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雙青終於走了。
終於離開了金陵城,他是懷着一種豁出命的心情走的。
江風呼呼,刺骨透心,但一直站在船舷邊的柳雙青卻—直感到胸中燃着一團火。
這般船並不大,只是私人的快帆,船上—共只有二十一個人,除了四個船家外,剩下的都是過江的乘客。
現在的情形看來,他還是比較安全的,龍金和單金剛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從點霞山莊趙老爺子那裏出來,連夜就過江。
“事情恐怕不會這麼簡單!”柳雙青急忙提醒自己。
他這句往往的話還沒有完全落下,他就從激波盪漾的江面上看到一艘小船。
小船上映出兩個人影。
柳雙青甚至還看到兩個人影的兩張笑臉。
他們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男一女,他們就是那兩個人——公孫嶽和君香香。
柳雙青早就認識他們,只是對他們這兩個一向狼狽為奸的人極端厭惡。
這種厭惡不是像對龍金和單金剛那樣憎恨,而是像面對兩隻大頭蒼蠅般的噁心。
小船飛馳而來,公孫嶽一躍上了大船。笑眯眯地對柳雙青道:“我們在前面的小渡口上岸吧!”
他的口氣彷彿是商量,其實卻是命令。
柳雙青既沒有反對,也沒有問為什麼,因為公孫先生早就給了他答案——四個船家六個乘客早已在他們出現時圍了上來,他們手中都有一把亮閃閃的短刀,而且鋒利而又尖鋭的刀尖都抵在柳雙青身上。
身上頂着那十件不能碰的東西,是極不舒服的,但柳雙青只能忍。
幸好小渡口不遠,而且他們在其他乘客目瞪口呆中下了船後,公孫嶽就叫人撤去了利刃。
到了這裏,公孫嶽可不怕柳雙青能逃到什麼地方,就算想跳江也沒江可跳了。
小渡口東面不遠處有座遮雨亭,亭內業已打掃得乾乾淨淨,亭中的石桌上已擺上了三杯極好的綠茶,還有五六盤各式糕點。
果然是蘭州第一大户公孫嶽,走到什麼地方,做什麼事都忘不了享受。
本來人就不多的小渡口,現在更是空無一人,這裏正是談話的好地方。
柳雙青看向江面,那艘無人使舵的小船,載着還剩下的十名乘客,正向下游飄去。
公孫嶽走到小亭中端起一杯茶,一口喝乾。
他這個動作卻一點也不像有錢人的樣子。
他也不去看柳雙青,他不怕他逃掉,因為他相信柳雙青早就認識到這裏是天羅地網。
柳雙青目送小船遠去後,就毫不客氣地走過小亭,第一個坐了下來。
公孫嶽和君香香一邊一個,也都落了座。
君香香還故意向柳雙青身旁了湊了湊。
剎那間,柳雙青就感到自己被一股香氣籠罩住,這香氣令人消魂,令人心碎,令任何一個男人都會感到神秘,感到前所未有的衝動。
但柳雙青沒動,連一點衝動都沒有。
對他做出了一連申的媚笑,然後道:“當今江湖上的新劍王,我們為你餞行,送君三十餘里,你為何還一副悉眉苦臉?”
君香香銀鈴般的聲音就在柳雙青耳根旁響起,極為誘人,她那裸露在外的渾圓雪白頸項,富有彈性的高挺胸脯,都在柳雙青眼皮下晃來晃去。
現在連柳雙青都不右地佩服君香香了,以現在的隆冬季節,她居然只穿了這麼薄的紗裙,而且沒有一點縮手縮腳的寒冷樣子。
這個女人的火氣未免有些太大了。
君香香不是有這麼大的火氣,而且她全身上下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部位都彷彿會講話—般。
柳雙青沒有多大的反應,坐在旁邊的公孫嶽卻開始不停地動了。
公孫嶽雖沒有説一句話,但在心中卻暗暗罵道:“這個騷娘們從沒有在老子面前下這麼大的功夫,現在一定是看中人家小白臉了。”
他雖然眼光一直落在懷中,但也感到了那股強勁的誘惑力,他感到自己整個身心,整個人都陷了進去,彷彿正向一個無底深淵落去。
柳雙青卻一直似笑非笑的無動於衷。這種定力讓君香香有些吃不消了。
其實柳雙青恨不得那位秦淮幫的女幫主梅宜人會突然出現。因為那個從不言笑的“冰美人”對付像君香香這種女人向來都有一套獨特的法子。
女人和女人原來就有天壤之別,而男人卻彷彿不是。
這一點不禁讓柳雙青感慨。
這時,他全身一震,忽然想到了一個讓所有男人靈魂顫慄的女人。
她就是和他才有幾次見面之緣的花含語。
他應該怎麼和她説事實的真相!
這又是一件令他苦惱的事。
柳雙青不禁皺起了眉頭。
香香發覺他臉上有異,知道自己用盡全部精力的計劃已告失敗。
那種撩人的香氣第一次在一個男人失去了它特有的魔力。
天空很暗,烏雲低垂,壓得人幾乎透不過氣來。
香香道:“你是聰明人,拿出來,難道還要我動手不成?”
她亮晶晶的大眼睛中,除了原來的那股媚笑,就是一股如母狼般的狠。
柳雙青沒理她,而是看看四周,那邊荒無人煙的蘆塘,乾枯的蘆葦在寒風中搖曳,發着淒涼的聲響,他能感覺出那潛在的危險還沒有消除。
他還不能首先發難,只好敷衍道:“君大小姐,公孫大官人,你們好像弄錯了吧!”
“什麼弄錯了?”公孫嶽沒好氣地道。
柳雙青輕聲冷笑,道:“趙老爺子讓在下走水道就是為了吸引你們,其實真正的主兒已從大路走了。”
“不可能!大路上龍金和單金剛早就等着呢!他敢走大路?”公孫嶽瞪着眼大聲吼叫着。他不願承認自己的失敗。
柳雙青又是一聲冷笑道:“公孫大官人,你沒聽到過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嗎?”
公孫嶽拉長着臉,本來就不白的胖臉,現在已經變得紫黑。
“算了吧!”香香絕不相信柳雙青的話,道,“柳公子,我看你裝得還真像那麼一回事,沒想到你這個人還挺風趣的。”
她呷了一口香茗,眼珠轉了轉,又道:“公孫大老爺你能不能先到外面守着點,別讓人摸進來?”
公孫嶽立刻明白她要做什麼,冷哼一聲,怏怏地退了出去。
“柳公子,現在好了,這裏又這麼清靜,沒有人來打擾我們了。”香香把身體依靠在柳雙青身上,道:“那你就教教我怎麼風趣風趣。”
柳雙青差點沒嘔吐出來,氣得一把抓住了對方的頭髮,把她從懷中拎了出來。
“你幹什麼那麼用力?”香香微顫顫地哼了一聲,不但不躲,反而腰肢一挺,渾身上下生個能突出的部位都凸了出來,顫動着,貼在柳雙青的身體上。
柳雙青尖叫一聲,像兔子觸電一般,竄了起來,蹦出了老遠。
香香還是不依不饒地道:“柳公子既然不會,那麼就由香香來教你吧!”
柳雙青左閃右閃,最後跳到了石桌上。
他大聲道:“君大小姐,我最後説一遍,你能不放尊重些?”
“哎喲!”香香一把把他的左腿摟住,道,“老孃吃的就是這碗飯,現在已很尊重你了。老孃十幾年難得能看上一個人,你這個小白臉不要不知好歹。”
柳雙青的眼睛忽然睜大,嘴巴也張得老大。
因為他看見香香的裙帶居然不解自開。
香香撲了上來,柳雙青連忙又閃身,向石桌下跳去。沒想到香香的動作更快,一伸手又把他另一條腿抱住,一把把他拉倒在桌上,杯盤一齊撞翻落地。’
柳雙青何時受地這等的侮辱,他猛一咬牙,二指駢戟,對着香香的後腦大穴就插了過去。
雖然誰也沒有見過柳雙青的武功如何,但誰也不會認為他的武功不高。
香香敢這麼做,是因為她認定柳雙青不會對她下狠手的,的確,誰也不會對一個嬌小豔美的女人痛下殺手,一個男人更不會。
香香沒想到柳雙青會下殺手,而且她也沒看到柳雙青正舉起的鐵指。
就在這時候,亭外忽然傳來一聲輕喝:“君香香,穿好衣服退下去!”
香香是識時務的人,現在更是背聽着聲音,不知身後的情況。她不敢冒險,所以只好照話而辦,提着衣裙退後了兩步。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公孫嶽為何沒發出警報,四周埋伏的自己手下,為什麼沒有一點動靜?
柳雙青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花含語,只有她才有像女皇一般的那種威嚴氣魄。
香香自然也聽出了是花含語的聲音。
她根本沒有一點難堪的樣子,她非常快地穿好衣裙,絕不怠慢地按着花含語的指揮行事,但她現在心中卻是又怒、又氣、又害怕,一陣陣冷汗冒出。
上次在鐵關鎮她們就碰了面,辛辛苦苦得來的近二百萬兩銀子的黃金、珠寶,就被對方隨隨便便地奪去,這次又砸在這天生冤家手裏。
香香一向機警,但這次卻不知該怎麼辦才好,因為她知道眼前這個美貌的小女人是軟硬不吃的角色,她好似被一張無形的大網罩住。
當她穿好衣裙,轉過身來時,又不禁震驚地呆住了。
只見公孫嶽像一灘泥一般躺在爛泥地中,被花含語穿着的軟底小蠻靴踩住咽喉,一雙小的眼睛瞪着溜圓,彷彿快從眼眶中擠出來。
花含語現在根本沒法看香香,而是仔細地看着手中的一把短劍。
香香認識這柄短劍,那本是公孫嶽的心愛之物。
短劍在花含語手中一抖,劍光一閃而沒,短劍巳到了花含語的衣袖中。
她道:“就憑你還不配用這把劍,現在沒收,想必你也不會反對!”
公孫嶽就是想反對也無用,他的性命還在對方的手裏,而且現在咽喉被踩住,連呼吸都不爽,更不要説開口講話了。
花含語如炬般的眼光看向香香,她如花般的容靨中,似乎隱隱透出某種怒氣和嫉妒。
香香知道對方為什麼會有這種眼光,連柳雙青也能猜出來此刻花含語的心思。
他只好愣愣地呆滯在原地,表情難堪至極。
花含語開口了,也終於打破了此時的沉寂,也只有她才能打破,任何人此時都有自己的一種心態使得不敢先出聲,眼前這個女人彷彿渾身都透出一種無法方喻的莊重感和神秘感。
她輕蔑地一笑,道:“君香香,你不愧是長安城天字號的名流,見過世面,當時小女子叫你時,你為何不挾持柳公子?是害怕了?”
原來她也沒看到柳雙青要下殺手的一幕。
花含語一轉身,把公孫嶽踢出五尺之外,又道:“是公孫嶽沒有發出信號使你感到來者不善,還是為了更好地保存自己最利害的武器。”
香香最厲害的武器無異只能適用於男人,花含浯現在把這話提出來是什麼意思?
柳雙青心中有一種怪怪的感覺,好像是酸的,也好像是苦的,但更多的是無奈。
花含語走進亭中,望着香香忽然笑了一下,道:“我覺得你挺有趣、有見識,也很識得進退,把你身上那玩意給我,以後不要再撞到我手上。”
震驚、憤怒、嫉妒、恐懼,都無法準確地形容君香香此時的心情。、
她大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嘆,有眼前這個洞察微毫,貌美如花,神鬼莫測的奇女人,天底下哪還有自己混的地方?
不過,女人都有致命的弱點,只有抓住這個機會,才能一擊成功,君香香懷着僥倖的心裏等待着這一刻。
香香漂亮的大眼睛在滴溜溜地亂轉着,順手也不知從衣裙中的什麼地方抽出了一把帶鞘的短劍,看了一眼後,心不甘情不願地扔給了花含語。
不但是她,連柳雙青也不明白花含語是怎麼知道香香身上暗藏着這把利器?
柳雙青曾把香香身上每個地方都看到了,居然也沒有發現這柄小劍。
他不得不開始佩服起花含語。
香那把小短劍大約只有一尺見長,不見得比匕首大多少,鯊魚皮的劍鞘,上面鑲着兩顆青綠以寶石,精緻細巧而又富麗堂皇。
這麼一個劍鞘中的劍也一定是把好兵器,否則香香不會看重它。
花含語輕輕抽出這把寒光四射,劍氣森林的小短劍,道:“這把劍想必就是唐代的‘絲雲劍’吧?”
“不錯,你很有眼光。”香香氣呼呼地道,“這劍本是公孫嶽的,他説這柄小劍唐時的他孫大娘曾用過,是他家祖傳下來的寶器。”
“他居然捨得送給你?看來他對你真是一片痴情。”花含語冷冷地笑道,“這樣的小劍,再加上這樣精緻、小巧、豪華的劍鞘,的確適合你這種女人攜帶,既可以防身又可以炫耀。君香香,你也很有眼光。”
香香冷哼,但不開口。
她無話可説,她這把“絲雲劍”和公孫嶽那把“三星劍”,是同一時代的古器,皆在趙老爺子所列的“百劍譜”上佔一席之位。
“百劍譜”是趙老爺子用了三十年的時間,查閲古今劍譜,才寫成的一部書,上面列出了中華大地上下五千年一百零八柄名劍。
柳雙青對相劍、識劍本不很在行,但花含語卻專幹這一門的,她毫不客氣地留下這兩柄短劍,將那隻鑲珠的鯊魚皮劍鞘又扔還給香香。
君香香冷哼聲,伸手接莊了劍鞘,頓感手臂一麻,彷彿被雷電擊一般,剎時間這種痠麻感覺傳遍全身,不由退後一步“噗咚”一聲坐在地上。
香香雖然一臉狼狽相但心裏不得不服。原來這容貌絕世的女孩子居然身藏上乘武功,難怪公孫嶽會一聲不吭地乖乖躺在那裏。
她慶幸自己還能用自己的兩腿走路。
花含語一聲令下,君香香立刻從地上蹦起,麻木的感覺還沒有完全消失,她只好一蹦一跳地扶着公僕嶽走出小亭,走向蘆塘深處。
“花小姐,謝謝你救了我……”柳雙青彷彿有許多話要講,但才講到一半,就被花含語打斷,道:“柳公子,不要這麼客氣,我已在這裏等你一個時辰了。”
原來她是有備而來。
望着花含語笑語盈盈的臉龐,柳雙青又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他不知怎麼説,也不知該不該説?
花含語清秀娥眉在閃動,顯然她也有話要説。
原來她從點霞山莊出來,就立刻返回,盯住了山莊後門,她知道如果他任務在身的話,就一定會走後門,因為山莊前門大路早巳被龍金和單金剛看得水泄不通。
花含語一直跟着柳雙青,當發現公孫嶽和香香時,才事先埋伏在這小渡口外。
公孫嶽和香香是必然的,即使沒有他們出現,也要設法取走柳雙青身上的東西,那些東西是她必須得到的。
另外,她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渴望見到柳雙青一面,這種微妙的心理,已使她亂了陣腳。
沉默了許久,花含語終於開口道:“這把劍送給你。”她把屬於公孫嶽的那把“三星劍”遞給了柳雙青。
柳雙青沒有立刻去接。
花含語出神地望着英俊的柳雙青,不知為什麼她忽然有一種渴求對方來安慰、撫摸一下自己的強烈情感。
她不知這是不是多年來的苦悶和壓抑造成的?
柳雙青臉上流露出一種哭笑不得的神情。他想不出他們最後的結局是什麼?
自從在船上見過第一面後,花含語見他一次,對他注視的眼光就越來越多,最後在趙老爺子的還心樓中,柳雙青也終於看清花含語心中所想。
他不敢去面對這個事實,甚至不敢去面對對方,因為他有他的原因。
他現在越來越不敢把這個原因講出來。
這次相遇,是巧遇還是預謀?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柳雙青在江湖闖蕩的時候雖不長,但名聲卻已不小。多多少少也見過風浪,但為什麼花含語一出現,他就會有心慌意亂的感覺呢?
他本不應該這樣的!
現在江湖世態混亂,她到底是什麼人?
難道真如趙老爺子義子趙仙笛所説,她是為世人矚目的寶劍而來?
上次追回秦淮幫失寶,這次跟蹤救人,難道這都一種煙幕?
柳雙青的心此時不知為何變得極為敏感,是不是為了自己不能接受對方而產生的逆反心理?
花含語默默地收回手中的短劍。
“柳公子,前面已有一艘船過來了,我送你上船。”
她説完這句話卻低下了頭,別人不知道,但她自己卻知道為什麼。
因為這句話的語調連她自己都不熟悉,高貴、矜持之氣已蕩然無存,留下的卻是輕聲燕語,這是為什麼?
柳雙青輕輕點點頭,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對方的手,他想説什麼,但看見花含語激動的表情他把要説的話又吞了回去。
兩人什麼話也沒説,柳雙青的眼中神情又在變,盯着花含語的眼睛,竭力想證明自己剛才的推理和猜疑。
他沒找到什麼答案,花含語的目光已望向江眼中已變得毫無表情,猶如一泓深不見底的水潭。
柳雙青終於放棄了想得到證實的努力,但同時一種強烈的感覺在撞擊着他,眼前這個女人不但美絕人寰,而且更是神秘莫測,言笑不於面,這一點她比任何一個老於世故的老江湖都做得“好”。
趙老爺子不知道是否想到她會出現?
顯然,趙老爺於對她的印象不錯,但一直沒説明她究竟是友還是敵。
可是她卻一直沒掩飾對趙老爺子的敵意。
花含語沒有看他,只是輕輕的把手上的短劍交到柳雙青手中。
這把短劍不但價值連城,更是鋒利無比,也不知它是不是真的是公孫岳家傳之寶?唐代劍器大師公孫大娘活着時,要知道她有這樣的後代,不知會是怎樣的心情?
寒風凌凌,枯蘆搖曳。
這裏絕不是安全之地,龍金和單金剛全隨時帶着大批高手出現。
甚至那個從不言笑的冰美人梅宜人都會隨時帶着她的手下跑出來攪局。
江水翻滾,驚濤拍岸。
一條不很大的船乘風破浪驅浪飛馳而來。
柳雙青上了船,只説了最後一句話:“花小姐,我們還會見面的。有些事觀在還不能説,以後見面請不要見怪,在下這就告辭了!”
花含語沒有説話,眼中充滿着驚異的神情,她的心彷彿被針刺了一下。
她不懂他對她為何這樣不冷不熱?
她強忍將要流出的淚水,強顏歡笑,輕輕招招手,看着對方走進船艙。
柳雙青不知道,可她自己卻明白,她對柳雙青做得太多了!
十九年來,仇恨無時不在她心中流動,可她現在卻放棄了一次很好的尋仇線索,連她自己都不知這樣做為什麼?是否值得?
這難道就是“情”?
這種情能包羅萬象,能掩蓋住仇恨!
渡船揚帆起錨,借狂風之力,轉眼就衝出幾十丈,然後消失在茫茫天地之中。
柳雙青前途未卜,而花含語自己呢?
花含語若有所失地站在原地,頭腦中一片空白,胸口中氣悶如窒。
站了也不知多長時間,當正準備回身時,忽然感到身後傳來異樣的聲響。
這聲響就是利器刺破空氣所發出的嘯聲。
能摸到她背後,並且刺出這一擊的絕不是弱手。
花含語雖然當時心亂如麻,但本能的反應使她錳地一轉身,向密密的蘆葦疾射了過去。
蘆塘中的蘆葦早已乾枯,現在正無力地隨着江邊的狂風搖曳。
花含語的身形如電閃般衝進密密的蘆帳,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這是為了讓敵人失去攻擊目標,同時她好趁此做好還擊的準備。
這個主意看來很不錯,可以説是當前最好的避實就虛的法子,但事實上她卻是大錯特錯了。.
密不漏光的蘆葦中,正有一柄利劍在等着她。
一柄寒光四射的長劍,迎向正從空中落下的花含語。
花含語到此時才發覺自己的錯誤,但也沒有驚慌,就在接近對方的一剎那,她以平生最快地速度抽出了一直帶在身上的“莫邪劍”。
兩道寒光相遇,撞出了一溜火花,同時對方的長劍已告兩截。
那人猛地從地上竄起,想竄出這片蘆塘,但這一切彷彿已遲了。
但最後那人還是出了蘆葦唐,只不過不是自己跳出來的,而是被花含語一腳踢出來的。
對方痛苦的呻吟聲,使花含語認出了這是龍金手下霍西東的聲音。
“臭娘們!有種的出來和老子放對,蔣大爺可不在乎你那把破劍!”
原來在背後後偷襲的是蔣雄,他見霍西東受傷,也不敢大意衝進去。
他很清楚,這個貌美如花的小女子可不是輕與之輩。
花含語整好裝束,然後面帶冷笑地走了出來。
蔣雄一擺鋼刀,道:“小美人,想必你已得到趙老爺子給柳雙青的東西,拿出來吧!免得大家撕破臉皮不好做朋友。”
原來他們早已到了,看見花含語送柳雙青上船,但他們居然沒有出手,這是為什麼?
花含語的心不禁狂跳起來,他們是另有安排,還是更自信地堅持自己的想法?
蔣雄知道在花含語手中不易討好,但這卻是一次不能失去的機會。但他們沒想到對方手中有削鐵斷髮的寶刃,使得霍西東受傷。
蔣雄雖然嘴上狠,但卻一直投動,兩個眼珠子如狼眼一般盯着花含語手上的“莫邪劍”。
花含語冷笑一聲,道:“你自認能在本小姐劍下討好?”
蔣雄心中不服,道:“你不就仗着那把寶刃嗎?有本事公平一戰!”
“好啊!”花含語手腕一翻,居然真的把“莫邪”收入衣中,道,
“本來本小姐就不打算用,用它對付你們這等小人,是降低它的價值。”
蔣雄不理對方的譏嘲,不等花含語的話音完全落去,鋼刀已用連環之式劈了過來。
花含語沒有還手,而是一味地閃身躲避。
她是在拖延時間,以便為了讓柳雙青更安全的遠行。
花含語的身子如彩蝶戲花一般,圍着蔣雄轉來轉去,但卻一直沒有出手。
蔣雄的輕功遠不如她,所以三十六路迎風刀一過,他已感覺自己也在跟着花含語亂轉。
他立刻站穩了腳步,面對花含語,然後一凝氣,一式“力劈華山”當頭砍下。
花含語見對方這一招雖然簡單,但來勢太過兇猛,只得輕身向場外飄去,同時嬌喝道:“蔣雄,你不要得寸進尺,接本小姐這一劍。”
説着一道寒光在蔣雄眼前閃動。
蔣雄以為花含語打得急了又用上了“莫邪劍”,急忙收刀閃身後退。
高手過招豈能有心虛之時。
蔣雄還沒站穩身子,對方的劍已極快地遞到了他的胸前。
蔣雄沒想到花含語出劍的速度這麼快,但他也是大風大浪走過來的人,一驚之下,明知自己的兵器遠不如對方,但還是迎了過去。
只要鋼刀能碰在對方的劍上,他就可以躲開這一要命的刺擊。
但忽然間,蔣雄疾退的身形又停住了。
一柄小巧的小劍,已搭在他拿刀的手腕上。
蔣雄驚恐失色,一動不敢動地僵站在那裏。
不論花含語動一下,還是他自己動一下,其結果就是他這隻手很可能就不屬於他身體一部分了。
蔣雄驚恐地睜大眼睛,他不願相信眼前這個事實。他在江湖上風裏來雨裏去。混了多年,沒想到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一招之下輕易取勝。
花含語的劍法的確不錯,但她的輕功卻比她的劍法更高一籌,她就是藉着自己高超的輕功身法,以隱蔽的動作,出了這麼一招虛虛實實的劍式。
果然一擊奏效,她道:“就憑你這種三腳貓工夫,只能去哄哄三歲小孩。”
蔣雄沒有回話,他已無話可説,因為他已能想像到這女人的手段,萬一自己回答不當,很可能這隻手就從此被毀去。
花含語手中的“絲雲劍”並沒有要離開對方手腕的意思,越是這樣,蔣雄就越心怵。
他現在只希望花含語會忽然跌一跤,但這個念頭剛出來,他自己就着着買實地跌倒在爛泥地中。
花含語那隻看似纖弱的玉足已實實在在地踢到他肋上,這一腳至少踢斷蔣雄三根肋骨。
蔣雄不由得大聲慘叫起來。
花含語冰冷冷的語調道:“你們以後少打本小姐的主意,妨礙本小姐辦事。
我問你,你們那位‘足智多謀’的謝少堡主呢?”
她的話音剛落,就聽到從前面不遠處的那個遮雨亭中傳來一種低沉有刀的渾厚聲音:“花小姐,讓在下來告訴你,他們的謝少堡主現在已在那艘南去的船上。”
花含語心中一驚,抬眼望去。
也不知什麼時候,龍金已到了亭中,現在正坐在張石桌前喝着一壺自己帶來的酒。
花含語冷眼看着他。她不知龍金説的話是否真實,但她此時心裏卻已焦急萬分。
遠水救不了近火,現在只有柳雙青自己救自己了。
龍金慢慢地走出小亭,臉上的表情親切得讓人肉麻。
“咦!”龍金忽然眼睛發亮,一眼看到花含語手中的“絲雲劍”,不禁愣住了。
又窄又小,可愛玲瓏的小短劍,龍金記得很清楚,這是香香的貼身武器。
但忽然間,龍金彷彿已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大笑起來,道:“花小姐好本事,這柄小劍可名貴了……”
“用不着你來提醒本小姐。”花含語打斷他的話,道,“本小姐要走了,請你讓開。”
龍金大搖其頭。
君香香這小騷娘們被花含語怎麼樣了?他不想知道,也不在乎。但這次無論如何,他也絕不能再讓花含語從眼皮底下溜走。
要得到武林至寶固然是件很重要的事,但對龍金來説,得到花含語這個人,彷彿是更重要的事。
龍金有個充滿了自信,眼中閃動着異樣的光芒。他相信憑自己今晚佈下的天羅地風,花含浯就是插翅也難逃出他的掌心。
他沒有讓路,反而將身體慢慢地向花含語靠了過來,柔聲道:“我看見過你的玉牌,知道你的身份,金枝玉葉,我龍金是不會對你作粗魯的方法,現在只想請花小姐隨龍某走一趟,好好談談。”
花含語看到他一出現就知道情況不妙,龍金一臉成功在握的表情,早巳告訴了在場的每一個人。
龍金可不比蔣雄和霍西東,連謝紫玉也遠不如他。他可是西北之地的霸主。
花含語的手指慢慢碰到藏在衣中的“莫邪劍”。
龍金這種人是不會輕易出手的,但一出手就一定有十萬的把握。
面對着這麼一個稱霸西北江湖的高手,花含語知道今晚勝算的希望不大,但事已至此,她又能有什麼其他更好的法子。
她只能靠自己去拼!
雖然和龍金比起來,她的勝算不到兩成,但她死也不會跟龍金回去的。
先下手為強!花含語已滲出汗水的嫩白玉手,握緊了“莫邪劍”。
她心中的祈禱:“莫邪!今天全靠你了!”
以武功來論,任何人都知道花含語絕不是龍金的對手,即使花含語手中有削鐵如泥的寶刃,她也不會在龍金手下走出二十招。
花含語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實力,但她還是要拼,用自己的命去拼龍金的命。
龍金不在乎,就算花含語手中再多兩把這樣的寶刃,他也不在乎。
所以他在笑,笑着等花含語答應他的要求。
就在他笑得最開心的時候,也就是花含語已凝氣準備全力一擊的時候,忽然一聲大喝從不遠處響起,如同天空中忽現的一聲炸雷,令人心悸。
還不等在場的人有何反應,一道烏黑的影子如黑色的閃電一般從黑暗中出現,直奔龍金的後心,勢不可失,迅猛無比。
龍金為了乾淨,特地找一個無積水的高地站着,現在四周全是窪地,他如果越身而起,身體勢必要騰空。
人在空中,無上力,那是最危險的,而且這時花含語也勢必會全力攻擊。
左右的路已死,前面是花含語持劍而立,他只有冒險去迎後面飛來的“巨大暗器”。
果然不愧是西北之地的霸主,只見龍金大吼一聲,右手中已多了一把盈尺長的鐵扇。
鐵扇迎向來的黑影。
“咣!”的一聲巨響,耀眼的火星金光照亮已昏暗的四周。
擲過來的黑影居然是一根鐵枴杖,足有三十餘斤,再加上那驚人的力道,這根枴杖上至少有上千斤的力量。
連退了三步,還收不住退勢。
為了不至於退到花含語面前,他只好撤了鐵扇。
“好功力!”龍金心中不禁讚歎。
又一道黑彰如飛似地向場中飄來,這不是物件,而是一個人。
龍金終於看清來的是花含語身邊的那個老蒼頭。
“殷蓋天!”龍金大吼道,“你莫在此倚老賣老,我龍金可不懼你。”
其實龍金心裏也很害怕,面對這麼一個早已名滿江湖的老魔頭,誰還會有百分的自信?
龍金嘴硬,是因為他還有一幫手下埋伏在四周暗處,那些全是一流的高手。惡虎還怕羣狼呢!他不信自己今晚會輸給這個糟老頭子。
花含語只是平靜地站着。
龍金也沒有要動的意思,而倒在地上的蔣雄和霍西東卻不見了蹤影。
龍金眼神內斂,瞳孔也隨之慢慢地縮小,看上去就猶如準備拼死一戰的豹子。
殷蓋天沒去理他,而是對花含語解釋道:“剛才為了收拾鐵龍門那幫臭小於,來遲了一點。”
花含語只是笑笑。
但殷蓋天這句話聽到龍金耳中卻是如驚天霹靂。
那一幫手下居然被這個魔頭不聲不響地毀了?是又氣又急,同時又產生深深的恐懼。
就憑他一個人對付殷蓋天?
龍金沒有這個把握,他愣愣地望着強勁的對手,想道:“如果就這麼一走了之,未免太丟人了。況且自己還不一定會輸給這個老東西……但……”
他眼珠直轉,顯然是拿不這主意,心裏想着殷蓋天的武功,該用什麼法子對付才好呢?
他還沒有想好,花含語已沉聲道:“龍大門主,你是否還想帶小女子回去?”
龍金不理她。
他的確很猶豫,他捨不得對花含語就此放手,但對殷蓋天卻又沒什麼好法子對付。
這時,殷老頭一聲夜貓哭耗子一般地笑了起來,道:“龍金,就是你老子在世,也不敢跟大爺作對,就憑你,再等三十年吧!”
龍金知道對方説的是大話,純為了氣自己,但他也無可奈何。
鋭氣已失,他今天是打不過殷老頭了。
他只有嚴陣以待。
等待的是下台走路的機會。
這個機會沒有等來,卻等到了一個人。
又是一個乾瘦的老頭,和殷蓋天長得幾乎一模一樣,連穿得衣服都是一模—樣,只是手中拿着的不是鐵枴,而是拎着一條蟒蛇大鞭。
龍金一看這人就差點昏倒在當場。
殷蓋天一看到他就叫道:“你怎麼來了?”
那老頭翻着怪眼道:“那邊事情已經搞定了,我是好心過來看看你們的,怕你們這邊吃緊。”
殷蓋天“嘎嘎”地怪笑,道:“兄弟你來遲了,只剩下這麼一個龜孫子了。”
這後來的老頭自然是“鬼腳”殷蓋地。
殷蓋地“哦”了一聲,一臉懊悔狀,如蛇一般的眼睛盯向龍金。
龍金後悔至極,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顧及臉皮,等什麼對方給自己台階下?
現在他除了深深的後悔以外,只有嚴陣以待。
這回他等待的機會卻是逃命的機會。
殷蓋天這時幫手已到,似乎不願再給他這個機會,大聲聽喝道:“我們兄弟倆重江湖,沒想到第一仗就遇上龍大門主,可喜可賀!”
龍金蹬着眼睛,道:“你們以大欺小,以多壓少,算什麼英雄?你今天要怎樣?”
殷蓋天尖着聲音叫道:“你欺侮我們大小姐,就不是以大欺小嗎?”
龍金無話可説,冷哼一聲,道:“殺人不過頭點地,我們鐵龍門就是刀口混飯吃的……”
“哈哈……”殷蓋天一聲怪笑打斷他的話,吼道:“殺人放火還輪不到你們這幫臭小子,痛快點,今日相遇,你自己願意留點什麼東西,以便日後好見面。”
龍金心裏一陣歡悦,一陣傷心。
殷蓋天説出這句話就已表明不想要他龍金的命了。
要不,以殷氏兄弟聯手,龍金自認今晚絕不會活着走出這個小渡口岸。
但他還是不説話,他是不敢開口。
他明白殷蓋天的意思,江湖黑道上的規矩,但自己留下什麼呢?
留下膀子、大腿,生活不方便,但要他留下耳朵、鼻子什麼的,他更是不幹,那樣以後怎麼去勾引女人。
龍金的眼光偷偷地看向不遠的江水。
現在雖然是嚴寒冬季,但好借水逃遁了,想那殷氏兄弟自恃身份不會敢跟着跳下江去的。
這是唯一可以逃命的機會。
花含語嘆了一口氣,把頭背過去,她現在沒有興趣欣賞龍金是怎樣逃命的。
她向前走去,輕聲道:“殷伯,我很累了,快點結束吧!”
她的心情是沉重的,猶如千斤巨石壓在胸口。
是為自己,還是為柳雙青?
也許兩者都有。
可當龍金聽到花含語這句話時,心情要比花含語沉重得多。沉得猶如躍向萬丈深淵,重得好似萬斤鐵石正砸在自己的頭頂上。
花含語這句話很容易激起殷氏兄弟改變主意痛下殺手,那麼他龍金豈不等於間接死在花含語手上?
龍金不是等待別人決定自己命運的人。
他為了保住自己的命,為了保住自己身上這些原配的部件,他只有冒險逃生。
只見龍金雙手發抖,數百支暗器在一式“漫天花雨”的手法下,灑向他自己身體四周。
他這一招用得好,可見龍金是個老江湖,暗器不是直接射向對方,面是佈滿在自己四周,這樣可以使對方無法分析出自己從什麼地方逃走。
殷氏兄弟當然他這是佯攻攻欲逃,但察不出對方心思,所以只好移形換位,從各個方向堵截。
雖然不能殺了龍金,但也不能讓他全身而退,否則“魔手鬼腳”的名聲太受損失了。
龍金聽看到他們兩人在自己四周身形亂竄,也不敢多作停留,趁着暗器沒完全落下,身子迅疾如電般地向江邊方向衝去。
他竄三步時,對着離他最近的殷蓋天,又打出一蓬帶毒的暗器。
殷蓋天能號稱“魔手”,可見手上的功夫遠非常人能比,雙手在胸前一陣撥打,三十幾枚精巧力猛的鋼鏢無一中的,全落在地上。
殷蓋天的身形根本沒因為撥打暗器而慢下來,鐵掌一分,硬生生地直抓龍金後心。
龍金不敢停下應招,頭也不回,甩手一招“老僧收禪”,連封帶護,而身體重心卻是移向江邊。
重心不對,這一招就使得不倫不類了。龍金很清楚自己使出這一招的弱點。他也同樣知道殷蓋天也一定能看出這一點。
但這一招是專門針對對方掌力而來,即使不能全部封住殷蓋天渾厚的掌力,而被震傷也沒有關係。那樣總比少一條手臂要好得多。
傷總是能養好的,即使是重傷也可以慢慢地養,但缺胳膊少條腿就永遠也接不上了。
殷蓋天的掌力不是那麼容易被人封住的,即使是龍金也不能。
龍金知道這一點。
有許多人經常在犯這個錯誤,但在這關鍵時刻卻不能犯,因為它很可能讓人永遠後悔。
龍金犯的錯誤是一個根本性的錯誤。
緊迫在他身後的不是“魔手”殷蓋天,而是“鬼腳”殷蓋地。
他們不但長得一樣,而且連衣服一樣。龍金在慌亂逃命中哪裏還會仔細地分辨他們。
這一切異致他剛才那式應招等於沒應。
“老僧收禪”是封得手上招式,但對殷蓋地來説,這正是給他最要命的平生絕技留下用武之地。
殷蓋地的一條腿,猶如一條舉動莫測的惡龍,神出鬼漢般地鎖住了龍金的雙臂然後在他的臉上、胸口、肚子、屁股上各踹上一腳。
最後龍金就飛了起來。
現在龍金終於到了能借以逃生的江水中了。
他還能活着從這浩蕩的揚子江中出來嗎?也許連老天爺都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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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濤翻滾,寒風呼呼。
柳雙青對這些並沒感到什麼,但他現在卻焦慮萬分了。
他這次行途處處都有危機,時時透着險情。
這艘船是花含語替他選定的,可以説是絕對安全的,但現在柳雙青已發覺船上至少有四人是衝着他來的。
他們個個都是彪形壯漢,腰間鼓鼓的,顯然是藏着能要人命的傢伙,他們眉目間閃燦的兇光就已説明。他們為得到某些東西不惜殺人放火。
柳雙青雖然心裏焦急,但臉色不變。他靜靜地把目光移了進去。
他不看向那四個壯漢,而是看向呆在最裏面、最黑暗處的一個年輕人。
那年輕人也下意識地把眼光轉了過來,看向柳雙青,嘴角邊不由露幾絲狠、殘酷的冷笑。
他就是寒冰堡的少堡主謝紫玉。
點霞山莊已被龍金和單金剛圍得象鐵桶似的,根本沒有他謝紫玉的份,他只有把全部的希望和精力壓在柳雙青身上。
所以謝紫玉親自出馬,志在必得。
柳雙青慢慢收回眼光,回憶起趙老爺子讓他入川去找一位叫不禪的大和尚。
信物就是“五金剛”之首的“巨闕劍”。
找不禪大和尚做什麼事呢?
柳雙青也不知道。
他也不願去想,反正找到不禪,一切都明白了。
他不禁摸了摸懷中。
懷中有三把劍,一把是趙老爺子的信物“巨闕”,另一把是趙老爺子送給他的名劍“五金剛”最後的“魚腸劍”,還有一把就是臨行前花含語送他的“三星劍”。
三星劍原來的主人本來是公孫嶽,但現在公孫嶽不知在什麼地方,他肯定沒想到花含語會轉手把三星劍送給了柳雙青。
就憑柳雙青身上這三把劍,任何一個江湖人都沒有理由不盯着他。
他暗歎了一聲,還沒來得及想好怎麼擺脱眼前這種困境,那四個壯漢就已在謝紫玉地暗使下,向他這邊慢慢地靠過來。
柳雙青凝氣收神,嚴陣以待。靜靜地等着戰鬥的開始。
同時他也想到了,最後實在不行,寡不敵眾,就只好跳江水遁。
他看向船舷外的翻滾江水,他對自己的武功有信心,可對自己的水性卻沒多大的信心。
但現在船上卻不知還藏着多少高手,他們很可能就會在最關鍵的時刻出現。
柳雙青不能不作最壞的打算。
這時那四個壯漢已走了過來。
柳雙青動了。
當一個人進入柳雙青攻擊範圍內時,柳雙青就已搶先出手。
敵眾我寡,他必須盡力保持體力並且消耗對方實力,況且謝紫玉這個正主還沒有出手。
一道劍光在柳雙青手中射出,公孫嶽的“三星劍”先當開路先鋒。
劍是一流的劍,招也是一流的招。
那壯漢沒想到對方會忽下殺手,而且手法奇快,劍勢兇猛。
柳雙青有這樣高超的劍術,這一點連謝紫玉也沒有想到,對方的劍法簡直不在自己之下。
就在謝紫玉一愣之時,他的手下已發出一聲慘呼,身子一歪倒在船板上,用盡全身最後的力氣蹬了蹬腿,身體一挺不動了。
好犀利的劍法!
謝紫玉恨得牙根直癢。
柳雙青忽地出手,同伴的死去,彷彿對剩下三名壯漢的刺激並不大。
船上已亂了套,但他們三人依然還是一副陰沉的面孔,停了一下後,又圍了上來。
這些壯漢絕不是市井中的潑賴,他們是寒冰堡訓練多年的好手。
他們彷彿根本沒看見自己的同伴被對方一劍刺死,他們眼裏只有柳雙青。
一個壯漢甚至抬起一腳把死去的那個壯漢的屍首踢到江中,免得放在船板中間礙手礙腳。
柳雙青不禁為他們的無情和冷酷而心寒。
像這種人殺人時能心軟嗎?
船上的人見死了人,早巳像開了鍋似地混亂起來,但大家卻都是向後退,擠到船尾,使得船失去平穩,船頭一下翹了起來。
柳雙青一手抓着船頭旗杆,另一隻手緊緊握着“三星劍”,雙眼精光四射,逼向對方。
船老大已無法控制行船,而且這裏的江水最急,水域極窄。在這裏動手是謝紫玉事先想好的,這樣可以防止柳雙青跳船。
在這時節、這時候、這水域跳水,十有九死。
但人急了是什麼事都敢做的。謝紫玉彷彿也意識到這一點,生怕會做出不顧性命的事,於是一聲唿哨,剩下的三名壯漢忽然亮出兵器攻了過來。
現在柳雙青已知道了,跟前這三名壯漢的武功都不弱,他剛才能一擊奏效是因為突襲的緣故。
現在只能真拼實幹了。
謝紫玉站在人羣和柳雙青他們中間,揹着雙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柳雙青。
他不但要得到他想得到的東西,而且他還要抓活的,這樣他才有資格和趙老爺子談判。
“不能打了!不能打了!”船老大一邊大叫着,一邊衝過來。
船行江心,又遇上狂風巨浪這麼一個壞天氣,再加上船的重心一偏,是很容易出事的。
船老大不能不為一船人的性命着想。
他撲到謝紫玉身旁,他已看出這一切全是這個面目陰狠的年輕人策劃的。
所以哀求道:“大少爺,這裏已到虎口灘,再這麼打下去,一船人誰也別想……”
他的話還沒説完,就被謝紫玉一腳踢下船去。
奔騰渾濁的江水,立刻把船老大吞噬掉。
一船人再也沒有一個敢再開口的。
他們已清楚地知道了一點,眼前這個年輕人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
柳雙青這時也弄清了一點,那就是眼前這三個壯漢並不是什麼寒冰堡的人,而是一直逍遙法外的殺人越貨大盜“匡山三虎”。
匡山三虎居然被寒冰堡收買,現在又居然被謝紫玉帶出來充當殺手。
從匡山三虎能消遙至今的情況來看,可見他們的武功已在一流高手之列。
三個一流高手圍着柳雙青,柳雙青自然討不到什麼好處,但他除了硬頂之外,也沒有其他法子。
謝紫玉這次帶得人不多,但全是好手中的好手。
柳雙青退到最後一個死角時,勝利的喜悦已在謝紫玉臉上出現。
勝利屬於最後勝利的那個人的。
謝紫玉相信這個人是自己。
他開心地笑了。
但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接着他就看見在驚慌害怕的人羣中猛地竄出一人。
這人身似閃電,掌能追命,剎那間,他就衝到匡山三虎身後。
根本不容謝紫玉多想,甚至連看都沒看清,那人已打翻了“一虎”,手中的短刀也順勢插進中一虎的後腰中,直沒刀柄。
柳雙青怎會錯過這個機會,他知道趙老爺子的人出手了,於是勇氣大增,一翻腕,從懷中亮出“巨闕劍”用盡全身之力,對着最近的一名壯漢劈頭蓋臉地砍了下去。
那人是匡山三虎中的老大,用的是渾鐵打成的量天尺,足有小孩手臂粗細,看見柳雙青舉劍劈來,雙手一託這件兵器,迎了上去。
“你可以倒下了!”柳雙青大吼一聲,巨闕劍砍在這人的量天尺上。
劍光一閃而沒。
對方沒有立刻倒下,而是直挺挺地站了一陣才忽然分成兩半而倒。
巨闕劍不但把他如兒臂粗的量天尺一劈而斷,而且還就勢劈入他的頭頂。
他整個人已被劈成了兩半,血光暴射。
謝紫玉本是撲向那後來的漢子的,但他眼尖,一眼就看到柳雙青手中的寶刃,並且一眼就識出這是“五金剛”之首的“巨闕劍”。
他的瞳孔立刻放大了一倍,這份狂喜把心中的憤怒衝涮得乾乾淨淨。
不要説得到這柄“巨闕劍”,就是能在江湖上看到它一眼,也要有千年之緣。\
謝紫玉大叫一聲,忘乎所以地撲向柳雙青。
謝紫玉的武功在柳雙青之上,這一點不但柳雙青自己知道,就連船上所有的人都能看出來。
謝紫玉飛身而至,雙手一分,“擒龍爪”即告出手,一上一下,抓向對方。
柳雙青拼死封住,仗着手上利刃,在身前撒下一片劍網,硬把對方神出鬼沒的一雙手抓封在外面。
謝紫玉心中大笑着,嘴上也在大笑着,雙手不停地連環攻擊,全不顧寶刃傷害的危險。
從他眼神中閃動的綠光中彷彿能看出,就算被“巨闕劍”砍下一隻手臂,也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
柳雙青沒想到他為這些名劍、寶器居然瘋狂如此地步,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他這邊心神一分,招式使老,謝紫玉的“大擒龍爪”立刻鎖住了寶劍。
此時,那名相助的好手已擺脱了匡山二虎的糾纏,向這邊撲來,救緩柳雙青。
這人一身緊衣水靠,顯得精悍有力,手中的短刀貼身而進,直搗謝紫玉的後腰眼。
這人一定長年在水上生活,練就的也是一身貼身短打功夫。他奮不顧身,險招迭出,但怎奈謝紫玉是名震江湖的劍道高手上清道人的關門弟子。
青城山的上清道人,單以劍法來論,絕不亞於當年的“三劍俠”,是和趙老爺子一代的人物。
這麼一位劍道高人的關門弟子的武功又能差到哪裏?
只見謝紫玉向旁一閃,躲開那漢子致命的一擊,然後忽然閃電般扭身出手。
此時他手裏已多了一把長劍。
這長劍原隱在他公子衫下,從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跡象。
他亮劍的速度至少要比別人快上三倍,那麼他刺出一劍的速度呢?
謝紫玉一劍刺出,口中還喝道:“你是什麼東西?給老子滾得遠遠的。”
他一句話還沒有説完,那漢子已退出七八步遠。
謝紫玉的精神全放在柳雙青身上,所以根本沒心思去對付那漢子。否則,他一出劍,那人絕不可能全身而退。
那漢子靠在船舷上喘着氣,他連對方一招都接不下,看來今天是凶多吉少。
他們都是常年在船上闖蕩江湖的,因船上水下的原因,大刀闊斧招式根本用不上,所以練的就全是貼身近打的擒拿功夫。
但今天不同,船上乘客早已退到船尾一頭,中間留出足夠他們打鬥的空地,從地利上講,他已吃了虧,如果謝紫玉沒帶兵器的話,他還佔些便宜,但謝紫玉怎會不帶劍?不但帶了,而且還用上了。
謝紫玉要是全心去對付他,其實也也根本不用劍,但對方練的是貼身功夫,稍不留神,就很可能被對方在身上弄出一個窟窿。
謝紫玉才不會那麼傻,而且也不是要面子的人。他為了做一件事要可以不擇任何手段,何況是面子?
他一劍逼退了那漢子後,又全力對付柳雙青手中的“巨闕劍”。
但他的“大擒龍手”還沒使全一招,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大喝。
那漢子已紅着眼又撲了過來。
這一次他可是拼了命的。
兩敗俱傷的打法,沒有給謝紫玉留下一絲出手的餘地,也同時沒有給自己留下一絲活着的餘地。
眾人皆震驚了,沒有人不被這人的氣勢所震。
謝紫玉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只得放棄對付柳雙青,一擺長劍凝氣發招。
他記掛着柳雙青手中的“巨闕”,所以一上手,就用上平生所學的精華。
他的兵器是一柄長有三尺二寸的長劍。
這把劍也是一把名劍,曾是上清道人當年之物,它的名字就叫“錕吾鐵劍”。
錕吾鐵劍帶着烏黑的光芒刺出,捲起一道摧無不破的兇悍勁力。
劍起處,鬼神皆驚,那道烏光猶如一道巨蛇的幽靈,放出一閃耀眼的光芒後,消失在謝紫玉衣衫中。
他根本沒有再去看那人。
而那營救的人此時已捧着自己的斷臂退回了原地。
眾人又一次驚呆了,但更多的是驚恐,他們何時見過這樣的劍?
最受震驚的自然是柳雙青。這全是因為他,那位捨身相救的好漢才落得如此慘烈的下場。
一股説不出的悶氣壓在柳雙青胸口,他大叫一聲,像發了瘋似地挺劍攻了過去。
以柳雙青的武功和謝紫玉的武功相去並不遠,而且他手上又有無堅不摧的寶刃,剛才他主要是怕對方搶去自己的寶刃,所以一直防守,也就一直處處捱打。
但現在不同,他如同一隻受了傷的猛虎。
謝紫玉不敢硬攻,他還是對對方手中的劍有些顧忌,所以只得退後一步,先避開對方這不要命的一擊。
他轉身閃開了,但還是沒有動衣中的長劍。
他是怕自己的長劍傷到柳雙青手中的“巨闕劍”,還是怕“巨闕劍”損傷自己心愛的長劍?
或許兩個原因都有。
謝紫玉移形換位,把周圍的形勢順便看了一下,大吼道:“你們還愣什麼?先做掉他!”
他是對匡山二虎説的。
他們其中的一人正給另一人包紮傷口,此時正好也包紮完了。
幸好那營救柳雙青的漢子的兵器只是一把短匕,再加上冬天身上的衣服較厚,所以短匕雖然一沒到柄,但卻幸運不是太深,也沒刺中要害。
匡山二虎跳了起來,如兩頭惡虎般撲向那漢子。
那漢子雖然身受重傷,斷了一臂,但依然臨危不懼,早巳把生死、疼痛拋之腦後。
他悶雷般大吼一聲,迎着對方的鋼刀就衝了過去。
這聲悶吼還沒有完全落下,他已把那個捱了一刀而不死的匡山惡虎踢下洶湧的大江中。
其實這匡山惡虎早已嚇得丟掉了三魂六魄,全身依然存在的力道,卻發不出一點。
那隻還在噴血的斷臂,居然把他砸了一個跟頭,然後,他完全失去了戰鬥信心和戰鬥力。
匡山三虎全成了這大江中魚鱉腹中之物。
此時,勝利者卻倒在血泊中。
這一切全在柳雙青眼皮下發生,他為這種震憾天地的精神所感染,早巳忘了自己的安危,也忘了時時刻刻尋找的萬中求一的生存機會。
他也情不自禁地大吼一聲,“巨闕劍”帶着驚天地位鬼神的氣勢,和着他整個人一起衝到了謝紫玉懷中。
這種打法,就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也畏懼三分。
謝紫玉不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他至少畏懼了這人。
他退,再退,再三地退……彷彿只有退才能躲避對方這一“人劍合一”的劍法。也彷彿只有退,才能甩掉心理上的恐懼。
柳雙青不要命了,但他卻想要自己的命。
謝紫玉此時心中的恐懼已勝過他應變的本能,所以當他退到不能退的地步時,柳雙青手中的巨闕短劍已刺人他的左臂中。
他雙手一合,夾住了這把名揚天下的劍。
他忽然心頭一震,不由得狂笑起來。
他已經抓住他想要的東西了,只要得到這把劍,流這點血不算什麼。
大笑聲中,他已忘記剛才的恐懼,抬腳朝柳雙青的小腹就踢了過去。
有了這柄劍,就算柳雙青死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也感到很滿足了。
這一腳的力量,他自信能把一棵環抱的大樹踢折。除非柳雙青撒手放劍,否則必死無疑。
柳雙青沒有撒手鬆劍。
他在祈禱着,早在巨闕劍刺人對方手臂時,他就在默默地祈禱着,向那位奄奄一息的好漢祈禱着,向對他一往情深的花含語祈禱着,向對他負以重任的趙老爺子祈禱着……祈禱着他的另一柄劍能完成最後的使命。
他還有一把“五金剛”中的寶刃,這就是曾刺過秦皇,名滿天下的短劍“魚腸劍”。
魚腸劍已在柳雙青另一隻手中,無聲無息地刺向狂笑的謝紫玉。
能藏在魚肚於中的劍自然很短,所以柳雙青根本夠不着謝紫玉的胸口、腹部。
但柳雙青也不想怎樣變招換式,更不去想其它任何事情,寶刃能不是以什麼就刺到什麼。
魚腸劍的劍芒閃出,一閃而沒,沒入謝紫玉踢來的大腿中。
削鐵斷金如同斬泥砍木的魚腸劍,削斷一條人的大腿又算什麼?
不但柳雙青沒感到劍過時的異樣手感,就連謝紫玉也沒有感到什麼不妥。
手感上似乎魚腸劍沒受到任何輕微的阻力,仍然以出手時的速度削掉謝紫玉一條大腿後進入他的小腹。
謝紫玉這才感到有什麼不對,着眼處,他大叫起來。
寶刃大鋒利了,他根本沒有什麼痛覺,他只是害怕,一種來自自身心裏、肉體上的極端恐懼。
謝紫玉慘叫着向後竄去,本能地抽出錕吾鐵劍。
他此時已猶如一頭在荒古的猛獸,雙眼血紅,面色青黑,單腿一點地,身形向柳雙青疾射而去。
謝紫玉作困獸之鬥,柳雙青更不是他的對手了。
但柳雙青不懼,一聲大叫,舞動雙劍,直撞謝紫玉的洪門正面。
這種姿勢打架拼命的,才是奮不顧身的打法。
他沒有勝算,能在謝紫玉劍下討好的,當今江湖上都沒有幾個人。更何況謝紫玉已總拼上老命。
這一點柳雙青自己清楚,別人也都清楚,甚至連從不言武的普通乘客也清楚。
柳雙青除了手中的劍,已沒有更長的優處。
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撲了上去。
柳雙青卻撲了一個空。
只見那位奄奄一息的好漢在謝紫玉身後猛地跳了起來,猶如一個從地縫中突然竄出的巨大幽靈。
誰也沒想到這位漢子居然還沒有死!居然還有這麼大的力氣!
謝紫玉也沒想到。
他毫無防備地被地漢子抱住了後腰,抱得死死的。
然後他們一起翻進了船舷外的濤濤江水中。
柳雙青清楚地聽到那捨身相救的漢子最後的遺言是“到雲台山渡雲……”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柳雙青猛地衝到他們落水的船舷處,他看到的只是發着轟雷般聲響的波濤和激流。
他脱力坐在船甲板上,頭腦中一片空白,一會兒是這位不知名的好漢慘烈的樣子,一會是謝紫玉如狼似虎般的猙獰面孔,一會兒是趙老爺子的叮嚀教悔,最後又變成對他一片痴情,神牽魂繞的花含語。
柳雙青不得不問自己,為什麼自己偏要自告奮勇趕這場渾水?
後悔了嗎?
柳雙青自己也講不清,道不明。
江湖中這些血腥之事,對這深院靜閣中生活了二十年的柳雙青來説,到底是陌生的刺激?還是恐懼膽戰?
不論前面發生什麼事情!他最後還是扶着舷欄站了起來。
他不後悔當初走上江湖!
柳雙青忽然嚮晦暗的天空長嘯起來。
嘯聲撕雲裂風,和咆哮的江濤聲混在一起,向天邊滾滾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