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淡淡一笑:浪得虚名,不值一提。
任天翔暗暗叫苦,没想到对方竟然就是当年以绝顶聪明名扬京师的李泌,传说他五岁就能作诗,七岁就得张九龄、严挺之等名臣器重,不到二十岁即入翰林,供奉东宫。难怪自己在他面前几乎被完全看穿。
任天翔正自忐忑,不知该不该立刻告辞,忽闻二门外传来兵刃相击的声响,任天翔怕昆仑奴兄弟闯祸,赶紧起身来到二门,就见昆仑奴兄弟正联手围攻一个使刀的汉子,但见那汉子身形彪悍如虎,一柄缅刀使得迅如旋风,以一敌二竟也不落下风。在他身后,尚有一位贵公子和四五个带刀佩剑的汉子在围观,但他们并没有出手阻止的意思。任天翔忙令二人停手,那边李泌也出言喝止,那汉子这才收到后退,神情倨傲。
任天翔忙以手语询问昆仑奴兄弟,才知道原来二人守在二门外,突然看到有人不经通报,便带着兵刃进来。二人以为又是主人的仇家,自然挺身阻拦,由于兄弟二人都是哑巴,双方无法交流,便只能用刀子说话了。
那边李泌也问明缘由,回头笑道:李公子是我的至交,出入皆不必通报,因而产生误会。还好双方没有损伤,不然我这个主人罪过就大了。
任天翔见李泌口中那位李公子,看模样尚未到不惑,两鬓却已染霜,双目恹恹无神,竟有未老先衰之态,不过其穿着打扮和举止气度,却隐然透露出一种颐指气使的气派。任天翔已被李泌识破身份,不敢多作耽搁,正想开口告辞,李泌却已挽着他的手笑道:任公子不必急着走,今日既然遇到我这朋友,也是种缘分,大家坐下来喝杯薄酒,容我一尽地主之谊。
那李公子摆摆手:喝酒就算了,我今天是来喝茶的?
喝茶?李泌有些意外,公子怎么突然想起找我喝茶?李公子指向随从中的一人,笑道:我知逍你这里藏有好茶,不过若是喝法不对,就是暴殄天物。所以我今天特意给你带了个人来,喝过他亲手烹制的香茗,才知道以前咱们不过是在喝水而已。
众人顺着他所指望去,才发现那只是个十六七岁的文静少年,一身素净白衣在众多锦衣随从中间,显得有些特别。李泌略一打量,微微颔首笑道:看来公子给我找了个真正烹茶高手,不知如何称呼?
那少年不卑不亢地拱手一礼:小人陆羽,见过李公子。
李泌十分惊讶:听说京中出了个烹茶的少年,经他烹供的茶汤,天下无出其右,因而有茶仙之称,那就是你了?
少年有些羞赧地点点头:陆羽略通茶道,却不敢自称为仙。
李泌大喜:今日真是有口福了!知我者,李兄也!
任天翔对茶从无兴趣,此时却也只得随李泌来到茶室。李泌先将那李公子让到首座,然后才与任天翔先后人座,而其他人除了陆羽,全都自觉地留在了门外,原来他们皆是李公子的随从,包括那个刀法犀利、彪悍如虎的汉子在内。
茶室素净雅致,一尘不染。陆羽有条不紊地煮水烹茶,举手投足间透着莫名的优雅和从容,他的神情是如此专注,似乎那小小的茶枰便是他的世界。
大约半炷香之后,陆羽将三杯香茗一一奉到三人面前。任天翔捧起茶杯略闻了闻,就觉一股馨香直沁心脾,令人浑身舒坦,将茶杯凑到嘴边小啜一口,顿觉一股暖流顺喉而下,那种暖融融的茶香渐渐弥漫全身,令人心旷神怡。任天翔慢慢将茶一饮而尽,这才明内为何方才那李公子要说,喝过陆羽烹制的茶汤后,才知道自己以前不过是在饮水。
三人先后喝下第一杯香茗,李泌微微感叹:没想到这寻常茶叶,竟能烹制出天下无双的味道,只怕瑶池琼浆也不过如此吧。
那李公子早已注意到任天翔,这时终于忍不住问李泌:不知这位是谁,竞能成为你的座上客?李泌笑道:这位任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兄若能善待之,必能成为你用得着的朋友。
那李公子皱了皱眉头:你我相交这么久,还从未听到过你如此夸赞一个人。不知他有何德何能,竞能令你如此推崇?
李泌笑道:几年前,他失手杀了杨贵妃的侄子江玉亭,被逼流亡西域,但他独自在西域生存下来,而且混得不错,现在又成了东都洛阳的新晋豪商,首创的公主瓷和公侯瓷,比贡瓷卖得还好。而他在离开长安之前,却还是个什么也不会的纨绔子弟,是当年长安七个最有名的花花公子之一。
任天翔没想到李泌竟向外人透露自己的底细,看这李公子的气度,显然出身富贵豪门,肯定与官府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万一他要告密,甚至当场将自己拿下,凭他那几个随从的本事,只怕昆仑奴兄弟也无济于事。
李泌似看透了任天翔心中的忐忑,笑道:你别害怕,整个长安城中,能救你的恐怕就只有李公子了。任天翔正莫名其妙,就见那李公子有些不悦地望向李泌:我为何要救他?
因为他很聪明。李泌笑道,像这样聪明的人,无论学什么做什么都比常人容易百倍,也就是说他有成为某方面人才的潜质。而且凭我的观察,只要李兄今天救了他,以后他定会加倍回报。
那李公子皱眉问:你说他只会加倍报答?李泌点点头:像这样聪明的人,你很难让他对人忠心耿耿,而不问是非曲直。
那李公子迟疑道:他值得我救?李泌肯定地点点头:绝对值得。李公子不再犹豫:好吧!我试试看!李泌忙对满头雾水的任天翔笑道:还不快谢谢李公子,有他出面,你身上的麻烦便不再是麻烦。
李公子闻言苦笑道:你说得倒是轻松,他不麻烦我就有麻烦了!任天翔心思敏捷,终于从二人对话中猜到那李公子的身份,急忙起身一拜:草民任天翔,叩见太子殿下!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罢了!李公子摆摆手,对李泌摇头苦笑:杀人偿命,这是哪朝哪代都不会废止的铁律,况且死者又是权势滔天的杨家子侄,你要我如何救他?我没有杀人!任天翔急忙分辨,当年我喝醉了,自己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有没有杀人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杨家愿不愿放过你李公子吟道,如果他们铁了心要你抵命,只怕我也未必能帮到你。"
任天翔得知这李公子就是当朝太子李亨惊喜若狂:不过听他这样说,心情又急转直下,如果当朝太子都帮不了自己,那还有谁可以救自己呢?三人一时沉默下来,茶室中就只剩下茶水沸腾的声音。陆羽为三人再奉上一杯香茗,然后悄悄退了出去。李泌端起品茗杯对李泌笑道:任公子不光是个聪明人,而且还是义安堂少堂主,我猜他这次冒险回长安,将有很大机会坐上义安堂堂主之位,所以殿下帮他这一回,也许就会多义安堂这个朋友。
李亨捧起香茗默默饮尽,徐徐道:杨家最大的靠山是贵妃娘娘,只要她愿放过你,杨家就拿你无可奈何。不过要贵妃娘娘放过你,就要看你的表现和运气了。娘娘曾经在骊山太真观出家,也是在那里被父皇接入宫,成为后宫之首。因此娘娘对骊山太真观有着特殊的感情,每年都会抽几天时间去太真观小住。现在正值春暖花开,往年这个时节她都要去太真观,然后再去华清池。
李泌若有所思地自语:殿下是说,任公子可以在那里见到他?
李亨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摆弄着茶杯继续道:虽然外边对娘娘多有误解,但实际上娘娘只是个多愁善感、心地善良的女人,即便是一只小猫小狗也不忍伤害。他抬头望着任天翔,好了我只能帮你这么多了。以你的聪明,应该有办法见到娘娘并求得她的谅解。
多谢殿下指点,草民铭记于心。任天翔赶紧拜谢。
李亨推杯而起,对李泌道:今日不请自来,原本是想与你品鉴茶仙手艺,却不承想能认识任公子这样的年轻俊彦,很是幸运。可惜我俗事缠身,不能久留,便先行告辞。改日若有时间,咱们再聚。
李泌连忙起身相送,一直将李亨送出大门,这才折身回来,对准备告辞的任天翔笑道:你今日能巧遇太子殿下,真是天大的幸事。
任天翔若有所思地笑道:李兄将我举荐给太子殿下,只怕也不但是为了救我吧?殿下虽贵为太子,却在而立之年就两髯染霜,可见这太子也不好当啊。听说李相国当政时,曾大肆网罗罪名加害太子,天宝年间两次大案,逼得太子两次休妻,幸亏皇上宽厚,这才勉强保住了太子之位。如今李林甫虽死,杨国忠也不是善良之辈,迟早与殿下势成水火。所以李兄便帮殿下物色人才,网罗各方势力,我是因为义安堂少堂主这身份,所以才为李兄看上的吧?
李泌哈哈一笑,任公子果然聪明过人,我也就不必再多费唇舌。你冒险回长安,多半是冲着义安堂常主之位而来,就箅你不想做堂主,只怕义安堂中也有人会推你上位。现在义安堂正谋求与洪胜帮结亲,洪胜帮又在投向杨国忠,而杨国忠与太子殿下,却是政治上的死对头"
所以你就让太子殿下帮我这回,一旦我做了义安堂龙头老大,殿下便多了义安堂这股江湖势力?任天翔幡然醒悟,也暗自放下心来,他不怕出自利益考量的帮助,躭怕那种看似不求回报的恩情。
离开李泌府邸任天翔突然想到,自己原本是为阻止天琪的婚事才回长安,只要见到妹妹将洪邪的为人告诉她,天琪自然不会再嫁洪邪,何须舍近求远兜那么大一个圈子?
慢慢在街头停下脚步任天翔仰天思索片刻,突然发足直奔萧宅。他只想早点见到天琪,至于义安堂大龙头的宝座,他还真没放在心上。
萧宅还是老样子看不出有任何戒备。任天翔在离萧宅一条街的一家酒
馆停了下来,他知道不能硬闯,不过他可以等。
示意昆仑奴兄弟盯着萧宅大门后,任天翔拐进酒馆消磨时间,直到黄昏时分,才终于听到昆仑奴兄弟啊啊的呼叫。他顺着二人所指望去就见一个英姿飒爽的红衣少女由远而至,正是任天琪!
任天翔见与她同路的除了几个义安堂弟子,还有他最不愿见到的洪邪。他不想引起洪邪注意,但又不愿放过这次机会,便拿出贴身藏着的那块碎玉,抵声叮嘱阿昆片刻,然后将玉片塞入阿昆手中。虽然任天翔知道这玉片十分珍贵,各方势力均在觊觎,不过为了见到天琪,他必须用它冒一回险。
阿昆虽然是个哑巴,人却一点不笨。他提上一壶酒倒在头上身上,装成酒鬼跌跌撞撞地向任天琪迎了过去,在萧宅大门外终于拦住了她,他故意跌倒在任天琪的马前,惊得那马人立而起。
任天琪见自己撞了人,赶忙下马查看,就见这酒鬼向她亮出了掌心一块不馈的墨玉残片,那玉片她依稀认得,好像就是爹爹临终前托她转交给三哥的她正要动问,那酒鬼却翻身就走,脚下步伐轻快,哪里还有半分醉意。"
琪妹,咱们走吧,那酒鬼没事了。洪邪在一旁催促。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来。任天琪翻身上马,纵马向酒鬼追去,见洪邪要跟上来,她忙喝道,谁也别跟着我,就在这等我回来!
丢下众人,任天琪纵马追向那酒鬼,跟着那酒鬼转过一个街角,突见街边闪出一人,虽然是胡人打扮,但眉宇神情竟是那样熟悉,任天琪呆立半响,涩声问:三哥,真的是你?
任天翔取下头上胡人毡帽,微微颌首笑道:没想到吧?
任天琪翻身下马,快步来到任天翔面前,顷刻间脸上已是泪水涟涟:真的是三哥?这些年你到哪儿去了?为何一直杳无音讯?我知道你是因为惹上麻烦不得不走,可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担心你?
任天翔心中涌过一阵暖流,不过他不习惯流露心中的感情,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笑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地吗?用得着大惊小怪、泪流满面?
任天琪破涕为笑,喜道:你回来就好,快跟我回家!我妈和舅舅要知道你回来,一定会非常高兴!任天翔苦笑摇摇头:现在任府已经变成了萧宅,我哪里还有什么家?而且你妈和舅舅要见到我,只怕未必高兴得起来。"
任天琪忙道:你误会了,三年前因为你那事,官府要查封咱们家,是舅舅花钱打通关节,将任府改到他的名下,这才免了被查封的命运,我和娘也才没有被赶出家门。虽然任府不得不改名为萧宅,可依然是我们的家啊。
想起前两天自己差点被义安堂的人抓获的遭遇,任天翔张张嘴却没有出声。他不想让妹妹担心,更不想令她在舅舅与哥哥之间左右为难。他想了想,笑道:我还是个朝廷通缉的逃犯,暂时就不回去了。我今天来见你就为了一件事,这件事你千万要听你三哥的,哪怕它跟你妈和舅舅的意思完全相反。"
什么事这么重要?任天琪奇道。
不要嫁给洪邪!任天翔正色道,他不是个好人!
任天琪有些意外:你认识邪哥?你怎么会认识他?
听妹妹竟称那混蛋为邪哥,任天翔越发焦急:洪胜帮主要做什么买卖,你又不是不知道。洪邪既为洪胜帮少帮主,免不了整天混迹青楼妓寨,这样的男人你也不在乎?我在洛阳就认识洪邪,亲眼见过他干那些逼良为娼的勾当!
任天琪不以为然地笑道:三哥你不也常常在青楼厮混,我看也不算什么坏人啊。你对别人是好是坏我不管,只要你对我好就行了。"
那不一样!任天翔急道,我对你好,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是至亲兄妹。你认识洪邪才多久?你就相信他会一辈子对你好?
我相信!任天琪坚定地点点头,"邪哥没有向我隐瞒过去那些荒唐事。
他向我保证过,我嫁给他后,他不会再去青楼妓寨,不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
这种骗小女孩的鬼话你也信?任天翔苦笑,这话你三哥也对女孩子说过,但从来就只是说说而已,你真以为男人会为一个女人放弃所有女人?要狗不吃屎容易,要男人不花心不好色,比登天还难!
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就没一个好男人了?任天琪天真地质问。
好男人也好色,但是它会为了妻子儿女管住自己。任天翔耐着性子谆谆教导,你三哥虽然也被人称为花花公子,但从不干逼良为娼、欺男霸女的勾当。而洪邪干这些却是家常便饭,他是一个心如铁石、冷酷无情的狠角色
是谁在背后这么说我坏话啊?随着一声讥诮的喝问,就见洪邪施施然从街角转了出来,他打量着任天翔,眼中满是不屑和嘲笑。
你怎么跟来了?我不让你在后面等着吗?任天琪责怪道。
我这不是怕你有危险吗?洪邪换上一副关切地表情,你去了这么半天,我怎么放心的下?万一那醉汉对你不利,我又不在你身边,岂不是危险得很?
任天琪眼中闪过一丝感动,柔声道:我没事,你先回去吧。
洪邪不挪步,却不怀好意地打量着任天翔,故意问道:这位是谁啊?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任天翔知道他已经认出了自己,喝道:洪邪!你少他妈给我装蒜!离我妹妹远点,不然我不会放过你!
他是你哥?洪邪转问任天琪,见她点了点头,他顿时满脸惊喜,毕恭毕敬的对任天翔躬身一拜:琪妹的哥哥自然就是我洪邪的哥哥,小弟这厢有礼了!任天翔一把将天琪拉到自己身后,对洪邪厉声喝道:我决不会让天琪嫁给你,你别他妈的做春秋大梦了!
洪邪慢慢抬起头来,眼中满是讥诮和调侃:你妹妹我娶定了!洪邪眼中的挑衅激怒了任天翔,使他彻底失去了冷静,他怒不可遏地一拳击向洪邪的面门。以洪邪的武功原本可以轻易避开,但他却不避不让,任由任天翔一拳击中自己鼻子,更趁机以内力震破鼻腔血管,跟着捂住鼻子踉跄后退。
这一拳我会在你妹妹身上找回来!洪邪悄声挑衅。气得任天翔冲上去又是一阵拳脚,洪邪却既不坏手也不躲闪,故意让任天翔打得鼻青脸肿。
快住手!任天琪拦在二人中间,将气得浑身哆嗦的任天翔推开,然后掏出手绢为洪邪拭血,并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为什么不躲?
洪邪满脸无辜地苦笑:我以前干过不少伤天害理、荒淫无耻的勾当,受点惩罚也是应该。我知道你哥哥这样对我也是为你好,所以我不能躲,只要能让他消气,接收我这个妹夫,就是打死我都愿意。
任天琪又是心痛又是感动,含泪嗔道:你真傻!
任天翔见洪邪如此诡诈,自己不仅没能说服天琪,反而令她对洪邪更加死心塌地。他再也抑制不住胸中怒火,指着洪邪喝道:你愿意为我妹妹死是吧?好!我如你所愿!说着他向昆仑奴打了个手势,以沃罗西语下令:杀!"
昆仑奴当即一冲而出,两柄短刀犹如蛇信分左右直刺洪邪腰肋。这二人出手与任天翔有天壤之别,招招要命,洪邪不敢再装可怜,赶紧缩身闪避。
昆仑奴兄弟犹如两只饿狼,从两侧向洪邪发出致命的攻击,洪邪做挡右闪,却哪里挡得住这暴风骤雨般的攻击,数招之间便被刀锋所伤。
住手!快住手!任天琪见洪邪危险,突然奋不顾身扑入战团,毅然挡在洪邪身前,完全封死了昆仑奴出手的线路,并对任天翔嘶声高呼:你要杀他,就先杀了我吧!昆仑奴兄弟不敢再贸然出手,只得将目光转向主人。
任天翔沉声道:天琪,这混蛋是头白眼狼,今天我要不替你除掉他,以后你一定会被他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我愿意!任天琪满脸通红,对任天翔厉声喝道,你要还是我哥,就不要再管我的事,不然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望着妹妹搀着受伤的洪邪一步步离去,任天翔气的一拳砸在墙上。他原本以为只要见到天琪,将洪邪的真面目告诉她,就可以让天琪远离那混蛋,没想到却适得其反,不仅未能说动天琪,还让她对洪邪的感情因此变得更加牢固。
看来,只剩最后一个办法了!任天翔在心中暗叹。
照着季如风留下的地址,任天翔找到那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那是一家偏僻冷清的酒馆,大堂中只有三四张摇摇晃晃的桌子,既简陋又破败。
此时还不到吃饭的时间,所以店中出了一个伏在柜台后打盹的猥琐老头,再没有其他客人。任天翔拍拍桌子,对睡眼惺忪的老掌柜道:我要九十九年的状元红,有没有?
老掌柜眼睛一亮,睡意倏然而没,点头道:九十九年的状元红不是寻常之物,不知客官为何要它?
任天翔照着季如风留下暗语道:江湖救急!
任天翔示意昆仑奴兄弟留在外面,然后随老掌柜进了后院。老掌柜示意:客官请稍候,老朽这就给你准备。说着带上房门,悄然而去。
任天翔好奇的从门缝中往外张望,就见老掌柜在后院最高处升起了一盏大红灯笼,想必是传递信息只用。大约等了半个时辰,就听外面门扉响动,打扮得像个穷酸书生的季如风已推门而入。
若无急事,你不要轻易来这里季如风提醒道,这是我苦心经营多年的联络点,就连姜振山都不知道。
我有急事!任天翔开门见山道,我需要一笔钱,以及一个跟义安堂没有任何关系的杀手。
杀手?季如风皱起眉头,你打算对付谁?
这个你不要多问,你只需要帮我找个与义安堂毫无关系、出刀够准够快的杀手即可,武功高低倒在其次。任天翔决然道。
季如风神情略显不悦:咱们现在是一条道上的盟友,最重要是相互信任。你不告诉我原因,让我如何帮你?
任天翔赶忙赔笑:季叔多心了,我将如此重要之事托付给您,就是对您最大的信任。不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我希望靠自己的力量去完成。
季如风默然片刻,点头答应:既然是你自己的事,所有的开销就都要你自己去承担。现在义安堂因杨家的打压,各种生意都十分艰难。虽然我有权支配总舵部分财物,但也不能拿兄弟们的血汗钱随便给你玩。
任天翔没想到季如风会来这一手,不过他也理解季如风的顾虑。他在心中算了事洛阳那边大概的收益,应该够他还这笔额外的开销,便笑道:没问题,不过我没带那么多钱,季叔得先替我垫上。
季如风淡然问:你用什么来担保?
任天翔一愣,迟疑道:你看我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季叔尽管开口。
季如风木然道:除了义安堂少堂主这身份,只怕你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如果你还不上,就拿那片任堂主临终遗托的玉片抵债吧。
任天翔心中一跳,看来季如风对那块玉片的兴趣,并不在司马瑜和公输白之下。不过再珍贵的东西与妹妹的幸福比起来,也是微不足道,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没问题,一言为定!我等你消息!
骊山太真观,因贵妃娘娘曾经在这里出家而变得尊崇无比,尤其每年这个时节,贵妃娘娘都要到观中小住几日,更让太真观成为了皇家专属的修行之地。
快快清洁打扫,尤其是后院所有的厢房和雅居,必须以龙涎香细细熏蒸。一大早太真观主持宫妙子就在里外忙碌。作为贵妃娘娘的道门师父,她在同道中享有无比的尊崇,但同时也担负着更多的责任。像这每年都免不了的接待,便是她一年中的头等大事。
师父,昨日那个到观中为爹娘做道场的任公子怎么安排?大弟子明慧在问。宫妙子踌躇起来,按说贵妃娘娘驾到,太真观须不容任何闲杂人等逗留,不过那个任公子出手实在豪阔,令见过大场面的她也难以拒绝。
踌躇良久,她终于想到个权衡之计,便对明慧小声吩咐:你让任公子和他那两个随从,暂时扮成火工道士在外馆居住,不得进后院一步。待娘娘走后,在继续为他的爹娘做道场。
太真观虽然是女道士修行之所,不过很多粗活以及看门护院的工作,却也少不了身强力壮的男人,所以宫中也有不少的火道工和护院道士。让那个任公子暂时扮成道士,倒也不失为两全之策。
第二日午时刚过,一小队飞龙禁卫便护佑着一乘软轿来到了太真观。观中自观主宫妙子一下,皆到门外迎接。小轿尚未停稳,宫妙子便急忙上千,屈身拜倒:贫道宫妙子,恭迎娘娘驾临太真观,祝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轿帘撩起,素衣如兰的杨玉环已低头而出,但见她头上除了一根绾发的玉簪,并无多余饰物,面上也没有任何脂粉装饰,却依旧温润白皙,光彩照人,尤其柳眉下那双似颦似怨的眸子,仿佛深藏着千言万语,令人有种不由自主沉溺其中的危险。见宫妙子拜倒在自己面前,她急忙上前搀起:师父折杀弟子了,玉环怎敢劳师父大礼相迎?
宫妙子急忙再拜:娘娘早已还俗。贫道岂敢再以师父自居?
杨玉环连忙屈身还拜道:圣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请师父受玉环一拜。就在二人在观门外客套的当儿,一双滴溜溜的眼睛正隐在玉真观的高墙后,透过琉璃瓦的缝隙向外张望。虽然宫妙子已严令闲杂人等回避,但这命令怎能约束得了别有用心的任天翔?只见他站在昆仑奴兄弟的肩上,刚好能够够到高墙的琉璃瓦,这个精心挑选的位置,正是偷窥贵妃娘娘的好地方。
就见杨玉环在宫妙子的引领下,由门外徐徐行来。虽然还看不清她的面容,但那三步一摇、风摆杨柳的丰姿,令任天翔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款款莲步荡漾起来。
杨玉环坦然自若地从众道姑中间穿行而过,款步走向观门。任天翔刚开始被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杨玉环绰约的身影,直到她越过众道姑的时候,任天翔才终于看清了她的面容。他只感到眼前所有的景物尽皆消失,眼中只有杨玉环那灿若明月般得面容,就在此时,杨玉环似有所觉地往任天翔藏身处望了一眼,目光有如实质般的越过十余丈距离,准确地射中了那双偷窥的眼睛,任天翔浑身如遭雷击,身子一软便往后倒,径从(这应该是武侠版错了,应为竟从)墙上摔了下来。幸亏昆仑奴兄弟反应敏捷,急忙伸手将他接住,总算没有让他摔个半身不遂。
见主人两眼痴迷的望着虚空,昆仑奴兄弟急的哇哇呼叫。好半响任天翔才元神归位,急忙对昆仑奴兄弟道:快!快扶我上去再看一眼。
昆仑奴兄弟急忙蹲下身子,任天翔忙踩上二人肩头,依旧由兄弟二人送上墙头。任天翔急忙往观门方向张望,却看不到任何背影。
任天翔失望地叹了口气,心中连连感慨:我的个乖乖!果然不愧是天下无双的大美女!虽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却差点要了本公子小命。掐指算来,他的年纪怎么也得三十好几,可怎么看也让人无法猜到她的真实年纪。她的面容依旧如少女般娇美柔嫩,不过举手投足间,却又透着一种悠悠岁月浸润出的成熟和优雅,那种少女的娇媚与贵妇的雍容如此和谐的**于一身,不愧是令一代雄主也沉溺其中的绝世尤物啊。
目送贵妃娘娘进了后院,任天翔这才从昆仑奴兄弟肩上跳下来。他正忍着不住要向昆仑奴兄弟形容杨玉环之没,却发现二人正尴尬的望着自己身后。任天翔回头望去,就见一个十七八的清秀道姑正鄙夷的瞪着自己。
任天翔正要解释,就见对方一声冷哼,抬手便抽出背后长剑:大胆狂徒,竟敢违抗观主之命在此偷窥,还不快束手就擒,让贫道绑了交给观主处置。
任天翔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长,俺只是一时好奇,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吧?我相信十个人都想看看贵妃娘娘长什么样。你也想知道贵妃娘娘究竟有多美吧?见对方似有所动,任天翔凑近一步,诡异的笑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是我刚刚才发现的,与贵妃娘娘和你都有关。
那道姑忧郁了一下,不过好奇终究占了上风,果将身子稍稍凑近,就听任天翔一本正经地道:我刚刚发现,其实你比那名扬天下的贵妃娘娘美多了。这秘密你可千万别告诉别人,不然我就死定了。"
那道姑一愣:为什么?
任天翔可怜巴巴地道:要是这秘密让皇上知晓,他一定将你关进深宫,从此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再不让旁人多看一眼。我为了再看你一眼,不得不每天等在禁宫之外,好不容易等到你出来,谁知刚看了一眼就被人发现,将我抓到皇帝面前,问个偷看娘娘之罪,当场推出午门斩首示众。
,红着脸低头道:你走吧,我可不想你为了我偷看一眼而送命。
我不能走!任天翔再凑近一步,我要就这样走了,也必定是个死!
为什么?小道姑有些莫名其妙。
因为,我要不知道你的名字,回去后一定会朝思夜想,碾转反侧,拼命去猜去想你的名字。任天翔一本正经地道,可惜我比较笨,怎么也猜不到,最终抑郁成疾,一命呜呼。横竖我早晚是死,你不如现在就一剑杀了我吧,这样我以后就可以一直跟在你身边,你睡觉的时候我给你托梦,你走路的时候我在你后面为你挡风,你吃饭的时候我看着你吃,就是你去茅厕
你别再说了!小道姑脸都吓白了,从小就在太真观长大的她,那里遇到过任天翔这样的浮滑浪子,顿时乱了方寸,赶紧问,我告诉你名字,是不是你就不用死了?也就不用在死后跟着我了?
任天翔点头:那是自然。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咋们就是朋友。朋友就是相互帮助,有朋友帮助我当然不用死,就算我想死也要先告诉你这个朋友啊。
小道姑想了想,一跺脚:我叫慧仪,你你以后不准来找我!说完转身就跑,似乎生怕再被这个无赖给缠上。
慧仪!任天翔默默念了一遍,立刻就记住了这个名字。虽然这小道姑没法跟贵妃娘娘比,不过难得的是没有世俗中那种庸俗的脂粉气,所以任天翔才忍不住向她索问名字。
看来我在这太真观,又多了个可以信赖的朋友,我的计划定能圆满实现。任天翔想到这心中不免得意,对即将进行的计划充满了信心。
入夜的太真观,灯光暗淡。
虽然宫妙子十分用心,但太真观还是不及皇城舒适奢华,不过杨玉环却依旧喜欢这里,因为只有在这供奉三清的方外之地,她才可以忘记宫廷中的争媚固宠以及永无休止的勾心斗角和争权夺势,只有在这里她才不必担心不知来自何方,令人防不胜防、心力俱疲的明枪暗箭。
虽然已是三千宠爱在一身,虽然以她为首的杨家已经是大唐第一豪门,但她知道,这种地位和权势来的容易,去的可能会更快,所以每年总是要离开权利中枢几天,除了因为怀念那一生中不多的一段修行日子,也是为休整身心,并借机看清哪些人会在自己背后使坏。
娘娘,夜深了,早点歇息吧。丫环侍儿在一旁小声提醒。
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杨玉环卸掉发髻,将如瀑的长发披散下来,然后用彩绳将长发稍稍绾起,恢复了做姑娘时的发式。
娘娘,这儿虽不是宫中,却也不该坏了规矩,不然传人不相干的人耳朵里,又不知会生出怎样的闲话来。侍儿小声提醒到。也只有这个跟了她五六年的小丫头,才敢跟贵妃娘娘这样说话。
我就在后院走走。杨玉环嗔道,我整天在宫中像个囚犯,不得轻易出宫门半步,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你还拿宫中的规矩压我?
侍儿哪里敢?奴婢只是怕
好了好了,咋们悄悄地出去,再悄悄地回来,神不知鬼不觉。见侍儿情有所动,杨玉环轻轻环住他的脖子,在她耳边软语相求,好侍儿,乖侍儿,姐姐求你了。
侍儿无奈叹口气:待侍儿出去侦察一下,将不相干的人都打发走,这才回头向屋内招了招手。杨玉环换了身素雅轻便的衣衫,悄悄随侍儿出了兰房。
杨玉环贪婪地呼吸着带有花香的空气,不禁喃喃感慨:这里的花香比宫中温馨多了。侍儿哑然笑道:娘娘又在乱说,宫中的花草是全国各地进献的珍稀品种,这小小道观怎能与之相提并论?
杨玉环知道没法跟这没心没肺的小丫头解释清楚,也懒得多费口舌,她贪婪地顺着后院那些不知名的花草嗅过去,心情感到从未有过的舒畅。不过这好心情没维持多久,就被后院隐约飘来的琴音彻底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