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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回 天泉古洞

    花滿樓一覺醒來,發覺已是午後。

    他看見秦麗蓉已坐到座位上,心中暗暗一哂;然而,就在他的臉上剛剛浮現笑容,那笑竟已凝結在臉上——

    他實在猜不透自己為什麼會睡得這麼久、這麼死。

    更睫他奇怪的是,夏雲燕竟仍穩穩當當地歪靠在門邊的座位上,居然已睡得打起了鼾!

    她顯然是這夥紅衣幫徒的首領,於行途之中又怎麼會睡得這麼死?

    花滿樓驀然覺得有些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他想爬起身來,怎奈,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移到秦麗蓉身邊,用力搖晃她的肩膀,輕輕道;“秦小姐,你醒醒……”

    秦麗蓉顯然已經甦醒過來,也顯然是想將眼睛睜開,卻只是將眼睛艱難地張開子一條縫又閉上了;嘴裡也是含含糊糊,連話部說不清楚——瞼上是一種莫名其妙的表情。

    花滿樓恍惚意識到事情已經有了變故,其原因、眼下的情勢都不得而知。

    然而,包括夏雲燕在內部已中了毒這一點是可以肯定的。

    他沉吟了一會兒,默默跌坐在車板上,潛運玄功,漸漸凝聚體內真氣;所幸他任、督兩脈已經打通,調息了兩個整天,終於將真氣納入氣海,諸條大穴皆已通暢。

    他正想給秦麗蓉驅毒,但覺馬車已在劇烈搖晃、顛簸,象是走在坎坷不平的山道上;又過了一會兒,車廂裡驟然暗了下來。

    “怎麼,時已入暮了嗎?……”

    花滿樓狐疑不解,悄悄撩開車窗的幔簾往外面看時,他又怔住了——外面已經漆黑一團,什麼也看不見,但聽車聲隆隆,迴音震耳,分明馬車已經駛進一個巨大的山洞裡。

    突然,傳來一陣異響,馬車即刻不動。

    在一片呼喝喊叫聲中,周圍亮起無數燈籠、火把。

    花滿樓,心思一轉,忙倒臥在車板上。

    一陣“磔磔”怪笑過後,有個陰森森的聲音道:“偏勞師弟了,多謝你給我帶回來這麼幾位客人。”

    馭手位置上的那人厲聲喝道:“大師兄,你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

    那“大師兄”玲冷一笑,道:“師父不在,天泉洞裡的事自然由我這個掌門師兄說了算;師父雖然凡事都偏袒你,此刻也沒用了!”

    “呃,師父不在家?”

    “他若是在,我怎敢如此招呼你!”

    “你!……”

    “我怎麼了,你不服嗎——‘活骷髏’就是比你‘鐵羅漢’聰明得多!”

    原來這是對師兄弟,年長的叫曹青雲,綽號“活骷髏”,駕馭馬車的這人是師弟,名叫高慶,人稱“鐵羅漢”——他兩人都是天泉派門下。

    這曹青雲穿一身灰色長衫,生得又高又瘦,站在那兒活脫脫象具骷髏,頭上亂髮稀疏,面目猙獰、乾癟無肉,就象張死人的臉,只是一雙梟目暴射精光。

    如果說西川二鬼,黑白無常的相貌駭人,那麼,此人已只能算是白日見鬼了。

    這“鐵羅漢”人恰如名,生得中等身材,魁梧剽悍,說話甕聲甕氣的。

    曹青雲陰笑道:“師弟可將秀英師妹找回來了?”

    “師妹回沒回來與你何干!”

    “沒回來最好——一會兒我如何招待你和這幾位客人就沒人胡亂說情了。”曹青雲話音一頓,喝道:“來人,把他們押上刑臺!”

    一陣手忙腳亂之後,罩住兩輛車的大網撤去,車上的人都被綁縛起來,拖下車來。

    花滿樓自然也不例外——他準備進一步摸清眼下的情勢再定方略。

    但見這山洞裡非常寬闊,高逾十餘丈,寬足有十丈,深竟有二三十丈,洞內寬敞壯麗,渾如地下宮殿一般。

    鐘乳石觸目可見,奇形怪狀,或似龍虎,或似仙人,鳥獸,或似旗幡、寶蓋,不一而足。

    四面洞壁上都插著火把,閃動跳躍的光亮將山洞裡各式各樣的鐘乳石映得五光十色,七彩繽紛,絢麗多姿。

    山洞的中央燃著四堆篝火,圍定一塊巨大的、平坦如砥的青石,顯然那就是所謂的刑臺了。

    山洞裡的人並不多——除了原有車上的八個人及囊括高慶在內的兩個馭手之外——把曹青雲算在內才只七個人。

    那六個人都穿灰色長衫,身材矯健。

    “活骷髏”曹青雲從懷裡取出一根拇指般粗細的香點燃,湊到每人面前、用扇子煽了兩下,但聽噴嚏連聲——花滿樓也隨眾打了個噴涕——八個人依次醒轉過來。

    曹青雲依次問過幾人的姓名,當地問到陳氏兄弟時,陳永良怪目一瞪,怒衝衝叫道:“先人闆闆,不認識黑、白無常陳氏兄弟也在西川江湖道上混嗎I”

    曹青雲一怔,道:“二位便是紅衣幫外堂裡的陳氏昆仲?”

    陳永良道:“人認不得,連車上那兩件兵刃也認不得嗎,放眼江湖,誰使得了俺兄弟的哭喪棒、索命牌?”

    曹青雲登時換了副笑臉,抱拳拱手,道:“實不知二位大駕光臨,在下天泉派活骷髏曹青雲失敬了。”

    他說著話,忙不迭地給陳氏兄弟鬆了綁;但聽陳永良道:“你既放了俺兄弟,又緣何不放俺紅衣幫禮堂堂主?”

    曹青雲驚得臉上變色,遲遲道:“這……哪位是貴幫禮堂堂主?”

    陳永良指點著夏雲燕和邱成,道:“這位便是敝幫蓋天王葉長老的夫人,內三堂之一的夏堂主,那位是外堂的邱香主!”

    曹青雲嚇得面如土色,連忙給夏雲燕,邱成鬆了綁,惶惶然打拱作揖,陪禮道:“曹青雲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尚請夏堂主原有勿怪。”

    此刻,夏雲燕又倏地恢復往昔的威嚴,冷冷道:“閣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曹青雲吩咐屬下把花滿樓、高慶等人押上刑臺,湊近夏雲燕身邊輕聲道:“夫人抑或不知,敝派內堂總管——便是家師母——年前歿於峨嵋山腳下,據屬下稟報,系貴幫刑堂所為;自此,敝派便與貴幫結下仇怨——敝派掌門當眾銘誓:與貴幫勢不兩立……”

    夏雲燕身為紅衣幫內三堂之一的禮堂堂主,雖不知詳情,卻也知道有這麼回事,她不禁一怔,不待對方把話說完,便問:“那麼,閣下又緣何……”

    曹青雲臉頰一紅,遲遲道:“實不相瞞,在下雖忝為天泉派掌門大弟子,無奈,敝家師偏袒那個‘鐵羅漢’,往往不把在下放在眼裡;尤其,在下知道天泉派與貴幫一爭短長,實無異於蚍蜉撼樹,在下雖愚,卻也不甘心自找死路。

    恰於月前與貴幫右護法‘鬼見愁’前輩邂逅,蒙他指引,在下已暗投貴幫門牆;‘鬼見愁’前輩指示在下……”

    夏雲燕不屑聽他嘮叨,打斷他的話,道:“你適才說那‘秀英師妹’又是何人?”

    曹青雲臉一紅,遲遲道:“她是家師的獨生女兒,原和在下青梅竹馬,一向感情很好,偏家師做主,把她許給那‘鐵羅漢’,在下心裡不平,便與他一爭短長。鐵羅漢兩度落敗,秀英師妹竟然負氣離洞出走……”

    夏雲燕聽到這兒已通曉箇中情由,心中暗道:“還不是你為一己之私而叛門離道……

    幫主他鞭長已及江右、齊魯,卻又怎知便在西川竟有人與之作對;雖天泉派人少勢微,終究也是股肱之患。今日若非遇上這個‘活骷髏’,只怕我等便將變成死骷髏了!”

    她淡淡一笑,道;“閣下欲怎麼處置那幾個人?”

    曹青雲道:“夫人沒見那幾堆火嗎?在下欲將火堆移於刑臺上,將他幾人烤熟、烤焦為止。”

    夏雲燕在江湖道上號稱“綠蜘蛛”,雖素來為人狠毒,聽到這兒也不禁打了個冷戰,她黯然一笑,搖了搖頭道;“不行,這幾個都是幫主點著名要的人物,不能讓他們輕易死在這兒。”

    曹青雲道:“既如此,便由夫人把他們帶走就是,不過,那個‘鐵羅漢’?……”

    “自然任由閣下處置。”

    夏雲燕遲疑了一下,道:“亦不妨讓他們幾個陪陪綁,也好消消他們的銳氣。”

    曹青雲大喜,轉身叫道:“來人哪,備上酒菜,給夏堂主幾位貴客接風洗塵。”

    陳永良湊近夏雲燕身邊輕輕說了幾句什麼,夏雲燕不禁喜上眉梢,又對曹青雲道;“曹大俠,那個清瘦的年輕人叫耿兆惠,乃太湖十三連環塢‘混海金鰲’孟通淵的屬下,孟通淵已投靠紅衣幫,亦不妨順便賞他口飯吃。”

    “但聽夏堂主吩咐。”

    曹青雲當即命人去給耿兆惠鬆了綁。

    幾人便在離刑臺數丈外的八仙桌旁你推我讓地吃喝起來。

    花滿樓、秦麗蓉、鄭化成和高慶及他的那個屬下被綁在刑臺上,眼睜睜地看著人家喝酒、吃菜,心裡實在不是滋味。

    直到這時,花滿樓才知道自己竟已懵懵懂懂地進入了四川境內,也就是說,他在那輛車裡不知不覺走出了近千里路。

    他心裡暗暗吃驚,從被迫坐上那輛馬車直至來到天泉古洞,起碼已經過了三天時間:他奇怪自己為什麼直到現在才真正清醒過來。

    他離鄭化成較近,心思一轉,衝著對方笑了笑,道:“鄭大俠,你一直和那位騙得人家賞一口飯吃的、太湖十三連環塢的主兒在一輛車上嗎?”

    鄭化成顯然意識到了花滿樓想問的究竟是什麼,赧顏一笑,道:“我也只是在剛剛被拖上車去的時候知道和他在一起,再次醒來便已進了這個山洞。”

    “依我看,事情並非象夏雲燕所說的那麼簡單——賞他一口飯吃——只怕他已經和紅衣幫連通一氣是真。”

    “你這話很有道理,不過,在沒有確鑿證據之前我不想輕易懷疑別人,即便他已經和那些人在一起吃喝。”

    “呃、你再把事情說得詳細些。’

    “正如咱們在洛陽牡丹宮裡初次見面的時候那樣:我們需要朋友,尤其是在當前這種情勢下交朋友就顯得更加重要;想交朋友就不能在剛剛認識的時候便懷疑人家。”

    花滿樓“呵呵”一笑,道:“沒想到你還記得那些話。”

    鄭化成也笑了笑,道:“就因為我交上了你這個朋友,我才更應當記住這些話。”

    鄭化成忽然把聲音壓得很低,遲遲道:“花大俠,你的身體和你表現得完全一樣嗎?”

    花滿樓詭秘地笑了笑,道;“你看呢?”

    “據我看是完全一樣的,”鄭化成說這句話時,眨了眨眼。

    秦麗蓉聽著他們的對話,竟忍俊不住,笑出聲來,喃喃道:“不,我看還是說天衣無縫更加確切。”

    高慶在一旁怒目叫道:“都什麼時候了,你們還有心說笑。”

    秦麗蓉小嘴一撇,道:“我們說笑我們的,礙你什麼事了?”

    花滿樓道;“秦小姐,不要和高大俠這麼說話……”

    “為什麼?”秦麗蓉打斷他的話,道:“如果不是他,我們又怎麼會到了這兒,我恨他,他被自己的同門綁在這兒是活該;即使我能脫身,也不管他!”

    她說這話是給花滿樓聽的——

    她完全相信花滿樓有能力把自己解救出去,卻又未雨綢繆,提前告訴他:到時候不管高慶。

    花滿樓即刻聽出了她話外之音,心裡有些不以為然:

    據眼下情況分析,高慶是因為要對付紅衣幫才把他們誤捉到這裡來的,可以說非敵是友;而自己想借助夏雲燕等人的車混進紅衣幫總舵的計劃跟見已蒞破產,高慶身居四川,又與紅衣幫有仇,即使不能成為朋友,最起碼也是一個極其有用的人。

    有用的人和朋友相比,畢竟前者實際得多。

    但聽高慶淡淡一笑,道:“我誠心實意地希望你們能及早脫身出去;不過,落在活骷髏的手裡,何況又是在天泉洞中,即使你是武林一流高手也勢若登天。”

    秦麗蓉正待說話,卻聽花滿樓已搶著說道:“依你這麼說,令師兄是武林絕頂高手了?”

    “我並沒說他的武功如何如何高,而說的是天泉洞,你們絕難相信這洞裡的任何地方隨時都可以出現毒霧,使人防不勝防。若非本門弟子,只怕任何人也只能站著進來,躺著出去。”

    “危言聳聽……”

    秦麗蓉正待說下去,但見花滿樓衝著她眨了眨眼,她即刻閉嘴不說,把後面的話生生咽回肚子裡——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麼聽花滿樓的話,莫非僅僅是因為企盼他把自己救出去?

    不,那是件還沒有發生的事,尚不足以支配她的思想,她恍惚意識到了自己已經對眼前這個花滿樓產生了一種依賴心理——

    她為自己的這種依賴心理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但見花滿樓顯然是在有意逗高慶說話,笑了笑,道;“高大俠.貴門使的是什麼毒物,居然這麼厲害?”

    “其實,這是本門的隱密,不合告訴外人;不過,咱們幾個待一會兒便要共赴黃泉了,我就是說了也無妨——死人的嘴裡最適合於保密……”

    “什麼,你已經把我們當成了死人?”

    “暫時還不是死人,不過,也只是比死人多口氣而已。”

    “你當真這麼認為嗎?”

    “再過片刻,你就知道我說的一點也不錯。”

    花滿樓畢竟是個年輕人,年輕人便難免血氣方剛,他潛運內力,準備掙脫繩索,把自己是否肯定將要變成一個死人亮給對方看看,然而,正在這時山洞外突然傳來一陣“得、得……”細碎的蹄聲。

    曹青雲雖在那兒陪著客人喝酒,卻沒放鬆警惕,聽得外面動靜,筷地瞵身而起,掠近洞口,屹立一塊兀石上,衝著洞外厲聲喝道:“外面來的是什麼人?”

    沒有人回答,但聽那“得、得”的蹄聲越來越近。

    黑白無常用目光徵得夏雲燕點頭,各持兵刃向洞口掠去——

    他兄弟適才並沒發覺,此刻運氣發功,才覺體內真氣難繼;武功較之平時便打了幾成折扣。

    陳氏兄弟暗自心驚,但見曹青雲笑了笑,道:“二位賢昆仲只管一旁歇息,在天泉洞裡還不勞二位出手。”

    他話音甫落,向那幾個屬下揮了揮手;那六名灰衣人應勢而動,人影連閃,在洞口幾個石筍後面隱住身形。

    花滿樓看見他們的身法,已知這幾個人武功均非泛泛,不禁為外面來的人擔心。

    就在這時,只見一匹又高又瘦的白馬由洞外走了進來。

    這匹馬瘦得實在可憐,根根肋骨清晰可見,實在令人想不迭這樣的馬竟還能活下來,更令人難解的是,居然還有人騎它。

    而騎者恰恰與馬匹是天生的一對兒:鶉衣百結,佝僂著腰,看不清面孔。

    只見那馬走進山洞仍末停下,就好象是匹瞎馬,更怪的是那位騎者也宛若毫無知覺,仍穩穩坐在馬上,一動不動。

    江湖道上奇人異士頗多,此人敢闖進天泉洞來便足以證明他不是個泛泛平庸之輩。

    花滿樓遲疑了一下,衝著高慶問道:“高大俠,這人分明視天泉洞如無物,你可知他是哪位高手?”

    高庚只詭秘地笑了笑,一句話也沒說。

    活骷髏曹青雲見對方走近,突地雙手連揚,幾道暗藍色的寒光挾著尖嘯向那騎者打去——

    暗器顯然都淬過毒。

    花滿樓幾人已領教過天泉派毒物的厲害,都情不自禁地驚叫出聲,但見那人倏地抬起頭——這瞬間,花滿樓已經看出對方是個面目清癯,年已六旬開外的老者——右臂倏揮,那幾道寒光竟被他收進衣袖裡,霎時消失不見。

    曹青雲只稍一怔,發聲怒嘯,凌空飛起兩三丈外,惡狠狠施一式“惡龍經天”,居高臨下向那老者撲去。

    曹青雲這一招之後蘊藏著無數變化,聲勁力疾,五指如鉤,宛若龍爪,身未至,冷森森掌風已到,確乎凌厲無匹。

    曹青雲出手非但又陰又快,而且毒辣得天下無雙,竟在剎那間連施幾種殺手。

    卻見那老者厲喝一聲:“孽徒,焉敢如此無禮!”

    喝聲中,一式“女媧補天”,揮掌迎上,雙掌交揮,攪起如山風柱,嘯聲震耳。

    此刻,曹青雲已經認出對方是自己的恩師,心中不禁一凜;無奈,招式已發,勢如騎虎,一時又怎收勢得住。

    只是,後面那幾種變化便施展不出來了。

    “嘭”然一聲悶響,如擊敗革——曹青雲高瘦的軀體宛若斷線紙鳶,凌空飛去,“嘭”然擅在洞壁上,摔了個發昏章第十一。

    那六個灰衣人早已現身出來,見曹青雲被敵人掌力震飛,不禁驚怒交加,發聲怒吼,各持兵刃向那老者撲去。

    但見那老者手在臉上一抹,腰身挺直——赫然身高體健、鷹揚虎視——怒聲喝道:“放肆,還不給我跪下I”

    那幾個漢子倒還真聽話,紛紛棄了兵刃,跪倒地上,“屬下有罪,屬下該死;不識掌門真面目,望掌門恕我等死罪……”

    原來那老者正是天泉派掌門人活閻羅莫希斌。

    難怪他一出手便破了曹青雲的殺手——曹青雲的武功本就是他教出來的,他對曹青雲出手的路數自然瞭如指掌。

    說實在話,莫希斌確乎不是偏袒高慶而冷落掌門大弟子。

    天泉派練的是邪門功夫。幾年前,曹青雲練功時走火入魔,經莫希斌精心治療,曹青雲才倖免一死,然而,他不但為之掉了幾十斤肉,而且形象變化也極大。

    莫希斌有個獨生女兒莫秀英,人稱“錦江花姑”。正如曹青雲所說,莫秀英正是和他青梅竹馬,然而,他沒提到的是,鐵羅漢高慶亦和他完全一樣——與莫秀英兩小無猜、一起長大。

    在曹青雲沒走火入魔以前,莫秀英確實對他挺好,但,他所不知道的是,莫秀英對高慶更好。

    男人在感情問題上往往會產生錯覺。曹青雲正是這樣:他不能相信、甚至不敢想象莫秀英在他沒走火入魔之前就已經和高慶要好;及待真的發現莫秀英和高慶繾綣、纏綿,他實在禁受不住這個打擊。

    於是,他提出和高慶比武較技。高慶兩次都敗在他手裡。

    曹青雲顯然忽略了一點:姑娘要出嫁,但她要嫁的是人,而不是武功。

    他竟以為勝者勢將得到莫秀英的青睞,居然直截了當地和莫秀英說自己的武功比高慶強,她應該喜歡自己才對;莫秀英既羞又氣,便自己跑出天泉洞去散心……

    莫秀英是莫希斌的獨生女兒,女兒失蹤,非同小可,莫希斌也不及查明女兒出走的原因,便即興師動眾,四出尋找。

    曹青雲也在出外尋找之列,但他沒等找到莫秀英竟已先撞上了鬼見愁史文通……

    夏雲燕見狀,情知不妙,向邱成遞去個眼色,兩個人影幾乎同時飛起,凌空發招,攻向莫希斌。

    莫希斌早已把洞內的情勢盡收眼底,他見夏雲燕和邱成坐在桌旁紋絲不動,便已知道對方是勁敵,這才迫不及待地抹去臉上的易容粉,露出真面目懾服那六個灰衣人。

    及見夏雲燕、邱成兩人凌空撲來,不敢小覷,迅疾地從身邊摯出一柄鑌鐵摺扇,退後一步,以靜制動。

    果然見夏雲燕凌空雙手連揚,一篷芙蓉銀針閃著暗綠色的光華應勢而出,滿天花雨般地劈面罩下。

    幾乎同時,那邱成亦已把一柄鐵算盤摯在手裡,潛運內力、猛抖算盤,“譁楞楞”一陣脆響聲中,兩串算珠疾射而出,挾著“噝噝”尖嘯打來。

    這是邱成的一記陰狠殺招,喚作“迎面三不過”。

    尋常武林中人,於交手之初便遇這種厲害打法,一時間又怎適應得了;就是僥倖不即刻落敗,也要失掉先機。

    莫希斌揮舞左袖卷收芙蓉銀針,右手擯鐵摺扇打開,便似一張小盾,施一招“分花拂柳”,格打對方暗器。

    豈知,那算珠雖小,力道卻大,剎那間,“叮噹”之聲不絕於耳;鋼算珠盡數被磕飛,但莫希斌的手腕也被震得痠麻。

    莫希斌心中一凜,暗忖:“這人是誰,內家功力非同小可。”

    幾乎同時,莫希斌察覺到身後有兩個敵人正縱身撲進,悄無聲息地攻來;他也不回頭,暗度方位,左跨一步,右臂揮出,一道烏亮光華自下後撩。

    在身後暗算莫希斌的是黑白無常陳氏兄弟。

    兩兄弟見曹青雲只和敵人交手兩招便即慘敗,知道對方武功超卓,夏、邱兩人實難討得了好去,眼見生死悠關,再也顧不得江湖規矩,兩兄弟略一知會、便即撲上。

    哭喪棒“玉帶纏腰”,挾著一股風嘯,呼地橫掃。

    索命牌“烏雲蓋頂”,惡狠狠砸下。

    豈知,竟被對方輕易避開。卻又見眼前人影閃動,一道烏光突現——陳少良嚇了一跳,欲待收勢,無如招式已然使老!烏光閃過,血花迸濺。

    鑌鐵摺扇由他右小臂疾掠而過,連衣帶肉,劃破數寸長一道血口;鮮血進濺,登時染紅衣袖,只嚇得陳少良驚叫出聲,脫地向後躍開——

    這瞬間之變,實在快逾電花石火,令人目不暇接。陳永良不禁大,吃一驚,也隨乃弟躍離戰團。

    就在陳氏兄弟攻向莫希斌的瞬間,夏雲燕見機而動,突地騰身而起,凌空由腰間撤出軟劍,劍光宛若匹練橫空,銀虹一道,飛掠而下,斜劈莫希斌肩頸。

    幾乎與之同時,邱成施一招“鳳凰旋窩”,揮舞鐵算盤,直搶入莫希斌懷裡;鐵算盤直劈敵人前胸。

    他兩人原欲和陳氏兄弟聯袂對敵,卻沒料到陳氏兄弟已被莫希斌迫退;雖只瞬間之差,已可以說他們犯了個錯誤。

    尋常犯錯誤可以事後改正;但在戰場上犯錯誤,其結果便迥然不同了——在戰場上犯錯誤則必需付出血的代價。

    場中敵眾我寡,莫希斌當然要下狠手,而且還得選擇最有把握的時機出手,方能克敵制勝——這種時機千金難買,它往往一閃即逝,而且失不再來——莫希斌拿捏得正是時候。

    但見他一個“移形換位”,避開夏雲燕的軟劍;右手摺扇一式“判官翻簿”,把邱成的鐵算盤格出外門,幾乎同時,跨上半步,左手五指如鉤,惡狠狠一記“烏龍探爪”,“撲”的聲插入邱成前胸,待撤回時,手指間連骨帶肉,鮮血淋漓。

    邱成慘嚎一聲,仰天撲倒。

    夏雲燕嚇得面無血色,連連躍退。

    莫希斌招扇一式“仙人指路’,內力猛吐,一根扇骨電射而出,“撲”地插入夏雲燕右腿,夏雲燕“咕咚”跌倒地上,疼得“嗷嗷”亂叫。她聲音倒是不低,卻爬不起來了。

    黑白無常陳氏兄弟眼見不是路,連招呼也不打,縱身向洞外奔去,登時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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