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總算再無狀況,天明時任天翔從渾渾噩噩的夢中醒來,心裏記掛着妹妹,想早點出門去打探消息。卻感到渾身發軟,額頭滾燙。原來昨天的驚嚇加上冷水澡,在穿着濕漉漉的衣衫睡覺,一個紈絝子弟怎經得起這般折騰,終於感染了風寒病倒。
雖然頭暈目眩,任天翔依舊堅持起牀出門,來扶他的小薇見他滿臉通紅,忙摸摸他的前額,頓時嚇了一跳:怎麼這麼燙,你生病了?
任天翔晃晃暈沉沉的腦袋:不礙事。你去幫我買套乾淨的衣衫回來,我要出門。小薇急道:你病得這麼重。不先吃藥看病,要是死在我們這裏怎麼辦?
任天翔啞然而笑:你放心,換上套乾淨衣衫我就走,不耽誤你們做生意。説着拿出幾十個大錢給小薇:快去快回,晚了説不定我真死在你房中了。小薇趕緊拿上錢出門,沒多久果然拿了套半新不舊的衣衫回來,另外還有幾粒藥丸和一大包草藥。
將衣衫和藥丸交給任天翔,她關切的道:這是濟世堂配製的驅寒丸,專治風寒感冒,你快吃吃了吧。
任天翔推開藥丸,只將舊衣衫接過來,示意小薇轉身過去,這才將乾淨衣衫草草換上,掙扎着翻身下牀,誰知兩腳軟的像棉花,眼前更是金星亂冒,剛走兩步便頭重腳輕倒在地。小薇急忙扶起,手足無措道:你,你病的這麼重,就不要急着外出了,你先吃了這藥丸,我再給你煎藥,你可不能死在我這兒啊。
任天翔還想掙扎着站起,卻感覺那種發自身體內的邪熱,將他燒的渾身癱軟,頭也暈沉沉的不辨東西,就連站起來都十分困難。小薇見狀連託帶拽將他扶上牀躺好,連連埋怨:你快把藥吃了。在這裏睡上一覺。我這就給你去請大夫説完轉身要走,卻被任天翔一把抓住了小手,他可憐巴巴地望着小薇:快扶我起來,我還有很重要的事去辦。
什麼事比得上你的命重要?小薇甩開任天翔的手,都病成這樣你還想出去?反正你已包了我一月,就安心留這養病吧,天大的事等病好了再説。
不行!任天翔急得直搖頭:我必須立刻去辦,不能有任何耽擱。
究竟是什麼事?小薇好奇地問:難道比你的命還重要?
我妹妹被她舅舅許給了一個混蛋。心中焦急加上頭暈目眩,任天翔神智已有些模糊不清,忘了再對人防範,拉着小薇的手喃喃道:我要阻止這事,不然會害了天琪。
小薇眼中隱約閃過一絲感動,略一沉吟,柔聲勸道:你先在這兒休息,有什麼事小薇替你去辦。
任天翔還想掙扎下牀,但渾身軟綿綿使不出半點力氣,他最後無奈嘆道:你叫小薇是吧?我現在只能靠你幫忙了,你先去原來義安堂老大的府邸附近,打探昨日那兩個被她們追殺的沃羅西人的下落,若是有消息便帶他們來見我,就説他們的主人在這裏。如果你能見到義安堂堂主蕭傲的外甥女天琪,就告訴她説三哥回來了,也帶她來這裏見我。
好的,你放心,這些事我替你去辦。小薇用冷毛巾敷在任天翔滾燙的領頭上,不過我得先將這藥煎了,看着你喝下去。不然要是我把人帶來了,你卻死在我這裏,那我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任天翔無奈,只得勉強答應。就見小薇先煎了藥喂他,然後又給他送來早點,看着他都吃了下去,這才安心出門。任天翔見小薇雖然醜陋粗鄙,不過並不算笨,而且始終將客人當衣食父母,並沒用因為官府查房就將形跡可疑的客人交出去,想來想去也不會輕易就出賣自己,這樣一想他心中稍寬,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晌午時分,任天翔稍稍有些清醒,就見小薇已捧着湯藥等在自己牀前。見他醒來,這醜丫頭滿心歡喜,忙問:感覺好些沒有?我又給你新煎了一服藥,大夫説吃了就沒事了。
我讓你辦的事呢?任天翔記掛着妹妹,哪有心思吃藥。
先吃藥,吃了我再告訴你。小薇端起藥湊在任天翔嘴邊,卻被他一把推開。小薇猝不及防,藥碗落在地上,啪一聲摔成碎片。
我讓你去辦事,你去買什麼藥?任天翔氣喘吁吁地呵斥,要是你耽誤了我的正事。我、我絕不會放過你!
小微一愣,突然間雙手叉腰,兩眼圓瞪,怒氣衝衝地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姑奶奶是看你病得可憐,才幫你看病抓藥,你不領情也就罷了。還敢對姑奶奶惡語相向?你不過就付了我一個月的花酒錢,可沒付錢讓姑奶奶來伺候你!
你任天翔真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可惜他現在病得連牀也下不了,只得無奈質問:有你這麼待客的麼?難怪到現在還沒人要你。
那又怎樣?小薇越發惱羞成怒,抬手就將桌上剩下的湯藥一併摔落,臭男人好稀罕麼?姑奶奶現在不伺候了!
任天翔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只是個連牀都下不來的病人。沒有這醜丫頭的幫助,自己恐怕連與外界聯繫的能力都沒有。想到這他只能扮出可憐兮兮的模樣:我?我只是擔心妹妹的事,心中焦急,讓小薇姑娘受委屈了。
小薇板着臉孔一言不發,顯然還沒從剛才的怒火中平息下來。任天翔只能拿出當年在長安青樓中練就的温柔手段,可憐巴巴的向這個一輩子遇到最醜的青樓女子道歉:對不起姑奶奶,請原諒孩兒的年幼無知,口無遮攔,惹怒了您老人家。小薇撲哧失笑,卻又立刻板起面孔,對任天翔不假辭色道:想要知道任小姐的消息,先吃了藥再説。
任天翔無奈,只得硬着頭皮答應,小薇這才恨恨地哼了一聲,罵道:敬酒不吃吃罰酒,土狗坐轎,不識抬舉。
少時小薇又重新端來一碗湯藥,捏着任天翔鼻子一口便灌了下去。任天翔強忍噁心喝完了湯藥,急不可耐地問:我託你的事有什麼消息?
小薇冷着臉説:以前義安堂的任府我去打聽了,昨日確有兩個沃羅西人在外鬧事。後來被義安堂的人趕走,再也沒見到他們的下落。
我妹妹,就是任天琪呢?任天翔急忙問。你妹妹是富貴人間的大小姐,你以為隨時都能見到?小薇一聲冷哼,不過你放心,我會在任府外面守候,一旦看到任小姐出來,我會將你的話帶到。
任天翔心知,小薇這樣一個青樓女子,沒有出賣自己就已經很不錯了,對她要求不能太高。但是現在任天琪跟洪邪在一起,上次見到他們的模樣,天琪似乎對那個混蛋並不排斥,這令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再等。想來想去,現在也只能藉助季如風和姜振山了。便對小薇説:麻煩你去見一下義安堂季如風季先生,就説我願意答應他們的條件。
小薇苦笑道:你以為我是誰?我只是宜春院一個不起眼的醜丫頭,你以為誰都會要爭着要見我?季如風是義安堂的重要人物,要見他我也只能慢慢找機會。
任天翔無奈嘆道:那就拜託姑娘了,那藥再給我煎點放牀頭吧,我想早點好起來。對了,我的身份千萬不要讓任何人知道,連趙姨也不要告訴,拜託了。
知道了。小薇似乎很高興任天翔把她當成自己人,轉怒為喜,高興地去廚房煎藥。
任天翔在宜春院養病,不得不將所有事都託付給小薇,小薇這丫頭雖然長得醜點。人卻不笨。雖然沒能幫任天翔打聽到任何消息。但至少也沒泄露任天翔的任何秘密,即使宜春院其他人偶爾想起這個客人。也被他巧妙地掩飾過去。
任天翔這次傷寒來的又急又重,一連數天都渾身發熱,神智迷糊。幸虧有小薇悉心照顧,病情總算才沒有繼續惡化,直到第三天上午才有所好轉。三天後小薇終於見到了季如風,並將任天翔的口信帶到。季如風聞訊立即趕到了宜春院,見到了卧病在牀的任天翔。
都什麼時候了,少堂主還不忘眠宿在花街柳巷。與季如風一同前來的姜振山。見任天翔又住在宜春院,自然又生出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怨憤。
季如風細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微微頷首道:這裏倒是個的藏身的好地方。説着將三根手指落在任天翔腕上,略一探脈便知究竟:是風寒所致,請青少堂主隨我回去,有在下細心調治,少堂主很快就可以康復。
我不走!任天翔斷然道,我可以相信你們,但無法相信你們的手下。姜振山急道:你信不過我們的手下,難道信得過這裏的妓女?
任天翔怫然不悦:妓女怎麼了?我看他們比很多人都要靠得住,別忘了我還是個妓女的兒子,只怕擔當不起義安堂堂主的重任。姜振山自知失言,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怕這裏人多眼雜,暴露了少堂主的行蹤。"
這個不是問題,季如風打量着周圍,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自洪勝幫將紅樓開到了長安,這宜春院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少堂主選在這裏落腳,倒也是個不錯的。我再派兩個信得過的手下到這裏來伺候,可保萬無一失。
我只相信自己人。任天翔忙道,那天有兩個沃羅西人替我引開義安堂眾弟子,有他們消息嗎?還有我那個潛入任府的朋友,他現在怎樣?季如風嘆道:你那個潛入任府的朋友,還真是潛行匿蹤的好手。義安堂總壇防守如此嚴密,他競不動聲色地地潛入到內堂。若非當時義安堂所有法手都在內堂議事,還真拿不住他。至於那兩個你引開追兵的沃羅西人,也不是省油的燈。竟然在十幾名好手的追蹤下安然逃脱。現在我已找到他們的蹤跡。原來是跟長安那幫乞丐混在了一起。
任天翔聽説小川流雲落在了義安堂手中,急道:他是替我和天琪送信,這才為我潛入義安堂總舵,還請季叔定要想法將他救出。
季如風點點頭:我心裏有數,不會讓你失望的。
任天翔放下心來,這才問起最關心的問題:不知道天琪現在可好?她跟那姓洪的傢伙究竟怎樣了?
季如風嘆口氣到:按説小姐也是聰明過人,不會不知道洪邪的本性,不過蕭倩玉最是清楚女兒的弱點,所以一方面安排小姐在打獵時遭遇一幫盜匪,讓洪邪趁機來個英雄救美。同時又利用小姐的心軟和善良。讓她為義安堂的兄弟與洪勝幫聯姻,雙管齊下之下,小姐對這樁婚事就不那麼抗拒了。
婚事?難道他們已定親?任天翔忙問。
季如風點頭嘆道:雙方已經商量好,下個月打初九正式下聘,並宴請各路江湖眾人觀禮。所以蕭倩玉才會對你的出現感到緊張。不僅怕你威脅到她堂兄的地位,也怕你壞了這樁婚事。
任天翔一拳擊在牀沿上:我不會讓她得逞!無論以什麼理由和藉口,都不能以犧牲天琪的終生幸福為代價!
季如風滿是期待的望向任天翔:你想要真正阻止這樁婚事,必先奪回堂主之位。雖然你以前年少輕狂,為人也十分荒唐,但好歹也是人堂主的親生兒子,更難得的是你逃亡的這些年,在沒有義安堂的幫助下。不僅毫髮無損,而且還頗有作為。憑這兩點,你會得到義安堂不少老兄弟的擁護。
可是,任天翔有些猶豫,義安堂的現任堂主已是蕭傲,我有什麼理由要取而代之?
季如風微微一笑:蕭傲雖是堂中元老,但威望確並不算高,他能做堂主完全是因為蕭倩玉。她以堂主遺孀的身份轉述任堂主的遺命,並且拿出了任堂主的信物,要讓蕭傲繼任堂主,任堂主死的突然,而你又因為意外不得不流亡他鄉,所以大家就只好奉蕭傲為堂主。但這三年來,蕭傲毫無建樹不説還對着肖倩玉言聽計從。以致大權完全為這個女人所把持,大家早有怨言。如今你既然回到了長安,只要能證明當年肖倩玉是在假傳堂主遺命大家自然會擁戴你為堂主。
任天翔自小在市井打滾,對這話只是半信半疑,他不信季如風會如此毫無私心地扶持自己上位,也許他只是想把自己當成傀儡,又或者把自己當做必不可少的那座橋,一旦讓他過河就只有被拆的命運。不過現在救天琪要緊,只能藉助他的力量。這樣一想任天翔變不動聲色的轉過話題:我總是聽説任堂主死的蹊蹺,卻一直沒人告訴我他是怎麼死的,難道這其中有什麼隱情?
季如風與姜振山對望了一眼,二人皆沉默不語。最後還是季如風打破尷尬,嘆息道:任堂主死的確實有些尷尬,所以大家都不好跟你説起,不過現在你已經長大成人。這事也應該讓你知曉。
季如風負手來到窗前,望向窗外的天宇黯然嘆道:任堂主是死在一個女人的手裏,準確説是先傷在一個女人的牀上,被救回來後的第二天,就因傷重不治過世。
任天翔十分震驚:那女人是誰?
季如風回過頭;堂主沒有説,我們也不得而知。只知道那女人住在一處臨時租來的宅院中,沒人知道堂主為何要與她幽會,更沒人知道那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當我們在那找到堂主時,他已經身受重傷,而那女人也再無蹤跡。
任天翔皺起眉頭,很是鄙夷任重遠的荒唐。身為義安堂老大,就算多娶一房女人也不是什麼大事。為何要在外面偷情?偷情也就算了,還出了這等意外,那妻妾看來只怕不是尋常外室這麼簡單。
季如風像猜到他在想什麼,搖頭道:沒人知道堂主在外面有女人,我們也調查了那個女人的底細,只從鄰居那裏打聽到,那女人叫如意夫人,看起來有三十多歲,長得很漂亮,除此之外就一無所知了。
任天翔對任重遠這個父親一直沒有多深的感情,所以也很難有為他報仇的動力。既然義安堂都查不到那個女人的下落,他也就懶得再費心思追究,轉而問道:奪回堂主之位,需要我做什麼。
季如風目光炯炯地望着任天翔:蕭傲能坐上堂主之位,除了有蕭倩玉所説的堂主遺命,還有一塊更有力的信物,那就是由堂主獨自保管、義安堂代代相傳的聖物,那是一塊墨玉的碎片,不知少堂主見過沒有?
任任天翔心思疾轉,既然天琪已將那塊碎玉交給了自己,那蕭倩玉哪來的又一塊碎片?除非任重遠手上不止一塊,又或者蕭倩玉那塊根本就是偽造!難怪三年前自己離開長安時,龍騎軍會得到消息在第一時間追來,原來有人不禁想要自己死,更想要自己手上的這塊碎玉。
見季如風正盯着自己,任天翔強笑道:我怎麼會見過什麼碎玉?就算它在我眼前,只怕我也不認識。
季如風目光越發鋭利,語氣卻越發平淡:如果是這樣,事情恐怕就不好辦了。那塊碎玉是任堂主的信物,不推翻它你就很難動搖蕭傲。我是少數見過那塊碎玉的人,只一眼我就知道它並不是任堂主手上那塊,但在沒有找到真的那塊碎玉之前,我也只能保持緘默。
任天翔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沒有瞞過這老狐狸,只得強笑道:我離開長安時,天琪曾交給我一塊不起眼的墨玉碎片,説是任重遠留給我的東西,不知道你説的是不是它?
季如風目光一亮,急切的伸出手來:給我看看。
任天翔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不知道它竟有這般重要,便將它留在了洛陽,等找到我的那兩個崑崙奴兄弟,我再派他們趕回洛陽去取來。
季如風慢慢收回手:不急,只要這個東西在你手上,我們有了推翻蕭傲最重要的信物。任天翔開玩笑道:是不是我拿出那塊玉片,就可以做堂主,取消天琪與洪邪的那樁婚事了?
季如風搖搖頭:要想做義安堂的堂主,光有玉片還不夠,還得經過更多的考驗,因為堂主肩負着義安堂數萬幫中的前途和命運,非有大智慧者不能勝任,就算你是老堂主的兒子,又有他的信物。也必須證明自己能夠勝任這副重擔。而且,你現在依舊是朝廷通緝的逃犯,不將這事徹底解決,你也不能做義安堂的掌舵人。
你不是已經考過我了麼?任天翔不悦地皺起眉頭。還要經歷多少次考驗?
季如風意味深長地拍拍任天翔肩頭:你現在安心養病,等病好了我會親自教你,直到你合格為止。明天我就將那輛個沃羅西人給你找回來。另外,我再給你留個地址,若有急事你可以到那裏來找我。説完便將寫着地址和聯絡方式的紙條,交到任天翔手中,你記下後就立刻燒掉,從現在起你就要養成這種不留痕跡的習慣,像那種將親筆信留在別人身上的錯誤,千萬不要再犯第二次。
任天翔知道季如風是在説小川流雲身上那封信,正是那封信暴露了自己。他不好意思地點點頭,然後將看過的紙條湊到燈上燒燬,這才問:不知我那朋友現在怎樣?
季如風淡淡道:蕭倩玉想從他身上查出你下落,不過你這個朋友是條漢子,無論用什麼方法都一言不發。
季叔得想辦法救救她!任天翔急忙道。我在想辦法不會讓他多受苦。季如風説着拍拍任天翔肩頭,你安心養病,有事就來找我。
目送季如風與姜振山告辭離去,任天翔心中漸生好奇,不知道季如風還要考驗什麼,難道自己離開長安這幾年來,完全靠一己之力取得的成就,還不足以證明自己的才能?
季如風沒有食言,第二天一早就將崑崙奴兄弟領到了任天翔面前。主僕三人再次相逢,自然都十分激動。任天翔感覺精神稍好,便堅持要去外面走走,一連幾天都關在房中,就算沒病也只怕會憋出病來。
小薇已將那件弄髒的袍子讓女傭洗淨,任天翔便換上那件長袍,依舊將自己打扮成胡人,給崑崙奴兄弟也換了身新袍,這才帶着崑崙奴兄弟出門。漫步在既熟悉又陌生的長安街頭,任天翔心中百感交集,三年多了,總算隱姓埋名的回來,但不能堂堂正正以真面目示人,也實在令人憋屈。
漫步在街頭,任天翔突然想起在沃羅西遇到的長安人李福喜,以及他託付帶回長安的家信,這些年來信一直貼身藏着,任天翔卻沒有機會回到長安。現在總算可以實現承諾,為李福喜將這封信帶到。
照着信上的地址,任天翔來到一處僻靜的小巷,按信上地址找到了那處不起眼的李府。敲開門一看,但見門內素雅別緻,是個修身養性的好去處。
請問你找誰?開門的是個年輕的書生,雖然只有二十出頭,卻有着一種博學弘儒才有的優雅和睿智,又有幾分世外高人的超然和脱俗。
請問,這裏可是李承休先生的宅邸?任天翔在對方那種優雅超然的氣度感染下,説話也不自覺的客氣起來。
那是家父。年輕書生眼中閃過一絲傷感,不過他已經過世多年了。
那就對了。任天翔拿出貼身藏着的書信,這是李福喜先生託我帶給李承休先生的家信,他是隨當年靜安公主陪嫁到沃羅西的侍從。
書生眼中閃過莫名驚訝:李福喜?那是我族叔,他還活着?他現在怎樣?
他在沃羅西過得很好,很受大汗的器重。任天翔説着將信遞到書生手中,既然李伯父已經過世,這封信就交給你吧。
書生接過書信,忙對任天翔拱手道:先生萬里送信,這份恩德令人感動。在下冒昧請先生喝杯清茶,容我再隆重致謝。
任天翔估計對方是要打賞自己,這段時間花錢如流水,從洛陽帶來的銀子差不多已花完,而他又不好開口向季如風和姜振山討要。看對方雖非大富大貴人家,卻也家道殷實,想必出手不會太寒磣。這樣一想任天翔就連忙點頭答應,隨那書生進了大門。但見門內靜雅清幽,令人心緒安寧,與長安的奢華喧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令崑崙奴兄弟留在二門外,任天翔隨那書生來到間書房,但見房內一塵不染,四壁全是書架,整整齊齊陳列着各種各樣的書籍,比任天翔一輩子看到過的還多,令他驚歎不已。
還沒請教先生尊諱?不知何以認識我族叔?任天翔正在貪看那些書籍,卻被書生開口打斷。任天翔有些茫然,不知何為尊諱。不過他仔細一想就猜到其意,心中暗笑:書讀多了就是迂腐,連説話都跟常人不同。
任天翔不敢以實名相告,含糊道:在下姓任,以前在西域做點小買賣,有幸去沃羅西見過令叔,受令叔委託,便替他送這封家信。
書生意味深長的望着任天翔笑了笑:聽説東都洛陽出了個姓任的年輕豪商,他飛速崛起,不僅借陶玉之精美一夜暴富,而且還成為了岐王和玉真公主的座上賓,更與商門鄭大公子及太白先生等名士相交莫逆,那就是你吧?
任天翔嚇了一跳,急忙否認:公子認錯人了吧?我只是個尋常胡商,跟那個什麼年輕豪商沒半點關係。
書生淡淡笑道:任公子雖然刻意化妝成胡商,但你的手指修長纖瘦,耳廓卻豐滿肥美,一看就是出生富貴人家,從小養尊處優,跟西域長大的胡人完全不同。而且你的口音中有明顯的長安語調,雖然你可以隱瞞自己的口音,卻又怎麼瞞得過同樣在長安長大的我?
任天翔沒想到這書生目光如此之毒,只得強笑道:就算我從小在長安長大,就算我是個假扮的胡人,你又怎麼能確定我就是東都洛陽那個新近崛起的年輕豪商?就因為我們都姓任?
書生笑着示意任天翔入座,然後為他斟上一杯茶,這才悠然道:"你外面的衣袍並非產自西域,而是買自洛陽專門經營各種胡服的百衣坊,從內裏的衣衫領口可以看出,那是洛陽錦繡莊的高檔貨,你腳上的靴子同樣是來自洛陽的福世鞋莊,它們的成色很新,説明你才買不久。再加上你腰間、帽頂、脖子上那些價值不菲的嶄新佩飾,明明白白的告訴我,你是來自洛陽的新晉暴發户,而你又姓任年紀也與那賣陶玉發財的年輕豪商相符,所以我猜你就是那個姓任的豪商。
任天翔聽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合上嘴巴,納納道:公子真神人也,任某佩服!"
書生微微一笑:我不僅知道你就是那個新近崛起的陶瓷豪商,還知道你是個朝廷通緝的逃犯,如果我猜的不錯,你應該就是三年前失手殺死貴妃娘娘的侄兒、逃離長安的義安堂少堂主任天翔。
任天翔心中震駭,手中茶杯失聲落地,他目瞪口呆的盯着那書生看了半晌,見對方並無惡意,這才結結巴巴的問:你你怎麼知道?你究竟是誰?
原來真是義安堂少堂主,幸會!書生拱手一禮,在下李泌,很高興認識任公子。
李泌?任天翔失聲驚問,就是七歲即出入禁宮,為玄宗皇帝賞識,十三歲便揚名京師的天才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