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仙笛絕不會想到,連李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目標是什麼?
他只要玩得開心,吃得過癮,然後回京,就算他老爹把他的屁股打爛他也不在乎。
但今天李樂卻沒有玩,而是幹着一件很苦但又很重要的事。
——他把吃奶的力氣都用上丁,去追一輛馬車。
他親眼看見花含語上了這輛馬車,也親眼看見了原先駕車的老頭被後來的青衣漢子一刀捅死,踢下馬車。
花含語有難!
李樂不但是一個不記仇的好孩子,更是一位一天到晚想當危難之際救美的英雄。
他跑得兩腿發酸,總算追上了馬車,但卻是一輛空空如也的車。
人呢?
李樂轉着身子到處張望。
這裏是一片林子,着眼處除了雪白的冰雪,就是枯萎的樹葉和光禿禿的樹枝。
他還沒找到人家,人家卻已衝到他前面,一拳把他打得飛出二丈多遠。
李樂大叫着,接着就看見站在他前面的三位彪形大漢,一個個膀大腰圓,拳頭至少有他半個腦袋大。
他們在大笑着。
李樂一蹦而起,叫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打人?還有沒有王法?”
“哈哈……”一個圓頭大漢大笑了一陣後,道,“臭小子,老子還沒問你是什麼人呢?你為什麼窮追那輛馬車?到底是什麼人指使你乾的?”
從李樂的腿腳快慢和剛才一拳倒地的情形來看,他們已認定這少年人是不會武功的,所以認為是有人暗中指使他這樣做的。
李樂也“哈哈”大笑兩聲,以壯自己的膽氣,然後道:“明人不做暗事,你們把花姐姐弄到哪裏去了?”
“小小的年紀就想娘們,哈哈……”那大漢笑着道,“你想見你的花姑娘姐姐,就放膽跟老子過來。”
他説完走向樹林深處。.
李樂居然真的跟了過去,另外兩個大漢跟在後面。
穿過這片樹林,前面是三間茅草房,顯然是看林人住的地方。
茅草房前站着五六個大漢,全是一色青衣打扮,面目猙獰,滿面橫肉。
走在前面的大漢,和他們一起進了房間。
李樂也揚着頭,好像這裏是他的家—般,大馬金刀地走進了房。
居然沒有人攔他。
接着李樂就看到房中正坐着一個人——單金剛。
單金剛在笑,而且笑得很親切,並且道:“來人,上茶,看座。”
李樂這回反而心慌得很,不知對方搞什麼名堂?
他剛坐下來;就聽到單金剛突然大聲咳嗽—下,嚇得他又從位子上跳了起來。
單金剛大笑。
李樂這才知道是對方故意嚇他的。
他氣呼呼地坐下來,道:“你們把花姐姐怎樣了?”
“還能怎樣?”單金剛一臉姦淫的笑。
李樂乾生氣,但也沒法子,打也打不過人家,現在連逃也不可能了,他只恨為什麼沒把自己的弓箭帶來。
李樂的眼光四處尋去,希望能在這裏發現—把強弓,那才是最好不過的了。
看他東張西望,於是道:“小朋友,你貴姓?為什麼要找花小姐,你和她是什麼關係?”
李樂不理他,繼續四下張望,口中糊亂地應道:“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麼要告訴你我的名字?”
“説得好!”單金剛道,“如果我要認識你,為什麼還要問你的名字?”
“是啊!”李樂道,“你為什麼不認識我?我認識我還要問我的名字,真是脱褲子放屁,多此一舉!”
什麼亂七八糟的,單金剛一下子站了起來,眼中噴着火,大聲喝道:“臭小子,你敢出口傷人?”
他的像要衝上去一把把李樂掐死。
但李樂卻笑了。
他不是不怕,而是他忽然發現這間茅草房中居然真的有一把弓箭。
那把弓箭就被丟擲在房角,而且還有一袋白羽箭支;雖然不是一把仟麼好弓,但卻比沒有的強。
這把弓顯然是看林人用的,現在茅草房被這幫人佔了,弓箭自然被丟棄在旁邊。
李樂好像吃了—顆定心丸,立刻長長噓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副喜悦的表情。
單金剛卻看愣了,不懂他為什麼會這麼高興?
“臭小子!”單旗主問你話呢!”旁邊一個大漢抬手給李樂來了個爆炒栗子,李樂捂着自己的腦袋慘叫不已。
他猛地站起身,大叫道:“來而不往非禮也!”
一句話嚇得剛才打他的大漢急退兩步。
李樂接着道:“是我先問你花姐姐在什麼地方的,所以你應先回答我的問題。”
那大漢這時才知道李樂這句話不是講他,而是和單金剛討價還價,但卻害得他嚇了一大跳。
他惡狠狠地瞪了李樂一眼。
李樂道:“看什麼?剛才那一記你記住了,小爺會加倍討回的。”
“咦!看不出你嘴還挺硬的。”單金剛走了上來,道,“就憑你這點東西,居然敢大言不慚,哼!你身後一定有什麼靠山。”
“小爺背靠着青山面對天!你想怎樣?”李樂説着,後退了兩步。
“説!”單金剛猛地喝道,“是什麼人指使你的。”
李樂大眼—瞪,但心下卻慌得很,道:“除非你讓我先看看花姐姐怎麼樣了,否則打死我也不説。”
“是個堅強的好漢!”單金剛眯着眼道。“大概你還不知道你所説的‘死’是什麼滋味?”
李樂心頭大震,這句狠話他常説,是用來表示他很有決心的,可不代表真的連死都不怕。
單金剛又道:“兄弟們,先讓這位小好漢嚐嚐半死的滋味。”
李樂立刻跳到了凳子上,大叫道:“葉紛飛、曲一歌。快來救命啊!”
他以為葉紛飛和曲一歌一定會跟在他後面,因為他們已跟了他三天了。
話聲剛落,茅草房的小門就被推開了。
進來的卻不是葉紛飛和曲一歌,而是身材魁梧,身穿紅袍的沙無驚,
沙無驚看了一眼正大呼小叫的李樂,也沒理他,走到單金剛面前道:“我巳查過方圓五里的地方,這小子後面沒人。是他自己跑來的。”
單金剛“哼”了一聲。
沙無驚的一句話讓李樂從頭上一直涼到腳底。
他心裏暗道:“玩完了,這小葉子平常跟着蠻緊的,怎麼到關鍵時刻便跟不上來,他心裏怨恨不過,但現在他也沒法子,只能靠自己,可他何時見過這種場面?他直愣愣地在凳子上發呆。
沙無慷又道:“那個花小姐已醒了……”
“好!”單金剛道,“咱們先過去看看能不能在她嘴裏掏點什麼有用的東西?”
沙無驚道:“看她的樣子好像不容易。”
單金剛道:“那也沒關係,把她先扣下來,不能讓外人知道,龍金那老小子—心想得到她,人到我們手上,就有了跟他討價還價的資本。”
沙無驚也笑道:“還有那什麼鬼腿、魔手的兩個老不死的殷老頭,這回看他們怎麼動我們。”
“哈哈哈”兩人—起大笑起來,抓住了花含語,真是—舉數得,大大的合算。
這小子怎麼辦”沙無驚問道。
“你説呢?”單金剛反問道。
“掐死算了!”沙競驚道。
單金剛道:“不!留着他有用!聽説他和柳雙青曾在一起,這個肉票撕了太可惜了。”
沙無驚應了一聲,道:“但在下看這小子滑頭得很,莫給他趁機溜了,到時就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
李樂立刻大聲道:“我不會溜的……”
他生怕對方下重手,先把他腿打斷了。因為他老爹李長淳一看到他到處亂跑時,就會説:“把你腿打斷了,看你還能不能到處跑?”
這句話他一直聽了十年。雖然腿沒有真的被打斷,但早已心有餘悸。
他現在心急之下講出這句話,讓全屋的人都大笑起來。
最後單金剛道:“我會讓他們打斷你的腿的,只不過讓你以後永遠不會走路而已。”
李樂心頭大駭。
單金剛説着就走了過來,駢起二指就點。
到這時李東也顧不了許多了,他虎跳一般跳了起來,對着單金剛就是—拳。
這—拳是他平生力氣最大的一拳,拳鳳呼呼,力猛勢威,出拳着肉。
只不過這一拳卻是打在單金剛手掌裏。
李樂被懸空拎了起來。
‘你還有什麼話要説?”單金剛道。
李樂一臉苦相,叫着道:“我有許多話要説,你能不能先放下我,好痛啊!”
單金剛大笑着道:“你不是好漢嗎?連死都不怕?”
李樂道:“好漢當然不怕死,但怕痛嘛!”
“哈哈……”單金剛道,“你不是有幫手叫什麼葉什麼的,他怎麼不來救你呢?”
一提葉紛飛,李樂就氣不打一處來,他大叫道:“有種就放手,我去找人把你打得屁股開花。”
“哦!到這時還放狠?”單金剛手一上用力。
李樂慘叫起來,張口就在他手上咬了一大口。
單金剛沒防備他這一着,也不由得大叫一聲,急忙鬆手,同時抬腳就踢了過去。
他這一腳用上了真氣和怒氣,能把一棵樹攔腰踢折。
李樂一看翻身就向後倒去,緊閉着眼大叫道:“天妒英才,我李樂今天完了!”
接着就是“轟隆’一聲巨響。
李樂退得再快,也快不過像單金剛這等高手帶着怒氣的一腳。
但他卻沒死,也沒有飭,而且還有人在一旁道:‘你死不了……”
他睜眼看去,只見房中已打成了一團。
單金剛和沙無驚正圍着一個魁梧的中年漢子。
李樂信心大增,戰鬥力立刻提高十倍。
他知道他的救星來了。
來的人不是葉紛飛,也不是曲一歌;更不是別的什麼人,而是邢嶽。
刑嶽忽然出現,救了李樂一命,同時自己也被千山牲場的壯漢和沙無驚圍住。
沙無驚手腳帶起一陣陣罡風,絕不留半點情面,他叫道:“我説從京城一路過來,都有隱形人暗裏跟蹤我們,原來是你這個匹夫。”
劑嶽雙跟血紅,恨聲道:“十二年前的仇,咱們也該算算清了。”
沙無驚狂笑兩聲,道:“傷養好了?這二十年來我沒找你,你反而找我來了。”
“你就算躲到地獄中,邢某也會追到地獄中的,殺妻殺子之恨,不共戴天,看招!”
刑嶽彷彿已近瘋狂,雙掌掄起,也不理背後眾人的攻擊,一味地撲向沙無驚,招招是同歸於盡的打法。
沙無驚一時也招架不住,連退了七八步,已退到了房間最裏面的房角。
他已無路可退,他現在只有拼。但他卻不敢,他已被對方的氣勢所震。
鋭氣一失,就不免心慌,心一慌,就會導致心疲氣散,就不能發揮出最大的潛力。
沙無驚的武功本和刑嶽的武功在仲伯之間,但現在已明顯處在下風。
就在刑嶽要—招制敵的時候,單金剛出手了。
刑嶽彷彿根本不知道單金剛的手掌已拍到自己的背心,手上招式仍然不停,反而更快了一些,用盡全身的力量打向沙無驚。
他要在自己被單金剛打倒之前,先把沙無驚一掌砍死,那樣他死也瞬目,他們在比誰的招式快。
單金剛的招式如果能快上半招,那麼沙無驚就是被打中,也會因為刑嶽的內氣渙散而不至於死命。
他們的招式同時而發,也同時而至。
但他們誰也沒打中目標。
沙無驚偌大的身軀居然把一式“燕子穿簾”練得爐火純青,一矮身,“吱溜”一下,從刑嶽檔下穿了過去。
這一招是抄無驚的救命招式,只不過太不雅觀了,對一個成名的江湖高手來説,從敵手褲檔下逃命,真是不如死了的好。
但沙無驚還不想,他也根本沒想過死。為了保全性命。只好當着眾人的面,用上這一式救命的“燕子穿簾”。
他站到了一旁,眼中雖有怏怏的神色,但臉上卻偏要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好像剛才他什麼也沒作,只不過在這裏站着而已。
刑嶽也沒想到他居然不要臉一如此地步,會用上這一着逃難,不禁輕蔑地冷笑着。
但忽然間他想起了一件事,自己沒打到沙無驚,為什麼身後單金剛也沒把招式用實。
刑嶽很清楚自己沒用“燕子穿簾’,所以也根本躲不過單金剛那一式要命的追魂掌。為什麼自己現在還會好好地站在這裏?
他急回頭望去。
只見單金剛已跌倒在另一個屋角中。
能一招之下把單金剛這種高手摔出去的人並不多,至少刑嶽知道自己做不到。
這房間中還會有誰呢?
忽然間,他的眼睛睜得老大,摔倒單金剛的居然是這房間最不可能做到的李樂。
李樂正叉着腰,挺着胸脯傲視着對方。
最不可能發生的物事,往往最可能發生。但對李樂來説,這卻是平常的。
他兩膀之間的力氣絕不比一個武功高手差,而且又是當時房中最不起跟的人,所以才一舉偷襲成功,他的角力技術就是葉紛飛一手相傳的。
誰也沒想到有這種事發生,眾人都楞住了,連單金剛自己也不懂為什麼剛才會突然間腰身一軟,居然被一個半大的孩子摔出一丈多遠。
他跳了起來,檢查一下自己沒受到任何傷害,心裏鎮靜了不少。
但他的一張臉,卻更陰沉了,比梅雨天還要陰,就彷彿是一張灌了鉛水的臉。
沙無驚的臉比他還要陰。
沙無驚今天真是露足了“大臉”,這筆賬他自然要記到刑嶽頭上。
他一招手,旁邊立刻有一個壯漢拿過一個大紅色的包袱。
確切地説,那大漢不是拿過來的,而是扛過來的。
包袱中放的就是沙無驚賴以成名江湖的“大鐵錐。”
有鐵錐在手,江湖上又有誰能攔得住他呢?
刑嶽緊閉着嘴不説話,兩眼中放出灼灼的光芒,他慢慢地從懷中抽出了兩個虎撐。
這種虎撐是用精鋼打造而成,又寬又厚,形如虎爪,可以鎖對方兵器,也可以直接抓拿對方,是刀劍一類兵器的剋星。
但沙無驚用的卻是大鐵錐。
刑嶽看看身邊的李樂,他不敢保證自己能在對方的大鐵錐下討到好處,虎撐對鐵錐來説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如果單金剛再出手,刑嶽自認連自保都成問題。
他對李樂道;“你先走,不要等我!”
李樂忽然大笑起來,聲震屋頂,高昂激揚;裂石碎雲,極有氣魄。
但明眼人一下就能聽出來,他笑時底氣不足。
李樂大聲道:“你看我像是把朋友甩掉,自己逃命的人嗎?況且你是特地來救我的,我要是逃走,何以面對天下蒼生,何以見江東父老?”
刑嶽頭一直在重重地點着,聽完他的一番話後,不禁心道;“好像沒這麼嚴重吧?”
刑嶽從京城開始跟蹤單金剛和沙無驚,路上有好幾次都忍不住要出手,但還是剋制住自己。
一來是因為對方實力不明,貿然下手,不能一舉成功,反而會打草驚蛇,二來,他本就是奉柳中緒之命,南下金陵調查單金剛此來的真正目的。
任務沒有完成,他更不能動手,所以一直潛伏在他們周圍,觀察刺探。但今天李樂就擒,知道事情不妙,只好現身教人。
他很欣賞自己這片苦心沒有白費,李樂居然還能瞭解,在這關鍵時刻,居然還很講義氣。
其實他不知道,李樂並不瞭解他的一片苦心,而是一向打腫臉充胖子習慣了。”
所以李樂講完那句話後,才開始有點後悔,他知道自己留下來,就等於去自殺。
刑嶽道:“你還是先走吧!邢某能否全身而退都説不準,你留下來,只能讓我分心。”
李樂不説話,想了想,但最後還是道:“我不走!我不能先走!”
他的這句話聲音不高,卻是斬釘截鐵;—錘定音。
刑嶽讚許地點了一下頭,道:“好!請跟緊我身後,我們—起衝出去。”
屋前、屋後、屋裏、屋外已圍住了四五十號人,要想衝出去,談何容易。
所以單金剛和沙無驚也不急着動手,那是以靜制動,後發制人。他們不怕刑嶽能逃得了這天羅地網。
刑嶽連三分的把握也沒有,但他卻有的是勇暴氣。
這時李樂忽然道;“你能不能給我也弄一件兵器?”
幾乎人人都知道李樂不會武功,他要兵器有什麼用,不會使用,説不定沒打到敵人,還會傷到自己。
刑嶽楞楞的、不懂地道:“你用什麼兵器?”
李樂簡直被他氣得直搖頭,大聲道:“看不出你這個人還是一個不記仇的君子,難道你這麼快就忘了我擅長用的兵器?”
刑嶽忽然間想起來了?
他開始大笑。開始在房中四處尋找。
李樂一打量站在對面的單金剛。
刑嶽也發現了放在單金剛身後的弓箭。
他想起了在柳家莊前李樂的那一箭!他探知箇中的‘滋味”,深知那一箭的威力。
單金剛和沙無驚不知他們在講些什麼?只能幹昕着。
刑嶽大笑着望向他們,心想把他們兩人捏在一起。也經不起李樂那威力無比的一箭。
他信心倍增,緊緊地握緊了手中的一對虎撐。
虎撐帶起—陣刺耳的罡氣,帶着無堅不摧的力道,直砸向沙無驚。
沙無驚不敢硬接,雖然他手中的鐵錐是重兵器,是專門以硬碰硬來剋制對方兵器的,但他還是不敢舉錐正面相迎。因為他知道刑嶽的這一掌中帶着隱藏了二十年的仇恨,甚至還有這二十年來的利息。
他側了一下身子,避開刑嶽的攻擊,從左面出手。
但這一剎那間,刑嶽就向右衝去。
他右面是單金剛。
單金剛大為惱火,心想:“我和你遠無怨,近無仇,又沒有奸侮你老婆,也沒殺你的一雙兒女。你放着仇人不打,卻先來打我
他想歸想,氣歸氣,但手中沒有趁手的兵器,而對方的來勢又很兇猛,所以只能退。
這時那把弓箭就在刑嶽腳下,只見他腳尖一挑,弓箭如箭一般飛到李樂面前。
李樂大樂!
沙無驚的鐵錐同時也砸向刑嶽左肋。
刑嶽大喝一聲,如驚雷當空,掄起虎撐立迎在對方的鐵錐上。
一溜火光.一聲巨響。
沙無驚身子倒飛而起,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巨大的力道,雖然沒使他受傷,但兩條腿卻似麪條一般一時用不上一點力氣。邢嶽也連退了三大步,卻還能穩穩地站住了腳,這不是説他的內功比沙無驚高出許多。而是他當年在江湖上就號稱“鐵門神”,比他力氣大—倍的人都無法推動他一步。可見他的下盤功夫練得要比別人強得多。
要讓刑嶽倒也沒這麼容易!
刑嶽略吸一口氣,重新舉起了虎掌,接着他自己就像剛才沙無驚—樣飛了起來。
碩大的身軀,飛起兩丈多遠,直砸在對面的牆壁上,然後重重落地。
邢嶽痛得直咧嘴,兩眼冒着金星,揉了揉眼,就看見李樂站在他面前對單金剛大罵道:“不要臉的東西,居然在人家背後偷襲,你老爹是怎麼教育你的?你他媽的吃沒吃人飯,懂不懂江湖規矩?”“臭小於,出口傷人!你今天死定了!”單金剛瞪圓了雙目,氣憤地喝道。
李樂叫道:“你出陰着傷人,難道就可以活了嗎?沒家教,背後後做缺德事1你爸是頭豬啊?光養你不教你,讓你變成這副人模狗樣!”
單金剛氣不過,也大聲叫罵道:“你奶奶的熊!你是什麼鳥東西?敢罵老子?”
他雖然氣,但他還是沒有衝過去,因為刑嶽捱了他一腳金剛腳,居然還能站起來;這已使他心虛,況且這時潛心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他—個人衝過去,無疑是很危險而又不合算的事。
刑嶽已受了重傷,但還在強忍着不讓胸口翻騰的一口鮮血噴出來,否則會大長敵人氣焰。
李樂早就從他臉上看出這一點,所以急忙跳上了凳子,正好擋在他前面,不讓單金剛看到。
他站在凳子上跳着腳開罵道:“姓單的,你這個沒屁眼的、不是東西的東西,居然敢罵你家小爺?你媽是怎麼生你的……”
他罵了一大堆髒話,這些髒話全是他多年集攢下來,平常在家裏連—句都不敢隨便説出口,今天總算大大地痛快了—番。
他罵完了,大覺開心,不由得心情爽快,得意地大笑起來。
單金剛雖然走南闖北,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一次性講出這麼許多、這麼骯髒、這麼不塔入耳的髒話。簡直“精彩“能稱得上罵人之最。
他氣得臉都發灰了,—把搶過身旁—個漢子手中的長刀,就要撲過來。
這時刑嶽總算把胸口中的鮮血壓下去了,急道:“你要的兵器不是在你手中嗎?怎麼還不發箭?”
李樂要是早點發箭,刑嶽就不會受傷,那時敵我雙方的形勢就會大變。
沒想到李樂聽到刑嶽這番話後,把眼睛瞪得比刑嶽還要大,表情比刑嶽還要氣憤。
他尖着嗓門,唾沫四散地叫道:“發箭發箭,你以為象吐口水那麼簡單啊?我拿什麼發啊?箭呢?”
“咦?箭呢?”刑嶽晃着腦袋望去,只見一袋箭羽還那邊房角處。
他剛才打得心急,居然只記得弓,而忘了那袋箭羽。
弓已在李樂手中,箭卻還在單金剛腳下。
單金剛狂笑,猛一跺腳,把那袋箭全踩在腳底下,而且還用腳擰了擰。
他不知道李樂的箭法有多厲害,所以也不在乎李樂拿不拿弓箭,他只是氣李樂,算是對剛才李樂那番罵人的髒話的報復。
這回李樂卻是氣得要哭。
“怎麼辦?’刑嶽心中也是氣惱不過。
“還能怎麼辦?”李樂大叫道,“欺侮小孩子算什麼本事?我也不想活了,我和你們拼了。”
如果是葉紛飛,一定明白他這句話的真正含義,那就是殺條血路衝出去I
但刑嶽不懂,他大吼一聲,真的衝了過去,和單金剛、沙無驚拼老命了!
“啊!咦?哦……”李樂本來要向外衝的腳步,不得不收住。
他知道自己絕不能丟下刑嶽一個人逃走,但他更知道如果自己留下來會是什麼樣子。
邢嶽已受了重傷,是為了他而受傷的,況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憑着李樂自己一個人的實力,根本衝不出這間茅草屋的。
“拼了!殺!……”李樂大喊着,嗓門比任何人都高,但腳步卻沒動一下。
屋裏的人也沒有在意他,就算給他砍一刀會怎麼樣?最多身上多一條口子!
每個人都這樣“慷慨”地想着,而且李樂手上除了那把弓之外,根本沒刀。
所有人的眼光都注意在刑嶽身上,他才是最危險的人物,猶如一頭受傷的猛虎,血紅着眼,和沙、單二人戰成一團。
刑嶽身上又添了四處傷,便是單金剛的長刀所傷。但他的進攻威力,卻絲毫沒減。
單金剛不懂,刑嶽怎會有這麼大的內力?兩大高手圍着他一個人打到現在,至少有七八十個回合,但刑嶽的攻勢力氣居然還投有減弱的跡象?
單金剛不懂,但沙無驚卻懂,他知道邢嶽是被那股仇恨支撐着。
只要是不想死的人,都怕不要命的人,所以刑嶽才苦撐到現在。
沙無驚使出的每一招都很小心,對刑嶽攻的每一,也都是最謹慎地應付着,因為他清楚,刑嶽今天就是想要他的命,他不死,刑嶽會死不瞑目的。
鐵錐在他手上翻轉着,但卻是防守多於進攻。
單金剛正好相反,是攻多於守。
他看準刑嶽的注意力全放在沙無驚身上,一挽長刀,以最快的速度向對方背後刺去。
刑嶽聽風辨器,頭也不回,甩手一虎撐,先後擋去,同時另一手的虎撐硬生生抓向沙無驚的腦門。
沙無驚用鐵錐擋住,刑嶽想抽回另一隻手時,卻發覺手上忽然沉重了許多。
刑嶽大驚,急忙跳開身檢查,只見這隻手上的虎撐已打人一名大漢胸腹之中。
那名漢子臨死前的掙扎,下意識地用盡全部力量死命抓着虎掌。
這時他發現單金剛在陰笑着。
單金剛居然不惜手下人的性命,心的確是夠狠的!
刑岳飛起一腳把掛在虎撐上的漢子踢飛,也就在這同時,單金劇和沙無驚的兵器攻到了。
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老手,都知道這是一個最佳時機,錯過這個村,下回可就投有這個店了。
他們都不是輕易浪費機會的人。
沉重的鐵錐撞在刑嶽的虎撐上,這回刑嶽再也站不穩了。而且也根本躲不開單金剛已攻到他胸口的那一驚天動地的一刀。
刑嶽自知性命不保,大叫一聲,身子巳被沙無驚鐵錐上的巨大力道撞飛出去。
接着慘聲……但刑嶽立刻發覺,剛才慘叫的不是自己,而且自己也沒有捱上單金剛那必殺的—刀。
不可能!刑嶽知道自己是絕躲不開的,而單金剛也絕不可能半途上撒刀的。
他看了過去,忽然間眼睛睜得老大!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
就好像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剋星,和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福星一樣。
刑嶽感到自己福星就是李樂。
十二年沒動過武功,蓄心苦練,但一出手就完全敗在這個少年人手中,這次又是因為他,不忍看着他落人一羣惡人之手才現身。這是一種自不量力的蠢行為。
刑嶽沒有後悔自己做的這件事,而且現在他更認為李樂就是他的福星。
單金剛現在的身子是直的,直直地站着,但如果仔細看去,就會發現他不是自己站着的。
他胸口處有一根很好看的雉雞羽毛;像一朵花一般美麗,裝飾着單金剛的錦緞棉袍。可單金剛臉上的表情就不是高興的樣子,而是極端的恐懼與不信。
每一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在他胸口上如花般的羽毛是一支鵰翎箭的箭尾。
—箭射穿了單金剛胸膛,直沒箭尾,並把他整個人帶起來,直直地釘在對面的牆壁上。
在場的還會有誰能做到這一點?
只有刑嶽不奇怪。
他看着潛心一臉如見了鬼般的表情,大覺自已有見識,不像他們那樣孤陋寡聞。
李樂趁着他們驚呆的時機,一步衝上去,把射在單金剛身上的長箭抽了出來。
他笑了笑,但卻是苦笑,好像整吞了一個極臭的臭鴨蛋—般的無可奈何的苦笑。
他不敢去看單金剮臨死前的表情,他更不敢想像,眼前這個人就是被自己一箭射死的。
要是他老爺子李長淳知道他在外面殺人,會把他怎麼樣?李東不敢想下去。
屋裏的人都清醒了過來,他們都意識到原來李樂只有這麼一支箭羽。
這支箭還是在被單金剛踩壞的箭袋中不容易找出來的唯一一支倖存者。
沙無驚虎吼一聲撲了過來。
他必須在李樂拉弓搭箭之前,先把對方制住,因為他也很清楚一點,就是自己也躲不開對方那一箭。
李樂驚叫一聲,就地一滾,一下滾出了二三丈遠,只聽“咚”的一聲巨響,原來的那個地方,以被沉重的大鐵錐砸出一個大坑。
沙無驚—聲悶哼,又迅疾的攻來。
李樂又是一驚,居然在三名大漢的截擊下,滾出他們的包圍圈。
他的這—操場“滾蛋救命術”早巳練得爐火純青。
沙無驚第三招攻擊又到了,他絕不能給李樂有機會搭箭瞄準。那樣第二個被射的一定是他。
“咣!”的一聲,沙無驚的鐵錐砸在刑嶽的虎撐上。
刑嶽這一擊是集全身最後的一絲力氣,他在兩大高手的攻擊下打了八十餘招,早巳全身脱力丁。
刑嶽經受不了沙無驚錐上的巨大力道,虎撐一下被砸飛,人也被撞跌下房角,隨着一口鮮血噴灑出來。
趁這個機會,李樂已開弓搭莆,對準了沙無驚。
李樂大聲道:“如果説本少爺把二指一鬆,你猜猜看,你會怎樣?”
那還用問,沙無驚一定會像單金剛一樣,被李樂的長箭釘在牆壁上,沙無驚不敢回答,更不敢動。
“叫他們放下兵器,全趴在地上!”李樂用命令的口氣,命令沙無驚給手下人下命令。
沙無驚淡淡地冷笑,逭:“他們是千山牧場的人,沙某管不着他們。”
“我不管了!”李樂叫道,“反正你不想死;就得先想法子讓他們老實點。”
沙無驚還是淡淡地道:”對不起!沙某雖然不想死;卻也做不到這一點。”
他不是做不到這—點,而是不願做。
沙無驚不是不怕死的人,他不願按李樂的話去做,是因為他有他的打算。
一是,一旦放下兵器;就完全被對方控制住了,二是因為就算今天他能活着回去,千山牧場的白老虎也不會放過他的。
沙無驚如果還想好好地在世上活下去;只有—個法子,就是為單金剛報了仇,然後到白老虎面前請罪。
李樂不知道他心裏在想什麼,所以看到他的態度十分僵硬,以為他真的控制不了這幫壯漢。
他端着已是滿月的弓箭對刑嶽道:“你看這件事怎麼辦才好?”
“這還用問?:邢嶽眼珠子都要突出眼眶,道,“給他一箭不就行了。”
“殺死這個人,那些大個子會不會撲上來殺我們?”李樂不無擔心地問道。
“我也不知道!”刑嶽道:“但如果不殺沙無驚,他卻是一定會找機會撲上來的。”
李樂覺得刑嶽説得有道理,但卻一直遲遲不鬆手箭。
沙無驚也沒動,他瞪大眼睛,死盯着李樂的手。他到現在還不信自己躲不過一個十四五歲少年的箭,他要試試。
當然他現在除了“試試”以外,已沒有別的路可走了。
李樂不放箭,不是因為擔心那幫兇漢會撲上來,而是不敢。
當時射單金剛時,是到了緊急關點,為救刑嶽,心理上自然沒有什麼障礙,可現在不同,讓他面對面地去殺一個人,他的膽量還沒有練到這一+步。
“你不殺他,他早晚會殺你的!”刑嶽看出了李樂心虛的情形。
“可,可……”李樂結結巴巴地説不出話來。
刑嶽急了,道:“可什麼呀?放箭啊!”他是不會射箭,否則早搶過去,射死沙無驚。
李樂道:“可是……你不能把今天的事告訴別人,我爸要是知道我殺人了,非扒我一層皮不可。”
“你父親是誰我都不知道。”刑嶽道,“況且,你是為了我報大仇,我怎會告訴別人今天這件事,今天的事我就當什麼也沒看見,好不好?”
他説着真的背過頭去,繼續道:“用力!狠狠地射死他!蒼天有眼!我妻兒的仇,今天終於得報了。”’
對於李樂的弓箭,刑嶽是絕對相信的,他剛把積壓在心底十幾年的一口怨氣吐出來,便聽到沙無驚在得意地狂笑起來。
再猖狂的人,中了箭也不會發出這麼得意的笑,一定是出了事了。
刑嶽猛地把頭轉了過來,就看見李樂一臉苦相,手中端着那把弓箭。
那已經不是一把弓,而是兩個半把的弓。
李樂怏怏地道:“我沒想到這把弓箭居然這麼軟,就……就這麼斷了!”
刑嶽一口氣沒止來;卻從口中噴出了一大口鮮血。
“我邢某當真就要死在這裏?死在這卑鄙小人的手中!”刑嶽仰天哭喊着,“妻兒的血海深仇,十二年了!蒼天!為什麼不開開眼!”
刑嶽過於悲憤,再加上剛才用力過度,一口氣吐出去就無法收回來,腦袋一偏,人就昏死了過去。
李樂這回是真的傻丁跟。
沙無驚又狂笑了三聲,道:“臭小子!這回你想死都死不了!”
李樂嚇得畏縮在屋角,一臉惶恐地道:“你的意思是説不殺我了!”
“不錯!”沙無驚道,“大爺今天不殺你,是要捉活的回去見白老大,然後用你的心肝祭奠單兄的亡靈。”
這番話讓李聽得寒毛孔直往外冒汗。
“是你自己動手,還是要大爺動手?”沙無驚陰冷地説道。
“我自己動手!”李樂叫道。
説着,他用斷弓的弓弦頭把自己的左手繫住,然後又把弓弦的另一頭系在刑嶽的腳碗上。
他喃喃地道:“這樣行了吧!一個繩子拴倆螞蚱,誰想逃都逃不了”
沙無驚狂笑道:“看不出你還會想出這麼好的法子!兄弟們,上去兩個,先點了那大個的穴道。”
果然上去兩個大漢,伸手就點刑嶽腰間的大穴。
就在他們的手指頭要碰到刑嶽身體時,刑嶽忽然一翻身,反手先點倒了他,接着一抬腿,把另一個踢出兩丈開外,頓時斷了四根肋骨,像殺豬一般地壕哄着。”
沙無驚一驚,陰冷地道:“看不出邢大俠還會使陰着,真是江湖奇聞啊’!”
刑嶽翻身坐了起來,狠聲道:“和你這種人還有什麼陰着陽着,只恨你老奸巨滑,居然不親手來砍下刑某的頭,白白浪費了邢某的苦心。”
“哈哈……”沙無驚道,“你的心不苦,可是命苦,要報仇,等下輩子吧!”
他一揮手中鐵錐,又厲聲高叫道;“兄弟們一起上,不殺了這兩人,白老大也不會讓你們再活着。剁了他們,為單旗主報仇1”
每個人都知道沙無驚講的是實話,如果就這樣空手回去,白老虎怎會放過他們?
一句話激起眾人的殺心,大喊着衝了過去。
李樂忽然大笑起來,大叫道:“姓沙的豬頭,你的命雖然不是很苦,卻是太短了,你看這是什麼?”
沙無驚定睛看去。
只見李樂身子向旁一讓,身後露出的那條綁着他和刑嶽的弓弦。
因為他和刑嶽離得較遠;弓弦已繃得緊緊的。
弓弦並不可怕,繃緊的弓弦也不可怕。可怕的是已搭在弓弦上的那支長箭。
箭尾的翎羽捏在李樂的手中。
“沙無驚!你看看單金剛是不是正在向你招手!”李樂大叫着鬆手放箭。
一支普通的長箭,在李樂手中就變成了另一個模樣,快如雷霆霹靂,急如銀蛇橫空,猛如山洪迸射,兇如颶風倒木。
沙無驚猶如夜鷹驚起,向後急退。
他身子剛浮在空中就已被似竄起蚊龍般的長箭射中,貫腹而入,跌落在牆角。
因為李樂用的不是弓箭,而是一條弓孩,雖然威力還在,但已大大打了折扣,所以潛心雖被射中,但卻沒有立刻死去,臨死前還在大叫:“弟兄們,為了你們自己的活路,也不能放他們走!哎喲喂喲……”
他居然還不死。
但千山牧場的人已被沙無驚這句話挑起無限的仇意,猶如一羣狼一般,奮不顧死地撲上來。
三十餘眾,全擠進這間小屋,全舞着閃亮的長刀。
“完了!”連最不想死的李樂都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睛。
接着就聽到利刃入肉的聲音,然後就是慘叫。
再接着就有一個粗嗓門在大聲道:‘他媽的,這麼多人欺侮我們家少爺一個人,奶奶的,天理何在?我插,插,插死你們這幫王八蛋……”
李樂一聽到這聲音,連眼睛都沒完全睜開,巳開始大罵起來,道:“他媽的,小葉子,你為什麼到現在才來,嗚嗚……”
他也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因為激動,早巳哭得像帶雨的大喇叭花。
李樂笑得花枝亂顫,像喇叭花一樣張着嘴笑。
他一直在笑,張着大嘴得意地笑。因為他終於作為一位英雄的形象出現在花含語面前。
而花含語卻不知是笑還是哭好,因為一向被她最看不起的“小無賴”居然救了自己的性命。
她很鄭重地向刑嶽道謝。
李樂立刻接住話頭,沒好氣地向刑嶽叫道:“邢本俠在救花小姐的時候,順便也把我救了吧!”
刑嶽性情耿直,也不去想李樂説的真正含義是什麼,立刻正色道:“邢某不敢邀功,連在下的性命都是這位小少爺救的,邢某人還應感激小少爺為在下拿住沙無驚,使得在下得報十二年來的深仇大恨。”
這句話他是在謝李樂:而李樂的真正目的,卻要是他把這番話説出來給花含語聽。
李樂得意地看了看花含語。
花含語明白李樂的意思,她看着李樂那副得意的神態,不由得笑了一下。
刑嶽此時又道:“大恩不言謝,請小少爺把沙無驚交給在下,在下要用他的心肚祭奠妻兒的亡靈。”
李樂當然不反對。
沙無驚雖中了李樂一箭,但因為是有弦無弓的箭,所以威力大減,只是受了穿腹重傷,卻沒有立刻死掉。
刑嶽此時再不親手殺了沙無驚,恐怕再隔一段時間,就用不着任何人動手了。
而花含語卻忽然道:“請大俠先不要急於下手。”
“為什麼?”邢嶽道,“他難道不該死嗎?還要等到他天年自到?”
花含語急忙解釋道:“小女子有些事不明.希望能從沙無驚嘴裏知道,請大俠答應小女子的請求,讓這個姓沙的多活一盞茶時間。”
她的一句話忽然提醒了刑嶽,想起自己本身的任務,所以道:“邢某自然不敢太不講情面,但邢某也希望能在旁聽聽沙無驚有什麼秘密。”
這句話説出來,是典型的老江湖口氣。
花含語一時不知怎麼回答才好,她同樣也不希望對方知道得太多。
但李樂此時早巳叫道:“好好!我們都在旁聽聽,看看沙無驚有什麼秘密?”
一句話,讓刑嶽和花含語都睜大了眼睛。
沙無驚被葉紛飛像拖死豬—般拖到了房間中央。
沙無驚的眼睛—直在盯着李樂,盯得李樂心裏發毛,好像肚子中多出了一百條毛毛蟲一般難受。
“你為什麼老盯着小爺看?”李樂實在忍不住了,不由得對沙無驚大叫起來。
潛心雙眼怒睜,恨聲道:“臭小子!你真行!老子行走江湖三十年,沒想到最後竟壞在你這個小子手中,老子不服,死也不服。”
李樂“哈哈’大笑。
他不是真的開心,而是為自己壯膽,沙無驚的聲音猶如從地獄發出的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你笑什麼?”沙無驚面孔都走了形,嘶聲叫道,“你別得意得太早,老子就是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的,哈哈……你們以為白老虎真能放過你們嗎?”
“用不着他放過我們?”曲一歌淡淡的語調,但卻用極有力的聲音道,“因為我們辦完金陵這邊事後,就要北上出關,不用他來找我們,我們也要去找他。”,
“哼!就憑你們!”沙無驚嘴上雖然恨,但語氣卻已經軟了許多。
他心裏本來想把白老虎的千山牧場抬出來壓住對方,不敢妄對他下殺手,但如果對方的人都和刑嶽一樣,和白老虎有仇,那麼他今天可就死定了。
“我們?我們不行嗎?”曲一歌道,“至少我們現在可以輕鬆而又隨便地割下他白老虎手下的一個叫沙無驚的人的耳朵或者鼻子什麼的……”
他説着就走了過去,左看看,右看看,想找一個地方下手。
沙無驚早巳驚出一身冷汗,但口中卻還在道:“老子落在你們手中,要殺要剮隨便……,還是給老子一個痛快,否期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他眼中終於露出了恐懼。
他現在明白了,在場的除了那個不懂事的少年人好騙一些,其他的人都是説到做到,下手無情的主兒。説不定真的會把他的活剮了。
“啪了?”曲一歌道,“老實點,最好少用鬼啊神的嚇唬小孩,對我們家少爺成不利。”
沙無驚恨得牙直咬。
他現在想的幾乎和花含語想的一樣。“還對這小子成長不利?長大以後還不知是什麼模樣?”
但李樂又不知他們在想什麼,還在很高興地笑道:“我還以為咱們真的要去關外找白老虎呢!原來是你在嚇唬他,這個法子不錯。”
“那是當然,我曲一歌出的主意,又有哪一回是錯的”曲一歌得意的樣子,好像己剛做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一般,笑着道,“他要是再嚇你一句,你就告訴我,你説先割他的什麼地方,就割他的什麼地方,叫他死得難看,死以後,連他老孃都認不識他。”
“好啊!好啊!”李樂拍着手,對沙無驚道,“你這個老小子還有什麼話説?快向小爺道歉!”
沙蘢驚一聲冷笑,雙目忽然一瞪;喝道:“黃口小兒,有人養沒人教的東西……”
“啊?”李樂叫了起來,道,“曲一歌,他敢罵我?快,快割他的小雞雞。”
曲一歌一聽反倒愣住了,什麼地方不好割,偏偏割那東西。”
李樂看着沒人動,居然自己衝了上去,對着沙無驚的擋下就是一腳。
這—腳的力道絕不輕。
沙無驚慘呼了一聲,頭一歪就背過氣去。
刑嶽急忙過去,連推帶揉地把沙無驚弄醒。
他也不敢再等李樂開口,就對沙無驚喝道:“姓沙的,你也知道,你今天是不可倖免了,想不想受點罪,全靠你自己決定了。”
沙無驚喘着氣,雙眼充滿恨恨的神情。
刑嶽問道:“邢某想知道,你和單金剛到金陵來幹什麼?”
沙無驚冷哼道:“明知故問,到這裏來的除了想弄到趙老爺子那幾柄劍外,還能幹什麼?”
刑嶽喝道:“你們不是。”
他看了看花含語。
花含語對沙無驚道:“本小姐不想知道你們來金陵是為了什麼,但你卻要告訴我,你們是怎麼知道古劍二神的秘密的。”
沙無驚臉色一變,但還是很嘴硬地道:“古劍二神有什麼秘密?”
刑嶽看向花含語,他也弄不懂古劍二神到底還有什麼秘密。
花含語淡淡地道:“古劍二神的價值不但是因為它們是兩柄絕古貫今的神兵利刃,而且這兩柄劍中還藏着一個大秘密,只不過這件事知道的人並不多。”
“是什麼秘密?”李樂一聽有秘密,立刻感到興趣大增,忙道,“花姐姐,你知不知道這個秘密?”
花含語冷冷地道,你為什麼不親自去問沙無驚。”
李樂心中暗哼一聲,心道:“人家救了你,你不説報救命之恩,居然還這樣擺譜?哼!”
花言語也彷彿覺得這樣對李樂太不應該,所以又道:“這也正是邢大俠要知道的事。”
刑嶽應了一聲,對沙無驚道:“這個秘密雖然知道的人不多,但我們這裏還是有人知道,所以你還是快些説實話的好,免得這位小少爺動氣。”
他不但把花含語抬了出來,順便也把李樂抬了出來。
李樂很高興,因為刑嶽還是很看得起他的,剛才那句話就彷彿這裏是以他為説的。
他冷笑着對沙無驚點點頭。
花含語知道刑嶽這句話是老江湖慣用的口氣,是迫沙無驚講出古劍二神的秘密。
所以,她不等沙無驚開口,就已説道:“古劍二神”關係着一套上古傳下來的劍譜。但具體的秘密,小女子也不大清楚了。
她把這些話講到這份上,別人自然不好再問她什麼了,剩下的就要問沙無驚了。
沙無驚冷哼道:“你們既已知道了,還問什麼?”
花含語道:“我只問你是怎麼知道這個秘密的?”
潛心把頭轉向別處,不去看對方,一副輕蔑之態。
“你要是不説,本少爺卻要割你的小雞雞了!”李樂大聲叫道。
沙無驚二聲長長地冷笑,道:“你們為什麼不親自去問白老虎?”
李樂看看刑嶽和花含語不出聲,就大聲叫道:“本少爺就要問你,怎麼?不服氣?這裏離關外有千里之遙,本少爺跑到那裏就為了問白老虎一句話,你以為本少爺和你一樣,頭腦有病啊!”
“你頭腦才有病呢!”沙無驚怒道,“你們是不敢去!”
“不敢去怎麼樣?”李樂跳着腳道,“本少爺就是不敢去,氣死你!”
連李樂也不明白,自己不敢去有什麼氣人的。
沙無驚恨得牙直咬,和這種小無賴鬥嘴是最氣人的,因為根本不知道什麼叫有理沒理。
沙無驚翻着白眼,怒目道:“好!算你們狠!你這個小兔崽子更狠。”
他忽然一聲悲愴的長笑,接着道:“老子説出來又怎麼樣?你敢招惹他嗎?”
正説着,沙無驚一大口鮮血噴了出去。
曲一歌叫道:“他咬舌自盡了。”
“你居然敢自盡?”李樂叫着上去就是一腳。
刑嶽急忙拉住他,對沙無驚叫道:“快説,是誰告訴你們的?”
潛心口中依然噴着鮮血,含糊地道:“告訴我們這個秘密的就是江湖上盛傳已久的劍魔。”
“劍魔”
“劍魔是誰?”
“劍魔還活着?”
“劍魔就是趙老爺子的宿仇劍神周森”
這一天天剛亮,整個金陵城中已傳遍趙老爺子病逝的噩耗。
天空也彷彿為這個正人君子的逝世面顯得格外陰鬱。花含語萬沒想到事情會來得這麼快,難怪花含笑説昨日趙仙笛神情不對。
點霞山莊拒絕任何客人,斷絕一切來往。嚴陣已待的樣子使任何人都不敢妄動,不敢存非分之想。
點霞山莊只有出殯的那一天了。
花含語是這麼想的。
金陵地面相安無事過了三天,然後大家又一起湧向點霞山莊。
趙老爺子的墳墓就在點霞山莊外的竹林中,現在莊內大廳已改成靈堂,香煙繚繞,原來拍賣的熱鬧場面變成了悲哀啼哭的情景。
在坐北朝南的趙老爺子座位上方,懸掛着他的遺像,肅穆壯嚴。
趙老爺子—生性格剛毅,仁義度世的精神使場內之人都止不住掩面哀痛。
孫老頭是完全照主入的遺願安排後事的;雖然沒有鋪張,但是前來弔唁的人卻是人山人海。
孔少錢和貼罕爾站在弔唁賓客的最前頭,彼此正竊竊私語,側面是龍金和趙仙笛,他們好像在爭議着什麼?雖然雙方表情都很剋制,但還是看出他們非常激動,大有置對方於死地而後快的味道。
場中居然沒有寒冰堡的人,但君香香卻忽然出現在人羣中,顯得格外刺眼,不禁使眾人噤若寒蟬。
她比先前更妖豔、誘人。好像不是來弔唁,而是來看戲的。但人們的眼光卻只從她身上一掃而過,便驚駭地停留在她身後的一位老者身上。
這個老人長相平常,沒有特殊顯目之外,從衣着上看,只是君香香的一個跟班,但渾身上下卻透出一股使人不寒而慄的氣質,與他對視便會有一種觸電心顫的感覺,讓人不敢再去看第二眼。
誰也不認識這個老人,龍金和趙仙苗業已停止爭吵,對這個突如其來,與人異樣感覺的老者大感興趣,但更多的是驚訝和不安。
他們對看一眼,眼光在互相探詢着,想着一個共同的問題,此人是誰?
老人身後站着的是矮矮胖胖的公孫嶽公孫大官人。
他的眼神已表明是對任何人都不感興趣,只是呆呆地望着前面的君香香,他只對她一人感興趣,眼中充滿了激情,似乎有一種望梅止渴的感覺。
君香香眼光在人羣中掃來掃去,當與龍金的眼光碰到一起時,她的眼光中爆淚出一串火辣辣的火花。
龍金只是對她笑笑,他對她的興趣,只來自牀上。
大廳四周站滿了點霞山莊的人,廳口排得整齊的是秦淮幫的幫眾。
梅宜人幾日不見,已消瘦了很多,她披着黑色長絨大氅,雙眼佈滿血絲,雙頰凹陷,愣愣地站在趙老爺子遺像下獨自傷心。
趙老爺子剛去世;秦淮幫就遭到一羣莫名其妙人的攻擊,劫走了君香香,而且傷了許多幫中兄弟。
公孫嶽曾三次暗中潛入秦淮幫營救香香,雖然每次都是鎩羽而回,但梅宜人相信這一次劫人也一定與他有關係。
憑公孫嶽的實力不足為懼,但梅宜人也注意到君香香身後的那位老者。
這老者絕不是普通人!
這是梅宜人對他的第一個感覺,但也同時有一種無名的直覺使她感覺到,昨晚劫人的事件也—定是這個老者在後面操縱的。
他是被公孫嶽請出來的,還是抱有他個人的目的?
梅宜人的眼光變冷、如兩道寒冰鑄成的兩柄利劍,直射那老人。
是不是該當面指問於這個老人?
但就在這時忽然一聲吆喝在堂上響起,沉重寬大的黑漆棺材從內室抬出,過大廳,向莊外走去。
寒冷的天空,陰風慘怪,人們卻隨着哭聲步出大廳,護着靈柩,步入莊外的林中。
靈柩下土時,眾人都在默哀中,孫老頭跪在旁邊,用手一把一把地掬着黃土,慢慢地灑向墓穴中。
幾百號人中自然也有花含笑和花含語,她們早已變成了兩個極普通的人,在一個極不顯眼的位置上。
花含語—顆心沉甸甸的,她沒有淚水,也沒有悲痛,更沒有歡樂。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麻木了。
像趙老爺子這種人,不論是和他作朋友還是敵人,他都會讓你感到值得這種人並不容易被人忘記。
花含語終於長噓—聲,把眼珠轉了轉,斜向眾人。
她忽然發覺一直跟在君香香身後的那個老人不見了。
那個老人彷彿使她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其實花含語知道,自己絕沒見過對方,像對方這種氣質非凡的入世上並不多,見上一面就不會忘記的。
但她又弄不懂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感覺。
剛才因趙老爺子的去世而心中空蕩蕩的,所以根本沒有去細想,現在這個發現,使她忽然間產生一種不祥的警覺。
那個老人是誰?
老人的印象在她的腦海中翻來覆去,但卻越來越模糊,可心中的不安去越來越重。
她心裏煩躁得如一團麻。
她不知自己為什麼會這樣,是因為趙老爺子,還是因為剛才那個老人?
她也不知自己心中不安的感覺來自何處?
花含語在人羣中竄來竄去,找到了花含笑。
她輕輕地道:“你剛才看見一直跟在君香香身後的那個老人了嗎?”
“看一下,但只是看到一個背影。”花含笑點着頭道,“他有問題嗎?”
花含語不知該怎麼解釋心裏現在的感覺,只好含糊地道:“你發現了什麼?”
花含笑猶豫了一下道:“那老爺好像與眾不同。”
“他的確與與眾不同。”花含語深沉地應了一聲。
花含笑忽然輕聲“咯咯”笑了一下,道,“小妹雖然沒發現什麼,但卻打聽到一件事。”
“什麼事?”花含語睜大眼睛看着她,道,“居然有這麼好笑?”
花含笑神秘兮兮地道:“你可發現今天寒冰堡的人一個都不見了?”
她不懂這有什麼好笑的。
但花含笑還在笑;道:“不是的,原來寒冰堡的謝老頭一聽自己的寶貝兒子—命嗚呼,一氣之下就跑到青城山去找謝紫玉的師父上青道人,説是柳雙青示殺死了謝紫玉,請上青道人下山報仇。”
花含語一聽吃了一驚,急忙問道:“上青道人下山了沒有?後來怎樣?”
“看你急的!沒事的!”花含笑依然笑道,“上青老道卻認為謝紫玉是他一手教出來的弟於,不可能被一個無名小輩殺死,算來算去,他認為是鐵龍門的龍金故意使計陷害謝紫玉的,所以揚言要找龍金報仇!”
“哼!他是為了打腫臉充胖子。”花含語也輕笑了一聲道,“怪不得龍金這幾天的表情既煩燥又氣憤。
“他和趙仙笛不知在爭吵些什麼?”花含笑淡淡地道。
花含語道:“龍金一定是想拉籠趙仙笛。”
花含笑不懂地問道:“為什麼呢?’
花含語道:“現在趙老爺子剛去世,他不可能就此離開金陵,打道回府,但留在這裏,萬一上青道人和寒冰堡的人找上門來,以龍金在金陵的實力,根本不敵啊。”
花含笑點點頭。
她不反對趙仙笛和龍金聯合起來,但也不贊成。
她想找趙仙笛去談談,因為她知道龍金這個人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此時和他聯手是件很危險的事。
但她也知道和趙仙笛談並不是現在這個時候。
這時花含語看看花含笑,忽然問道:“你除了剛才所講的感到奇怪以外,你還有什麼發覺?”
花含笑不明白姐姐的意思,望了對方一眼,反問道:“大姐的意思是指什麼?”
花含語道:“如果有人説趙老爺子其實沒死,你信不信?”
花含笑一愣,然後道:“不可能,剛才眾人看着趙老爺子下棺的。”
花含語淡淡地笑了一下。
花含笑忽然又驚道:“你是説趙老爺子詐死?”
花含語道:“很有可能,是不是?”
花含笑不説話,只是在沉思。
“我不相信一代劍王趙月明趙老爺子會如此簡單地死去!”花含語的語氣肯定。
我們是不是要查一查?”
花含語想了一陣,道:“趙老爺子如果真的詐死,一定有其目的。”
“是為了引劍魔現身?”
“不錯!如果我們一查就很容易讓劍魔引起懷疑,那豈不壞了趙老爺子的大事。”
“在趙老爺子和劍魔之間,姐姐還是站在趙老爺子一邊的。”花含笑不無感嘆的道。
花含語無奈地笑笑,道:“説起來,劍魔也可能是我們的仇人……”
“義父説過,父母之仇,是趙月明之惡,姐姐為什麼為他辨解?”
“可趙老爺子卻説殺我們父母的是劍魔周森。”
花含笑一揚眉毛,道:“仇人之言怎可聽信。”
花含語道:“姑姑講得固然很對,可我們總要讓他死的明白。所以我想弄清當年事情真相,然後再決斷。”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不久了!因為劍魔一定會在這時出現。”
花含笑不懂地問道:“姐姐為什麼這麼肯定?”
“因為我相信劍魔也一定會懷疑趙老爺子的死。他一定會出來查個明白。”
“如果趙老爺於真死了呢?”
“那劍魔就一定會出現了!”花含語道,“因為劍魔周森一生中最忌諱的就是趙月明,趙老爺子一死,他一定要出來奪古劍二神的。”
花含笑似有所思的沉思着。
而花含語卻暗暗地嘆口氣,劍魔不知何時現身?古劍二神到現在也毫無蹤影,殺父之仇還沒有報。這些事都要等待她去做!
如果趙老爺子真是她們的殺父仇人,花含語倒也希望他就此逝世了最好。
因為在她的心底深處,實不願與這位温和、寬洪的老人面對面的為敵。
但又一想到十八年來的深仇大恨未能親手得報,不免有些惆悵。
“趙月明是德高望重的一代劍王。他不會殺害他自己的師弟的,他更不是敢做不敢當的懦夫。”花含語心裏彷彿有種聲音在吶喊着,“這一定是劍魔周森設下的詭計陷害趙老爺子。”
她義父高孤峯臨終時的遺言,在花含語的腦海中已開始動搖。
花含語對自己的妹妹斬釘截鐵地道:“一定要把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花含笑道:“你想從什麼地方查起?”
就從今天靈堂上的客人開始!”
“姐姐説的是那個古怪老頭?”花含笑是非常聰明的女孩子,所以一猜就猜到了。
花含語道:“今天來的人中,每個人都有嫌疑。其中這位老者是第一個。”
她一想到那位老人,心中就不由得產生一種不安而又躁動的感覺。
花含笑彷彿也有此感觸,道:“我看他好像有一種很熟悉而又很陌生的感覺。”
花含語聽得心中一驚,暗道:“原來不是我一個人心中的胡思亂想。到底是什麼人……”
這位老者絕不會是普通人;但他出現得太突然,太神秘了。為什麼偏偏在趙老爺子下棺的時候出現?這難道是一種巧合嗎?
如果要知道這些事,最簡便的方便就是直接接觸那個老人,第二個法子是去問香君君。
花含語忽然感到有一種冷冰冰的感覺襲上心頭,讓她不禁打了一個寒顫,急忙道:“笑兒,你在這裏看着,我想回去一趟。”
花含笑點點頭,但傾刻間又搖搖頭。
既然今天不能找趙仙笛,留在這裏也沒多大意思。
她道:“今天趙老爺於出殯,看來也沒什麼好戲,大家都是慘痛欲絕的樣子,一點也不好玩,大姐,我還是和你一塊回去吧!”
花含語想了想,道:“也好!在趙老爺於出殯時,自然沒人敢鬧事,否則江湖上也過意不去,再説有孫老頭,還有秣兵厲馬的秦淮幫,想必就算有人鬧事,也鬧不出什麼花樣出來。我們走!”
她説着就回身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樣急着回去,彷彿回去以後心情就會安定下來。
花含語覺得自己要去證實什麼,但證實什麼呢,自己又説不清道不明。
花含語和花含笑的往處就在香梅客棧。
香梅客棧不算小,可以説是金陵城裏一流客棧。
她們包下的房間就在三樓。
花含語急色匆匆地踏上樓梯,一推自己房間的門,就呆立當場。
她心中不安的感覺終於得到了證實。
原來佈置優雅的格式豪華的大房間,已被翻得亂七八糟,一片狼籍,金銀,首飾,珠寶銀票,甚至稍好的衣裝,都被洗劫一空。
花含語緊閉着雙唇,眼中充滿着氣憤,更多的卻是一種莫名的恐懼。
因為這些財物之失並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殷蓋天居然也死在她的牀上。
這個問題就大多了!、
在任何,任何靖況下,殷蓋天都不是坐以待斃的人,但從他死時的姿勢看出,連撤退的逃走的機會也沒有,好像被對方—招就重創而死。
江湖上人稱“魔手”的殷蓋天,其武功已到了登峯造極的境界,當冷武林中,能打敗他的已不多,能讓他逃都逃不了,弄死在當場的,又有幾人?
這個人太可怕了!
花含語想江湖上還有誰有此功力。
殷蓋天是胸口被刺了一劍,稍微偏左一點,正中心臟,一劍斃命。
劍傷之處很小,顯然對方用的不是長劍,流出的血也不多,顯然對方的劍刺得不深。
又快又準.分寸拿捏得極巧,劍到人亡,彷彿不願多浪費一絲力氣。看這個兇手的劍法,當今江湖上能使出的恐怕不會超過三個。
殷蓋天的眼睛沒有合上,而是睜得大大的、圓圓的,臉部的表情極其恐怖,扭向一邊,好像看見了鬼一般。
她上前輕輕為他合上眼睛。
這時花含笑忽然大叫起來,把花含語嚇了一跳。
她叫道:“天下居然還有人能無聲無息地走近他身後,而不被他察覺?”
花含語相信天下已沒有這樣的人。
她道:“你認為殷老伯是被人暗算而死?”
花含笑沉重地道:“雖然地上很亂。但還是能看出這不是打鬥時留下的,這就説明他根本沒出手;就已被對方刺中。這難道還不叫偷襲?”
花含語也定下心來偵查了一番。
最後她得出了一個結淪:來人不是為了貪圖錢財,而本來就是針對殷蓋天來的。
“還可以肯定一點。”花含笑道,“殷老伯一定認識來人,所以才會被偷襲成功。”
“來人只為殺人,但為什麼要翻出貴重物品?”花含語道:“他只是為了製造假象給我們看嗎?”
“好像不是的!”花含笑道,“這個假象做得絕不好看,連三歲小孩也能看出來殷伯伯是怎麼死的——
花含語道:“那麼只説明一點,兇手要找一樣東西,而這樣東西我們一定會和貴重物品放在一起的。”
這會是什麼東西?
是古劍二神!
兇手以為她們已掌握了古劍二神。
“會是什麼東西呢?會是什麼人?殷老伯又認識什麼人?”花含語喃喃道。
她知道花含笑也答不上來,她還是説了出來,她不但在問花含笑,更是在問自己。
花含語看着死去的殷蓋天,眼前不由得浮現出點霞山莊見到的那個老者。
她忽然間覺得解了這個謎團,那老者的面貌原來是陌生的,她熟悉的是老者的動作。
她敢打賭,自己以前一定見過這個老者,只不過面貌變化了而已。
而且,這個老者的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一定和殷蓋天的死有關係。
她把緊皺的眉頭,猛地鬆開,道:“不想了,我相信對方還要找上門來的。”
“我們現在怎麼辦?”花含笑道。
“走!先處理殷老伯的屍體,然後離開這裏。”花含語昂着頭道。”
花含笑和花含語在一起生活了近二十年,對花含語再瞭解不過了,她已從對方口氣上感到,花含語已找到了線索,心中已有了主意。
‘大姐!”花含笑沒有動,她心中沉悶,有一種欲喊無聲的感覺。
“我也不是很清楚!”花含語道,“看來只有先找到殷二伯了。”
“殷二伯會不會也被下了毒手?”花含笑急道。
花含語道:“很可能,但我們現在無法通知到他,也根本不知道他現在在什麼地方?”
“那我們現在該怎麼辦呢?”花含笑道。
“沒別的法子,只有去找君香香。”花含語冷冷地道。
“君香香?”花含笑不懂地驚道。
“不錯!”花含語道,“她是唯一容易找到,並且是唯一知情的人。”
“你為什麼這麼肯定?”花含笑還是不明白。
花含語道:“因為她和一個不該和她在一起的人在一起。”
“你説的是那個風度昂然的老者?”花含笑道,“他是誰?”
花含語一字一宇地道:“他一定是趙老爺子一直在等的劍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