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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船舱、春色、杀气

    柳双青终于走了。

    终于离开了金陵城,他是怀着一种豁出命的心情走的。

    江风呼呼,刺骨透心,但一直站在船舷边的柳双青却—直感到胸中燃着一团火。

    这般船并不大,只是私人的快帆,船上—共只有二十一个人,除了四个船家外,剩下的都是过江的乘客。

    现在的情形看来,他还是比较安全的,龙金和单金刚恐怕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从点霞山庄赵老爷子那里出来,连夜就过江。

    “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柳双青急忙提醒自己。

    他这句往往的话还没有完全落下,他就从激波荡漾的江面上看到一艘小船。

    小船上映出两个人影。

    柳双青甚至还看到两个人影的两张笑脸。

    他们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一男一女,他们就是那两个人——公孙岳和君香香。

    柳双青早就认识他们,只是对他们这两个一向狼狈为奸的人极端厌恶。

    这种厌恶不是像对龙金和单金刚那样憎恨,而是像面对两只大头苍蝇般的恶心。

    小船飞驰而来,公孙岳一跃上了大船。笑眯眯地对柳双青道:“我们在前面的小渡口上岸吧!”

    他的口气仿佛是商量,其实却是命令。

    柳双青既没有反对,也没有问为什么,因为公孙先生早就给了他答案——四个船家六个乘客早已在他们出现时围了上来,他们手中都有一把亮闪闪的短刀,而且锋利而又尖锐的刀尖都抵在柳双青身上。

    身上顶着那十件不能碰的东西,是极不舒服的,但柳双青只能忍。

    幸好小渡口不远,而且他们在其他乘客目瞪口呆中下了船后,公孙岳就叫人撤去了利刃。

    到了这里,公孙岳可不怕柳双青能逃到什么地方,就算想跳江也没江可跳了。

    小渡口东面不远处有座遮雨亭,亭内业已打扫得干干净净,亭中的石桌上已摆上了三杯极好的绿茶,还有五六盘各式糕点。

    果然是兰州第一大户公孙岳,走到什么地方,做什么事都忘不了享受。

    本来人就不多的小渡口,现在更是空无一人,这里正是谈话的好地方。

    柳双青看向江面,那艘无人使舵的小船,载着还剩下的十名乘客,正向下游飘去。

    公孙岳走到小亭中端起一杯茶,一口喝干。

    他这个动作却一点也不像有钱人的样子。

    他也不去看柳双青,他不怕他逃掉,因为他相信柳双青早就认识到这里是天罗地网。

    柳双青目送小船远去后,就毫不客气地走过小亭,第一个坐了下来。

    公孙岳和君香香一边一个,也都落了座。

    君香香还故意向柳双青身旁了凑了凑。

    刹那间,柳双青就感到自己被一股香气笼罩住,这香气令人消魂,令人心碎,令任何一个男人都会感到神秘,感到前所未有的冲动。

    但柳双青没动,连一点冲动都没有。

    对他做出了一连申的媚笑,然后道:“当今江湖上的新剑王,我们为你饯行,送君三十余里,你为何还一副悉眉苦脸?”

    君香香银铃般的声音就在柳双青耳根旁响起,极为诱人,她那裸露在外的浑圆雪白颈项,富有弹性的高挺胸脯,都在柳双青眼皮下晃来晃去。

    现在连柳双青都不右地佩服君香香了,以现在的隆冬季节,她居然只穿了这么薄的纱裙,而且没有一点缩手缩脚的寒冷样子。

    这个女人的火气未免有些太大了。

    君香香不是有这么大的火气,而且她全身上下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部位都仿佛会讲话—般。

    柳双青没有多大的反应,坐在旁边的公孙岳却开始不停地动了。

    公孙岳虽没有说一句话,但在心中却暗暗骂道:“这个骚娘们从没有在老子面前下这么大的功夫,现在一定是看中人家小白脸了。”

    他虽然眼光一直落在怀中,但也感到了那股强劲的诱惑力,他感到自己整个身心,整个人都陷了进去,仿佛正向一个无底深渊落去。

    柳双青却一直似笑非笑的无动于衷。这种定力让君香香有些吃不消了。

    其实柳双青恨不得那位秦淮帮的女帮主梅宜人会突然出现。因为那个从不言笑的“冰美人”对付像君香香这种女人向来都有一套独特的法子。

    女人和女人原来就有天壤之别,而男人却仿佛不是。

    这一点不禁让柳双青感慨。

    这时,他全身一震,忽然想到了一个让所有男人灵魂颤栗的女人。

    她就是和他才有几次见面之缘的花含语。

    他应该怎么和她说事实的真相!

    这又是一件令他苦恼的事。

    柳双青不禁皱起了眉头。

    香香发觉他脸上有异,知道自己用尽全部精力的计划已告失败。

    那种撩人的香气第一次在一个男人失去了它特有的魔力。

    天空很暗,乌云低垂,压得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香香道:“你是聪明人,拿出来,难道还要我动手不成?”

    她亮晶晶的大眼睛中,除了原来的那股媚笑,就是一股如母狼般的狠。

    柳双青没理她,而是看看四周,那边荒无人烟的芦塘,干枯的芦苇在寒风中摇曳,发着凄凉的声响,他能感觉出那潜在的危险还没有消除。

    他还不能首先发难,只好敷衍道:“君大小姐,公孙大官人,你们好像弄错了吧!”

    “什么弄错了?”公孙岳没好气地道。

    柳双青轻声冷笑,道:“赵老爷子让在下走水道就是为了吸引你们,其实真正的主儿已从大路走了。”

    “不可能!大路上龙金和单金刚早就等着呢!他敢走大路?”公孙岳瞪着眼大声吼叫着。他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

    柳双青又是一声冷笑道:“公孙大官人,你没听到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吗?”

    公孙岳拉长着脸,本来就不白的胖脸,现在已经变得紫黑。

    “算了吧!”香香绝不相信柳双青的话,道,“柳公子,我看你装得还真像那么一回事,没想到你这个人还挺风趣的。”

    她呷了一口香茗,眼珠转了转,又道:“公孙大老爷你能不能先到外面守着点,别让人摸进来?”

    公孙岳立刻明白她要做什么,冷哼一声,怏怏地退了出去。

    “柳公子,现在好了,这里又这么清静,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了。”香香把身体依靠在柳双青身上,道:“那你就教教我怎么风趣风趣。”

    柳双青差点没呕吐出来,气得一把抓住了对方的头发,把她从怀中拎了出来。

    “你干什么那么用力?”香香微颤颤地哼了一声,不但不躲,反而腰肢一挺,浑身上下生个能突出的部位都凸了出来,颤动着,贴在柳双青的身体上。

    柳双青尖叫一声,像兔子触电一般,窜了起来,蹦出了老远。

    香香还是不依不饶地道:“柳公子既然不会,那么就由香香来教你吧!”

    柳双青左闪右闪,最后跳到了石桌上。

    他大声道:“君大小姐,我最后说一遍,你能不放尊重些?”

    “哎哟!”香香一把把他的左腿搂住,道,“老娘吃的就是这碗饭,现在已很尊重你了。老娘十几年难得能看上一个人,你这个小白脸不要不知好歹。”

    柳双青的眼睛忽然睁大,嘴巴也张得老大。

    因为他看见香香的裙带居然不解自开。

    香香扑了上来,柳双青连忙又闪身,向石桌下跳去。没想到香香的动作更快,一伸手又把他另一条腿抱住,一把把他拉倒在桌上,杯盘一齐撞翻落地。’

    柳双青何时受地这等的侮辱,他猛一咬牙,二指骈戟,对着香香的后脑大穴就插了过去。

    虽然谁也没有见过柳双青的武功如何,但谁也不会认为他的武功不高。

    香香敢这么做,是因为她认定柳双青不会对她下狠手的,的确,谁也不会对一个娇小艳美的女人痛下杀手,一个男人更不会。

    香香没想到柳双青会下杀手,而且她也没看到柳双青正举起的铁指。

    就在这时候,亭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喝:“君香香,穿好衣服退下去!”

    香香是识时务的人,现在更是背听着声音,不知身后的情况。她不敢冒险,所以只好照话而办,提着衣裙退后了两步。

    她唯一不明白的是公孙岳为何没发出警报,四周埋伏的自己手下,为什么没有一点动静?

    柳双青一听声音就知道是花含语,只有她才有像女皇一般的那种威严气魄。

    香香自然也听出了是花含语的声音。

    她根本没有一点难堪的样子,她非常快地穿好衣裙,绝不怠慢地按着花含语的指挥行事,但她现在心中却是又怒、又气、又害怕,一阵阵冷汗冒出。

    上次在铁关镇她们就碰了面,辛辛苦苦得来的近二百万两银子的黄金、珠宝,就被对方随随便便地夺去,这次又砸在这天生冤家手里。

    香香一向机警,但这次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美貌的小女人是软硬不吃的角色,她好似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

    当她穿好衣裙,转过身来时,又不禁震惊地呆住了。

    只见公孙岳像一滩泥一般躺在烂泥地中,被花含语穿着的软底小蛮靴踩住咽喉,一双小的眼睛瞪着溜圆,仿佛快从眼眶中挤出来。

    花含语现在根本没法看香香,而是仔细地看着手中的一把短剑。

    香香认识这柄短剑,那本是公孙岳的心爱之物。

    短剑在花含语手中一抖,剑光一闪而没,短剑巳到了花含语的衣袖中。

    她道:“就凭你还不配用这把剑,现在没收,想必你也不会反对!”

    公孙岳就是想反对也无用,他的性命还在对方的手里,而且现在咽喉被踩住,连呼吸都不爽,更不要说开口讲话了。

    花含语如炬般的眼光看向香香,她如花般的容靥中,似乎隐隐透出某种怒气和嫉妒。

    香香知道对方为什么会有这种眼光,连柳双青也能猜出来此刻花含语的心思。

    他只好愣愣地呆滞在原地,表情难堪至极。

    花含语开口了,也终于打破了此时的沉寂,也只有她才能打破,任何人此时都有自己的一种心态使得不敢先出声,眼前这个女人仿佛浑身都透出一种无法方喻的庄重感和神秘感。

    她轻蔑地一笑,道:“君香香,你不愧是长安城天字号的名流,见过世面,当时小女子叫你时,你为何不挟持柳公子?是害怕了?”

    原来她也没看到柳双青要下杀手的一幕。

    花含语一转身,把公孙岳踢出五尺之外,又道:“是公孙岳没有发出信号使你感到来者不善,还是为了更好地保存自己最利害的武器。”

    香香最厉害的武器无异只能适用于男人,花含浯现在把这话提出来是什么意思?

    柳双青心中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好像是酸的,也好像是苦的,但更多的是无奈。

    花含语走进亭中,望着香香忽然笑了一下,道:“我觉得你挺有趣、有见识,也很识得进退,把你身上那玩意给我,以后不要再撞到我手上。”

    震惊、愤怒、嫉妒、恐惧,都无法准确地形容君香香此时的心情。、

    她大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叹,有眼前这个洞察微毫,貌美如花,神鬼莫测的奇女人,天底下哪还有自己混的地方?

    不过,女人都有致命的弱点,只有抓住这个机会,才能一击成功,君香香怀着侥幸的心里等待着这一刻。

    香香漂亮的大眼睛在滴溜溜地乱转着,顺手也不知从衣裙中的什么地方抽出了一把带鞘的短剑,看了一眼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扔给了花含语。

    不但是她,连柳双青也不明白花含语是怎么知道香香身上暗藏着这把利器?

    柳双青曾把香香身上每个地方都看到了,居然也没有发现这柄小剑。

    他不得不开始佩服起花含语。

    香那把小短剑大约只有一尺见长,不见得比匕首大多少,鲨鱼皮的剑鞘,上面镶着两颗青绿以宝石,精致细巧而又富丽堂皇。

    这么一个剑鞘中的剑也一定是把好兵器,否则香香不会看重它。

    花含语轻轻抽出这把寒光四射,剑气森林的小短剑,道:“这把剑想必就是唐代的‘丝云剑’吧?”

    “不错,你很有眼光。”香香气呼呼地道,“这剑本是公孙岳的,他说这柄小剑唐时的他孙大娘曾用过,是他家祖传下来的宝器。”

    “他居然舍得送给你?看来他对你真是一片痴情。”花含语冷冷地笑道,“这样的小剑,再加上这样精致、小巧、豪华的剑鞘,的确适合你这种女人携带,既可以防身又可以炫耀。君香香,你也很有眼光。”

    香香冷哼,但不开口。

    她无话可说,她这把“丝云剑”和公孙岳那把“三星剑”,是同一时代的古器,皆在赵老爷子所列的“百剑谱”上占一席之位。

    “百剑谱”是赵老爷子用了三十年的时间,查阅古今剑谱,才写成的一部书,上面列出了中华大地上下五千年一百零八柄名剑。

    柳双青对相剑、识剑本不很在行,但花含语却专干这一门的,她毫不客气地留下这两柄短剑,将那只镶珠的鲨鱼皮剑鞘又扔还给香香。

    君香香冷哼声,伸手接庄了剑鞘,顿感手臂一麻,仿佛被雷电击一般,刹时间这种酸麻感觉传遍全身,不由退后一步“噗咚”一声坐在地上。

    香香虽然一脸狼狈相但心里不得不服。原来这容貌绝世的女孩子居然身藏上乘武功,难怪公孙岳会一声不吭地乖乖躺在那里。

    她庆幸自己还能用自己的两腿走路。

    花含语一声令下,君香香立刻从地上蹦起,麻木的感觉还没有完全消失,她只好一蹦一跳地扶着公仆岳走出小亭,走向芦塘深处。

    “花小姐,谢谢你救了我……”柳双青仿佛有许多话要讲,但才讲到一半,就被花含语打断,道:“柳公子,不要这么客气,我已在这里等你一个时辰了。”

    原来她是有备而来。

    望着花含语笑语盈盈的脸庞,柳双青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知怎么说,也不知该不该说?

    花含语清秀娥眉在闪动,显然她也有话要说。

    原来她从点霞山庄出来,就立刻返回,盯住了山庄后门,她知道如果他任务在身的话,就一定会走后门,因为山庄前门大路早巳被龙金和单金刚看得水泄不通。

    花含语一直跟着柳双青,当发现公孙岳和香香时,才事先埋伏在这小渡口外。

    公孙岳和香香是必然的,即使没有他们出现,也要设法取走柳双青身上的东西,那些东西是她必须得到的。

    另外,她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渴望见到柳双青一面,这种微妙的心理,已使她乱了阵脚。

    沉默了许久,花含语终于开口道:“这把剑送给你。”她把属于公孙岳的那把“三星剑”递给了柳双青。

    柳双青没有立刻去接。

    花含语出神地望着英俊的柳双青,不知为什么她忽然有一种渴求对方来安慰、抚摸一下自己的强烈情感。

    她不知这是不是多年来的苦闷和压抑造成的?

    柳双青脸上流露出一种哭笑不得的神情。他想不出他们最后的结局是什么?

    自从在船上见过第一面后,花含语见他一次,对他注视的眼光就越来越多,最后在赵老爷子的还心楼中,柳双青也终于看清花含语心中所想。

    他不敢去面对这个事实,甚至不敢去面对对方,因为他有他的原因。

    他现在越来越不敢把这个原因讲出来。

    这次相遇,是巧遇还是预谋?他也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柳双青在江湖闯荡的时候虽不长,但名声却已不小。多多少少也见过风浪,但为什么花含语一出现,他就会有心慌意乱的感觉呢?

    他本不应该这样的!

    现在江湖世态混乱,她到底是什么人?

    难道真如赵老爷子义子赵仙笛所说,她是为世人瞩目的宝剑而来?

    上次追回秦淮帮失宝,这次跟踪救人,难道这都一种烟幕?

    柳双青的心此时不知为何变得极为敏感,是不是为了自己不能接受对方而产生的逆反心理?

    花含语默默地收回手中的短剑。

    “柳公子,前面已有一艘船过来了,我送你上船。”

    她说完这句话却低下了头,别人不知道,但她自己却知道为什么。

    因为这句话的语调连她自己都不熟悉,高贵、矜持之气已荡然无存,留下的却是轻声燕语,这是为什么?

    柳双青轻轻点点头,情不自禁地握住了对方的手,他想说什么,但看见花含语激动的表情他把要说的话又吞了回去。

    两人什么话也没说,柳双青的眼中神情又在变,盯着花含语的眼睛,竭力想证明自己刚才的推理和猜疑。

    他没找到什么答案,花含语的目光已望向江眼中已变得毫无表情,犹如一泓深不见底的水潭。

    柳双青终于放弃了想得到证实的努力,但同时一种强烈的感觉在撞击着他,眼前这个女人不但美绝人寰,而且更是神秘莫测,言笑不于面,这一点她比任何一个老于世故的老江湖都做得“好”。

    赵老爷子不知道是否想到她会出现?

    显然,赵老爷于对她的印象不错,但一直没说明她究竟是友还是敌。

    可是她却一直没掩饰对赵老爷子的敌意。

    花含语没有看他,只是轻轻的把手上的短剑交到柳双青手中。

    这把短剑不但价值连城,更是锋利无比,也不知它是不是真的是公孙岳家传之宝?唐代剑器大师公孙大娘活着时,要知道她有这样的后代,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

    寒风凌凌,枯芦摇曳。

    这里绝不是安全之地,龙金和单金刚全随时带着大批高手出现。

    甚至那个从不言笑的冰美人梅宜人都会随时带着她的手下跑出来搅局。

    江水翻滚,惊涛拍岸。

    一条不很大的船乘风破浪驱浪飞驰而来。

    柳双青上了船,只说了最后一句话:“花小姐,我们还会见面的。有些事观在还不能说,以后见面请不要见怪,在下这就告辞了!”

    花含语没有说话,眼中充满着惊异的神情,她的心仿佛被针刺了一下。

    她不懂他对她为何这样不冷不热?

    她强忍将要流出的泪水,强颜欢笑,轻轻招招手,看着对方走进船舱。

    柳双青不知道,可她自己却明白,她对柳双青做得太多了!

    十九年来,仇恨无时不在她心中流动,可她现在却放弃了一次很好的寻仇线索,连她自己都不知这样做为什么?是否值得?

    这难道就是“情”?

    这种情能包罗万象,能掩盖住仇恨!

    渡船扬帆起锚,借狂风之力,转眼就冲出几十丈,然后消失在茫茫天地之中。

    柳双青前途未卜,而花含语自己呢?

    花含语若有所失地站在原地,头脑中一片空白,胸口中气闷如窒。

    站了也不知多长时间,当正准备回身时,忽然感到身后传来异样的声响。

    这声响就是利器刺破空气所发出的啸声。

    能摸到她背后,并且刺出这一击的绝不是弱手。

    花含语虽然当时心乱如麻,但本能的反应使她锰地一转身,向密密的芦苇疾射了过去。

    芦塘中的芦苇早已干枯,现在正无力地随着江边的狂风摇曳。

    花含语的身形如电闪般冲进密密的芦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这是为了让敌人失去攻击目标,同时她好趁此做好还击的准备。

    这个主意看来很不错,可以说是当前最好的避实就虚的法子,但事实上她却是大错特错了。.

    密不漏光的芦苇中,正有一柄利剑在等着她。

    一柄寒光四射的长剑,迎向正从空中落下的花含语。

    花含语到此时才发觉自己的错误,但也没有惊慌,就在接近对方的一刹那,她以平生最快地速度抽出了一直带在身上的“莫邪剑”。

    两道寒光相遇,撞出了一溜火花,同时对方的长剑已告两截。

    那人猛地从地上窜起,想窜出这片芦塘,但这一切仿佛已迟了。

    但最后那人还是出了芦苇唐,只不过不是自己跳出来的,而是被花含语一脚踢出来的。

    对方痛苦的呻吟声,使花含语认出了这是龙金手下霍西东的声音。

    “臭娘们!有种的出来和老子放对,蒋大爷可不在乎你那把破剑!”

    原来在背后后偷袭的是蒋雄,他见霍西东受伤,也不敢大意冲进去。

    他很清楚,这个貌美如花的小女子可不是轻与之辈。

    花含语整好装束,然后面带冷笑地走了出来。

    蒋雄一摆钢刀,道:“小美人,想必你已得到赵老爷子给柳双青的东西,拿出来吧!免得大家撕破脸皮不好做朋友。”

    原来他们早已到了,看见花含语送柳双青上船,但他们居然没有出手,这是为什么?

    花含语的心不禁狂跳起来,他们是另有安排,还是更自信地坚持自己的想法?

    蒋雄知道在花含语手中不易讨好,但这却是一次不能失去的机会。但他们没想到对方手中有削铁断发的宝刃,使得霍西东受伤。

    蒋雄虽然嘴上狠,但却一直投动,两个眼珠子如狼眼一般盯着花含语手上的“莫邪剑”。

    花含语冷笑一声,道:“你自认能在本小姐剑下讨好?”

    蒋雄心中不服,道:“你不就仗着那把宝刃吗?有本事公平一战!”

    “好啊!”花含语手腕一翻,居然真的把“莫邪”收入衣中,道,

    “本来本小姐就不打算用,用它对付你们这等小人,是降低它的价值。”

    蒋雄不理对方的讥嘲,不等花含语的话音完全落去,钢刀已用连环之式劈了过来。

    花含语没有还手,而是一味地闪身躲避。

    她是在拖延时间,以便为了让柳双青更安全的远行。

    花含语的身子如彩蝶戏花一般,围着蒋雄转来转去,但却一直没有出手。

    蒋雄的轻功远不如她,所以三十六路迎风刀一过,他已感觉自己也在跟着花含语乱转。

    他立刻站稳了脚步,面对花含语,然后一凝气,一式“力劈华山”当头砍下。

    花含语见对方这一招虽然简单,但来势太过凶猛,只得轻身向场外飘去,同时娇喝道:“蒋雄,你不要得寸进尺,接本小姐这一剑。”

    说着一道寒光在蒋雄眼前闪动。

    蒋雄以为花含语打得急了又用上了“莫邪剑”,急忙收刀闪身后退。

    高手过招岂能有心虚之时。

    蒋雄还没站稳身子,对方的剑已极快地递到了他的胸前。

    蒋雄没想到花含语出剑的速度这么快,但他也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人,一惊之下,明知自己的兵器远不如对方,但还是迎了过去。

    只要钢刀能碰在对方的剑上,他就可以躲开这一要命的刺击。

    但忽然间,蒋雄疾退的身形又停住了。

    一柄小巧的小剑,已搭在他拿刀的手腕上。

    蒋雄惊恐失色,一动不敢动地僵站在那里。

    不论花含语动一下,还是他自己动一下,其结果就是他这只手很可能就不属于他身体一部分了。

    蒋雄惊恐地睁大眼睛,他不愿相信眼前这个事实。他在江湖上风里来雨里去。混了多年,没想到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一招之下轻易取胜。

    花含语的剑法的确不错,但她的轻功却比她的剑法更高一筹,她就是借着自己高超的轻功身法,以隐蔽的动作,出了这么一招虚虚实实的剑式。

    果然一击奏效,她道:“就凭你这种三脚猫工夫,只能去哄哄三岁小孩。”

    蒋雄没有回话,他已无话可说,因为他已能想像到这女人的手段,万一自己回答不当,很可能这只手就从此被毁去。

    花含语手中的“丝云剑”并没有要离开对方手腕的意思,越是这样,蒋雄就越心怵。

    他现在只希望花含语会忽然跌一跤,但这个念头刚出来,他自己就着着买实地跌倒在烂泥地中。

    花含语那只看似纤弱的玉足已实实在在地踢到他肋上,这一脚至少踢断蒋雄三根肋骨。

    蒋雄不由得大声惨叫起来。

    花含语冰冷冷的语调道:“你们以后少打本小姐的主意,妨碍本小姐办事。

    我问你,你们那位‘足智多谋’的谢少堡主呢?”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从前面不远处的那个遮雨亭中传来一种低沉有刀的浑厚声音:“花小姐,让在下来告诉你,他们的谢少堡主现在已在那艘南去的船上。”

    花含语心中一惊,抬眼望去。

    也不知什么时候,龙金已到了亭中,现在正坐在张石桌前喝着一壶自己带来的酒。

    花含语冷眼看着他。她不知龙金说的话是否真实,但她此时心里却已焦急万分。

    远水救不了近火,现在只有柳双青自己救自己了。

    龙金慢慢地走出小亭,脸上的表情亲切得让人肉麻。

    “咦!”龙金忽然眼睛发亮,一眼看到花含语手中的“丝云剑”,不禁愣住了。

    又窄又小,可爱玲珑的小短剑,龙金记得很清楚,这是香香的贴身武器。

    但忽然间,龙金仿佛已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大笑起来,道:“花小姐好本事,这柄小剑可名贵了……”

    “用不着你来提醒本小姐。”花含语打断他的话,道,“本小姐要走了,请你让开。”

    龙金大摇其头。

    君香香这小骚娘们被花含语怎么样了?他不想知道,也不在乎。但这次无论如何,他也绝不能再让花含语从眼皮底下溜走。

    要得到武林至宝固然是件很重要的事,但对龙金来说,得到花含语这个人,仿佛是更重要的事。

    龙金有个充满了自信,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他相信凭自己今晚布下的天罗地风,花含浯就是插翅也难逃出他的掌心。

    他没有让路,反而将身体慢慢地向花含语靠了过来,柔声道:“我看见过你的玉牌,知道你的身份,金枝玉叶,我龙金是不会对你作粗鲁的方法,现在只想请花小姐随龙某走一趟,好好谈谈。”

    花含语看到他一出现就知道情况不妙,龙金一脸成功在握的表情,早巳告诉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龙金可不比蒋雄和霍西东,连谢紫玉也远不如他。他可是西北之地的霸主。

    花含语的手指慢慢碰到藏在衣中的“莫邪剑”。

    龙金这种人是不会轻易出手的,但一出手就一定有十万的把握。

    面对着这么一个称霸西北江湖的高手,花含语知道今晚胜算的希望不大,但事已至此,她又能有什么其他更好的法子。

    她只能靠自己去拼!

    虽然和龙金比起来,她的胜算不到两成,但她死也不会跟龙金回去的。

    先下手为强!花含语已渗出汗水的嫩白玉手,握紧了“莫邪剑”。

    她心中的祈祷:“莫邪!今天全靠你了!”

    以武功来论,任何人都知道花含语绝不是龙金的对手,即使花含语手中有削铁如泥的宝刃,她也不会在龙金手下走出二十招。

    花含语比任何人都明白自己的实力,但她还是要拼,用自己的命去拼龙金的命。

    龙金不在乎,就算花含语手中再多两把这样的宝刃,他也不在乎。

    所以他在笑,笑着等花含语答应他的要求。

    就在他笑得最开心的时候,也就是花含语已凝气准备全力一击的时候,忽然一声大喝从不远处响起,如同天空中忽现的一声炸雷,令人心悸。

    还不等在场的人有何反应,一道乌黑的影子如黑色的闪电一般从黑暗中出现,直奔龙金的后心,势不可失,迅猛无比。

    龙金为了干净,特地找一个无积水的高地站着,现在四周全是洼地,他如果越身而起,身体势必要腾空。

    人在空中,无上力,那是最危险的,而且这时花含语也势必会全力攻击。

    左右的路已死,前面是花含语持剑而立,他只有冒险去迎后面飞来的“巨大暗器”。

    果然不愧是西北之地的霸主,只见龙金大吼一声,右手中已多了一把盈尺长的铁扇。

    铁扇迎向来的黑影。

    “咣!”的一声巨响,耀眼的火星金光照亮已昏暗的四周。

    掷过来的黑影居然是一根铁拐杖,足有三十余斤,再加上那惊人的力道,这根拐杖上至少有上千斤的力量。

    连退了三步,还收不住退势。

    为了不至于退到花含语面前,他只好撤了铁扇。

    “好功力!”龙金心中不禁赞叹。

    又一道黑彰如飞似地向场中飘来,这不是物件,而是一个人。

    龙金终于看清来的是花含语身边的那个老苍头。

    “殷盖天!”龙金大吼道,“你莫在此倚老卖老,我龙金可不惧你。”

    其实龙金心里也很害怕,面对这么一个早已名满江湖的老魔头,谁还会有百分的自信?

    龙金嘴硬,是因为他还有一帮手下埋伏在四周暗处,那些全是一流的高手。恶虎还怕群狼呢!他不信自己今晚会输给这个糟老头子。

    花含语只是平静地站着。

    龙金也没有要动的意思,而倒在地上的蒋雄和霍西东却不见了踪影。

    龙金眼神内敛,瞳孔也随之慢慢地缩小,看上去就犹如准备拼死一战的豹子。

    殷盖天没去理他,而是对花含语解释道:“刚才为了收拾铁龙门那帮臭小于,来迟了一点。”

    花含语只是笑笑。

    但殷盖天这句话听到龙金耳中却是如惊天霹雳。

    那一帮手下居然被这个魔头不声不响地毁了?是又气又急,同时又产生深深的恐惧。

    就凭他一个人对付殷盖天?

    龙金没有这个把握,他愣愣地望着强劲的对手,想道:“如果就这么一走了之,未免太丢人了。况且自己还不一定会输给这个老东西……但……”

    他眼珠直转,显然是拿不这主意,心里想着殷盖天的武功,该用什么法子对付才好呢?

    他还没有想好,花含语已沉声道:“龙大门主,你是否还想带小女子回去?”

    龙金不理她。

    他的确很犹豫,他舍不得对花含语就此放手,但对殷盖天却又没什么好法子对付。

    这时,殷老头一声夜猫哭耗子一般地笑了起来,道:“龙金,就是你老子在世,也不敢跟大爷作对,就凭你,再等三十年吧!”

    龙金知道对方说的是大话,纯为了气自己,但他也无可奈何。

    锐气已失,他今天是打不过殷老头了。

    他只有严阵以待。

    等待的是下台走路的机会。

    这个机会没有等来,却等到了一个人。

    又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和殷盖天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连穿得衣服都是一模—样,只是手中拿着的不是铁拐,而是拎着一条蟒蛇大鞭。

    龙金一看这人就差点昏倒在当场。

    殷盖天一看到他就叫道:“你怎么来了?”

    那老头翻着怪眼道:“那边事情已经搞定了,我是好心过来看看你们的,怕你们这边吃紧。”

    殷盖天“嘎嘎”地怪笑,道:“兄弟你来迟了,只剩下这么一个龟孙子了。”

    这后来的老头自然是“鬼脚”殷盖地。

    殷盖地“哦”了一声,一脸懊悔状,如蛇一般的眼睛盯向龙金。

    龙金后悔至极,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顾及脸皮,等什么对方给自己台阶下?

    现在他除了深深的后悔以外,只有严阵以待。

    这回他等待的机会却是逃命的机会。

    殷盖天这时帮手已到,似乎不愿再给他这个机会,大声听喝道:“我们兄弟俩重江湖,没想到第一仗就遇上龙大门主,可喜可贺!”

    龙金蹬着眼睛,道:“你们以大欺小,以多压少,算什么英雄?你今天要怎样?”

    殷盖天尖着声音叫道:“你欺侮我们大小姐,就不是以大欺小吗?”

    龙金无话可说,冷哼一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铁龙门就是刀口混饭吃的……”

    “哈哈……”殷盖天一声怪笑打断他的话,吼道:“杀人放火还轮不到你们这帮臭小子,痛快点,今日相遇,你自己愿意留点什么东西,以便日后好见面。”

    龙金心里一阵欢悦,一阵伤心。

    殷盖天说出这句话就已表明不想要他龙金的命了。

    要不,以殷氏兄弟联手,龙金自认今晚绝不会活着走出这个小渡口岸。

    但他还是不说话,他是不敢开口。

    他明白殷盖天的意思,江湖黑道上的规矩,但自己留下什么呢?

    留下膀子、大腿,生活不方便,但要他留下耳朵、鼻子什么的,他更是不干,那样以后怎么去勾引女人。

    龙金的眼光偷偷地看向不远的江水。

    现在虽然是严寒冬季,但好借水逃遁了,想那殷氏兄弟自恃身份不会敢跟着跳下江去的。

    这是唯一可以逃命的机会。

    花含语叹了一口气,把头背过去,她现在没有兴趣欣赏龙金是怎样逃命的。

    她向前走去,轻声道:“殷伯,我很累了,快点结束吧!”

    她的心情是沉重的,犹如千斤巨石压在胸口。

    是为自己,还是为柳双青?

    也许两者都有。

    可当龙金听到花含语这句话时,心情要比花含语沉重得多。沉得犹如跃向万丈深渊,重得好似万斤铁石正砸在自己的头顶上。

    花含语这句话很容易激起殷氏兄弟改变主意痛下杀手,那么他龙金岂不等于间接死在花含语手上?

    龙金不是等待别人决定自己命运的人。

    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为了保住自己身上这些原配的部件,他只有冒险逃生。

    只见龙金双手发抖,数百支暗器在一式“漫天花雨”的手法下,洒向他自己身体四周。

    他这一招用得好,可见龙金是个老江湖,暗器不是直接射向对方,面是布满在自己四周,这样可以使对方无法分析出自己从什么地方逃走。

    殷氏兄弟当然他这是佯攻攻欲逃,但察不出对方心思,所以只好移形换位,从各个方向堵截。

    虽然不能杀了龙金,但也不能让他全身而退,否则“魔手鬼脚”的名声太受损失了。

    龙金听看到他们两人在自己四周身形乱窜,也不敢多作停留,趁着暗器没完全落下,身子迅疾如电般地向江边方向冲去。

    他窜三步时,对着离他最近的殷盖天,又打出一蓬带毒的暗器。

    殷盖天能号称“魔手”,可见手上的功夫远非常人能比,双手在胸前一阵拨打,三十几枚精巧力猛的钢镖无一中的,全落在地上。

    殷盖天的身形根本没因为拨打暗器而慢下来,铁掌一分,硬生生地直抓龙金后心。

    龙金不敢停下应招,头也不回,甩手一招“老僧收禅”,连封带护,而身体重心却是移向江边。

    重心不对,这一招就使得不伦不类了。龙金很清楚自己使出这一招的弱点。他也同样知道殷盖天也一定能看出这一点。

    但这一招是专门针对对方掌力而来,即使不能全部封住殷盖天浑厚的掌力,而被震伤也没有关系。那样总比少一条手臂要好得多。

    伤总是能养好的,即使是重伤也可以慢慢地养,但缺胳膊少条腿就永远也接不上了。

    殷盖天的掌力不是那么容易被人封住的,即使是龙金也不能。

    龙金知道这一点。

    有许多人经常在犯这个错误,但在这关键时刻却不能犯,因为它很可能让人永远后悔。

    龙金犯的错误是一个根本性的错误。

    紧迫在他身后的不是“魔手”殷盖天,而是“鬼脚”殷盖地。

    他们不但长得一样,而且连衣服一样。龙金在慌乱逃命中哪里还会仔细地分辨他们。

    这一切异致他刚才那式应招等于没应。

    “老僧收禅”是封得手上招式,但对殷盖地来说,这正是给他最要命的平生绝技留下用武之地。

    殷盖地的一条腿,犹如一条举动莫测的恶龙,神出鬼汉般地锁住了龙金的双臂然后在他的脸上、胸口、肚子、屁股上各踹上一脚。

    最后龙金就飞了起来。

    现在龙金终于到了能借以逃生的江水中了。

    他还能活着从这浩荡的扬子江中出来吗?也许连老天爷都怀疑。

    ***********

    江涛翻滚,寒风呼呼。

    柳双青对这些并没感到什么,但他现在却焦虑万分了。

    他这次行途处处都有危机,时时透着险情。

    这艘船是花含语替他选定的,可以说是绝对安全的,但现在柳双青已发觉船上至少有四人是冲着他来的。

    他们个个都是彪形壮汉,腰间鼓鼓的,显然是藏着能要人命的家伙,他们眉目间闪灿的凶光就已说明。他们为得到某些东西不惜杀人放火。

    柳双青虽然心里焦急,但脸色不变。他静静地把目光移了进去。

    他不看向那四个壮汉,而是看向呆在最里面、最黑暗处的一个年轻人。

    那年轻人也下意识地把眼光转了过来,看向柳双青,嘴角边不由露几丝狠、残酷的冷笑。

    他就是寒冰堡的少堡主谢紫玉。

    点霞山庄已被龙金和单金刚围得象铁桶似的,根本没有他谢紫玉的份,他只有把全部的希望和精力压在柳双青身上。

    所以谢紫玉亲自出马,志在必得。

    柳双青慢慢收回眼光,回忆起赵老爷子让他入川去找一位叫不禅的大和尚。

    信物就是“五金刚”之首的“巨阙剑”。

    找不禅大和尚做什么事呢?

    柳双青也不知道。

    他也不愿去想,反正找到不禅,一切都明白了。

    他不禁摸了摸怀中。

    怀中有三把剑,一把是赵老爷子的信物“巨阙”,另一把是赵老爷子送给他的名剑“五金刚”最后的“鱼肠剑”,还有一把就是临行前花含语送他的“三星剑”。

    三星剑原来的主人本来是公孙岳,但现在公孙岳不知在什么地方,他肯定没想到花含语会转手把三星剑送给了柳双青。

    就凭柳双青身上这三把剑,任何一个江湖人都没有理由不盯着他。

    他暗叹了一声,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摆脱眼前这种困境,那四个壮汉就已在谢紫玉地暗使下,向他这边慢慢地靠过来。

    柳双青凝气收神,严阵以待。静静地等着战斗的开始。

    同时他也想到了,最后实在不行,寡不敌众,就只好跳江水遁。

    他看向船舷外的翻滚江水,他对自己的武功有信心,可对自己的水性却没多大的信心。

    但现在船上却不知还藏着多少高手,他们很可能就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

    柳双青不能不作最坏的打算。

    这时那四个壮汉已走了过来。

    柳双青动了。

    当一个人进入柳双青攻击范围内时,柳双青就已抢先出手。

    敌众我寡,他必须尽力保持体力并且消耗对方实力,况且谢紫玉这个正主还没有出手。

    一道剑光在柳双青手中射出,公孙岳的“三星剑”先当开路先锋。

    剑是一流的剑,招也是一流的招。

    那壮汉没想到对方会忽下杀手,而且手法奇快,剑势凶猛。

    柳双青有这样高超的剑术,这一点连谢紫玉也没有想到,对方的剑法简直不在自己之下。

    就在谢紫玉一愣之时,他的手下已发出一声惨呼,身子一歪倒在船板上,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蹬了蹬腿,身体一挺不动了。

    好犀利的剑法!

    谢紫玉恨得牙根直痒。

    柳双青忽地出手,同伴的死去,仿佛对剩下三名壮汉的刺激并不大。

    船上已乱了套,但他们三人依然还是一副阴沉的面孔,停了一下后,又围了上来。

    这些壮汉绝不是市井中的泼赖,他们是寒冰堡训练多年的好手。

    他们仿佛根本没看见自己的同伴被对方一剑刺死,他们眼里只有柳双青。

    一个壮汉甚至抬起一脚把死去的那个壮汉的尸首踢到江中,免得放在船板中间碍手碍脚。

    柳双青不禁为他们的无情和冷酷而心寒。

    像这种人杀人时能心软吗?

    船上的人见死了人,早巳像开了锅似地混乱起来,但大家却都是向后退,挤到船尾,使得船失去平稳,船头一下翘了起来。

    柳双青一手抓着船头旗杆,另一只手紧紧握着“三星剑”,双眼精光四射,逼向对方。

    船老大已无法控制行船,而且这里的江水最急,水域极窄。在这里动手是谢紫玉事先想好的,这样可以防止柳双青跳船。

    在这时节、这时候、这水域跳水,十有九死。

    但人急了是什么事都敢做的。谢紫玉仿佛也意识到这一点,生怕会做出不顾性命的事,于是一声唿哨,剩下的三名壮汉忽然亮出兵器攻了过来。

    现在柳双青已知道了,跟前这三名壮汉的武功都不弱,他刚才能一击奏效是因为突袭的缘故。

    现在只能真拼实干了。

    谢紫玉站在人群和柳双青他们中间,背着双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柳双青。

    他不但要得到他想得到的东西,而且他还要抓活的,这样他才有资格和赵老爷子谈判。

    “不能打了!不能打了!”船老大一边大叫着,一边冲过来。

    船行江心,又遇上狂风巨浪这么一个坏天气,再加上船的重心一偏,是很容易出事的。

    船老大不能不为一船人的性命着想。

    他扑到谢紫玉身旁,他已看出这一切全是这个面目阴狠的年轻人策划的。

    所以哀求道:“大少爷,这里已到虎口滩,再这么打下去,一船人谁也别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谢紫玉一脚踢下船去。

    奔腾浑浊的江水,立刻把船老大吞噬掉。

    一船人再也没有一个敢再开口的。

    他们已清楚地知道了一点,眼前这个年轻人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柳双青这时也弄清了一点,那就是眼前这三个壮汉并不是什么寒冰堡的人,而是一直逍遥法外的杀人越货大盗“匡山三虎”。

    匡山三虎居然被寒冰堡收买,现在又居然被谢紫玉带出来充当杀手。

    从匡山三虎能消遥至今的情况来看,可见他们的武功已在一流高手之列。

    三个一流高手围着柳双青,柳双青自然讨不到什么好处,但他除了硬顶之外,也没有其他法子。

    谢紫玉这次带得人不多,但全是好手中的好手。

    柳双青退到最后一个死角时,胜利的喜悦已在谢紫玉脸上出现。

    胜利属于最后胜利的那个人的。

    谢紫玉相信这个人是自己。

    他开心地笑了。

    但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接着他就看见在惊慌害怕的人群中猛地窜出一人。

    这人身似闪电,掌能追命,刹那间,他就冲到匡山三虎身后。

    根本不容谢紫玉多想,甚至连看都没看清,那人已打翻了“一虎”,手中的短刀也顺势插进中一虎的后腰中,直没刀柄。

    柳双青怎会错过这个机会,他知道赵老爷子的人出手了,于是勇气大增,一翻腕,从怀中亮出“巨阙剑”用尽全身之力,对着最近的一名壮汉劈头盖脸地砍了下去。

    那人是匡山三虎中的老大,用的是浑铁打成的量天尺,足有小孩手臂粗细,看见柳双青举剑劈来,双手一托这件兵器,迎了上去。

    “你可以倒下了!”柳双青大吼一声,巨阙剑砍在这人的量天尺上。

    剑光一闪而没。

    对方没有立刻倒下,而是直挺挺地站了一阵才忽然分成两半而倒。

    巨阙剑不但把他如儿臂粗的量天尺一劈而断,而且还就势劈入他的头顶。

    他整个人已被劈成了两半,血光暴射。

    谢紫玉本是扑向那后来的汉子的,但他眼尖,一眼就看到柳双青手中的宝刃,并且一眼就识出这是“五金刚”之首的“巨阙剑”。

    他的瞳孔立刻放大了一倍,这份狂喜把心中的愤怒冲涮得干干净净。

    不要说得到这柄“巨阙剑”,就是能在江湖上看到它一眼,也要有千年之缘。\

    谢紫玉大叫一声,忘乎所以地扑向柳双青。

    谢紫玉的武功在柳双青之上,这一点不但柳双青自己知道,就连船上所有的人都能看出来。

    谢紫玉飞身而至,双手一分,“擒龙爪”即告出手,一上一下,抓向对方。

    柳双青拼死封住,仗着手上利刃,在身前撒下一片剑网,硬把对方神出鬼没的一双手抓封在外面。

    谢紫玉心中大笑着,嘴上也在大笑着,双手不停地连环攻击,全不顾宝刃伤害的危险。

    从他眼神中闪动的绿光中仿佛能看出,就算被“巨阙剑”砍下一只手臂,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柳双青没想到他为这些名剑、宝器居然疯狂如此地步,简直令人毛骨悚然。

    他这边心神一分,招式使老,谢紫玉的“大擒龙爪”立刻锁住了宝剑。

    此时,那名相助的好手已摆脱了匡山二虎的纠缠,向这边扑来,救缓柳双青。

    这人一身紧衣水靠,显得精悍有力,手中的短刀贴身而进,直捣谢紫玉的后腰眼。

    这人一定长年在水上生活,练就的也是一身贴身短打功夫。他奋不顾身,险招迭出,但怎奈谢紫玉是名震江湖的剑道高手上清道人的关门弟子。

    青城山的上清道人,单以剑法来论,绝不亚于当年的“三剑侠”,是和赵老爷子一代的人物。

    这么一位剑道高人的关门弟子的武功又能差到哪里?

    只见谢紫玉向旁一闪,躲开那汉子致命的一击,然后忽然闪电般扭身出手。

    此时他手里已多了一把长剑。

    这长剑原隐在他公子衫下,从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任何迹象。

    他亮剑的速度至少要比别人快上三倍,那么他刺出一剑的速度呢?

    谢紫玉一剑刺出,口中还喝道:“你是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得远远的。”

    他一句话还没有说完,那汉子已退出七八步远。

    谢紫玉的精神全放在柳双青身上,所以根本没心思去对付那汉子。否则,他一出剑,那人绝不可能全身而退。

    那汉子靠在船舷上喘着气,他连对方一招都接不下,看来今天是凶多吉少。

    他们都是常年在船上闯荡江湖的,因船上水下的原因,大刀阔斧招式根本用不上,所以练的就全是贴身近打的擒拿功夫。

    但今天不同,船上乘客早已退到船尾一头,中间留出足够他们打斗的空地,从地利上讲,他已吃了亏,如果谢紫玉没带兵器的话,他还占些便宜,但谢紫玉怎会不带剑?不但带了,而且还用上了。

    谢紫玉要是全心去对付他,其实也也根本不用剑,但对方练的是贴身功夫,稍不留神,就很可能被对方在身上弄出一个窟窿。

    谢紫玉才不会那么傻,而且也不是要面子的人。他为了做一件事要可以不择任何手段,何况是面子?

    他一剑逼退了那汉子后,又全力对付柳双青手中的“巨阙剑”。

    但他的“大擒龙手”还没使全一招,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喝。

    那汉子已红着眼又扑了过来。

    这一次他可是拼了命的。

    两败俱伤的打法,没有给谢紫玉留下一丝出手的余地,也同时没有给自己留下一丝活着的余地。

    众人皆震惊了,没有人不被这人的气势所震。

    谢紫玉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得放弃对付柳双青,一摆长剑凝气发招。

    他记挂着柳双青手中的“巨阙”,所以一上手,就用上平生所学的精华。

    他的兵器是一柄长有三尺二寸的长剑。

    这把剑也是一把名剑,曾是上清道人当年之物,它的名字就叫“锟吾铁剑”。

    锟吾铁剑带着乌黑的光芒刺出,卷起一道摧无不破的凶悍劲力。

    剑起处,鬼神皆惊,那道乌光犹如一道巨蛇的幽灵,放出一闪耀眼的光芒后,消失在谢紫玉衣衫中。

    他根本没有再去看那人。

    而那营救的人此时已捧着自己的断臂退回了原地。

    众人又一次惊呆了,但更多的是惊恐,他们何时见过这样的剑?

    最受震惊的自然是柳双青。这全是因为他,那位舍身相救的好汉才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

    一股说不出的闷气压在柳双青胸口,他大叫一声,像发了疯似地挺剑攻了过去。

    以柳双青的武功和谢紫玉的武功相去并不远,而且他手上又有无坚不摧的宝刃,刚才他主要是怕对方抢去自己的宝刃,所以一直防守,也就一直处处挨打。

    但现在不同,他如同一只受了伤的猛虎。

    谢紫玉不敢硬攻,他还是对对方手中的剑有些顾忌,所以只得退后一步,先避开对方这不要命的一击。

    他转身闪开了,但还是没有动衣中的长剑。

    他是怕自己的长剑伤到柳双青手中的“巨阙剑”,还是怕“巨阙剑”损伤自己心爱的长剑?

    或许两个原因都有。

    谢紫玉移形换位,把周围的形势顺便看了一下,大吼道:“你们还愣什么?先做掉他!”

    他是对匡山二虎说的。

    他们其中的一人正给另一人包扎伤口,此时正好也包扎完了。

    幸好那营救柳双青的汉子的兵器只是一把短匕,再加上冬天身上的衣服较厚,所以短匕虽然一没到柄,但却幸运不是太深,也没刺中要害。

    匡山二虎跳了起来,如两头恶虎般扑向那汉子。

    那汉子虽然身受重伤,断了一臂,但依然临危不惧,早巳把生死、疼痛抛之脑后。

    他闷雷般大吼一声,迎着对方的钢刀就冲了过去。

    这声闷吼还没有完全落下,他已把那个挨了一刀而不死的匡山恶虎踢下汹涌的大江中。

    其实这匡山恶虎早已吓得丢掉了三魂六魄,全身依然存在的力道,却发不出一点。

    那只还在喷血的断臂,居然把他砸了一个跟头,然后,他完全失去了战斗信心和战斗力。

    匡山三虎全成了这大江中鱼鳖腹中之物。

    此时,胜利者却倒在血泊中。

    这一切全在柳双青眼皮下发生,他为这种震憾天地的精神所感染,早巳忘了自己的安危,也忘了时时刻刻寻找的万中求一的生存机会。

    他也情不自禁地大吼一声,“巨阙剑”带着惊天地位鬼神的气势,和着他整个人一起冲到了谢紫玉怀中。

    这种打法,就是武功天下第一的高手,也畏惧三分。

    谢紫玉不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他至少畏惧了这人。

    他退,再退,再三地退……仿佛只有退才能躲避对方这一“人剑合一”的剑法。也仿佛只有退,才能甩掉心理上的恐惧。

    柳双青不要命了,但他却想要自己的命。

    谢紫玉此时心中的恐惧已胜过他应变的本能,所以当他退到不能退的地步时,柳双青手中的巨阙短剑已刺人他的左臂中。

    他双手一合,夹住了这把名扬天下的剑。

    他忽然心头一震,不由得狂笑起来。

    他已经抓住他想要的东西了,只要得到这把剑,流这点血不算什么。

    大笑声中,他已忘记刚才的恐惧,抬脚朝柳双青的小腹就踢了过去。

    有了这柄剑,就算柳双青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也感到很满足了。

    这一脚的力量,他自信能把一棵环抱的大树踢折。除非柳双青撒手放剑,否则必死无疑。

    柳双青没有撒手松剑。

    他在祈祷着,早在巨阙剑刺人对方手臂时,他就在默默地祈祷着,向那位奄奄一息的好汉祈祷着,向对他一往情深的花含语祈祷着,向对他负以重任的赵老爷子祈祷着……祈祷着他的另一柄剑能完成最后的使命。

    他还有一把“五金刚”中的宝刃,这就是曾刺过秦皇,名满天下的短剑“鱼肠剑”。

    鱼肠剑已在柳双青另一只手中,无声无息地刺向狂笑的谢紫玉。

    能藏在鱼肚于中的剑自然很短,所以柳双青根本够不着谢紫玉的胸口、腹部。

    但柳双青也不想怎样变招换式,更不去想其它任何事情,宝刃能不是以什么就刺到什么。

    鱼肠剑的剑芒闪出,一闪而没,没入谢紫玉踢来的大腿中。

    削铁断金如同斩泥砍木的鱼肠剑,削断一条人的大腿又算什么?

    不但柳双青没感到剑过时的异样手感,就连谢紫玉也没有感到什么不妥。

    手感上似乎鱼肠剑没受到任何轻微的阻力,仍然以出手时的速度削掉谢紫玉一条大腿后进入他的小腹。

    谢紫玉这才感到有什么不对,着眼处,他大叫起来。

    宝刃大锋利了,他根本没有什么痛觉,他只是害怕,一种来自自身心里、肉体上的极端恐惧。

    谢紫玉惨叫着向后窜去,本能地抽出锟吾铁剑。

    他此时已犹如一头在荒古的猛兽,双眼血红,面色青黑,单腿一点地,身形向柳双青疾射而去。

    谢紫玉作困兽之斗,柳双青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但柳双青不惧,一声大叫,舞动双剑,直撞谢紫玉的洪门正面。

    这种姿势打架拼命的,才是奋不顾身的打法。

    他没有胜算,能在谢紫玉剑下讨好的,当今江湖上都没有几个人。更何况谢紫玉已总拼上老命。

    这一点柳双青自己清楚,别人也都清楚,甚至连从不言武的普通乘客也清楚。

    柳双青除了手中的剑,已没有更长的优处。

    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扑了上去。

    柳双青却扑了一个空。

    只见那位奄奄一息的好汉在谢紫玉身后猛地跳了起来,犹如一个从地缝中突然窜出的巨大幽灵。

    谁也没想到这位汉子居然还没有死!居然还有这么大的力气!

    谢紫玉也没想到。

    他毫无防备地被地汉子抱住了后腰,抱得死死的。

    然后他们一起翻进了船舷外的涛涛江水中。

    柳双青清楚地听到那舍身相救的汉子最后的遗言是“到云台山渡云……”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柳双青猛地冲到他们落水的船舷处,他看到的只是发着轰雷般声响的波涛和激流。

    他脱力坐在船甲板上,头脑中一片空白,一会儿是这位不知名的好汉惨烈的样子,一会是谢紫玉如狼似虎般的狰狞面孔,一会儿是赵老爷子的叮咛教悔,最后又变成对他一片痴情,神牵魂绕的花含语。

    柳双青不得不问自己,为什么自己偏要自告奋勇赶这场浑水?

    后悔了吗?

    柳双青自己也讲不清,道不明。

    江湖中这些血腥之事,对这深院静阁中生活了二十年的柳双青来说,到底是陌生的刺激?还是恐惧胆战?

    不论前面发生什么事情!他最后还是扶着舷栏站了起来。

    他不后悔当初走上江湖!

    柳双青忽然向晦暗的天空长啸起来。

    啸声撕云裂风,和咆哮的江涛声混在一起,向天边滚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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