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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美女笑兒

    李樂現在的心情卻非常好。

    這種美妙的感覺絕不比剛逃出家時差。那是一種猶如剛掙脱籠束的金絲鳥一般的心情。

    這種喜悦,使李樂感到自己像神仙一樣的快樂。

    他向眼前的人深深鞠了一躬。他學過<禮記),而且也學過宮廷禮節,所以這一躬非常正規而又雍雅、漂亮。

    他極恭敬地向對方行禮,而那人卻是毫不在意而又感到非常好玩地嘻嘻地笑着。

    “你行禮的樣子怪好看的,能不能教教我?”那人用跟黃鶯唱歌一樣好聽的聲音説道。

    李樂居然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這才仔細打量救他的這位恩人。

    她是一位很漂亮的少女,至少比小翠漂亮,一頭烏黑的長髮披在肩上,兩隻大眼睛好像會説話一般閃着令人眼花的光芒,身上穿的是一件大紅棉襖,外面是黑色的披風大衣,腳上穿得是粉底小蠻靴。

    能偶遇上這麼一位美麗的少女,已經是一件很幸運的事了,如果再被這麼一位少女救了性命,那真是一件幸運百倍的好事。

    可李樂偏偏皺着眉頭苦笑道:“別人都説到江湖上要行俠仗義,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要除惡楊善,還要英雄救美人,可我今天卻被一個美人救了。”

    那少女笑得像一朵在風中盛開的鮮花,道:“因為你不是英雄,所以被別人救了也沒有關係。”

    李樂聽了這話簡直要哭出聲來,道:“就算我不是什麼大英雄,也應該算是個小英雄。否則我怎會有膽量一個人獨闖柳家莊。”

    “果然是個孤膽英雄。”那少女笑道,“可我不懂,你為什麼一個人闖柳家莊呢?”

    李樂猶豫着,他不知是否該把相親的事説出來。

    那少女又問道:“你和柳大頭有仇?”

    李樂驚奇地問道:“柳大頭是誰?”

    那少女反而愣住了,道:“你連柳大頭是誰都不知道,就一個人到柳大頭的家鬧事?你難到是認為自己活了十幾年就活夠了?”

    “柳家莊又不是龍潭虎穴,憑什麼我不能來?”李樂瞪着大眼很不服氣地道。

    那少女道:“是啊,柳家莊又不是什麼龍潭虎穴,你可以隨便地進去,然後又隨便地出來。”

    李樂一聽這話,就不再出聲了。

    他連柳家莊的一個小丫鬟都打不過,就更不要談什麼柳如眉、柳中緒了。

    李樂剛出家門時的一腔豪情,現在全沒有了。只能長嘆一聲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看來這句話是很對的,我還是回家再練上幾年吧!”

    那少女道:“你家住在哪裏?”

    李樂道:“我家就住在京城,西大街第一家。”

    那少女道:“你原來就是京城的人,居然還不知道柳大頭是誰?”

    “以前不知道。”李樂道,“但我現在已經知道了,柳大頭就是柳中緒。”

    “你真聰明!”那少女笑着道。

    李樂看她笑得古怪,於是又急忙問道:“難道不是他,還另有其人?”

    “柳大頭當然就是……”那少女猶豫了起來。

    她眼珠忽然轉了兩圈,改口道:“你知道柳家有幾位小姐?”

    李樂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問起這句話,但還是清楚地答道:“柳家一共有四個小姐,一位公子,一共五個兒女。怎麼了?”

    那少女道:“你知道他們在江湖上走動嗎?”

    李樂搖頭。

    那少女道:“但我卻知道他們中至少有兩個人在江湖上走動。”

    柳中緒居然讓他的兒女到江湖上去。

    李樂聽得非常高興。

    柳中緒能讓他的兒女到江湖上去,那李長淳也應該能讓李樂到江湖上去。

    他甚至還希望柳如眉也是在江湖上走動的人,這樣李長淳就更不會反對他的這番舉動了。

    他急問道:“他們是哪兩個人?”

    “柳家大少爺柳如煙和柳家三小姐柳如眉。”那少女説道。

    “哈哈……”李樂忽然大笑起來。

    那少女不懂李樂在笑什麼,問道:“你笑什麼,你認識他們?”

    “從沒見過面。”李樂道,“而且我也不想見他們的面,永遠也不想。”

    那少女道:“見到他們又有什麼關係?他們又不是老虎。”

    李樂不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到柳家莊原來就是找他們的?”

    刃眇女道:“我是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而來,可惜柳大頭不在家。”

    “柳大頭到底是誰?”李樂問道。

    那少女道;“等你見到他,就一定能看出他是不是柳大頭,又何必我來告訴你呢?”

    李樂道:“不是柳中緒難道是他那位公子?或者根本就是柳家那個三小姐柳如眉?”

    那少女笑而不答,滿臉的神秘。

    “一定是她!”李樂大叫道,“是不是柳如眉?”

    “我可沒説。”那少女道。

    李樂怪叫起來,心中暗道:“如果柳中緒是柳大頭,那有什麼關係,一定是柳如眉的綽號叫柳大頭,所以眼前這美少女才不好意思親口講出來。”

    從此他就這麼認定了。

    那少女看到他一臉氣憤而惱火的樣子,已猜到他的心思。她把李樂引上這個錯誤想法,純是為了江湖傳言柳如眉美若天仙的緣故。

    這少女今天來柳家莊不但是為了找柳中緒有要事,而且也是想看看江湖上對柳如眉的傳言是不是真的。但柳中緒父女兩人都不在莊上。

    女人善妒貌美的女人,更不服別人的美貌。所以她就和李樂開了個小小的玩笑,已表自己的不服心情。

    她笑道:“她是不是柳大頭和你有什麼關係?你又何必這麼着急?”

    李樂氣呼呼的不説話。

    其實更多的是不好意思講。

    他老子居然找了一個大頭娃娃給他做老婆,他又怎能不氣?

    在他的想像中,不算沒他母親漂亮,也應該比香菊好看,誰曾想居然是一個大頭姑娘,他簡直是為自己生氣,為自己抱不平。

    他大聲道:“我不回家了。”

    這句話是説給自己聽的。

    那少女道:“你年紀這麼小,不回家又能到什麼地方去呢廣

    李樂睜大眼睛,看看她。其實他也不比那少女小到什麼地方。於是道:“你也只不過比我大兩三歲,還不是在江湖上亂跑。”

    那少女道:“我和你不同,我是有要事要辦,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我也是的!”李樂道。

    “你有什麼事廣那少女問道。

    李樂立刻反問道:“你又有什麼事?”。

    那少女笑道:“我這件事很重要,也很秘密,所以不能隨便説給別人聽的。”

    李樂道:“我這件事也是這樣?”

    那少女銀鈴般地笑了起來,道:“你好狡猾,居然敢跟我學!”

    李樂也道:“你也不老實,居然到柳家莊窺視,顯然是居心不良。”

    那少女氣得嘟起小嘴,大聲道:“我好心救了你,你居然這樣誣陷我?”

    李樂道:“這只是我心中的猜測,而且我又沒有告訴別人。如果你不想讓我這麼認為,完全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事而來柳家莊的,這不就可以解釋了嗎?”

    説了一霍話,原來他還是想知道對方為什麼會來柳家莊這件事。

    那少女道:“講了半天,竟變成我求你了?”

    李樂道:“你不説也可以,對我又沒有損害,只是以後柳家莊的人找你,你可不要怪我!”

    那少女一聽居然笑了起來,道:“你果然比狐狸還狡猾,小小年紀就學會耍嘴皮子。”

    李樂立即氣道:“我的年紀真的很小嗎?你這是輕視我!”

    那少女笑道:“好好!以後不説了,但請問一聲大俠,你貴姓?”

    這話李樂聽得滿意,於是很高興地道:“在下姓李名樂。請問小姐貴姓大名?”

    那少女道:“我的名字不能告訴你。”

    李樂急了,但立即平靜下來道:“你不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又怎麼感謝你呢?”

    “我救你,也不是為了讓你感謝我,所以你大可不必為這件事而不安心。”那少女很大方地道。

    李樂大感不公平,道:“喂!喂!喂……”

    “幹什麼?”那少女道。

    “我又不知道你的名字,只好叫你‘喂喂’了。”李樂很有理地道,“要不然我就給你起一個名字好了。”

    那少女猶豫起來,她可不想被人起一個什麼古里古怪的名字。

    她只好道:“別人都叫我笑兒,而且我比你大一點,你就叫我笑姐吧!”

    李樂很乾脆地道:“笑姐不好聽,還是叫你笑兒吧……笑兒!”

    笑兒氣得直翻一雙大眼。

    李樂又道:“你生起氣來,蠻好看的。”

    笑兒故意冷哼一聲,道:“你現在已知道我的名字了。好了,告辭!”

    “你到什麼地方?”李樂問道。

    笑兒道:“我到什麼地方和你沒有關係。”

    李樂道:“當然有關係,而且是非常有關係。”

    “哦?為什麼?”笑兒道。

    李樂一副很有道理的樣子,道:“你不説到什麼地方,我又怎麼跟着你去?”

    “你跟着我去?”那少女張大嘴,驚奇地道,“我什麼時候答應你了?”

    李樂也不急辯,而是很有把握地道:“如果你不答應帶我去,那麼我就回去告訴刑嶽,有一個人正要打你們柳家莊的主意!”

    笑兒氣得直跺腳。

    她的確有要事,而且是非常要緊而又秘密的要事,她絕不能讓別人來打擾她。

    笑兒一板臉,雙眼怒瞪,故意惡狠狠地道:“你是逼我殺了你?”

    “你不會的!”李樂笑着道。

    “你為什麼這麼自信?”笑兒道,“你以為我不敢?”

    “不是你不敢!”李樂笑得比一朵花還好看,道,“而是你捨不得!”

    聽到這句話,笑兒的一雙本就長得很大的眼睛,忽然張得更大了,甚至比一對銅鈴還大一倍。

    笑兒在笑。

    李樂也在樂。

    他為了報答對方對自己的救命之恩,決定請她到京城最大的一家酒樓喝一次酒。

    笑兒已把一雙本就很大的眼睛笑得如一彎月牙。

    她笑着道:“你雖很狡猾,但卻不討厭。”

    李樂也笑道:“那是當然。世上沒有人會討厭一個請客的人。”

    笑兒道:“我真沒看出你是一個這麼大方的人,憑這一點,倒真的有點像江湖俠士。”

    李樂道:“我本就是個很大方的人。不信你可以問一個叫葉紛飛的人。”

    “葉紛飛是誰?’:笑兒道。

    李樂道:“你連葉紛飛都不認識還談什麼闖江湖?”

    他的口氣中帶着嘲笑,就像笑兒當時嘲笑他不認識柳大頭一樣。

    笑兒不信。

    李樂一本正經地道:“我絕不騙你,世上真的有葉紛飛這個人,不信我可以發誓。”

    “他是怎樣的一個人?”笑兒有些相信了。

    李樂道:“這個葉紛飛葉大俠,他的武功非常高,尤其是他的劍術,可以説是天下無出其右,堪稱當今劍術第一。江湖上都叫他飛劍神俠。”

    笑兒很認真地自語道:“江山代有人才出,也許這十幾年中江湖真的出了這麼一個高手。”

    李樂也裝得很認真地道:“是真的!他近日就在京城,經常找一些武林高手比武。”

    笑兒不再笑了,並皺起了眉頭。

    近來江湖高手雲集京城,是不是也為了她要找的那件東西?

    她在苦思冥想着問題,可李樂卻在偷偷地笑。

    李樂最瞭解葉紛飛不過了,所以早料定葉紛飛一定會出來找他回去。

    李樂在想,給葉紛飛找點麻煩,他豈不就沒有時間來找自己了嗎?笑兒卻居然把這件事當成真的了。

    她這次出現江湖,就是為了兩把千古名劍,所以她對江湖上的名劍俠客都非常注意。

    她道:“謝謝你的好意,可我不能陪你去喝酒了,我還有一些很重要的事要做。”

    李樂道:“你不去,我豈不就可以省下一筆銀子。這是好事,但你不去就少了一次品嚐京城的獨特美味佳餚的機會。那就太可惜了。”.

    笑兒笑道:“以後會有機會的,再見!”

    “喂,笑兒!”李樂急道,“你是不是想去找那個叫葉紛飛的大俠?”

    笑兒奇道:“我沒有説要去找他?”

    李樂又問道:“那你可知道江湖上近來有什麼熱鬧的事嗎?”

    笑兒想了一下,終於還是説道:“二月初二,金陵的趙老爺子公開拍賣,那時可能會熱鬧一些。但我想你還是不要去的好。”

    趙老爺子賣劍這件事,已傳遍江湖,她以為李樂早已知道這件事了,剛才只是明知故問。

    “為什麼?”李樂問道,“為什麼不讓我去?”

    “那裏一定充滿了危險,處處殺機,就憑你這點武功,哼……”笑兒冷哼了一聲。

    “你居然瞧不起我?”李樂叫着道。

    笑兒道:“我是為你好!還是早點回家再練幾年武功吧!”

    李樂道:’我到金陵就是為了找葉紛飛大俠,請他教我武功。”

    “那個葉紛飛真的那麼厲害?”笑兒道,“我不信!”

    李樂道:“你如果不信可以在吃晚飯時到一個叫‘大酒缸’的酒飯去找他比劃比劃。”

    笑兒道:“你不是求他教你武功嗎?你為什麼不到那裏去找他?”

    李樂笑了一下,道:“我自然是要去的,但他不願教我武功,所以一看見我就逃。”

    把他一見到葉紛飛就逃,説成葉紛飛一見到他就逃,這是很愜意的事。

    笑兒沒有説話,但她的表情卻是相信的樣子。所以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李樂又道:“如果你要去,我就不去了,免得他逃走了,你看不到他,也就不能和他比劃兩下,對於英雄來説,失之交臂,是很可惜的事。”

    笑兒笑道:“你居然還懂得這些!真不簡單!”

    李樂也不去管她這句話是不是在嘲笑自己,而是接着道:“你如果碰見他,就和他説,我在金陵城等着他,他如果害怕就別來金陵。”

    説完這句話也不等笑兒開口,掉頭就走。

    他不能讓笑兒説出,她今晚不去找葉紛飛這句話。

    只要笑兒去了,不怕葉紛飛以後沒事做。

    可他沒走出幾步就停了下來。

    李樂想起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沒有問笑兒,所以他回過頭來。

    前言是一片空蕩蕩的野草地,笑兒的人早巳不見了,就在這一眨眼的時間,她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李樂長嘆了一聲,頹喪地白語道:“看來我的武功是太差勁了一些。”

    他的話剛落,就從他身後傳來一聲“誰説你的武功差了?那人一定是個睜眼瞎。”

    李樂忙回頭看去,只見不遠處站着一個魁梧大漢。

    這大漢霍然就是刑嶽。

    李樂像一隻被踩着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

    刑嶽卻不慌不忙地道:“你明明知道你現在是逃不了的。”

    李樂知道。

    他只好定下心來,道:“你一直在旁邊躲着聽我們講話是嗎?”

    刑嶽道:“不錯,我一直在附近,但距離太遠,根本沒聽見你們在説些什麼!”

    李樂道:“你為什麼躲着不出來?”

    刑嶽道:“我一直在等着那個小姑娘走開。”

    “你原來是怕她!”李樂道。

    刑嶽冷笑了一下,沒有開口。

    李樂又道:“那麼你是認識她的了?”

    刑嶽道:“我不認識她,但卻認識她身旁的一個人。”

    李樂笑道:“當時只有我們倆人,她身邊的人自然是我了。”

    “不是你!”刑嶽説得非常肯定。道,“當時在場的不是你們兩個,也不光只有我這第三個人,而是還有一個第四者。”

    李樂睜大了眼睛。

    這裏是一片空闊之地,一眼望去只有起伏的小山丘,還有低矮的枯草,就算有人,他又能躲到哪裏呢?

    刑嶽道:“我既然能埋伏在這附近,別人自然也能做到,這一點也不奇怪。”

    “那人是誰?”李樂問道。

    刑嶽道:“他是一個老魔頭,已有多年沒出現江湖了,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

    “你説那老魔頭是笑兒身邊的人?”李樂帶着絕不相信的眼光看着對方問道。

    “一定是!”刑嶽道,“我親眼看見他打手勢叫那個小姑娘離開。”

    李樂大叫道:“我怎麼沒看見?”

    刑嶽道:“因為你的江湖經驗很差,而且差到了極點。”

    李樂瞪着眼睛,非常不服氣。

    刑嶽道:“我現在已知道你不是海神島的人了。因為海神島是不會派你這麼一個一點沒有江湖經驗的小孩子來中原的。”

    李樂此時只有聽着的份。

    刑嶽又接着道:“你雖不是海神島的人,但你還是要和我回莊上。”

    “為什麼?”李樂大聲抗議。

    “因為你的弓箭。”刑嶽道。

    “我的弓箭怎麼了?”李樂道,“難道江湖規定不準用弓箭嗎?”

    刑嶽淡淡地道:“不是。”

    “那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李樂道。

    刑嶽道:“因為你的弓箭太邪門了,所以你這個人也就太不平常,所以我就要帶你回去,等候莊主的發落。現在你明白了吧。”

    李樂明白了,這都是他的箭法招惹出的麻煩。

    他忽然笑了笑,一臉輕蔑地道:“你看到那小姑娘有幫手,所以連走近都不敢,現在卻欺侮我孤身一人。你這也能算是江湖大俠?”

    刑嶽聽得一愣。

    隔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道:“也許我本不該這麼做,可為了柳家莊,我只能這樣。”

    刑嶽不是小人,他是江湖上的一條漢子,他知道不應該欺軟怕硬,更不應該以自己這種身份對付一個少年。但為了柳家莊,他已顧不了那許多。

    “我不去!”李樂大叫着。

    刑嶽道:“只要你老實一些,我保證誰也不會再傷害你一根寒毛。?

    “我才不信你的話呢!”李樂大聲道,“當初在你們家大門前打賭時,你怎麼説的?但到了後來呢,你這種大俠都是狗屁大俠。”

    刑嶽一句話説不出來。

    他是從不違背自己諾言和信念的人,可他今天卻違背了兩次。

    他喃喃地道:“也許我不該來這裏……”

    李樂最擅長的事,就是察顏觀色,他正好就看出刑嶽此時正處在內疚之中。所以立刻接道:“是啊!你好好想一想,一個人説話不算數,豈不連豬狗都不如。”

    這句話是刑嶽對李樂説的。現在這句話又用在了他自己身上,真如一塊巨石狠狠地砸在他心頭,砸得他全不禁猛震了一下。

    就在這裏,李樂已準備開溜了。

    但他的腳步還沒來得及動,就看見從遠處飛馳過來一個人。

    那人一身翠綠的衣裳,修長的身材搖晃了幾下,轉眼間就到了李樂面前。

    李樂暗中大叫倒黴,因為這人就是和他—樣不講理的小翠。

    想必小翠剛才奔過來時,已把輕功用到極點,所以到現在還在嬌喘着。

    她瞪起一雙杏眼,對李樂道:“你是打算自己跟着我們回去,還是被綁起來,架着回去?”

    李樂嘻嘻一笑,道:“又來一個俠女,原來你們柳家莊的人都是以多勝少的!”

    “少廢話!”小翠道,“三小姐已回來了,她叫我帶你回去。”

    這句話不但是説給李樂聽的,也是説給刑嶽聽的。

    刑嶽長嘆一聲,沒再説什麼。

    三小姐已發話,他還能説什麼?他只能照着辦。

    但李樂聽到小翠這句話卻着實吃了一驚,他不由得大聲道:“我死也不回去!”

    説着腳步不時向後移去。

    小翠冷笑一聲,道:“現在不但你作不了自己的主,連我都作不了自己的主了。”

    三小姐柳如眉的命令在小翠眼裏,簡直比聖旨還要聖旨,更何況她本來就恨李樂對她最尊敬的三小姐——柳如眉出言不遜。

    李樂此時也毫無法子了。他非常清楚,一個女人如果認定一個死理,你無論説什麼都沒有用。

    “兩個打一個,算什麼本事?”李樂幾乎是帶着哭腔説的這句話。

    小翠道:“好啊!你既然不服氣,可以在我們兩人中挑一個。”

    不要説挑一個,就是挑半個,他也打不過人家。

    李樂急得直抓頭皮,想不出一個逃走的好法子。

    “還等什麼?”小翠道:“你還希望有人來救你,是不是?”

    李樂道:“不錯!你不要欺侮我沒幫手,我的朋友就躲在附近保護着我呢!”

    他説這句話時連自己都不相信。

    小翠更是不信地大笑起來,道:“好!我數三聲,他們如果再不出來,我就要動手了,一……二……三!啊嗚……”

    她剛説出一個“三”,就再也説不下去了。“啊嗚”一聲是因為她嘴裏已塞進了一個東西。

    一隻又髒、又破、又臭的爛鞋子把小翠塗得豔紅的小嘴塞得滿滿的。

    刑嶽更是吃了一驚,小翠和他並肩站着,他都不能為她攔住這一“暗器”,如果這隻飛鞋是打向他,他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躲過。

    對方是什麼人?

    對方是兩個年輕人,一個是一身灰土衣裝的年輕人,還有一個就是放“飛鞋”的年輕叫花子。

    刑嶽還沒來得及去仔細打量這兩個不速之客,就看到李樂掉頭就逃。

    來的是李樂朋友,他本不應該逃的。

    但刑嶽不知道,李樂掉頭就逃的原因就是因為來的這兩個人是他的朋友,其中有一位正在是要找他回家的葉紛飛。

    葉紛飛在笑,笑得好開心。

    他根本不去追李樂,因為他根本不但心李樂能在他眼皮底下逃掉。

    果然李樂奔了幾步,就停下了,並且走了回來。

    曲一歌問道:“你怎麼不快逃走?”

    李樂很乾脆地道:“因為我知道我逃不掉。”

    葉紛飛道:“少爺,你果然很明智。”

    李樂冷哼一聲,道:“我當然很明智,所以我很清楚今天不但我逃不了,連你們也逃不了。”

    葉紛飛道:“我為什麼要逃?”

    李樂沒説話,但眼睛已看向一臉肅殺之氣的刑嶽和一臉濃重殺氣的小翠。

    葉紛飛明白了,於是大聲道:“我又沒招惹你們!幹我們屁事,我們現在可以回家了。”

    説完,他拉着李樂就走。

    “你説什麼?”曲一歌大叫起來,道,“你這個小人,忘恩負義!”

    葉紛飛道:“你知道的,我們家少爺不會武功,留在這裏是多麼的危險,現在由你擋住他們,我保護我們家少爺先走。咱們在府上再見。”

    曲—歌道:“你叫我一個人對付他這麼一個大塊頭?你來試試!”

    葉紛飛道:“區區一個傻大個兒,有什麼好怕的?好了!就這麼定了!”。

    “你沒有看見對方兩個人?”曲一歌大聲道。他早巳看出眼前這兩個人都不是弱手。

    剛才要不是出其不意,那隻飛鞋是不可能打到對方小丫頭嘴裏的。

    葉紛飛自然也看出來,而且更因為對方是柳家莊的人,所以他才要找機會帶李樂先走。

    他故意很輕蔑地一笑,道:“一個又笨又醜的小丫頭片子你也怕,虧你還自稱江湖人物?不要猶豫了,現在開始行動,一二三,衝!”

    沒有人動,曲一歌沒動,連他自己也沒動一下。

    “呸!小姑奶奶的話,你們誰也別想走!”小翠尖叫了一聲,一張本很俊美的嬌臉已氣得發黑。

    葉紛飛立刻道:“那隻塞到你嘴裏的鞋子是他的。”

    他指着只穿着一隻鞋子的曲一歌。

    其實這事人人都看見了,誰也不用他提醒。

    但此時他一提這事,把小翠早巳氣得發黑的臉,更氣得是黑中發亮。

    她大叫一聲,猶如一頭母老虎一般撲了過去。

    她撲向的居然不是曲一歌,而是葉紛飛。

    葉紛飛一邊躲避抵擋着,一邊叫道:“你弄錯了!你的仇人在那邊!”

    “小姑奶奶打的就是你!”小翠叫着,攻勢不減。

    李樂這時忽然嘆了一口氣;道:“我居然沒看出曲兄會有這麼利害的暗器……”

    曲一歌在微笑着。而且還有一絲很得意的樣子。

    李樂接着道:“而且還用上了毒。”

    曲一歌立刻一瞪眼,辨道:“沒有!我怎會在自己的鞋子上喂毒?”—

    “就算沒毒,也至少上了迷藥。”李樂道,“否則這個小丫鬟怎會發瘋一般亂打,顯然是大腦受了藥物刺激,有些不作主了。”

    李樂這句話剛説完,小翠又尖叫一聲,捨棄葉紛飛,攻向他這邊。

    李樂早有防備,一轉身躲到曲一歌身後,道:“曲兄,小心!找你的來了。”

    曲一歌被李樂抱得死死的,而且李樂的力氣又大,現在想動一下都動不了,只好揮拳迎向攻來的小翠。

    一看到他們交上手,李樂這才鬆手放開曲一歌,站到了一邊,很輕鬆地道:“小葉子,你剛才罵了人家大姑娘半天,人家以後怎麼嫁人啊!

    你現在不逃,難道還等人家找你拼命不成?”

    他説這句話時,離葉紛飛遠遠的,腳步一動不動,顯然他自己沒有一點要逃的樣子。

    他不走,葉紛飛自然也不會走。

    而且葉紛飛現在就是想走,出走不了了。

    小翠聽到李樂的那番話後,又撲向了葉紛飛。

    小翠被李樂用幾句話像耍猴一般地耍來耍去,彷彿真的失去了理智。

    但刑嶽卻是—直沒動,在旁冷眼看着,彷彿和他一點關係沒有。

    李樂這時又道:“曲兄,小心那個大塊頭!他的武功是在場中的人中最高的。”

    曲一歌重重地點了點頭。

    還沒等李樂再開口,刑嶽已動了。

    他不能再等下去,鬼才知道眼前這個小鬼還會説出什麼挑撥的話來,説不定小翠打得一時性起,連他刑嶽也要鬥上一鬥。到那時場面就不好控制了。

    李樂根本不希望小翠和刑嶽打起來,他只希望對方兩個人和葉紛飛、曲一歌他們兩個一捉一地打起來,那時他就可以放心大膽地逃了。

    可刑嶽早巳看穿他的心思,所以不等李樂再説下去,人已撲了過來。

    他沒有衝向曲一歌,因為那樣李樂會很輕鬆地逃掉。他也沒有衝向李樂,因為那樣曲一歌肯定不會讓過他,其結果還是讓李樂逃走。

    刑嶽衝向了葉紛飛那邊。

    他一掌飛快地探出,然後又極快速地後退,回到了原位。

    此時他手中巳抓着一個人。

    這人不是葉紛飛,而是小翠。

    刑嶽伸手抵住小翠的後心,催動內力推入小翠體內,幫她穩定急躁情緒。同時大聲道:“在下刑嶽,二位少俠是什麼人?”

    李樂逃跑的計劃半途而廢,他氣得大聲道:“人家叫什麼名字關你屁事!問這麼多,是想套近乎?”

    刑嶽根本沒有去理他,而是對曲一歌道:“少俠剛才投擲……的暗器手法,想必就是江湖上盛傳已久的‘長虹貫日’絕技?”

    曲一歌淡淡地笑了一下,道:“不錯,用得不好,請多多包涵。”

    刑嶽冷笑,心中暗道:“不是我包涵,而是要看我們這位小翠小姐願意不願意?”

    小翠這時終於緩過氣來,已清楚地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眼前這兩個人的對手。她氣得幾乎要哭出來,帶着一副哭腔道:“我們家小姐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

    李樂“咦!”地叫了一聲道:“聽到沒有!這小丫頭片子居然敢威脅我們?”

    刑嶽急忙道:“談不上什麼威脅,只是你們未免欺人太甚了。”

    李樂高叫道:“你們兩大高手欺侮我一個小孩子,難道不叫欺人太甚麼?”

    到了這時,他也自稱是小孩子了,全忘了自已是以什麼身份出現的。

    刑嶽一句話説不出來,嚥了半天口水,才道:“鄙家小姐既然開口請各位到莊上坐坐,邢某總不能空手而回。還請各位原諒,移尊降貴。”

    李樂忽然大笑起來,道:“眼看打不過我們了,説話也變得這麼客氣。邢大俠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原來是得意在這見風使舵的手段上。”

    刑嶽聽到他的話已氣直翻白眼,剛要開口,小翠已忍不住叫道:“邢大哥你今天怎麼了?三小姐已傳下吩咐,教你帶這小於回去,你怎麼反而變得婆婆媽媽的?”

    曲一歌忽地冷笑道:“這位小姐認為有能力能把我們留住嗎?”

    刑嶽向小翠猖狂瞪了一眼,接着對曲一歌道:“邢某自知能力有限,但上峯有令,少不得也自不量力得罪你們二位了。”

    刑嶽不在乎得罪不得罪他們,但葉紛飛卻不想與刑嶽交手,免得日後和柳家莊的人成了親家,見面難看,於是道:“見一見你們家小姐未嘗不可……”

    “不行?”李樂立刻打斷他的話,大聲道,“要去你去,我是堅決不去的。”

    葉紛飛也沒法子,只是道;“老爺説過了,我們不準在外面和人打架,否則……嘿嘿……”

    他冷笑着看看李樂,心想,抬出李長淳,李樂一定會害怕,而不敢過到強硬。

    曲一歌道:“不打架可以,但我們就這麼去了柳家莊,未免被江湖上笑話。”

    “説得有道理。”李樂緊接道,“江湖本色應是,他們請我們去,我們偏偏不去,他們不請我們去,而我們卻偏要去。”

    曲一歌一聽,大笑起來。其實其他人也都在想,這是沒事找事嗎?

    江湖人如都你他這樣,還不知要亂成什麼樣子呢?

    曲一歌居然也偏偏道:“你説得對,我們今天就是不去,看他能把我們怎樣?”

    葉紛飛簡直要哭出來了,心中暗暗罵他道:“他媽的,李樂歲數小,又和柳家賭氣,他不懂事,難道你曲一歌行走了許多年江湖,了他媽的不懂事?!”

    曲一歌一拉李樂的手,另一隻手指着刑嶽道:“乖乖地磕三個頭請我們去,也許我們還會改變主意,否則我們可要走了。給你三個數時間考慮,一……”

    他剛説出一個“一”字,刑嶽已撲了上來,雙掌挾着一陣烈風,勁力十足地打向曲一歌。

    刑嶽何時受過這個氣,就是柳中緒也沒有對他説過這樣的話,曲一歌這番話簡直是在打他兩個耳光。

    他一時忍不住,大動肝火,出手就是厲害的狠招。

    刑嶽發火可要比小翠生氣可怕十倍,他此時已變成了一頭發了瘋的猛虎。

    曲一歌年歲雖不大,但已在江湖上混了近十年。他的江湖經驗絕不比任何一個老江湖差。

    他早已看出刑嶽的武功高超,再加上他自稱“邢某”,就已想到他是消失蹤跡十二年的當年“鐵門神”刑嶽。

    曲一歌是聰明人,他絕不會沒事找事地去找刑嶽這種一流高手逗氣,但今天卻氣在葉紛飛。

    他不知道李府與柳家現在的關係,所以也弄不明白葉紛飛為什麼總是畏縮縮的,一會兒推脱責任,一會兒又向對方妥協。

    這回曲一歌把刑嶽火氣一惹上來,葉紛飛就是想脱身事外,可也辦不到了。

    他看到刑嶽來勢兇猛,急忙鬆開李樂的手,把他推得遠遠的,怕動起手來,波及到他。

    這時刑嶽的雙掌已打到他胸前,排山倒海的掌力,壓得曲一歌喘不過氣來。

    曲一歌側身急射,立刻反攻。

    刑嶽修飛的武功,本就是以外功為主,所以進攻、防守自為一股威風,招式大開大閹,招招式式都是從洪門正面進攻,步步為營。

    而曲一歌以內力來説,定不如對方,不能硬打硬撞,只能憑着小巧的功夫,躲躲閃閃。

    二人本是近身強攻,刑嶽更是招招相逼,使得曲一歌想出手打暗器的機會都沒有,十幾招一過,被打得退了足有兩三丈。

    這邊打得正熱鬧,但葉紛飛卻不動,只是在大聲叫道:“不要打了,有什麼不能好好談的,都是一家人!小曲,快住手……”

    曲一哥想停手也來及,他並不是不聽葉紛飛的話。

    李樂也不願葉紛飛把話説明,於是叫道;“小葉子,朋友被人欺侮,你也不上去幫忙,還在這裏大呼小叫的,你太沒良心了,不夠朋友!”

    這話到了曲一歌耳裏,自然十分受用,所以也叫道:“不用理他,他是一個忘恩負義的小人,都是我有眼無珠白救了他一條命。”

    “啊!”李樂大叫起來,道,“小葉子,原來你是這種人,人家救了你一命,你現在卻看着你的救命恩人受苦受難,而無動於衷!你這人為世人所不齒,你走吧,從此以後永不相見。”

    葉紛飛也被他説急了,大聲道:“我的小爺,你明知道不是那回事,為什麼還要逼我?我叫我回去怎麼跟老爺交待?”

    “你如果想回去,你就回去吧。反正我不想回去!”李樂大聲説道。

    “不行!”葉紛飛的口氣硬得像李長淳,道:“你不回去,就是不孝,到時莫怪我小葉子不敬,綁你回去了……不要打了,聽我説。”

    他最後一句話是對刑嶽和曲一歌喊的。

    刑嶽雖聽不懂他們在議論什麼,但也聽出葉紛飛一定有隱情。

    他不是不講理的人,所以一想到這層,立刻把手腳放慢了速度。

    李樂眼尖,一看刑嶽進攻招式放慢,就知道他一停下手就會問葉紛飛,而葉紛飛被逼得無奈,也一定會説出他們就是爵爺府的人。

    到那時,李樂想不回去都不可能了。

    他一彎腰,拾起地上的一塊硬土塊,對着正不知對方所云,直髮愣的小翠擲了過去。

    李樂的弓箭已練到超一流,他的“暗器”又怎會差呢?再加上小翠發愣時,根本沒防備他會下手暗算。

    只聽“哎喲”一聲,小翠當場就坐在地上,頭上鮮血直流。

    小翠一摸額頭,濕顯的、粘粘的,再一看手上,鮮紅鮮紅的血,雖是皮外傷,但也是掛了彩,見了紅。她又如何不急、不氣!她如捱了一刀的野貓一樣,慘烈地尖叫一聲,赤紅了雙眼,張牙舞爪地就撲向李樂。

    小翠光注意李樂了,報仇心切,根本忘了不遠處的葉紛飛,而且葉紛飛看她發了瘋着了魔似的,生怕弄傷李樂,所以這一拳來得又急又猛。

    小翠就是正面抵擋,也擋不住葉紛飛這一拳,何況她此時沒在意對方。

    小翠只發出了“嗷”的一聲慘叫,整個人已飛丁起來,飛出了足有三四丈遠。

    “咚”的一聲,小翠的身體猶如一隻裝滿土的麻袋,重重地落在飛地上,一動也不動了。

    葉紛飛也嚇得呆在當場,他原以為小翠會避開他這一拳傷害不到李樂就行了,沒想到用力過猛,想收都收不住,結果鬧到這種結局。

    李樂也嚇傻了,他知道葉紛飛是為了救他,但如今出了人命,他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最急、最氣的自然是刑嶽。

    他這回可真的發了瘋了,猛虎一般大吼一聲,掄起雙掌就撲向葉紛飛;

    事情弄成這種樣子,不打也不行了,葉紛飛匆忙交手,一句話不説,緊閉着嘴,用足氣力,攻了過去。

    李樂這時才如大夢初醒一般,全身一震,醒了過來,大叫一聲:“死了人,小葉子,還不快逃!”

    説完他第一個掉頭就跑。

    葉紛飛心裏已亂成一堆麻,見李樂拔腿就逃,他也不落後,身形一動,人已快速向後退去。

    刑嶽又怎能放過他,緊迫了上去。

    這時就聽到有人在後面大笑。

    刑嶽回頭一看,只見曲一歌正站在小翠身旁,大笑叫道:“姓邢的,小丫頭還沒死呢!我這一走,是不打算要她活了?”

    葉紛飛剛才打在小翠身上那一掌,就算沒用上卜分力氣,也至少用上了八九分,就算是刑嶽有防備地捱上這一拳,也夠他受的,更不要説小翠當是沒有防備。

    小翠沒死,已是天大僥倖,救人如救火,刑嶽可不敢再耽誤時間,只好放棄追葉紛飛,回身去救小翠。

    他還想罵兩句,可抬頭一看,早就不見了葉紛飛和李樂的影子,連曲一歌也逃之天天。

    刑嶽想想今天所發生的事,簡直要氣得吐血。

    他伸手抄起地上的小翠,飛似地向莊上馳去。

    等刑嶽去得不見了影子,李樂這才從一座小丘後露出腦袋。

    四周不見一個人影,也不知葉紛飛和曲一歌逃到什麼地方去了。

    他開心地笑了兩下,自語道:“你們不逃,我又怎能一個人逍遙自葉紛飛心中“咚咚”亂跳了一陣,小心翼翼地問道:“曲一歌,人命關天,你可不要胡説八道。你剛才還説那小姑娘沒事的。”

    “我只是想安慰安慰你,但你已清楚自己的拳力,我也就實話實説了吧!”曲一歌嘆息着道。

    “人命關天,人命關天……”葉紛飛瞪着眼急急地説道。

    曲—歌道:“人命是關天,可她偏偏沒死,但你也知道自己的拳力有多生日,這一拳上去,連你、我都吃不住,何況人家一個當時又急又氣、又沒有防備的小姑娘?你自己説説看,她會被打什麼樣子?”

    葉紛飛不敢講!

    李樂忽然大笑。

    葉紛飛狠狠地瞪他一眼,問道:“咱們闖了禍,你為什麼還這麼高興?”

    李樂笑道:“只要人沒死,就是天大的喜事,為什麼不高興?而且也了結了你的終身大事,這難道不是喜上加喜的大喜事嗎?”

    葉紛飛還是不懂,道:“她人沒死,固然不錯,但人肯定是重傷,你我就要倒楣,大不了我去蹲大牢,到時恐怕老爺也饒不了你,還談什麼喜上加喜?”

    李樂道:“人是你打的,雖然也有我的不對,但到那時,老爺子心感內疚,對不住人家姑娘,一定會讓你娶了她過門,這樣豈不就了結了這段恩怨,而你的終身大事也有了定數,這難道還不叫喜事嗎?”.

    .此話一出,葉紛飛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跟隨李長淳身邊十餘年,對李長淳的脾氣再瞭解不過了。他想:“如果那小丫頭片子真的癱瘓了,李長淳一定會像李樂所説的那樣去做。

    葉紛飛欲哭無淚,哽咽地道:“我還是去蹲大牢吧,這樣來得清爽些。”

    李樂樂得簡直要掉了牙,道:“恐怕到時你身不由已,連蹲大牢的福份都沒有。”

    葉紛飛忽然“嗖”地一下站起來,惡狠狠地道:“看我再打她一拳,看她還死不死?這年頭進身當官不容易,難道進大牢也不容易?”’一聽他的話,把曲一歌和李樂嚇一跳。

    李樂急忙道:“好好!我不告訴老爺子就是了。就當我們今天沒來過這裏,往後見到刑嶽,我們來個死不認賬,量他拿我們也沒法子。”

    “這法子固然不錯,可是卻行不通!”曲一歌道,“想他柳中緒是什麼人物,怎能被我們騙了。到時李老爵爺一追查起來,早晚躲不過去。”——

    李樂想想也是,他老爹可不是容易被人糊弄住的人。於是道:“你行走江湖多年,計謀百出,見多識廣,可有什麼了主意沒有?”

    曲一歌揚着頭猶豫了半天,才道:“應該有,可一時想不起來,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個好法子的。”

    葉紛飛冷哼。

    他從曲一歌臉上表情已看出他早已有了主意,只是在故意吊他的胃口。

    所以他大聲道:“小曲,你不忘了,今天可也有你的一份,到時,我敢保證,少不了你的干係。”

    曲—歌道:“我是江湖人,四海為家;大不了一走了之,你又奈我何?”

    葉紛飛大笑起來,道:“太好了!我就怕你不逃呢?你一走,這就是畏罪潛逃,看到時刑部下通牒,滿天下地追捕你。”

    曲一歌苦笑道:“算你狠,只是的的地替你個絕好主意,我有些不甘心。怎麼樣……”’

    葉紛飛道:“我請你喝酒!連請你五次,如果不夠,十次就是了,你可不要太心黑!”

    李樂一聽曲一歌已有了好主意,才不管他們之間的交易,他知道曲一歌一定會幫葉紛飛這個忙的。但聽到喝酒,立刻道:“好!咱們馬上就去。”

    “到哪裏?”曲一歌説着,眼睛卻是盯在葉紛飛臉上。

    葉紛飛爽快地道:“你説!”

    曲一歌還沒開口,李樂已叫道:“到城西大衚衕的‘大酒缸’。”

    “大酒缸”不但沒有盛酒的大酒缸,甚至連門面都比別的酒館要小一些。

    李樂是頭一次來這裏,看到這裏亂糟糟的樣子,猶豫着不想進去了。

    葉紛飛卻早巳大踏步地走了進去,曲一歌一拉李樂的手,道:“我的小爺,你可不要看扁了這家小酒館,全京城的高人能士,幾乎都知道這裏。”

    “他們為什麼要到這種地方喝酒?”李樂不懂地問道。

    曲一歌道:“因為凡是京城來的江湖人,都知道這家‘大酒缸’灑館,所以這裏無疑成了江湖人聚會的地方,而京城中有權有勢的人,為了拉攏自己的勢力,也少不得經常注意這家酒館。”

    李樂似懂非懂地點了一下頭,道:“我還以為他們是到這裏來喝酒。“説着兩人走了進去。曲一歌道:“這裏的酒絕不是全京城最好的,可這裏的生意,卻不比京城裏任何—家酒樓的生意差。”

    李樂張眼望去,酒館裏的店堂果然像曲一歌所説的那樣,人來人往,一派熙熙攘攮的熱鬧場面。酒萊的香氣、人身上的汗臭味,還夾和着高談闊論聲、行酒猜拳聲,溶成了一團,充滿了整個空間。令人感到頭暈腦脹,雙眼發花。

    李樂長這麼大,何時看過這種混亂、熱鬧地場面,一雙眼睛都不知葉紛飛早已在前面擠到一個位置,讓李樂過去坐了,道:“不要伸了個脖子東張西望的,莫讓府裏找你的人看見,到時可不要怪我沒提醒。”説完,他走到前面叫酒去了。

    李樂道:“別的酒店都是小二主動上來張羅,怎麼這家卻是自己去叫酒?”

    曲—歌笑道:“不錯,全京城獨此一家,不謂不奇,這也正説明了生意興隆,小二哥忙都忙不過來,所以乾脆不張羅了,由自己去點酒、點菜。”

    “這時也正是晚飯時間,客人多也是正常的,如果客人不多,那反而有些不正常。”李樂也笑道。

    “你也常到這裏來喝酒,是嗎?”李樂問道。

    “不錯!往年也都來這裏。”曲一歌道。

    “可我從沒聽你説起過這家酒館。”李樂説道。

    曲一歌笑了笑道:“你不是江湖人,知道這裏做什麼?而且往年也沒有今年這麼熱鬧。”

    “是啊!”李樂問道,“他們來京城幹什麼呢?”

    “我知道!”葉紛飛抱着四壇酒走了回來,道,“江湖上有一個傳言,使得他們都跑到這裏來了。”

    “什麼傳言?”李樂大感興趣地問道。

    “這就要問小曲了。”葉紛飛道。

    李樂心中暗道:“原來你也不知道!居然在我面前充胖子,還不是和我一樣,沒見識!”他心裏想着,掉過頭對曲一歌道:“江湖上有什麼傳言?”

    曲一歌斜了一眼葉紛飛,道:“具體的我不太清楚,隔幾天打聽明白了再告訴你。”

    他如何騙得了李樂?

    李樂立刻叫着道:“曲大俠,你太不夠意思了!你既然不當我是朋友,我可不和你玩了。”

    他的話雖然小兒態十足,但曲一歌卻也能聽出這話裏的份量,忙道:“不是我不對你説,可是我也的確不是十分清楚這件事。”

    “知道多少,就説多少。”李樂瞪着眼睛。

    曲一歌嘆了一口氣,只好道:“你也知道,江湖人都是舞刀弄劍的,對神兵寶器世就特別得喜愛,甚至不惜身家性命地卻搶、去爭。”

    “這也是自然的。”李樂道,“我經常看書上説,劍客愛劍當以生命視之,方能以心御劍,達劍道之巔峯,明劍術之真諦。”

    曲一歌長嘆道:“這世上真正的劍客又有幾個?大部分還不是都是庸庸之輩,把神兵古器之爭,當作一種名利之爭,這也是對上古神兵器的一種玷辱。”

    李樂道:“這些神器經歷千百年,奪天地造化,絕不是一般人想得到就能得到的。古人言,有德者居之。緣份、德性未到,拼了老命去爭也沒用。”

    “你小小年紀有這樣的想法,真是讓那睚庸碌之輩汗顏,也讓愚兄佩服。”曲一歌滿臉真誠地道,“你既然這麼想,當然最好不過了,我也可以放心地説給你聽了。”

    葉紛飛忽然冷笑一聲道:“你原來是怕我們去和你搶,所以才不願告訴我們的。”

    “不是不是!”曲一歌道,“天地造物,皆有定數,但世人只被名利所蒙,為此肝腦塗地,身敗名裂者大而有之,我只怕小公子爺一時性起,不知天高地厚地跟這些人去急搶,那才叫人擔心呢?”

    葉紛飛不説話了,他甚至都想阻止曲一歌説下去,因為他也怕李樂聽得高興,便千方百計去找那些什麼神兵古器,這江湖上危險層出,處處殺機,萬一有閃失,那後果可不堪設想。

    但他也想聽聽這些江湖上的傳言到底是為了什麼?如果現在不讓他聽,恐怕三天都睡不睡覺。

    這地曲一歌理了一下頭緒,看看四周,這才輕聲道:“你們知道天下我劍有幾何?”

    葉紛飛根本也不想去想,而且這也不是他的專長,聽了曲一歌的話,立刻搖着頭,道:“不知道!”

    李樂卻還是用心想了一下,道:“以古書記載的莫過於‘干將’二劍。”

    曲一歌道:“不錯!正是這兩把劍。你知道它們的出處嗎?”

    李樂笑道:“我也只是從書上看來的。書上當年吳王閩閻使干將鑄將,與其妻耶,斷髮斷指,投之爐中,遂成陰陽二劍,陽曰‘干將’,而作龜文;陰曰‘鏌耶’,而作縵理。”

    “對對對!”曲一歌大笑着道,“江湖上人人都知道干將之劍,但知道劍之出處的卻沒有幾個,原來書中早有記載。看來多讀書絕不是件壞事。”

    李樂冷哼一聲,道:“但書讀多了,卻是件容易壞事的事。”

    他在府上老老實實地讀了十幾年書,造成了物極必反的結果,所以對讀書很是頭疼。

    “那也不盡然。”曲一歌道,“玉不琢,不成器,子不學,不知義。所以每個人都應該多讀書。”

    “哼!”李樂哼道,“你沒聽過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的話嗎?”

    “聽過。”曲一歌道,“這句話也沒説讀書是件壞事。”

    “百無一用是書生。想要成大器,有大作為,最好還是不要讀書。”

    李樂歪理道,“所以古人曾嘆‘坑灰未冷山東亂,原來劉項不讀書。”’他説的是曾一統天下,,合併六國的始皇嬴政,為了怕讀書人反對他,焚書坑儒。但後來分了他天下的卻是兩個不是正經讀書的項羽和劉邦。,

    這段歷史故事曲一歌也知道。細細想來,歷來造反坐天下的好像都不是大有學問的讀書人。所以明知道李樂説的話不對,可又找不以太好的詞去反駁。

    就在這時,身後一個人大笑道:“好好!高論、妙論,也是大大的謬論。”。

    曲一歌回頭看去,卻着實大吃一驚。

    曲一歌的武功不敢説是絕頂的,卻也是一流的。再加上在江湖上闖蕩了這麼多年,什麼事沒見過,能讓他着實吃一驚的事還真不多。

    但曲一歌現在卻是真的吃驚不小,他不是為自己,而是為李樂和葉紛飛。

    因為悄然站在他身後的那人驀然就是刑嶽。

    李樂反倒沒有一點吃驚的樣子,而是平平淡淡地道:“邢大俠跑到這裏,是為了喝酒,還是為了抓人?”

    刑嶽笑了笑道:“要説喝酒怎麼樣?要説抓人又怎麼樣?”

    李樂還是平靜地道:“你要是來喝酒的,這頓酒就算我請了,但如果要抓人,就必須先打敗我這兩個朋友。”

    刑嶽笑道:“我一個人又怎能打過兩個。看來今天還是白喝頓酒好了。”

    説着他就在旁邊空泣上坐了下來。

    曲一歌不得不佩服起李樂,以他小小的年紀,居然臨陣不慌,衡量度事,穩住了對方。這份膽量和心境的確不比一個老江湖差。,

    葉紛飛也沒有要趕刑嶽的,因為他還要仔細打聽關於小翠的事,所以急忙獻殷勤,替他滿滿倒上了一大碗酒,然後道:“莊上事務繁多,全仗邢大俠一人照料。這時怎麼得空到這裏來喝酒了?”

    他明明知道刑嶽是來抓他們的,而不是來喝酒的,但還是嬉皮笑臉地説着。

    但刑嶽冷笑了一下,道:“兄弟急巴巴地趕過來是通知你一聲,你日裏下手太重,把人打成重傷,小姑娘命在旦夕,你可不要逃案。”

    葉紛飛一聽,嚇了一跳,道:“我也是一失手造成,其罪雖有,但罪不至死。大不了多賠錢就是了。”

    刑嶽“嘿嘿”地笑了兩下,道:“老爺已發下話來,小翠之傷,倒也不礙大事,想當時情形,也不能過多怨你,此事就此瞭解。兄弟這次來是為了想請這位小爺到莊上坐坐。可不要説不給我們老爺這份臉面。”

    李樂臉上雖然沒有什麼,但心中早已看得他不自在。現在一聽他口氣狂硬,不由得氣上心頭,叫道:“你們老爺怎麼樣?他就能隨便拿人?小爺今天偏不去,死也不去,看不氣死他。”

    以御封“九州神捕”的名號,不論在朝中,還是在江湖,柳中緒這個名字也算叫得開,他現在是請人,不是拿人,又有誰會拂他的面子?

    可李樂不是江湖人,更不是朝中的官員,但他老子卻是朝中一品爵爺,可他更是當今皇上的親外甥,一生之中,大大小小的事,別人都是看他臉面行事,他又怎會理刑嶽這副惡請之相。

    他又接着道:“現在我打算不請你喝酒了。你可以到旁邊待着去,等我們商量完關於天下名劍的事再説。”

    他的話一出口,曲一歌已暗叫不好。

    果然刑嶽又是冷冷一笑,道:“近來江湖上傳説兩把千年神劍出現在京城,惹得天下人都跑來湊熱鬧,希望能有朝一日混水摸魚,撿個便宜。想必你們幾位也是打着這個主意的人吧!”

    李樂道:“你不要把我們説成像你一樣,幾把破劍有什麼稀奇的。

    小爺還沒看上一眼……”

    “哼!”刑嶽重重地哼了一聲,嚇了李樂一跳,把後來的話全咽回肚裏去了。

    刑嶽道:“我只是想過來問你一句話,老實回答,今天的事也就算了。”

    “什麼話?”李樂道。

    曲—歌道:“江湖上的老一套,逗逗小孩還可以,但閣下千萬不要在我面前擺弄,讓人倒胃。”

    刑嶽早巳看出他不是個簡單人,所以也不去理他,而他是問李樂,道:“你到底是什麼人?日裏在莊上到底是為了什麼?”

    李樂把頭搖得像貨郎鼓似的,道:“問別的還可以,這個問題卻不能回答。”

    “什麼問題你能回答?”刑嶽道。

    李樂道:“比如你可以問我今年幾歲了?都讀過什麼書?會不會做詩了?能不能為你做一首等等,這些問題你問多少,我都可以回答。”

    刑嶽抿了抿嘴,簡直不能跟他急了。於是道:“你還是跟我回莊上對我們老爺去説吧,本人沒這個閒情問你這些事,讓你失望了。”

    李樂忽然一瞪眼,站起身來大叫道:“你沒這個閒情,難道我就有這個閒情嗎?大人們講話好好的,偏偏你這個小孩跑過來插一嘴……”

    他説着不説了,因為他已發現酒館裏的人全在看着他,一個個睜大眼睛,不懂他所説的“大人、小孩”是誰?

    凡是長眼睛,而且沒瞎的都能看出來,他們這一桌,只有刑嶽還可以稱得上是“大人”,其他的三個毛孩歲數加起來也不比刑嶽一個人大幾歲。可連喊帶叫,自稱大人的,偏偏是一個最小的毛人。

    周圍的人都在噴嘖地議論着,李樂情不自禁地睜大眼睛向人羣中掃來掃去。

    忽然間,他的眼睛睜大,好像發現月亮上真的掛着一個叫嫦娥的美人一般,眼珠中的瞳孔放大的幾乎比眼眶還要大,甚至連呼吸都感到困難。

    這個可是他救命恩人,勝敗一舉,全在這個人身上,他的眼珠子在轉,腦子也在愉地轉。轉眼間已想好了一個最好的方案。

    古有後羿,今有李樂,都是射箭之中的高手。

    練箭的人都要先練眼力,這是誰都知道的事,箭法達上乘的人,其眼力能百步穿針。

    百步穿針當然達不到,這只是形容這個人的眼力,能看到百步之外的針眼。

    事實上任何人眼力也達不到這種地步,李樂也不能,但他卻至少比一般人要強上一百倍。

    他一眼就認出坐在不遠處的笑兒。

    笑兒已改穿男裝,美麗的容貌已遮蓋得無影無蹤,顯然易過了容,但李樂還是很隨便地就認出了她。

    在李樂腦子裏,從沒有易容化妝的概念,他雖不能金睛火眼,分辨秋毫,但一雙眼力卻能識出別人觀察不到的車微的事物。

    笑兒故意把頭掉過去,不去看他,但李樂卻非常友好地向她笑了一下。

    李樂掉過頭,對刑嶽道:“邢大俠,江湖上流傳兩把劍在京城出現,雖然我也不知道這事的真假,但你們柳家莊恐怕也不會閒着吧!”

    刑嶽心中一驚,隔了好一陣才道:“這事全憑莊主裁決,我還不太清楚。”

    其實柳中緒早巳行動起來了,只不過此事關係太大,刑嶽也不好亂説,只能搪塞過去。

    李樂冷笑了兩聲,道:“當年的邢部侍郎追查起此事,要比其他人容易多了。”

    邢部侍郎是指柳中緒當年的官職。

    李樂這話裏暗含着柳中緒在利用職權幹自己的私事。

    以權謀私,這罪名可不是鬧着玩的,刑嶽剛要開口,李樂又接着道:“江湖上的風風雨雨未必可信,但別人卻不這麼想,否則又怎會大過年的老遠跑到京城來。邢大俠,你説是不是?”

    刑嶽不懂他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只好哼哼了兩聲。

    李樂接着道:“話講到這個份上,你還要帶我回去嗎?”

    刑嶽不懂兩把古劍和帶他回柳家莊有什麼關係?

    李樂看到他迷惑的表情,嘆了口氣,道:“你練武功,是不是把腦袋也練壞了?”

    “什麼意思?”刑嶽瞪着眼道。

    李樂道:“我這個意思就是告訴你,你們柳家莊現在事已經很多了,又何必還要攬我的事?”。

    刑嶽道:“我們柳家莊的事不是很多,但對你卻是非常感興趣。”

    他説着把眼前的酒全喝乾,又道:“莊主已下令把你帶回去,而且我也在莊主面前下了保證,所以不論你走到哪裏我都會跟到哪裏,一直把你帶回莊上為止。”

    他這句話再明白不過了。

    葉紛飛看了曲一歌一眼,翻了一下白眼,那意思是,現在完了!對方和我們泡上了,難怪他不慌不忙地坐下來喝酒,原來早巳打算來場持久戰的。

    曲一歌忽然道:“如果我們不讓你帶走他呢?”

    刑嶽道:“不是如果,你們已經這麼做了。”

    曲一歌道:“不是我們不相信柳老爺子,可我們的確是有些困難,不能和你回去拜見他老人家,請多原諒,日後有空我們一定登門謝罪。”

    刑嶽笑着搖頭。

    葉紛飛道:“和他説那麼多幹什麼?他不走,我們就來硬的,把他腿打折了再説。”

    他這回也不顧忌兩家相親的事了。

    曲一歌説了半天好話只不過是看在李樂的面子上,尤其是他們兩家的關係,但葉紛飛既然放得下,他還有什麼放不下的呢?

    曲一歌站了起來,道:“這裏人太多,我們到外面去,你如果能勝了我們,悉聽尊便,但如果我們僥倖勝了閣下,就請閣下離我們遠一點好不好?”

    “不好!”刑嶽還是淡淡地道,“我這次來是辦事的,不是和你們打鬥的。”

    “但如果我們打你呢?”葉紛飛呲牙咧嘴、惡狠狠地大聲道。

    “我也不和你們打!”刑嶽道,“我可以躲、可以走,走得遠遠的,但我卻不會離開你們,你們走到哪,我就跟到哪!終有一天我會得到機會的。”

    葉紛飛像泄了氣的皮球,坐回了原位。

    曲一歌也沒法子了,對李樂道:“你看着辦吧!”説完,自己倒酒喝酒,不理他們的事。

    葉紛飛也道:“現在你開始有麻煩了……”

    李樂淡淡地一笑,道:“現在不是我有麻煩,而是邢大俠有麻煩。”

    刑嶽笑道:“我不怕麻煩!”

    李樂冷笑,忽然站起身,而且又站到了凳子上。嘴裏還在説道:“一個人沒事找麻煩,這還不叫真的麻煩,只有麻煩找到自己頭上,那才是大大的麻煩。”

    刑嶽一聽,心裏“咚”地猛然一跳,彷彿巳意識到有什麼不對。

    但他再想開口時,已來不及了。

    李樂已站在凳子上,扯着嗓門高喊道,“各位兄弟,大家聽仔細了……”,

    誰和他是兄弟?但還是有許多人回過頭去看、去聽。

    李樂指着刑嶽,繼續叫着:“大家都是為了干將、莫邪而來,而這位天下揚名的大捕頭柳中緒的心腹刑嶽大俠就在此處,邢大俠讓我轉告大家,有什麼不懂的儘可來問他,但千萬不可擾亂京城的冶安。”

    這句話的口氣真是當官的口氣,想他李樂自小生活在官府之家,這些口氣又如何學得不像?

    立刻有人遙遙地向刑嶽打招呼:“邢大俠,久違,久仰……”之聲不絕於耳。還有人在嘖嘖地議論,説什麼刑嶽在江湖上消失了十幾年,原來是投靠了官家。還有的在説,原來柳家莊插手這件事,看來不好辦了……反正刑嶽被李樂這一句話弄成了眾矢之的。

    李樂説完,從凳上下來,理都不理刑嶽,掉頭就向酒館外走去。

    刑嶽氣得要吐血,但看見李樂要走,也急忙站起來。

    李樂能走,他走了除了刑嶽誰也不會説什麼,但刑嶽卻不同。

    他不能走。

    立刻有兩個人走了過來,擋住刑嶽的路,抱拳道:“在下崑崙雙鵬,向邢大俠問好。”

    那邊又有人在高聲道:“唐門五虎,請邢大俠喝酒,不知邢大俠肯賞光否?”

    李樂走出了店門,刑嶽卻連桌子邊也沒離開。

    刑嶽很清楚眾怒難犯,而這些江湖人物,雖然不想和官家打交道,但為了干將二劍,只要有一點機會,都不會放過的。

    江湖上誰都知道柳大頭柳中緒在尋人、找物這方面的本事,否則他也不發什麼天下第一神捕的名號。

    刑嶽在江湖上的名聲也不小,能有他們指導一下,一定會得益非凡的。

    “邢大俠,莫不是看不起在下吧?”

    “不敢不敢!?

    這是李樂聽到刑嶽的最後一句話。

    李樂像小狐狸似地一笑,轉身繞到了“大酒缸”屋後,從後堂又悄悄地進了房。

    葉紛飛不懂地道:“你又要做什麼?那刑嶽不是一般等閒人物,雖然被眾人困住,但也是一時權宜之計,你莫不是想去看熱鬧?”

    李樂道:“李少爺才沒那個閒功夫呢!我只是進去和一位朋友打聲招呼。”

    “你有朋友在裏面?”葉紛飛驚詫地道,“我怎麼沒看見?”

    李樂笑道:“你根本不認識,這位朋友是我在白天才結交的好朋友。”

    葉紛飛睜大眼睛,李樂出府還不到一天時間,就認識了一個“好”朋友,這要是離家三個月,尚書府豈不要被他的朋友踩蹋了門檻?

    李樂又道:“你們進去目標太大,最好留在這裏,我過去説兒句話就出來。”

    葉紛飛道:“你可不要趁機逃了。”

    李樂笑道:“有你在此,我怎能逃得掉呢?’’

    葉紛飛聽了這話,很滿意地點了點頭。

    李樂進去了,低着向酒館大廳中央走去。

    葉紛飛躲在門後看着。

    廳廳中亂哄哄的,至少有十八個人圍着刑嶽,十七張嘴在同時説着話,根本聽不到刑嶽在説些什麼,想必這些人都是在套近呼,或者是在打聽古劍的。

    笑兒卻沒動,還在那張桌邊喝酒。

    李樂走了過去,笑得即調皮又可愛的樣子,對笑兒道:“我已來了好長時間,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笑兒也不知道自己的易容在什麼地方出了毛病,見他認出自己,只好道:“我可不是因為你對我説的什麼葉大俠才來的。”

    李樂故意恍然大悟似地道:“噢!我知道了,你到這裏來是為了探聽消息。”

    笑兒冷哼了一下,道:“我探聽什麼消息?你不要亂説,我只是過來喝酒而已。”

    “你不要騙我了!”李樂道,“你是為了干將和莫邪兩劍而來,對不對?”

    笑兒笑而不答,低頭喝了一口酒。

    李樂道:“你真想知道關於這二劍的事嗎?”

    笑兒睜大眼睛道:“你知道這兩柄劍在什麼地方?”

    李樂道:“我要知道早就自己去拿走了。還等到你問?但到那時我還是會將它們送以你面前的。”

    笑兒聽得“咯咯”地笑了起來。

    李樂接着道:“這兩把古劍消失了幾百年,現如今卻真的出現江湖了……”’

    “哼!”笑兒冷哼一聲,道:“什麼消失幾百年?三十年前還在江湖上呢!記好!收藏這兩柄劍其中一柄的是一位姓花的前輩。”’

    “哦?”李樂道,“我真的才知道這件事,那位姓花的前輩叫什麼?”

    “你問這個幹什麼?”笑兒道。

    “知道了名字也好時常緬懷他老人家,是不是?”李樂笑着道,“總不能我們當小輩的給他老人家胡起一個名字,是不是?”

    笑兒忽然想起白天在柳家莊外,李樂就要給她瞎起一個名字,所以急忙道:“不得放肆!這位老前輩叫花天雨。鮮花的花,天空的天,下雨的雨。”

    她還特意解釋了一翻,生怕李樂會瞎猜。

    “哦!”李樂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道,“但到後來,他老人家又怎麼把寶劍弄丟了?”

    笑兒道:“不是弄丟了,是被仇家搶去了。”

    “被什麼人搶去了?”李樂很氣憤的樣子道,“我把那人抓出來,好好教訓一番,看他以後還敢不敢亂搶別人的東西?!”

    笑兒冷笑道:“這一輩子也不要指望你了,但你能有這份熱心腸,也算是足夠了。”

    李樂道:“那是當然,想對方能搶去千古神劍,定非等閒人物,武功一定深不可測,以我這點武功,想必不是他的對手……唉!”

    他忽然嘆口氣,令笑兒不懂。

    “又不是你丟了劍,你嘆什麼氣?”笑兒問道。

    李樂道:“我的武功太差了,所以幫不上你的忙,這都怪那個葉大俠,如果他肯教我武功,我想我一定能把那個搶東西的壞蛋打敗,把寶劍奪回來。”

    笑兒冷哼一下,道:“他的武功就這麼利害嗎?”

    “那是當然!”李樂一臉正經地道,“你應該清楚刑嶽這個人吧?”

    “不是很清楚!”笑兒道,“但在江湖上也有傳言,説他的硬功已練到當今江湖前十名中,其武功可以説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了。”

    她説出的這句話讓李樂暗暗吃了一驚,但他能看出來,笑兒説得是實話,絕沒有帶一點嚇唬他的樣子。

    “想不到刑嶽這臭小子的武功這麼高?”李樂心中暗道,但臉上表情一點不變地道:“你知道就好!想必你也清楚他今天到這‘大酒缸’來是為什麼?”

    笑J隧:“是為抓你?”

    “猜對了!”李樂道,“獎二兩銀子,但要以後再給。”

    “你留着慢慢用吧!”笑兒道,“看你現在的樣子,刑嶽好像沒有把你抓走。”

    李樂道:“你知道我的武功和他簡直沒法比。”

    “不錯!”笑兒道,“連我的武功也遠不如他。”

    李樂輕輕一拍桌子,道:“這就對了,但你看我現在卻好好的,你知道這是為什麼?”

    “因為有葉紛飛葉大俠!”笑兒淡淡地道。

    “又猜對了!”李樂笑着道,“再獎二兩銀子。”

    笑兒哼了一下,道:“你是説那個葉紛飛的武功比刑嶽強?”

    李樂道:“何止強一點?簡直就如同我和刑嶽相比一般,要不然刑嶽一向自大、驕傲慣了,但你看他現在卻是連碰我一下,都不敢?”

    “這不是被你一句話成這個樣子的。”笑兒一想到李樂剛才的“譁然壯舉”,就不由得笑了起來。

    李樂看着她在笑,雙眼都看直了,情不自禁地喃喃道:“笑姐姐,你真美!”

    笑兒一聽,反而不笑了,板着臉道:“我現在化過妝,易過容,你怎麼看得出我美不美?”

    李樂很正色地道:“美分為兩種,—種是外在的,—種是內在的。外在美是用眼睛去看就能知道的,內在的美,卻是隻能用心靈感受的。”

    聽到別人讚美自己,這是天底下所有的女孩子最高興的事之一。

    更何況李樂説得很有道理,笑兒就算能反駁,現在也不會講他不是了。

    李樂又接着道:“我已感受到這份內在美,是世上沒有的,所以禁不住讚歎出來。”

    笑兒低下頭“哧哧”地笑着,輕聲鶯語道:“小鬼頭,你今年才多大,就知道對女孩子評頭論足了。”

    李樂道:“愛美是人之天性,這和年齡沒關係。這就好比一個老和尚,就算年齡已夠大,但也不會對美人評頭論足,這是因為他們已修練成佛,已經不是人了。生死已不在心上,何況愛美之心呢?”

    這番謬論他正講得開心時,緊靠他的另一張桌子旁忽然伸出了一個腦袋——

    這個腦袋猶如一個刺蝟,在亂糟糟的頭髮中隱藏着一雙閃着凌凌精光,嚇人的小眼睛,彷彿是一雙躲在草叢中的惡狼的眼睛。

    如果是平常,李樂看見這麼一個腦袋,一定會大叫起來,但他今天卻沒叫。

    他是想到了笑兒,人家女孩子都沒出聲,他又怎會表現出一副害怕的樣子?

    一個男孩子在女孩子面前,永遠都是勇敢的,尤其是自己喜歡的女孩子。

    毛絨絨的腦袋開口道:“小子,你看她美在何處?”

    李樂暗暗地穩定了一下被嚇得狂跳的心,道:“古人言,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對一個內在美來説,同樣也是如此,説出來了,它就不是真正的美了。這些都是可意會,而不可言傳的。”

    怪頭“嘿嘿”地笑了起來,猶如貓哭耗子一般,一雙小眼睛發出的光更亮了,甚至是一種幽藍的顏色,照得李樂渾身寒毛直豎o

    他笑完了,道:“你是不是想求笑兒幫你把那個葉大俠趕走!”

    一語道破李樂的心思。李樂反倒不知該説什麼好了。只能流看冷汗愣愣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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