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滿樓一覺醒來,發覺已是午後。
他看見秦麗蓉已坐到座位上,心中暗暗一哂;然而,就在他的臉上剛剛浮現笑容,那笑竟已凝結在臉上——
他實在猜不透自己為什麼會睡得這麼久、這麼死。
更睫他奇怪的是,夏雲燕竟仍穩穩當當地歪靠在門邊的座位上,居然已睡得打起了鼾!
她顯然是這夥紅衣幫徒的首領,於行途之中又怎麼會睡得這麼死?
花滿樓驀然覺得有些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他想爬起身來,怎奈,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移到秦麗蓉身邊,用力搖晃她的肩膀,輕輕道;“秦小姐,你醒醒……”
秦麗蓉顯然已經甦醒過來,也顯然是想將眼睛睜開,卻只是將眼睛艱難地張開子一條縫又閉上了;嘴裏也是含含糊糊,連話部説不清楚——瞼上是一種莫名其妙的表情。
花滿樓恍惚意識到事情已經有了變故,其原因、眼下的情勢都不得而知。
然而,包括夏雲燕在內部已中了毒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他沉吟了一會兒,默默跌坐在車板上,潛運玄功,漸漸凝聚體內真氣;所幸他任、督兩脈已經打通,調息了兩個整天,終於將真氣納入氣海,諸條大穴皆已通暢。
他正想給秦麗蓉驅毒,但覺馬車已在劇烈搖晃、顛簸,象是走在坎坷不平的山道上;又過了一會兒,車廂裏驟然暗了下來。
“怎麼,時已入暮了嗎?……”
花滿樓狐疑不解,悄悄撩開車窗的幔簾往外面看時,他又怔住了——外面已經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但聽車聲隆隆,迴音震耳,分明馬車已經駛進一個巨大的山洞裏。
突然,傳來一陣異響,馬車即刻不動。
在一片呼喝喊叫聲中,周圍亮起無數燈籠、火把。
花滿樓,心思一轉,忙倒卧在車板上。
一陣“磔磔”怪笑過後,有個陰森森的聲音道:“偏勞師弟了,多謝你給我帶回來這麼幾位客人。”
馭手位置上的那人厲聲喝道:“大師兄,你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
那“大師兄”玲冷一笑,道:“師父不在,天泉洞裏的事自然由我這個掌門師兄説了算;師父雖然凡事都偏袒你,此刻也沒用了!”
“呃,師父不在家?”
“他若是在,我怎敢如此招呼你!”
“你!……”
“我怎麼了,你不服嗎——‘活骷髏’就是比你‘鐵羅漢’聰明得多!”
原來這是對師兄弟,年長的叫曹青雲,綽號“活骷髏”,駕馭馬車的這人是師弟,名叫高慶,人稱“鐵羅漢”——他兩人都是天泉派門下。
這曹青雲穿一身灰色長衫,生得又高又瘦,站在那兒活脱脱象具骷髏,頭上亂髮稀疏,面目猙獰、乾癟無肉,就象張死人的臉,只是一雙梟目暴射精光。
如果説西川二鬼,黑白無常的相貌駭人,那麼,此人已只能算是白日見鬼了。
這“鐵羅漢”人恰如名,生得中等身材,魁梧剽悍,説話甕聲甕氣的。
曹青雲陰笑道:“師弟可將秀英師妹找回來了?”
“師妹回沒回來與你何干!”
“沒回來最好——一會兒我如何招待你和這幾位客人就沒人胡亂説情了。”曹青雲話音一頓,喝道:“來人,把他們押上刑台!”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罩住兩輛車的大網撤去,車上的人都被綁縛起來,拖下車來。
花滿樓自然也不例外——他準備進一步摸清眼下的情勢再定方略。
但見這山洞裏非常寬闊,高逾十餘丈,寬足有十丈,深竟有二三十丈,洞內寬敞壯麗,渾如地下宮殿一般。
鐘乳石觸目可見,奇形怪狀,或似龍虎,或似仙人,鳥獸,或似旗幡、寶蓋,不一而足。
四面洞壁上都插着火把,閃動跳躍的光亮將山洞裏各式各樣的鐘乳石映得五光十色,七彩繽紛,絢麗多姿。
山洞的中央燃着四堆篝火,圍定一塊巨大的、平坦如砥的青石,顯然那就是所謂的刑台了。
山洞裏的人並不多——除了原有車上的八個人及囊括高慶在內的兩個馭手之外——把曹青雲算在內才只七個人。
那六個人都穿灰色長衫,身材矯健。
“活骷髏”曹青雲從懷裏取出一根拇指般粗細的香點燃,湊到每人面前、用扇子煽了兩下,但聽噴嚏連聲——花滿樓也隨眾打了個噴涕——八個人依次醒轉過來。
曹青雲依次問過幾人的姓名,當地問到陳氏兄弟時,陳永良怪目一瞪,怒衝衝叫道:“先人闆闆,不認識黑、白無常陳氏兄弟也在西川江湖道上混嗎I”
曹青雲一怔,道:“二位便是紅衣幫外堂裏的陳氏昆仲?”
陳永良道:“人認不得,連車上那兩件兵刃也認不得嗎,放眼江湖,誰使得了俺兄弟的哭喪棒、索命牌?”
曹青雲登時換了副笑臉,抱拳拱手,道:“實不知二位大駕光臨,在下天泉派活骷髏曹青雲失敬了。”
他説着話,忙不迭地給陳氏兄弟鬆了綁;但聽陳永良道:“你既放了俺兄弟,又緣何不放俺紅衣幫禮堂堂主?”
曹青雲驚得臉上變色,遲遲道:“這……哪位是貴幫禮堂堂主?”
陳永良指點着夏雲燕和邱成,道:“這位便是敝幫蓋天王葉長老的夫人,內三堂之一的夏堂主,那位是外堂的邱香主!”
曹青雲嚇得面如土色,連忙給夏雲燕,邱成鬆了綁,惶惶然打拱作揖,陪禮道:“曹青雲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尚請夏堂主原有勿怪。”
此刻,夏雲燕又倏地恢復往昔的威嚴,冷冷道:“閣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青雲吩咐屬下把花滿樓、高慶等人押上刑台,湊近夏雲燕身邊輕聲道:“夫人抑或不知,敝派內堂總管——便是家師母——年前歿於峨嵋山腳下,據屬下稟報,系貴幫刑堂所為;自此,敝派便與貴幫結下仇怨——敝派掌門當眾銘誓:與貴幫勢不兩立……”
夏雲燕身為紅衣幫內三堂之一的禮堂堂主,雖不知詳情,卻也知道有這麼回事,她不禁一怔,不待對方把話説完,便問:“那麼,閣下又緣何……”
曹青雲臉頰一紅,遲遲道:“實不相瞞,在下雖忝為天泉派掌門大弟子,無奈,敝家師偏袒那個‘鐵羅漢’,往往不把在下放在眼裏;尤其,在下知道天泉派與貴幫一爭短長,實無異於蚍蜉撼樹,在下雖愚,卻也不甘心自找死路。
恰於月前與貴幫右護法‘鬼見愁’前輩邂逅,蒙他指引,在下已暗投貴幫門牆;‘鬼見愁’前輩指示在下……”
夏雲燕不屑聽他嘮叨,打斷他的話,道:“你適才説那‘秀英師妹’又是何人?”
曹青雲臉一紅,遲遲道:“她是家師的獨生女兒,原和在下青梅竹馬,一向感情很好,偏家師做主,把她許給那‘鐵羅漢’,在下心裏不平,便與他一爭短長。鐵羅漢兩度落敗,秀英師妹竟然負氣離洞出走……”
夏雲燕聽到這兒已通曉箇中情由,心中暗道:“還不是你為一己之私而叛門離道……
幫主他鞭長已及江右、齊魯,卻又怎知便在西川竟有人與之作對;雖天泉派人少勢微,終究也是股肱之患。今日若非遇上這個‘活骷髏’,只怕我等便將變成死骷髏了!”
她淡淡一笑,道;“閣下欲怎麼處置那幾個人?”
曹青雲道:“夫人沒見那幾堆火嗎?在下欲將火堆移於刑台上,將他幾人烤熟、烤焦為止。”
夏雲燕在江湖道上號稱“綠蜘蛛”,雖素來為人狠毒,聽到這兒也不禁打了個冷戰,她黯然一笑,搖了搖頭道;“不行,這幾個都是幫主點着名要的人物,不能讓他們輕易死在這兒。”
曹青雲道:“既如此,便由夫人把他們帶走就是,不過,那個‘鐵羅漢’?……”
“自然任由閣下處置。”
夏雲燕遲疑了一下,道:“亦不妨讓他們幾個陪陪綁,也好消消他們的鋭氣。”
曹青雲大喜,轉身叫道:“來人哪,備上酒菜,給夏堂主幾位貴客接風洗塵。”
陳永良湊近夏雲燕身邊輕輕説了幾句什麼,夏雲燕不禁喜上眉梢,又對曹青雲道;“曹大俠,那個清瘦的年輕人叫耿兆惠,乃太湖十三連環塢‘混海金鰲’孟通淵的屬下,孟通淵已投靠紅衣幫,亦不妨順便賞他口飯吃。”
“但聽夏堂主吩咐。”
曹青雲當即命人去給耿兆惠鬆了綁。
幾人便在離刑台數丈外的八仙桌旁你推我讓地吃喝起來。
花滿樓、秦麗蓉、鄭化成和高慶及他的那個屬下被綁在刑台上,眼睜睜地看着人家喝酒、吃菜,心裏實在不是滋味。
直到這時,花滿樓才知道自己竟已懵懵懂懂地進入了四川境內,也就是説,他在那輛車裏不知不覺走出了近千里路。
他心裏暗暗吃驚,從被迫坐上那輛馬車直至來到天泉古洞,起碼已經過了三天時間:他奇怪自己為什麼直到現在才真正清醒過來。
他離鄭化成較近,心思一轉,衝着對方笑了笑,道:“鄭大俠,你一直和那位騙得人家賞一口飯吃的、太湖十三連環塢的主兒在一輛車上嗎?”
鄭化成顯然意識到了花滿樓想問的究竟是什麼,赧顏一笑,道:“我也只是在剛剛被拖上車去的時候知道和他在一起,再次醒來便已進了這個山洞。”
“依我看,事情並非象夏雲燕所説的那麼簡單——賞他一口飯吃——只怕他已經和紅衣幫連通一氣是真。”
“你這話很有道理,不過,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我不想輕易懷疑別人,即便他已經和那些人在一起吃喝。”
“呃、你再把事情説得詳細些。’
“正如咱們在洛陽牡丹宮裏初次見面的時候那樣:我們需要朋友,尤其是在當前這種情勢下交朋友就顯得更加重要;想交朋友就不能在剛剛認識的時候便懷疑人家。”
花滿樓“呵呵”一笑,道:“沒想到你還記得那些話。”
鄭化成也笑了笑,道:“就因為我交上了你這個朋友,我才更應當記住這些話。”
鄭化成忽然把聲音壓得很低,遲遲道:“花大俠,你的身體和你表現得完全一樣嗎?”
花滿樓詭秘地笑了笑,道;“你看呢?”
“據我看是完全一樣的,”鄭化成説這句話時,眨了眨眼。
秦麗蓉聽着他們的對話,竟忍俊不住,笑出聲來,喃喃道:“不,我看還是説天衣無縫更加確切。”
高慶在一旁怒目叫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有心説笑。”
秦麗蓉小嘴一撇,道:“我們説笑我們的,礙你什麼事了?”
花滿樓道;“秦小姐,不要和高大俠這麼説話……”
“為什麼?”秦麗蓉打斷他的話,道:“如果不是他,我們又怎麼會到了這兒,我恨他,他被自己的同門綁在這兒是活該;即使我能脱身,也不管他!”
她説這話是給花滿樓聽的——
她完全相信花滿樓有能力把自己解救出去,卻又未雨綢繆,提前告訴他:到時候不管高慶。
花滿樓即刻聽出了她話外之音,心裏有些不以為然:
據眼下情況分析,高慶是因為要對付紅衣幫才把他們誤捉到這裏來的,可以説非敵是友;而自己想借助夏雲燕等人的車混進紅衣幫總舵的計劃跟見已蒞破產,高慶身居四川,又與紅衣幫有仇,即使不能成為朋友,最起碼也是一個極其有用的人。
有用的人和朋友相比,畢竟前者實際得多。
但聽高慶淡淡一笑,道:“我誠心實意地希望你們能及早脱身出去;不過,落在活骷髏的手裏,何況又是在天泉洞中,即使你是武林一流高手也勢若登天。”
秦麗蓉正待説話,卻聽花滿樓已搶着説道:“依你這麼説,令師兄是武林絕頂高手了?”
“我並沒説他的武功如何如何高,而説的是天泉洞,你們絕難相信這洞裏的任何地方隨時都可以出現毒霧,使人防不勝防。若非本門弟子,只怕任何人也只能站着進來,躺着出去。”
“危言聳聽……”
秦麗蓉正待説下去,但見花滿樓衝着她眨了眨眼,她即刻閉嘴不説,把後面的話生生咽回肚子裏——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聽花滿樓的話,莫非僅僅是因為企盼他把自己救出去?
不,那是件還沒有發生的事,尚不足以支配她的思想,她恍惚意識到了自己已經對眼前這個花滿樓產生了一種依賴心理——
她為自己的這種依賴心理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但見花滿樓顯然是在有意逗高慶説話,笑了笑,道;“高大俠.貴門使的是什麼毒物,居然這麼厲害?”
“其實,這是本門的隱密,不合告訴外人;不過,咱們幾個待一會兒便要共赴黃泉了,我就是説了也無妨——死人的嘴裏最適合於保密……”
“什麼,你已經把我們當成了死人?”
“暫時還不是死人,不過,也只是比死人多口氣而已。”
“你當真這麼認為嗎?”
“再過片刻,你就知道我説的一點也不錯。”
花滿樓畢竟是個年輕人,年輕人便難免血氣方剛,他潛運內力,準備掙脱繩索,把自己是否肯定將要變成一個死人亮給對方看看,然而,正在這時山洞外突然傳來一陣“得、得……”細碎的蹄聲。
曹青雲雖在那兒陪着客人喝酒,卻沒放鬆警惕,聽得外面動靜,筷地瞵身而起,掠近洞口,屹立一塊兀石上,衝着洞外厲聲喝道:“外面來的是什麼人?”
沒有人回答,但聽那“得、得”的蹄聲越來越近。
黑白無常用目光徵得夏雲燕點頭,各持兵刃向洞口掠去——
他兄弟適才並沒發覺,此刻運氣發功,才覺體內真氣難繼;武功較之平時便打了幾成折扣。
陳氏兄弟暗自心驚,但見曹青雲笑了笑,道:“二位賢昆仲只管一旁歇息,在天泉洞裏還不勞二位出手。”
他話音甫落,向那幾個屬下揮了揮手;那六名灰衣人應勢而動,人影連閃,在洞口幾個石筍後面隱住身形。
花滿樓看見他們的身法,已知這幾個人武功均非泛泛,不禁為外面來的人擔心。
就在這時,只見一匹又高又瘦的白馬由洞外走了進來。
這匹馬瘦得實在可憐,根根肋骨清晰可見,實在令人想不迭這樣的馬竟還能活下來,更令人難解的是,居然還有人騎它。
而騎者恰恰與馬匹是天生的一對兒:鶉衣百結,佝僂着腰,看不清面孔。
只見那馬走進山洞仍末停下,就好象是匹瞎馬,更怪的是那位騎者也宛若毫無知覺,仍穩穩坐在馬上,一動不動。
江湖道上奇人異士頗多,此人敢闖進天泉洞來便足以證明他不是個泛泛平庸之輩。
花滿樓遲疑了一下,衝着高慶問道:“高大俠,這人分明視天泉洞如無物,你可知他是哪位高手?”
高庚只詭秘地笑了笑,一句話也沒説。
活骷髏曹青雲見對方走近,突地雙手連揚,幾道暗藍色的寒光挾着尖嘯向那騎者打去——
暗器顯然都淬過毒。
花滿樓幾人已領教過天泉派毒物的厲害,都情不自禁地驚叫出聲,但見那人倏地抬起頭——這瞬間,花滿樓已經看出對方是個面目清癯,年已六旬開外的老者——右臂倏揮,那幾道寒光竟被他收進衣袖裏,霎時消失不見。
曹青雲只稍一怔,發聲怒嘯,凌空飛起兩三丈外,惡狠狠施一式“惡龍經天”,居高臨下向那老者撲去。
曹青雲這一招之後藴藏着無數變化,聲勁力疾,五指如鈎,宛若龍爪,身未至,冷森森掌風已到,確乎凌厲無匹。
曹青雲出手非但又陰又快,而且毒辣得天下無雙,竟在剎那間連施幾種殺手。
卻見那老者厲喝一聲:“孽徒,焉敢如此無禮!”
喝聲中,一式“女媧補天”,揮掌迎上,雙掌交揮,攪起如山風柱,嘯聲震耳。
此刻,曹青雲已經認出對方是自己的恩師,心中不禁一凜;無奈,招式已發,勢如騎虎,一時又怎收勢得住。
只是,後面那幾種變化便施展不出來了。
“嘭”然一聲悶響,如擊敗革——曹青雲高瘦的軀體宛若斷線紙鳶,凌空飛去,“嘭”然擅在洞壁上,摔了個發昏章第十一。
那六個灰衣人早已現身出來,見曹青雲被敵人掌力震飛,不禁驚怒交加,發聲怒吼,各持兵刃向那老者撲去。
但見那老者手在臉上一抹,腰身挺直——赫然身高體健、鷹揚虎視——怒聲喝道:“放肆,還不給我跪下I”
那幾個漢子倒還真聽話,紛紛棄了兵刃,跪倒地上,“屬下有罪,屬下該死;不識掌門真面目,望掌門恕我等死罪……”
原來那老者正是天泉派掌門人活閻羅莫希斌。
難怪他一出手便破了曹青雲的殺手——曹青雲的武功本就是他教出來的,他對曹青雲出手的路數自然瞭如指掌。
説實在話,莫希斌確乎不是偏袒高慶而冷落掌門大弟子。
天泉派練的是邪門功夫。幾年前,曹青雲練功時走火入魔,經莫希斌精心治療,曹青雲才倖免一死,然而,他不但為之掉了幾十斤肉,而且形象變化也極大。
莫希斌有個獨生女兒莫秀英,人稱“錦江花姑”。正如曹青雲所説,莫秀英正是和他青梅竹馬,然而,他沒提到的是,鐵羅漢高慶亦和他完全一樣——與莫秀英兩小無猜、一起長大。
在曹青雲沒走火入魔以前,莫秀英確實對他挺好,但,他所不知道的是,莫秀英對高慶更好。
男人在感情問題上往往會產生錯覺。曹青雲正是這樣:他不能相信、甚至不敢想象莫秀英在他沒走火入魔之前就已經和高慶要好;及待真的發現莫秀英和高慶繾綣、纏綿,他實在禁受不住這個打擊。
於是,他提出和高慶比武較技。高慶兩次都敗在他手裏。
曹青雲顯然忽略了一點:姑娘要出嫁,但她要嫁的是人,而不是武功。
他竟以為勝者勢將得到莫秀英的青睞,居然直截了當地和莫秀英説自己的武功比高慶強,她應該喜歡自己才對;莫秀英既羞又氣,便自己跑出天泉洞去散心……
莫秀英是莫希斌的獨生女兒,女兒失蹤,非同小可,莫希斌也不及查明女兒出走的原因,便即興師動眾,四出尋找。
曹青雲也在出外尋找之列,但他沒等找到莫秀英竟已先撞上了鬼見愁史文通……
夏雲燕見狀,情知不妙,向邱成遞去個眼色,兩個人影幾乎同時飛起,凌空發招,攻向莫希斌。
莫希斌早已把洞內的情勢盡收眼底,他見夏雲燕和邱成坐在桌旁紋絲不動,便已知道對方是勁敵,這才迫不及待地抹去臉上的易容粉,露出真面目懾服那六個灰衣人。
及見夏雲燕、邱成兩人凌空撲來,不敢小覷,迅疾地從身邊摯出一柄鑌鐵摺扇,退後一步,以靜制動。
果然見夏雲燕凌空雙手連揚,一篷芙蓉銀針閃着暗綠色的光華應勢而出,滿天花雨般地劈面罩下。
幾乎同時,那邱成亦已把一柄鐵算盤摯在手裏,潛運內力、猛抖算盤,“譁楞楞”一陣脆響聲中,兩串算珠疾射而出,挾着“噝噝”尖嘯打來。
這是邱成的一記陰狠殺招,喚作“迎面三不過”。
尋常武林中人,於交手之初便遇這種厲害打法,一時間又怎適應得了;就是僥倖不即刻落敗,也要失掉先機。
莫希斌揮舞左袖卷收芙蓉銀針,右手擯鐵摺扇打開,便似一張小盾,施一招“分花拂柳”,格打對方暗器。
豈知,那算珠雖小,力道卻大,剎那間,“叮噹”之聲不絕於耳;鋼算珠盡數被磕飛,但莫希斌的手腕也被震得痠麻。
莫希斌心中一凜,暗忖:“這人是誰,內家功力非同小可。”
幾乎同時,莫希斌察覺到身後有兩個敵人正縱身撲進,悄無聲息地攻來;他也不回頭,暗度方位,左跨一步,右臂揮出,一道烏亮光華自下後撩。
在身後暗算莫希斌的是黑白無常陳氏兄弟。
兩兄弟見曹青雲只和敵人交手兩招便即慘敗,知道對方武功超卓,夏、邱兩人實難討得了好去,眼見生死悠關,再也顧不得江湖規矩,兩兄弟略一知會、便即撲上。
哭喪棒“玉帶纏腰”,挾着一股風嘯,呼地橫掃。
索命牌“烏雲蓋頂”,惡狠狠砸下。
豈知,竟被對方輕易避開。卻又見眼前人影閃動,一道烏光突現——陳少良嚇了一跳,欲待收勢,無如招式已然使老!烏光閃過,血花迸濺。
鑌鐵摺扇由他右小臂疾掠而過,連衣帶肉,劃破數寸長一道血口;鮮血進濺,登時染紅衣袖,只嚇得陳少良驚叫出聲,脱地向後躍開——
這瞬間之變,實在快逾電花石火,令人目不暇接。陳永良不禁大,吃一驚,也隨乃弟躍離戰團。
就在陳氏兄弟攻向莫希斌的瞬間,夏雲燕見機而動,突地騰身而起,凌空由腰間撤出軟劍,劍光宛若匹練橫空,銀虹一道,飛掠而下,斜劈莫希斌肩頸。
幾乎與之同時,邱成施一招“鳳凰旋窩”,揮舞鐵算盤,直搶入莫希斌懷裏;鐵算盤直劈敵人前胸。
他兩人原欲和陳氏兄弟聯袂對敵,卻沒料到陳氏兄弟已被莫希斌迫退;雖只瞬間之差,已可以説他們犯了個錯誤。
尋常犯錯誤可以事後改正;但在戰場上犯錯誤,其結果便迥然不同了——在戰場上犯錯誤則必需付出血的代價。
場中敵眾我寡,莫希斌當然要下狠手,而且還得選擇最有把握的時機出手,方能克敵制勝——這種時機千金難買,它往往一閃即逝,而且失不再來——莫希斌拿捏得正是時候。
但見他一個“移形換位”,避開夏雲燕的軟劍;右手摺扇一式“判官翻簿”,把邱成的鐵算盤格出外門,幾乎同時,跨上半步,左手五指如鈎,惡狠狠一記“烏龍探爪”,“撲”的聲插入邱成前胸,待撤回時,手指間連骨帶肉,鮮血淋漓。
邱成慘嚎一聲,仰天撲倒。
夏雲燕嚇得面無血色,連連躍退。
莫希斌招扇一式“仙人指路’,內力猛吐,一根扇骨電射而出,“撲”地插入夏雲燕右腿,夏雲燕“咕咚”跌倒地上,疼得“嗷嗷”亂叫。她聲音倒是不低,卻爬不起來了。
黑白無常陳氏兄弟眼見不是路,連招呼也不打,縱身向洞外奔去,登時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