这年轻后生在短短的时间内,制服三个武功强劲的好手,无不骇然,都想好不容易撂倒一个杨菘,却又来一个劲敌,这回元照道人被毒雾熏晕,不知有谁能对付得此人。猛听人群中有声音高叫:“我们只说和杨菘一对一地决斗,可没说和这人一对一地打,大伙儿愣什么,抄家伙并肩上啊!”众人似是猛然醒悟,都道:“对!”刹时声势哄哄,齐向金世奇涌来。金世奇右足一勾,挑起付达通的长剑,伸左手接住,跟着又挑起元照道人的映血剑,伸右手接住,将两只剑各抵到元照和付达通的喉间,聚气凝声,大声喝道:“都别动,仔细这两人的性命!”这一喝运上了《麒麟秘笈》中的内力,众人吵嚷声虽大,也均被震住,立时一片肃静,止步不前。三清教和青城派的人见掌门被制,都慌了手脚,道:“别伤了我们掌门,你要怎的,咱们好好商量便是。”金世奇道:“黑盗帮虽然罪大恶极,但与这孤儿寡母无关,请诸位放过她们。”众人哪能答应,却又不敢说个“不”字,一时默不作声。金世奇知道当此关头,决不能拖延时间,给这些人以思忖的机会,大声道:“那便请诸位扔掉手中兵刃,退到西首山头上。”说时双手透力,将两柄长剑往前轻轻一送,刺破元照和付达通的皮肤,让众人瞧见鲜血顺着颈间流下。只听叮叮当当一阵响,三清教和青城派的弟子先扔了兵刃,立即退向西首山头。其余人见此情景,只有照办。金世奇好生紧张,一面潜运“禅心功”,调节呼息,使头脑清醒,一面注视众人退去。那座山头不高,不一刻众人退聚其上。金世奇见他们离得已远,扔掉付达通的剑,伸手到富万通怀中摸索一阵,掏出一个小盒来,盒内并放着三粒丸药。金世奇虽不能断定这就是解药,但当前形势急迫,只能冒险一试,于是分给那少妇和孩子各一粒吞下。这药正是解药,甚是见效,母子二人立时手足能动,挺身站起。那少妇含泪向金世奇道:“多谢壮士救我母子。”金世奇道:“现下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你们快走,我在后压着这道人跟着。”那少妇向杨菘看去:“可是杨坛主……”金世奇对杨菘本没好感,自己曾被他打伤过,又被他困在木箱中数日,因此冷冷道:“管不了那么多了,你们不想要命么?”那妇人忽然跪到地上,冲金世奇道:“壮士的大恩大德,小妇人没齿难忘,可是杨坛主为救我们母子,脚筋被挑,已成废人,我如何能舍他而去。请壮士将我的孩子带出去,交于他的父亲,我与杨坛主死在一块儿便了。”吕灵“哇”地哭出声,扑到母亲怀中,道:“娘,我不走,要死咱们死在一块儿。”金世奇“唉”地叹口气,道:“好吧,我背着他,你们快些走。”那少妇大喜,深施一礼道:“多谢壮士!”牵了吕灵走在前头,金世奇将映血剑挂在腰间,背起杨菘,左手在后托紧他,右手挟起元照,跟在那少妇后面,却见元照狠狠地瞪着自己,笑道:“道长,没办法,只好请你帮这个忙了。”山头上的众人见他们要走,一阵骚动,便要跟来,金世奇喝道:“呆着别动,元照在我手中,我要杀他易如反掌。”众人知他武功了得,元照此时又没半点力气反抗,性命全系于他手中,无奈不敢动。其时金世奇心中也是忐忑难安,他背负一人,又挟着一人,身边还有一妇一童,无论如何也走不快。山头上的那些人若是冲下来,自己总不能当真便把元照刺死,即便刺死元照,失去一面挡风抵险的盾牌,事态只有越发激化。但眼前实在别无他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走没多远,忽听身后有人喊:“壮士留步!”这声音如金铁交击,金世奇心头一颤,回身来瞧。只见一人从那山头上奔下来,忽忽到了近前,年纪约在四十上下,长得白净面孔,两道细眉,一双凤目,颌下三绺长髯,相貌颇是不俗。冲金世奇一拱手道:“在下恒山派掌门赫羽子,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壮士。”金世奇一听他就是恒山派的掌门赫羽子,和自己同来小苍山的那个“秦山”就是冒充他的门下。见他相貌儒雅,说话客气,心中先存了三分好感。道:“你有什么事便问吧。”赫羽子道:“壮士刚才既然说自己是飞禽走兽帮的人,并非黑盗帮的属下,那如何定要帮这些人呢?”金世奇道:“我不是说了么,黑盗帮虽然罪大恶极,可是这母子俩一个是女流之辈,一个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她们能做出什么事情来?你们对付黑盗帮自然是对的,可是若是对付这孤儿寡母,就不应该了。”赫羽子道:“既是如此,壮士为何连这杨菘也要一起救走?他应在不该救之列吧。”金世奇一怔,心想:救杨菘确是我的不是,可是若不救走他,这妇人定不肯走,她不走,她孩子也不愿走,我岂不是白忙一场。一时僵住,不知该怎么回答。那少妇道:“杨坛主脚筋被你们挑断,已成了一个废人,你们就是将他杀了,也不过如此。为何还要苦苦相逼,取他性命?”赫羽子道:“他脚筋虽然被挑,可是双手尚能动弹,武功又不曾失去,若待脚伤养好,仍是一只害人的恶虎,现在自然不能留他。壮士,我这话对么?”金世奇道:“赫掌门说的确实有理,这样吧,你将杨菘的武功废去,他就再也不能做恶了。至于他的性命,得饶人处且饶人,给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也就是了。”赫羽子道:“如此也好。”金世奇将杨菘放下。那少妇大惊,拉住金世奇的胳膊道:“壮士,千万不可!杨坛主的武功若被废去,更是生不如死,他仇家甚多,以后如何应付,求求壮士,万万不能让他这么做。”金世奇摇摇头道:“若不这样,休说武功,他连性命都保不住。”说话间,赫羽子已到杨菘身侧,将右手缓缓提起,金世奇只道他要下手废去杨菘的武功,突见他右手一扬,刹时鼻中吸入一股极淡的香气,心中一惊,暗叫不好,待要向一旁跃开,已是软软地提不起力,耳中听到那少妇和孩子的惊呼,身子已瘫倒在地上。赫羽子“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上了我的当啦。我如何会相信你不是黑盗帮的人,我又怎会放过一个黑盗帮的恶贼,哈哈……”那少妇指着赫羽子大声道:“枉你是名门正派的掌门,手段竟也是如此卑鄙!”赫羽子拈须笑道:“那也看对付什么人了。”金世奇此时心中雪亮,他自闻到香味瘫软时,便立即想到元照等人中了富万通之毒后的情形,正与自己相同,显然那折扇中的毒和赫羽子用的毒是同一种药物,都是无色无形,闻者立倒。适才那毒药定然是藏在赫羽子的指甲中,一弹便即喷出,令人防不胜防。他先说什么留下杨菘的话,扯出一大串来,无非是让自己分心,不去留意提防他,乘隙下手将自己毒倒。这一来,杨菘既在昏迷之中,那母子二人毫无还手之力,所有的人便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了。怪不得适才富万通孤身一人,竟敢当着诸多门派中人的面,出言下流,行为猬亵,定然是有这赫羽子在后撑腰,他们俩背地里勾结,毒药也说不准是谁给谁的。说不定调戏那少妇还是出自赫羽子的指使。这人面呈善相,自己竟然给他的外表欺骗,轻信了他,若是周落平在此,定然早已识破此人。山头上的众人远远瞧见金世奇瘫倒,赫羽子负手大笑,知道得手,心中均喜,你拥我挤地奔下山,又将金世奇等人围住,七嘴八舌地问赫羽子道:“赫掌门是如何制服这小贼的?”赫羽子微笑道:“我在富万通身上找出些药粉,藏在指甲中,向他一弹,他便晕倒了。”有人叫道:“嘿,赫掌门真是聪明,以这种法子对付黑盗帮的人,那是再好也不过了。”三清教弟子已将元照和映血剑抢回。有人又叫道:“师父,快乘杨菘这厮还没醒过来,将他废了,省得麻烦。”这人自然是恒山剑派门下。赫羽子道:“那还用说。”抬起右脚向杨菘踏落,那少妇待冲上来拦阻,已被人抓住,急呼出一声:“不可……”赫羽子的脚已触到杨菘身上。便在这时,一直“昏迷”的杨菘突然坐起,让那只脚擦着他的肩头踏空,伸一只手抓住赫羽子的脚踝,另一只手去他独立的左腿上一扳,赫羽子“啊呀”叫一声,翻倒在地。杨菘圆睁双目,在他跌倒的同时,右手食指迅疾点了他三处大穴,令他再也动弹不得。这一下变故突兀之极,任谁也猜不到杨菘是何时醒来。那少妇惊喜交加,道:“杨坛主,你没事么?”杨菘微笑道:“夫人放心,就凭这些鼠辈,岂能奈何得了我杨菘。”闪目便找元照在何处,他说的虽然傲气,但也只是安慰那少妇的话,心中却着实忌惮元照的武功。自己腿脚灵便时都斗他不过,更何况现在脚筋被挑,半身瘫痪。却见元照被三清教的一个道士背着,四肢软垂,不知是受了伤还是中了毒,只是软软地不能动弹,稍稍宽心了些。用一只手叉住了赫羽子的咽喉,厉声喝道:“快将我家夫人和少主放走,我便饶了这人,我杨菘甘愿束手就擒,任凭你们处置。”人群中有人喝道:“狗贼,死到临头,还要撒野!”杨菘手上加劲,赫羽子“啊”地叫一声,双睛鼓凸向外,一张脸涨成猪肝也似。杨菘喝道:“放是不放?”顿时没人再敢出声。恒山剑派的弟子手足无措,此间大局非他们所能做主,救师父的心虽然急切,可是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双方正僵持中,忽听东南方传来一声暴雷也似的喝声:“杨贤弟,休要害怕,刑泰来也!”这一喝不亚如在众人头顶炸开一个霹雳,人人惊恐失色,尤其是三清教的弟子,都在心里叫了声:“我的妈呀,怎的这当儿他来了!”便见东南方向,不知何时已拥满了身着黑衣,黑巾蒙面的黑盗。一眼觑过去,密如蚁群,蠕蠕而动。当先一人大步而来,身后跟随的人虽多,却毫不见混乱,一排排的有条不紊,只瞧那一起一动间的身手,便知个个矫健,人人勇猛。诸门派人顿时大哗,黑盗帮的救兵竟然越过了诸门派集结而成的防线,深入到小苍山的腹地了。元照的师弟元尘大吼一声:“不用怕,我们人多势众,正好和他们拼一场!”他先说出己方人多势众的话,明了是在稳定军心。众人齐应一声,呐喊着迎上去,与黑盗帮的人叮叮当当地斗在一处。当先一人正是黑盗帮赤鹿坛坛主刑泰,身后所随皆是赤鹿坛的黑盗。刑泰此时也身着黑衣,却没用黑巾蒙面,杀入圈中,双臂一振,已将两名崂山派的弟子撞得直飞出去,随即左穿右插,所到之处,当者披靡,如入无人之境,忽忽已抢到杨菘身边。见杨菘两腿鲜血淋漓,惊呼道:“杨贤弟,你怎么啦?”杨菘道:“不用管我,快去救少主和夫人!”刑泰顺他手指的方向,见到那少妇和孩子,猱身窜去。抓着少妇和孩子的两人大惊,都道:“别过来,不然这两人命可……”“不保”两字还未出口,刑泰一人一拳,已打得两人狂跌。背起吕灵,拽起那少妇,道:“夫人,随我来!”刚走两步,只听两声喝:“刑泰,哪里走!”两道寒光奔到面前。刑泰挫身闪躲,见来攻的两人是三清教的元尘和另一位“元”字辈的元净。刑泰为了王芳和萧仁良之事,和三清教结怨甚深,是以元尘元净二人一见刑泰,立即出手。刑泰叫了声:“手下败将,还有脸斗么!”说时,一手向背后一捞,已将一件兵刃抄在手中,却是一条狼牙棒。元尘元净与刑泰交过手,知道他这柄狼牙棒少也在六十斤左右,不敢与他硬碰。分从左右夹击,两柄剑缠上绞下,将刑泰围在当间。刑泰拖扯两人,既要照顾自己,又要顾着那母子俩,便有再高的武功,如何能两头应付。只一会儿,被元尘元净逼得手忙脚乱。元尘元净的武功虽然离掌门元照差之甚远,但二人合力,也委实难缠。元尘忽使一招“鸢飞戾天”,这一招使过,接着的应是一招“鱼跃于渊”。那厢元净配合极是默契,元尘甫使“鸢飞戾天”时,元净已使出“鱼跃于渊”的招数来。刑泰刚刚躲过元尘的剑,元净的剑迎面已到。刑泰挥动狼牙棒力格。眼前剑光忽消,一道剑光却折向斜刺里,直奔那少妇而去。正是元净中途变招,要引得刑泰顾他不顾己。刑泰果然大吼一声,将狼牙棒挡在那少妇身前,背后却冷风突至。刑泰背上背着吕灵,元尘这一剑从身后刺来,若是刺中了,恐怕便要将刑泰和吕灵串在一处。刑泰拧腰躲过,反腿向后撩出,将元尘逼开。元净的剑又已攻到,如此往复,刑泰忙了个不亦乐乎。吕灵在刑泰背上叫道:“刑叔叔,我来帮你!”将两只小手在他肩上一撑,拔身而起,直扑元尘。那少妇惊呼:“灵儿小心!”刑泰叫道:“少主不可!”二人同时呼出,吕灵已扑到元尘身前。元尘浑没料到这小孩如此大胆,竟敢在刀光剑影中扑过来。忙将长剑迎着吕灵刺出。吕灵在空中一拧身,那剑刺空。一只小手扣成爪状,往剑身上一搭,他小小年纪,竟已练就了极强的指力,借这一搭之力,再次腾起,窜到元尘头顶上方,挥爪搂头而下,元尘举手相格,吕灵一翻腕,爪势急变,砰地将元尘手腕叼住,向内一扯,双腿蹬向元尘胸口。元尘手腕被他抓住,猛地想起“散血鹰爪”的威力,脸色刹时苍白,急忙运功相抗,腕骨竟被吕灵的小手捏得一阵剧痛。好在吕灵年幼功浅,“散血鹰爪”的阴力受到元尘内力阻抗,透不进去,但他双腿蹬得迅疾,元尘竟没法闪避,一咬牙,挺起胸膛,鼓动真力,让这一腿蹬在自己的胸口上。“蓬”的闷响一声,但觉胸中热血翻滚,好不难受。以他数十年的功力,竟让吕灵这一下蹬得气岔失调,以至手足瘫痪,终生残废。但吕灵受他内力反弹,也被震得倒翻出去。好在他身在空中,向后一纵,已将反弹之力大多卸去。一名青城弟子瞧见他从空中落下,举剑上刺,眼见长剑便要戳入他小小的身躯中,斜刺里一条软鞭飞到,将他缠走。软鞭正是杨菘所扔,他将吕灵扯到自己怀里,伸手揽住,道:“少主,我来护你!”抖手一鞭,将那名青城弟子打得头颅碎裂。那厢元净见元尘被吕灵蹬得瘫倒,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心中一凛,突然虚晃一剑,挟起那少妇向一条山道上奔去。刑泰大怒,怪叫道:“兔崽子恁地滑溜,快放下我家夫人!”提足追去。二人一前一后,发力急奔,眼见元净挟着那少妇便要转过一个弯道。弯道后忽然闪出一人,发掌向元净击出。元净挟着那少妇急奔,浑没留意眼前会突然出现一人,一惊之下,也是一掌击出。“砰”的一声,二掌相对,元净腾腾腾后退几步。他立足未稳,那人如影随形贴上来,又是一掌击出,元净只得再度出掌,二掌再次相对,这回元净退得更急。那人跟上又是一掌,元净伸掌再接,“哇”地吐出口血,尽数喷在那人一身白衣上。只这么隔得一隔,刑泰已追上来,挥棒砸在元净后心上,将他毙于棒下。伸手接过了那妇人,冲白衣人“哈哈”大笑道:“荆川贤弟,来的正好,同我将那帮鸟厮才杀个干净!”来人正是黑盗帮白虎坛坛主荆川,也便是同金世奇一路来小苍山,化名为“秦山”的人。荆川嘿嘿一笑道:“赤鹿坛一马当先,咱们白虎坛可也不能落后了。”随即向那少妇施礼道:“白虎坛荆川见过夫人。”那少妇激动地道:“你们来得正好,快去救杨坛主!”他们说时,弯道后又转出两百名白虎坛人众。荆川留了五十人保护那少妇,和刑泰率领其余黑盗增援杨菘。正在厮杀的诸门派人一看敌方又来援兵,声势浩大,刹时斗志全消,各自寻找逃命之路,且战且退。黑盗帮一阵掩杀,诸门派人伤亡惨重。荆川向刑泰道:“刑大哥,咱们带来的人手不算多,还是保护夫人和少主快快离开此地为妙。帮主和二监使他们已退到白马镇去了,我们到那里和他们会合。”刑泰道:“怎么,二监使也来了?”荆川道:“正是!还有聂老二。他们三个领一干兄弟护送帮主到白马镇,让我来这里接应杨兄弟,保护夫人和少主。”刑泰喜道:“嘿嘿,太好了,帮主没事吧?”荆川道:“帮主受了些伤,不过倒也不碍事。详细情形待会儿再同你说,现下还是将夫人和少主救出这事非之地要紧。否则各门派的救兵一到,又要添一场麻烦。”刑泰道:“正是!”二人喝住追赶诸门派人的黑盗,折身而回。那少妇来到金世奇身边,从他怀中将尚剩的一粒解毒丹拿出,喂入他口中。金世奇缓缓咽下,稍许以手撑地,长身立起。向那少妇道:“多谢夫人。”那少妇微笑道:“壮士先救我们母子于危难中,我这不过是投桃报李,举手之劳,何敢当一个‘谢’字。”刑泰道:“夫人,这人是谁?”那少妇道:“适才杨坛主昏迷,是这位壮士将我们从救出,却又不提防中了恒山派掌门赫羽子的毒,若没有他,你们今儿个已见不到我们了。”刑泰道:“如此说来,这位兄弟算是对我黑盗帮有大恩了。我刑泰先谢过了。”说罢冲金世奇一拱手。金世奇见他相貌粗恶,一部络腮胡须如钢针也似,似是有些面熟,猛然想起他便是四年前和常氏双侠在“翡翠楼”上见过的那黑大汉。刑泰身后闪出一人,也冲金世奇抱拳拱手,“嘻席”笑道:“金小弟还记得我吗?想不到金小弟果然是道上的朋友。”说话之人正是化名“秦山”的白虎坛坛主荆川。金世奇恼他坑陷自己,“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原来是秦山兄弟,我可不是什么道上的朋友,只不过看着她们孤儿寡母可怜,才多事出手的。”荆川笑道:“我可不是什么秦山,我叫荆川,乃是黑盗帮白虎坛坛主。金兄的真名可以见告么?”金世奇扭开头,不再理睬他,心想:我救那母子俩虽是应该,可别和这帮人混熟了。那少妇向众黑盗朗声说道:“诸位听着,以后若是遇上这位金兄弟,断不许与他为难,他若有事,你们当鼎力相助,他是我黑盗帮的大恩人,你们听见了吗?”她语音娇柔,可是话一出口,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诸人齐应一身“是”,声震山谷。金世奇冲那少妇一抱拳,道:“既然夫人的手下已经赶到,我就告辞了。夫人自己珍重。”那少妇也不挽留,施了个万福道:“壮士珍重,后会有期。”黑盗帮的人让开一条路,金世奇走出两步,忽然回头盯住杨菘,道:“杨坛主,你的内力好深啊,我现在看见你,还觉着胸口疼哩。”杨菘脸一红,道:“对不起,当日是杨某的不是。”金世奇冷笑两声,大步而去。刑泰道:“这小子虽然救了夫人和少主,可也委实横了些。”那少妇问杨菘道:“怎的杨坛主和他以前有过节?”杨菘道:“此间自有原由,日后再慢慢告知夫人。”当下众人护送那少妇和吕灵,及受伤的杨菘,择一条秘道出了小苍山,一路向白马镇而去。众黑盗怕人多惹眼,各自改换便服,或三三两两,或单人独行,不即不离。恒山派掌门赫羽子被杨菘制住后,众黑盗已把他捆得严严实实,堵了嘴,塞入一个麻袋中,由两名力大的黑盗挑着。路上遇到一些各门派的人,都是在吕盛逃出小苍山后,被黑盗帮的人杀散的。各门派的人见这次围攻不成,反而损兵折将,便不再久困,各自打道回府。中午时分,刑泰和荆川将载着杨菘和那母子二人的两辆马车停在一家酒店边,把他们从车上扶下,搀入店中。那少妇原本带病在身,这一路的奔波劳累,神色间更添憔悴,不住地用手掩了嘴咳嗽。荆川将他搀到一张桌边坐下,问道:“夫人这病还没好吗?”那少妇摇摇头道:“没有,唉!若不是我这病,你们帮主也不会经受这次劫难了。”此时荆川、杨菘诸人也各自入座。荆川点了几样菜,跑堂的下去忙着招呼,其余黑盗有的在店中三三两两打座,有的便在外面守候。荆川道:“帮主被困后,我们得到消息,前往小苍山营救,一路上得知帮主竟已被困了两个月之久,至于帮主如何被各门派困住,我们丝毫不清楚,听夫人说,莫不是和夫人的病有关?”那少妇叹道:“正是!我这病得了两三年了,以往时断时续地用药,也不见如何。最近一段时日却严重起来,时常莫名其妙地厌烦,厌烦一切东西,甚至厌烦食物。你们帮主总是强迫我吃些东西,我身体不舒服,心情又烦躁,对你们帮主发了不少脾气,他总是让着我,不与我计较,为我寻大夫治疗。可是不知我得了什么怪病,那些大夫们便是治不好。你们帮主一怒之下,将那些大夫全杀了。他听人说小苍山有位名医,医术如神,什么疑难病症,到了他手里,无不迎刃而解,于是便带了我和灵儿到小苍山求医。可是到了小苍山,那位名医却不在家,他的僮儿说他出去采药未回,大约隔个两三天才能回来。我们便在他家中等待。等了两日,杨坛主率领一干人也来了。第四天,忽然山下人声嘈杂,我和你们帮主出外一看,见山下不知何时,竟围了不少江湖中人。他们在山下指着你们帮主大骂,骂他是无恶不作的魔头,现下是恶贯满盈,死到临头了。你们帮主大怒,我们来小苍山的事情很隐秘,只有杨坛主和左右二监使知道,这些江湖中人突然间围住了我们。自然是有谁泄露了机密。你们帮主怀疑是那小僮儿用了什么手段将消息传了出去,便杀了他,我待拦阻时已经来不及了。那些人在山底下一个劲儿地骂,你们帮主却不敢冲下山和他们拼杀,他自然是怕他一下山,我和灵儿失去了照应,敌方人多,若是有人冲上山,我们母子性命难保。你们帮主不下山,那些人也不敢上来挑战,便这样僵持了几日,对方人越来越多,显然是各大门派接到消息,纷纷赶来,唉!你们帮主结下的仇家也实在太多了。那一日,我和灵儿尚在睡梦中,被许多的呼喝声惊醒。到门边一看,见你们帮主正被六个人围在当中,那六个人身手矫健,显然都是武林中的高手。但是他们合六人之力,仍不是你们帮主的对手,最终被你们帮主一一击毙了。”她说到这里,刑泰伸手在大腿上一拍,道:“嘿,帮主的武功天下无敌,那些人上山岂不是自寻死路!”那少妇微微一笑,绽开的嘴角边也不无一丝自豪之意,道:“以后又有不少次有人上山来挑战,或是合数人之力,或是单打独斗,可都被你们帮主和杨坛主杀了。但是山上的食物渐渐吃完,我们开始为此犯难。我问你们帮主,为何那些人不一起冲上山来,他们人多势众,若是一起上来,你们帮主武功再高,也是难以抵挡的。你们帮主说,他也觉着这事奇怪。看来那些人是在等什么大人物,在等一个或是几个坐镇全局的人,待那几人到后,恐怕便有一场好斗了。便在那天下午,你们帮主预感到的大人物果然来了。那时我和你们帮主在屋里逗灵儿玩,忽听屋外传来杨坛主的呼喝声。我和你们帮主到屋外一看,见门前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站了四个人。这四个人是什么时侯上的山,你们帮主一点也不知道,只是在杨坛主发出喊声后才知觉。当时便是我也知道,这四个人的武功不用说是一等一的了。尤其是当先一人,身材异常魁梧高大,与你们帮主个头平齐,往那一站,气定神闲,如岳之峙,如渊之停。身上衣衫破烂,显出内里雄壮的肌肉。你们帮主打量了他好几眼,笑道:‘阁下便是宫括宫三保么?’那人道:‘正是!’你们帮主又问宫括身边两位也是衣衫褴褛的老者道:‘这两位莫不就是托钵、掌棒二位长老?’那两老者点点头,还剩一人,自己说道:‘我是尚家堡的尚仲,想必你也认得。’你们帮主一阵大笑道:‘难得今日四位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相聚于此,我吕某能与四位高手同时过招,实是生平罕有快事!’那宫括却道:‘不是四位,是一位。’你们帮主道:‘噢,是你么?’宫括‘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却向斜侧一个山头上奔去。他轻功当真了得,转瞬之间只瞧见他一个极小的背影。那尚仲道:‘此地狭小,吕帮主请随我们来。’你们帮主道:‘我妻儿在此,我怎能舍她们而去。’那尚仲道:‘你放心,我和宫帮主已经关照了山下兄弟,宫帮主和你一对一公平决斗时,决不许他们上山来骚扰你的妻儿。’你们帮主道:‘宫帮主和尚老爷子都是武林中一言九鼎的人物,我信你们了。’便跟在他们后头去了。临走时冲杨坛主使了个眼色,那自是让他好生保护我们母子。”一旁杨菘点点头,这时饭菜已经备齐,排满了一桌,众人都不动筷,均凝神听那少妇往下说。只听她接着道:“他们去后,我好生焦躁不安,心里又是担心又是害怕。到了晚上,你们帮主回来了,我见他平安无恙,很是欣慰。我问他决斗如何,他说他与宫括鏖斗了一下午,不分胜负,看到天色晚了,二人约了明日再斗。他说时,脸上出现了我从未见过的一种神色,那是一种惴惴不安的神色。显然这一次,他遇见了一个从未遇见过的高手,他心中也没有必胜的把握。我知道这一场决斗下去,定然有个结果出来,不是那宫括死,便是你们帮主亡。我自然希望你们帮主平安无恙,可是那宫括为人侠义,是江湖上有口皆碑的汉子,我也不希望他死,于是我只能默默地祁求老天,让这场决斗有个完美的结局。”一边刑泰和荆川都冷哼了一声,杨菘也微微皱眉。要知道丐帮素来是黑盗帮最大的对头,宫三保更是黑盗帮人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死敌,那少妇为宫三保说话,刑泰等人自是不快。那少妇并没察觉,兀自道:“那日晚,你们帮主早早地睡了,他是要养精蓄锐,准备和宫括继续决斗。不料第二日,却下起了大雨,山谷里雨下得大不说,风也刮得特别急。于是你们帮主和宫括他们约定待雨停之后再战。那雨一下便是好些天,我们饿着肚子,没得东西吃,那宫括却派人送来食物,说既是公平决斗,总不能和空着肚子的吕盛交手,赢了也忒没意思。你们帮主哈哈大笑,说宫括果然是条汉子,将那些食物收下了。在我心里,却希望那雨一直不停地下下去,这样他们谁也不会找谁决斗了。可是雨终究停了。宫括他们又上山来挑战,这回,一共上来了六人,除先前那四人外,又来了一对孪生兄弟,你们帮主笑道:‘陕西二无常也来赶热闹么?’原来那对孪生兄弟就是大名鼎鼎的陕西二无常。二无常中的一个道:‘我们是想来看看不可一世的吕盛是如何败在宫帮主手下的。’你们帮主笑道:‘说不定你们看到的是出相反的戏哩!’他们说完,便又到斜侧的山头去了。我知道那天定要分出个胜负来,静静地等着。山下的那些人果然没上山。杨坛主劝我吃些东西,可是我怎么能吃得下去。我便坐在门前的空地上,望着他们决斗的那山头,我看不见他们,但我知道,你们帮主心中一定在惦记着我和灵儿。他心中既然有了杂念。怎么还会是那宫括的对手。到了傍晚时,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正自盘算着如何突出重围,把灵儿抚养长大,忽然看见你们帮主回来了,我心里那份喜悦自是不用说了。我见他神色疲惫,忙将他扶到屋中休息。他说,今日的决斗很是凶恶,他与宫括先后斗了六场,宫括踢中他一脚,他也打中宫括一拳。我察看他的伤口,在腰侧青紫一团。他说,若不是他的护体神功,今日就不能回来见我了。饶是如此,伤的也不轻,我想像的出,一拳与一脚之间力量的差距,那宫括受的伤定然要比你们帮主轻了,更何况你们帮主伤在腰侧,身子的运动就要受到影响,武功便要打个大大的折扣。明日再斗,局势便已定了。我很伤心,可是我强忍住,没让他看出来。为了不让他替我担心,我在他面前强吃了些东西,扶侍他睡下后,又将那些东西吐了出来。第二日,宫括他们依旧上山,这回陕西二无常却没来。你们帮主问:‘陕西二无常呢?怎的不来看热闹了?’宫括道:‘他们家中有事,先回去了。’你们帮主大笑道:‘二无常巴巴地从陕西迢迢赶来,可来去匆匆,这场热闹是看不成了。’他笑时,我见他额边渗出点点汗珠,知道他这一笑牵动了伤口,疼得甚是厉害。宫括也不说话,又要向那山头奔去。我忽然哭道:‘宫帮主,我知道我丈夫这一去,生死难料,我与他情深义重,不愿就此分离,你能让我与他再聚一天,明日再比么?’你们帮主是从来不肯向人示弱的,他自然也不喜欢我在对手面前流泪。我说完这句话时,他的脸色唰地沉了下来。可是我怎能看着他忍着伤痛去决斗,去打一场毫无把握的仗。哪怕只有一天的时间,让他静静地运气疗伤,那也多一线生还的希望。宫括果然是位英雄,他二话不说,转身便下了山。你们帮主盯住我的眼睛道:‘这是一次耻辱,若不是为你,我决不会答应!’我扑进他的怀中哭了,数天的压抑在那一刻喷发出来。”那少妇说到这儿,眼中已是泪光莹莹。她微微一笑道:“瞧,你们只顾听我说了,这一桌子的饭菜便要凉了。”刑泰举起酒杯,道:“夫人与帮主如此情深义重,我刑泰好生感动!我敬夫人一杯。”荆川和杨菘也举杯道:“我们也敬夫人一杯。”那少妇一笑,用衣袖在眼角拭了拭,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她慢慢放下杯子,接着道:“那一天从早到晚,你们帮主便一直独坐在屋子里,静静地运气疗伤。我不敢进屋去打扰他,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将饭菜送进去,便又悄悄出来。到了晚上,他从屋里出来,我见他面色好转,很替他高兴。他说,伤口已经不碍事,让我早些歇着。那一夜,我心乱如麻,辗转反侧,未曾入睡。晨曦透入窗户时,我轻轻起床,为你们帮主烧了几样他最喜欢吃的菜。他看见后很高兴,与我喝了几杯,屋外便响起了丐帮托钵长老的声音。你们帮主在我额头上亲了亲,大步出了门,我跟出去时,他们已经奔出很远了。我一个人扶在门框上哭出声来。又是漫长而难捱的一天,那一天似乎是一月,是一年,我不知如何捱到了傍晚。在你们帮主平常该回来的时候,他仍没有回来,我有些绝望了。可我仍抱着一线希望,希望能看到你们帮主从那山头上回来,抱抱我,抱抱灵儿。我原本打算你们帮主若有什么不测,我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将灵儿抚养大,可在那一刻,我真的不想活了。我又等了一个时辰,仍没见他回来,我心灰意冷,进了屋中,找出一把剪刀便要自尽。忽听屋外一阵嘈杂,许多声音高呼:‘快让吕盛出来!’又听杨坛主道:‘我们帮主不是和宫括决斗去了么,他到现在仍没回来,决斗的结果也不知如何,怎的你们违背诺言,跑上山来骚扰我们!’我心中疑惑,出门去看。见屋外火把高照,围了一大群人,都是在山下围聚的各门派人,不知何时冲到山上来了。其中一个瘦瘦的老头道:‘哼!平素决斗,到这个时候,宫大侠他们也该回来了,可是我们等了半天,也不见宫大侠他们回来,我们派出人到决斗的山头找寻,连个人影也不见。定是吕盛那厮使诡计,不知把宫帮主他们怎么了。快将他交出来,我们要问个清楚。”我听了他的话,心中突然一喜,既然宫括他们也没回去,那就是说,决斗还没有结束,你们帮主生死尚是未知。可是他们搜遍那山头,却没找到人,不知为何,这其间的情况难以想像,我当时的心怦怦直跳,忐忑难安。我对他们说:‘我丈夫确实不曾回来,不信你们可以进来搜。’那老者脸色一变,却向后退了一步,说道:‘黑盗帮的人说话,十句也有九句半是假的,剩下的半句么,还得掂量掂量,吕盛若藏在屋里,我们这样进去,屋中狭小,难以互相照应,定然被他一个一个杀了,大家小心着些。”他身后闪出一人,问我道:‘你便是吕夫人么?’我刚说声‘是’,眼前一花,已被他点了穴道。他将我拉到一边说:‘先把这妇人押着,若是宫帮主他们真的有什么意外,我们便拿这妇人,逼吕盛就擒。’当时光线朦胧,我也不曾看清他的面目。后来金壮士救我时,恒山派掌门赫羽子来阻截,我听他说话的声音,正是那日捉我之人。”此时赫羽子正被堵了嘴,绑在麻袋中,负责扛他的两名黑盗就坐在邻近的一张桌边,也正自听那少妇说话,听到这里,二人齐怒,齐朝桌下的麻袋猛踹几脚,赫羽子穴道被点,呼也呼不得,动也动不得,被这几脚踢得险些呕血,袋中又闷,他一心急上火,竟晕在了袋中。那少妇道:“赫羽子捉住我之时,杨坛主急要上来救,早有数人围住他斗了起来。那些人不敢进屋,却纵火焚烧,杨坛主带来的几名弟兄从中抱出灵儿,一面与各门派人撕杀,一面向外冲。山头上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厮杀声震天价的响。我被吵得昏昏沉沉,赫羽子他们捉住我往山下退,他们是怕你们帮主从屋中追出来,要退到山下的大本营中,只要我在他们手上,他们从长计议,不怕你们帮主不上钩。杨坛主奋力追赶,几名弟兄虽然人少,却临危不惧,鼓勇而战。那些人虽然人多势众,但被兄弟们这一冲,跌跌撞撞地退下山,狼狈之极。”屋中众黑盗听到这儿,各都振奋,齐喊一声:“好!”那店老板和几个跑堂不知江湖中事,听那夫人说得壮烈,只道杨坛主等人都是些忠肝义胆的好汉子,那些围攻的各门派人都是些恃强凌弱的恶贼,听众黑盗喊好,也情不自禁地随着喊好。那少妇一笑道:“快到山下时,杨坛主终于杀到了我身边,只几招便将那赫羽子逼开,背上我,一路冲杀。有一个弟兄抱着灵儿,其他弟兄将他围在中间随在后面。一路上,弟兄们终因人少力微,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了。退到一个山洞口时,赫羽子他们追了上来,将我们团团围住,杨坛主将我放下,又从那名弟兄手上接过灵儿,送到我怀中,护在我们母子身前,大声道:‘各位都是名门正派中的好汉,今日却依人多之势,欺负弱妇幼童,日后传出去,不怕天下人耻笑么?你们若当真是侠义道的人,今日便与我杨菘一对一地决斗,谁能将我杨菘赢了,我立即自刎于此,我家夫人和少主任凭诸位处置。”杨坛主刚说完这句话,那一直背着灵儿的弟兄突然栽倒在地,原来他一路背着灵儿,身上已被砍中数刀,他为了不让灵儿受伤,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兵刃,强撑着跑到山洞口,却再也支持不住,终于倒下。我一直都不知那位兄弟叫什么名字,杨坛主也不知道。他为护灵儿而死,我却再也不能报答他。”众人听到这里,尽皆叹息。“那些人自恃是名门正派中的好汉,果都中了杨坛主的激将法。有一个胖胖的中年人道:‘这么多的高手聚集于此,难道就没有人斗得过你杨菘吗?杨菘啊杨菘,你也太小觑天下英雄了。我崆峒派王成建地个会会你。’他说罢,一跃到了杨坛主面前,便要动手。杨坛主道:‘且慢!你们这么多人若是轮番上阵,我打输了一个又上一个,打输了一个又上一个,那岂不是无止无休,这样拖也把我拖垮了,还不如你们一起上爽快。”王成建道:‘依你说怎的?’杨坛主道:‘你们选出武功最好的五个高手,与我依次过招。我只要输在你们五个高手中的任一个手上,我立即自刎于此。若是你们五个高手都输在我手上,便要放我们出山。’王成建道:‘便是这样!’他又回头问那些人:‘大伙儿说呢?’那些人也无异议,可是却有人道:‘行是行,可是我们当中武功最好的五个,未必有你王成建哩。’王成建大怒,道:‘是哪个混帐说的,不服气就给我滚出来,咱爷们先比试比试!”要知道,战败黑盗帮四坛主之一,擒获吕盛妻儿是何等大事,谁要做到了,旦夕间便能名播四海,威扬天下。练武之人,谁不想得此殊荣;各大门派,谁不想立此大功!杨坛主让他们选出武功最好的五个高手,正是要让他们互相排挤,自相争斗,瓦解他们的合纵之势。但是他们又都怕不是杨坛主的对手,若先上阵,败在杨坛主手下,不但无荣,反而添耻。因此又都想让别人先上去试试,看看情形如何。那王成建虽不是一流角色,却正好能起个投石问路的作用,那些人便不与他争,让他打第一仗。他怎是杨坛主的对手,只几个回合就被杨坛主击败。第二个上来的是崂山派大弟子刘不群,他大概自以为看出了杨坛主武功中的破绽,信心十足地上阵,自然也是心灰意冷的败北。第三个、第四个上阵的都是青城派的人,也都被杨坛主击败了。眼看这最后一仗若是再赢,我们便可平安地出小苍山了。不料这当儿忽然来了个极厉害的角色,他便是三清教的掌教道人元照!”刑泰一拍桌子道:“是那个牛鼻子!我正要找他哩。杨兄弟,你跟他交手了么?赢了他么?”杨菘摇摇头,惨然一笑道:“交手是交手了,可是输的不是他,是我。我这脚筋便是被他挑断的。”刑泰“啊”地怪叫一声,挺身而起,道:“贼牛鼻子下手恁地歹毒,掐死你奶奶!若教他撞在我手上,我将他大卸八块,给杨兄弟报仇!”杨菘伸手扯他坐下,道:“不是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那元照的武功,恐怕也只有聂尤兄弟能与他斗个平手,至于赢他,那便非二监使和帮主不可了。”刑泰自知武功与杨菘在伯仲之间,杨菘既如是说,元照的武功定然是在自己之上了。因此“哼”了一声,不再说话。那少妇道:“杨坛主脚筋被挑,一时晕了过去,元照正要对我母子下手,忽然闯出个富万通来,那厮看上我的姿色,意欲对我非礼,元照不允,他便用毒物迷倒元照,又迷倒我和灵儿。就在这危急关头,那位金壮士不知从何处杀出,杀了富万通,救了我们母子,此后不久,刑坛主和荆坛主相继赶到,以后的事你们也知道了。”刑泰和荆川点点头。那少妇问杨菘道:“杨坛主,你与救我的那位金壮士以前可是有什么过节吗?”杨菘道:“嗯,约莫两个多月前,丐帮在定古镇的分舵知道了我们设在定古镇的‘集精辅’,计划剿灭之。时值我在定古镇办事,正好逢上这场拼斗。我与丐帮分舵的长老茅玉东搏斗时,那姓金的出手救他,却不料反误瞎了茅玉东一只眼睛。我与姓金的又斗时,他身在空中,用一只足尖在另一只足背上一点,身体便向前窜出一段距离,这正是鬼谷的独门轻功——‘天梯八踩’。夫人也知道,帮主对各家的武功都很感兴趣,尤其是那鬼谷,数百年来,外界无一人能进入其中,传说鬼谷里的武功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我当时便想,若能捉住那姓金的,从他嘴里撬出一点鬼谷的武功精奥,于我黑盗帮可是大有好处,于是便擒住了他。本想将他带到小苍山去见帮主,不料半路上遇见狼群,弟兄们一慌,竟把他落在了狼群中,我只道他已经葬身狼腹了,没料到他还活着。”那少妇“噢”了一声。刑泰突然道:“对呀,顺大哥不是传信说……”他话未说完,一旁荆川伸腿在他脚上一踩,刑泰一惊,急忙刹嘴。这一动作隐在桌下,那少妇并没看到,只是奇怪刑泰为什么突然不说了,盯着他,听他是否还往下说。刑泰站起举杯道:“来,为帮主和夫人这次平安脱险,又挫了各大门派的锐气,干一杯!”中等城市人一齐道:“对!”举杯欢饮。那少妇虽不胜酒力,也含笑举杯作陪。刑泰嫌酒杯太小,推到一边,抓过一只大碗,拎起酒坛斟满,仰颈渴饮。饮了一碗,又觉意味不够,索性将碗扔到一边,抱起酒坛,凑上嘴去,咕嘟鼓嘟地大咽一番,酒液顺着他腮边胡须连滴。荆川等人望着他豪兴如此,均各微笑。刑泰饮罢,扔了酒坛,将嘴擦干,道:“掐死他奶奶的!这次小苍山之围,是我黑盗帮从未受过的奇耻大辱。我和荆川兄弟一样,接到帮主被困的消息时已经很晚了。我来不及调集太多人马,率了我们赤鹿坛百余名弟兄,连夜兼程赶到小苍山。到了山脚,迎面撞上尚家堡的一群人,什么顾成荫,尚略亭,尚略醒都在其内。两下一交手,掐死他奶奶的,对手还真横的可以,我手下的兄弟居然吃紧,我与那顾成荫斗,他一个人打我不过,又上来一个尚略亭,他两人合力,我便有些招架不住了。”那少妇道:“那后来呢?”刑泰道:“后来我手下有四个弟兄将尚略亭接了过去,我倾力将顾正荫打伤,又将尚家二兄弟打得屁颠屁颠地逃了。哈哈……,我赤鹿坛人众一路横冲直撞,直杀入小苍山腹地,正好遇上夫人和少主遇困,便又是一番好杀。对了,若不是荆川兄弟,那个三清教的臭道士挟持了夫人,我还得费番力气。”荆川道:“说来也巧,我本在东北办事,离小苍山路途遥远,若是等到帮主被困的消息传到东北,再千里迢迢赶来搭救,恐怕要花费不止两个月的时间,现如今我恐怕还在半路上奔波哩。那一日正好听到有关长白四老的消息,我便赶往湖北。”那少妇打断他的话问道:“长白四老是谁?”荆川道:“这是帮主要我寻访的几个江湖人物,夫人也不必知道太详细。”原来吕盛久想找到隐居多年的长白四老,得到四老所藏的旷世奇书《阴阳神剑谱》。当年吕盛追杀黄河三雄,捉住三雄中的江朝贵,为的便是从他口中打听到长白四老的隐居之处。可是那江朝贵甚是强硬,吕盛捉住他后不几天,他便自己咬断舌根而死。吕盛无法可想之余,推测那长白四老既然称号中有“长白”二字,大约是住在东北的长白山一带,便谴了四坛主中最为精明的白虎坛坛主荆川到长白山一带找寻。荆川在长白山一带找了三年有余,毫无收获,对长白四老是否真在长白山隐居大起疑心。忽有一日听到传言,湖北青龙帮在一夜之间全军覆没,每人尸体的胸口处都有一个极深的小洞。伤口不象是利刃所留,倒好象杀人者施展的是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阴阳神剑”,以气凝剑,洞穿人身。荆川听到这消息,大是震奋,立即起程,赶往湖北而来。荆川接着道:“我到达湖北地界,便听到帮主被困的消息。我走的急,身边没带弟兄,只身赶往小苍山,路上遇到那姓金的和另外两个江湖中人。到了山下时,也被人拦截。我冒充恒山派的人,被他们识破,便出手制住恒山派的梁为超,扯着他先奔上了山。梁为超胆小怕事,被我逼着道出帮主和宫括他们在一个山头决斗,却不知为何突然都失了踪。我让他领路,绕开各门派的阻截,到了那山头上,四下里一找,果不见帮主,却在地上发现一枚‘锯齿银梭’,一枚枚地排在地上,中间都隔着一段距离,似是在替人指路。我便沿着‘锯齿银梭’一路走到山底一处凹谷,又转了几个弯道,听见前面一片撕杀声,我一掌料理了梁为超,抢过去一看,见一大群人正在混战,其中大部分身着黑衣,都是我黑盗帮中人。圈中四人被围,奋力向外冲杀,正是宫括他们,我一眼看见帮主,正被一名弟兄搀扶在一旁,似是受了伤,左右二监使都在混战的人群中。我赶到帮主的身边,询问他的伤势,他说不要紧,头两天比武时被宫括踢中腰间,运气治疗了一天,不料不运气还好,现下却越来越不舒适。他又询问我夫人的情况,我说来时没见着夫人。他说夫人那边只有杨坛主一人保护,孤力难撑,让我率领两百名弟兄去援救。那帮弟兄中有不少是我白虎坛的属下,我便领了他们各处找寻,正好撞上三清教的臭道士挟持了夫人,便出手截了下来。临走时,因弟兄们人数减少,宫括他们已杀出重围,逃之夭夭了。”刑泰忍不住问道:“那些银梭是怎么回事?”荆川“呵呵”一笑道:“那是左监使使的计,左监使他们杀入小苍山后,打听到帮主与宫括比武决斗的消息,在山头上摆了银梭,一枚枚地排到上下凹地,四周埋伏上弟兄。帮主在山头看见银梭,自然知道是左监使到了,帮主智慧过人,自会找个理由邀宫括在山底比武,顺着银梭一到山底,不就入了咱们黑盗帮的埋伏了么!”刑泰“哈哈”大笑道:“妙!妙!左监使的鬼点子还真不少哩!”那少妇也微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众人说说谈谈,一顿饭也将打发干净。忽然店门外飞进一条黑影,砸到一张桌面上,喀喇喇一阵响,桌子碎裂,人又掉到地上。店内诸人望去,见这人是黑盗帮的一名弟子,本在门外守着,不知为何飞入店中,脖颈间一点红印,似是被人用极快的剑法刺中,伤口还未曾流出血,尸体便被一脚踢飞进店内。众人皆惊。此时门外已一阵大乱,有人大喝:“黑盗帮的鼠辈,有胆子的便与我好好斗一场,藏头缩尾的躲到哪里去了?”杨菘和那少妇听到这声音,脸色大变,杨菘低声道:“元照来了!”便见门外忽啦退入一帮人,都是黑盗帮中的弟子,个个面现惊惧之色,眼睛盯着门外。跟着门口人影一闪,抢进一人来,身着道袍,灰眉削脸,手提宝剑,正是三清教掌教元照道人。原来元照中了富万通的毒香,浑身瘫软无力,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师弟一个被吕灵踢残,一个被荆川和刑泰击毙,却无能为力,胸中怒火直欲烧破胸腔。刑泰与三清教素有过节,元照本就想找他算帐,这回旧帐未了,又添新帐,更是火上浇油。待毒香的药性一过,手足能动,便提了映血剑,一路追踪下来。跟到这家客店门口,见有几个人颇为可疑,便立在门外打量。那些黑盗帮弟子识得他是元照,虽都换了装束,仍以为被他看出破绽,见他大踏步要闯入店中,生怕他对夫人和少主不利,便出手拦截。这些黑盗哪里拦得住怒狮般的元照,被他闪电般的一剑一个,瞬间撂倒十数个,一径地逼入店中。元照冷眼打量一下店中诸人,“呵呵”笑道:“果然都在这儿,怎么都换了衣服,怕人认出你们是比狗屎都臭的黑盗么?”只听“啪啦啦”一声碎响,刑泰将酒坛掷碎了,霍然站起,两只铜铃般的眼睛瞪住元照,道:“你便是元照么?好好好,我刑泰正要和你了一笔帐,你自来了,很好!”元照迎视住刑泰的目光,道:“我也正要和你了一笔帐,你有胆子跟我斗,很好!店中狭小,随我来!”说罢一转身,跨步出门。刑泰一个箭步跟出。荆川等人紧随在后,杨菘也由两名黑盗搀扶着跟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