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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刀千里 三

    一千里,説起來是三個字,走起來卻要十幾天,更何況巴戴二人剛從山西趕過來,都是疲勞不堪。戴大成説休息一天再走,也好籌些路費,或者把鄭秀芝先託付在朋友家裏,這樣也能輕快一些。但巴天石卻要馬上上路他已經錯過了一次,如果在半途上鄭洪波再出什麼意外,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鄭姑娘。鄭秀芝則死活非要同行,必須一起走。戴大成無奈,在路上找了幾個朋友,把人家手頭的銀子都湊了出來,連進屋喝口水的工夫都沒有,直接與戴大成一路向南。

    巴戴二人各騎一匹馬,鄭秀芝卻不會騎馬,巴天石猶豫這要是男女共騎一匹馬多有不便,要給她租輛大車,鄭秀芝卻已經站到了馬邊道:巴大哥,俗話説事急從權,我們姐弟的命都是您給的,還會在乎別的麼?巴天石聞言將她抱上馬鞍,自己也翻身上馬坐在她身後,兩手持繮吆喝一聲疾馳而去。

    三人曉行夜宿,沿着官道一路疾馳向南,先去鎮江,再轉錢塘。三人兩騎兼程趕路,又沒有足夠的盤纏,只好在飲食住宿上簡單些,常常是幾張大餅便過了一天,到了夜晚就在客棧的桌子上趴一宿,説不盡的辛苦艱難。這一日直追到錢塘城北門,三人都是一身風塵、滿臉的漬泥,身上的衣服就像是從泥水裏滾過一般,人更是神情委頓,坐在馬上搖搖欲墜。戴大成長出了口氣道:我的個老天爺,可算是到了,我戴大成一輩子都沒跑過這樣的路,屁股上生生磨下去兩層皮啊!

    鄭秀芝滿懷歉意與感激地看了戴大成一眼,一時不知該説什麼好。這千里的辛勞,的確不是幾句客氣話或磕幾個頭能道謝的,但是現在她又能拿出什麼來酬謝呢?幸好巴天石接過話頭來,扭身朝戴大成點點頭,正色道:大哥,你辛苦了!

    這一句話出口,倒讓戴大成有些抹不開面子,硬生生將嗓子眼裏的牢騷話嚥進了肚子裏。三人撥馬向西,在街口打聽了黃宅的所在,便下馬前去上門拜訪。説是拜訪,可這三人男女混雜、沒有名帖、沒備禮物、連臉都沒洗,就這樣找上門去,卻不像是有朋自遠方來的樣子。

    那門房聽了三人來歷,笑笑道:要説你們三人也真夠黏糊的,敢情是從泰安一千多里地一直跟到這來?我説怎麼老爺前腳進門,後腳你們就來了呢?這樣,你們等等,我就去跟老爺説一聲吧。

    三人忐忑地等在門房中,不一會兒那門房出來,笑呵呵道:兩位義士請進來吧,這位姑娘就先等在這裏。鄭秀芝雖極不願意,卻也無奈,只好眼看着巴戴二人隨那門房轉過一個百福捧壽的影壁,進到內院。這兩人一走,鄭秀芝孤零零地一個人等在外面,一顆心驟然孤單起來。想起來一路上巴天石無聲的關照和戴大成嘻嘻哈哈的安慰,鄭秀芝心頭不由得一陣心酸,怕自己找到了弟弟,卻失去了這兩個人。

    鄭秀芝站起又坐下,在門房裏走了一圈又一圈,如坐針氈一般。好容易聽到腳步聲傳來,卻只是巴天石與戴大成兩人回來,不見自己弟弟的影子。鄭秀芝開口要問,巴天石卻先道:放心,鄭姑娘,你弟弟就在這裏,這主人家通情達理,同意我們贖人!

    鄭秀芝聞聽此言喜極而泣,忙用手掩住自己的口,任淚珠順着手背串串滾落。戴大成搖搖頭道:我這兄弟説了好聽的,我就要做那黑臉的,説不好聽的話。這家主人説他是個生意人,這孩子是花八十兩買來的,讓我們看着辦。人是找到了,可是到哪裏湊銀子去呢?巴天石見鄭秀芝神色一變,忙安慰她道:沒事,人找到了,主家也同意放人了,這事就成了九成九,銀子咱們可以想辦法,先吃頓飽飯再説。

    三人找了一家便宜的客棧住下,各自梳洗完畢,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便出門來尋吃飯的地方。正巧衚衕口有一個賣餛飩的挑子,小桌後面身穿棉袍的老漢攏着袖子靠在牆上打盹,熱氣騰騰的大鐵鍋裏,羊棒骨上下翻滾,飄散出鮮味撲鼻的香氣。這一路上三人都沒見過葷腥,錢幾乎都花在了馬料上,因為沒有腳力就很難保證能趕到這裏,這一股香氣迎面湧來,三人幾乎站立不穩,都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巴天石伸手入懷摸了摸,笑道:自闖蕩江湖到現在,第一次連吃碗餛飩都要如此猶豫,走,咱們吃它一碗去!

    戴大成一拍大腿道:嘿!咱爺們什麼時候這麼潦倒過?等此間事情一了,我先來這裏吃上它十碗餛飩!那老漢聞聲睜眼,見來了主顧,忙起身弓着腰忙碌起來。不一會兒,熱氣騰騰的餛飩端上來,三人不約而同地一面嚥唾沫,一面吹着碗麪上的熱氣。三人抬頭相互看看,均開懷大笑,這一路千里辛苦彷彿都在這一笑中溶化得乾乾淨淨。

    鄭秀芝端起碗,將自己碗中的餛飩用筷子挑起來往巴天石碗裏撥去。巴天石抬頭道:做什麼?鄭秀芝臉色一紅道:你這些天很辛苦,多吃點吧。巴天石護住碗道:我夠了,老戴也辛苦,你給他去!

    戴大成忙端起碗藏到自己身側笑道:算了吧,你這餛飩我兄弟吃得,我卻吃不得!三人美美地吃了一個碗底朝天,坐在桌前開始商議起這八十兩銀子的來由。話入正題,方才愉悦的心情被一掃而空,這地方不能借、不能偷、不能賒、也不能把回去的腳力買了,三人一時都沒了主意,面對面坐着愁眉不展。

    戴大成對鄭秀芝道:像我們這樣的江湖人,要想正經來錢一般就三條路可走,要麼護院、要麼護鏢、要麼給人辦事。但是眼下都來不及,咱在這裏又人頭不熟。剩下比較歪一點兒的辦法就是打擂、或者幫人出頭平事,可是咱們初來乍到,兩眼一摸黑,也找不到這樣的路子啊。

    三人正為難時,那守餛飩挑子的老漢卻咳嗽一聲道:聽説話三位是遇到了難事急等錢用,聽口音三位還是北邊過來的人?

    戴大成先是一愣,繼而心念一轉,馬上摸出幾枚銅錢結賬,又遞了兩個大錢過去笑道:老人家好耳力,不知道您有何指教?

    那老漢接過錢來咧開嘴笑笑道:老漢我在這裏擺攤十幾年了,三教九流的人見過不少,錢塘城裏也沒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咳咳,看樣子就知道你們是江湖人,不過這年頭啊,有本事的江湖人越來越少了,不知道你們是不是真有本事呢?巴天石接口道:老人家,這本事各人各有不同,有便怎講,沒有又怎講?

    那老漢一邊抹桌子一邊慢條斯理道:出城向西,城郊堤頭莊上,有一家楊姓英雄,練得一手好槍法,神出鬼沒十年未逢敵手,號稱神槍楊。這神槍楊放出話來,説是專破刀法,不管是單刀、雙刀、大關刀、偃月刀,統統全破,要是有用刀的高手能贏他呢,他情願輸銀一百兩。嘿嘿,這幾年上門去請教的江湖好漢有名有姓的也有幾十個,就沒有一個能贏過他的。你們要是真有本事呢,就可以去試試,博個彩頭,不過要輸了那也是一百兩啊。

    三人聞言都是一喜,回到客棧,便商量去城西比武的事情,這是江湖伎倆,鄭秀芝插不上話,只能看他二人商議。巴天石面露難色對戴大成道:去比武我倒是不怕,但是比武要有彩頭的,咱沒有百兩銀子的本錢,人家肯定不理會咱們的。戴大成來回踱了幾步,忽然眉頭一皺道:我有辦法了,只不過這辦法要是讓人家看破了,可就丟大人了,咱爺們也就別想在江浙一帶混飯吃了。

    巴天石忙起身細問,戴大成抄起褡褳掛在肩上,從院子裏抓了一大把碎石塊塞進褡褳,上面再用毛巾蓋住,站在巴天石身側躬身道:巴少爺,咱家老爺是山西的大財東,看您出門會友就安排一個下人一個丫環跟着,這一百兩銀子又算什麼?咱這褡褳裏有的是。巴天石恍然大悟,戴大成這是要用石頭冒充銀子作彩頭,他和鄭秀芝冒充丫環跟班,和自己演一出雙簧。巴天石笑道:老戴,我要是輸了呢?

    戴大成聞言收起笑臉正色道:決不能輸,輸了就露底,咱爺們的名聲那可就都毀在這地方了,這可是行騙啊!咱江湖人寧丟性命不丟面子,毀了名聲比砍了腦袋還難受!

    巴天石低頭默然半晌,終於點頭道:好吧。為了救人,只好出此下策。巴天石從包袱裏揀了最好的衣服換上,又讓鄭秀芝幫他重新盤了辮子,用淨水洗了臉,上下整理一番,三人出門前往堤頭村。

    堤頭莊是一個綠柳環繞的小村莊。三人幾番打聽,來到楊家門前,戴大成出面請門房向裏回稟,自稱是山西巴家二公子,前來拜訪。鄭秀芝冰雪聰明,自然也在一邊做出些服侍的樣子,與戴大成一起侍立在巴天石的身後。

    這門房是門窗敞開的,三人從門房後窗無意中看到前院有人在練槍。院中人一壯一少,壯者年約三十歲年紀,短褂滾褲,手中一條丈餘的白蠟杆長槍,身前不遠處是一張條案,上面擺着五塊青磚,身後則是立在地上小半埋在土中的寸厚木板。只見那壯漢兩腳隨意站在院中,擰腰抖手大槍刺向身後,槍花一旋,在那塊寸厚木板上劃下一個碗口大小的洞來。剜出的木塊尚未落地,那壯漢擰腰回槍,大槍掉頭如箭一般飛至,槍尖將條案上的第一塊青磚攔腰戳斷,只剩半塊磚紋絲不動地立在案上。這壯漢腳下不動,單憑兩臂和腰力展開大槍,只見槍尖往來猶如一條白線,眨眼間前面條案上五塊青磚被戳斷,五塊半截磚頭立在那裏,刀裁斧剁似的一般平齊;而後面木板上竟赫然被槍尖剜出了五個大小一樣的圓洞。

    巴戴二人看到這裏,臉色均微微發白,心下俱驚。二人都是練家子,自然看得出其中的奧妙。前面槍斷青磚,用的是剛猛勁,練的是快準狠;後面槍尖剜木,用的是纏絲勁,練的是抖槍花聽勁辨力打空門;這壯漢來回用槍分使兩種不同力道運用自如,分明是已經將一杆大槍練至化境,達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

    戴大成扭頭衝巴天石道:爺們,這決不是個善茬!院中那壯漢將大槍交給一邊的少年,這時站在一邊的門房走上前手指門外説了幾句,那壯漢笑着點了點頭。果然片刻後門房回來道:我家主人有請。

    不知道是因為巴天石的少爺作派惟妙惟肖,還是神槍楊看出巴天石並非敵手,勝券在握,雙方寒暄幾句之後,他很痛快地答應了挑戰。雙方約定第二天午後在錢塘江大堤上見面,一切都按江湖規矩辦。

    從楊家出來,三人一路上都無話可説,鄭秀蘭是看巴天石為了自己弟弟身犯險境,而自己除了謝謝二字外,實在是沒什麼可報答,可這二字説得多了,也就不值錢了。巴天石與戴大成此時卻有些後悔,在門房裏偷看到神槍楊練功,兩人心底就是一涼,知道這神槍楊絕非是浪得虛名,要從他身上贏銀子,怕是如虎口奪食一般,但當時人已經進了楊家大院,沒法再出來了。

    半路上戴大成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一跺腳,手指鄭秀芝大聲道:我的好兄弟,你是讓這妮子迷住了心麼?你要報恩,也要報得力所能及、適可而止吧?那神槍楊的趟子你也看見了,咱哥倆綁在一塊兒能接住人家三十招麼?就算你有看家本事沒在哥哥我面前施展過,但是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啊,打擂講究是上場不讓步,出手不留情,三歲小孩也要當虎打!萬一有個閃失,你一條性命就值一百兩銀子麼?年輕人好出名我見得多了,沒見過你這樣為了出名去拼命的!

    巴天石停下腳步,看着面前這急得滿臉通紅的大哥,他心裏明白這個大哥是真的心疼自己。大哥,我沒瘋。我也不是為了出名,我是為了救人!還記得咱倆過山那一次麼?還有在人市裏見到的那些,您是老江湖了,老是説我太沖動。我知道您是看慣了,但是我沒看慣,我知道她還有她弟弟,知道這些人缺的是什麼!我小時候也受過苦,我知道受苦的滋味,我現在拉了他們一把,他們這一輩子就出了火坑。可我放了手,可能就是一條人命沒了!

    戴大成氣得幾乎要舉手揍巴天石一頓,卻想到自己也不是這兄弟的對手,嘿!的一聲索性蹲在街邊,不走了。

    巴天石嘆了口氣走上前道:大哥,您是條漢子,我知道當年您行走直隸、晉陝的時候您比我還仗義。但是您見的事太多了,多到磨沒了您的心氣。我知道,等我到您這歲數,也會看透了這世道,所以趁我還有些血性,咱爺們多幹點兒事出來。咱不求多出名,只求多救命,這世上,最貴的也就是人命吧。人不是沙子,我能救他們一時,他們就能活過一世!這一路上讓大哥陪着我勞頓受累,我在這裏向大哥賠罪啦。説着巴天石一個頭朝戴大成磕下去,卻是頭頂觸地!鄭秀芝也朝着戴大成盈盈下拜。戴大成忙閃開身拉住巴天石道:別,好兄弟,説到底大哥我也是為了你好啊!我是真心疼你!

    三人再無話可説,低頭朝着客棧的方向並行,正走在街上,忽然一股香氣遠遠飄來,三人不約而同地深吸了一下,只覺這股香氣從鼻中上躥入腦、下走入四肢百骸,而且不濃不膩,只有一股熟肉與香料味道,竟讓人説不出的舒服。戴大成嚥了一口唾沫,兩眼發直道:這這是匯賢樓總號的向家醬肉!天啊,這味道比晉中分號的那個,簡直強上百倍!三人立在當地,竟誰也邁不開步子,都有些陶醉般地吸嗅着那股香氣。半晌過後,還是戴大成先醒過來,不自然地笑笑道:走吧!這玩意兒很貴的。

    巴天石沉吟了片刻道:老戴,去買點吧,下次來錢塘還不知道猴年馬月。你又喜歡這個,要是不嘗豈不是落了遺憾?

    戴大成苦笑一聲道:咱是想吃啊,我也想給你買點好東西吃,可憐兄弟你千里奔波吃不着喝不着,明天還要空着肚子去跟人家拼命!你肚子裏沒肉,身上沒勁,怎麼去跟人家比武啊?可咱們又哪來的銀子?

    巴天石伸手在懷裏摸索半天,緩緩摸出一件東西,戴大成定睛看去,卻是那繡着金魚的水藍色荷包。巴天石見戴大成驚訝,笑笑道:用它換了去吧,這東西我一路上早就想明白了,人家是斷文識字的大小姐,咱是個舞刀騎馬的粗人,人家感恩戴德,咱不能真當那麼回事啊。

    戴大成雙目圓睜,巴天石卻眼神閃爍,竟把頭別了過去。鄭秀芝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一見荷包的繡工,自然知道是出自什麼樣的人之手,再看巴戴兩人的表情,已經猜到其中一二。等等!鄭秀芝轉過身去,解開頸下一個釦子,從貼身上摘出一個銀鎖片來。這鎖片核桃大小,打着芳齡永繼、平安喜樂八個楷書小字,上系銀鏈用來掛在脖子上。鄭秀芝遞到戴大成身前堅定道,用這個!還能多換些回來!

    戴大成看得出這是鄭秀芝父母留給孩子的唯一念想,對她來説彌足珍貴;可他又捨不得去接巴天石手裏的荷包,躊躇間便要伸手去接這銀鎖。巴天石卻搶先一把接過銀鎖片道:我去辦,索性兩樣都換了,大家吃個飽。

    熱騰騰的大餅裏,卷着香氣撲鼻的醬肉,三人就站在街口,吃得狼吞虎嚥。戴大成從褡褳裏摸出瓶汾酒,用拇指頂開塞子遞給巴天石道:這是上次在晉中你買酒剩下的瓶子,我灌了白水進去,有些酒味。咱們三人千里奔波,也算有緣,一路上同甘共苦,也算是患難之交。來,一人來一口,以後就是一家人,那個那個怎麼説來着?

    鄭秀芝接過酒瓶正色道:不離不棄、唇齒相依、生死與共。説罷先仰頭喝了一大口,將酒瓶遞給巴天石,巴天石也仰頭飲過,將酒瓶遞給戴大成,戴大成將剩下的酒水一飲而盡,把酒瓶遠遠扔開,哈哈大笑,只覺胸中豪氣頓生:好兄弟,明天不管是刀山火海,虎穴龍潭,大哥我都陪你去闖一闖。

    三人回到客棧,巴天石關起門打開包袱,露出一個牛皮鏢囊,裏面是三隻燕尾鋼鏢。大哥,這就是我壓箱底救命的東西,我的刀里加鏢從沒給您露過,這是我師父教給我敗中求勝的救命絕技!明天我就用它去會鬥神槍楊。這東西一出手就是傷亡,我儘量傷他不礙事的地方,一旦他着了鏢,我就住手罷鬥,您就用場面話逼住他,咱們只圖銀子,這就算是借的,將來回錢塘如數還他就是。

    戴大成搖頭道:好兄弟,這神槍楊絕非庸手!而且比武中事先不告夾雜暗器的,那是比武的大忌啊,你這名聲可就毀啦!

    巴天石笑道:用槍的好手我會過不少,他神槍楊耍得好看未必就能拿得下我。至於名聲,和人命相比又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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