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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卷龍盤虎踞春秋事第一千四百零六章夜宴(二)

    “回鶻汗國也應該收税吧?”

    看的出來,中年人脾氣不錯,即使是明明白白的做了傳聲筒,也沒有半點勉強的意思,而且,沒有什麼鋪墊就便開始了新的話題。

    阿健蘇祿眨巴着眼睛,就當什麼都沒看見的笑着答道:“當然,每個回鶻人,只要不是奴隸,都要向汗王以及貴族交税,誰都不能例外。”

    “那税制又是怎麼一副模樣呢?”

    商人的口舌很便給,漢話説的雖然有點彆扭,但條理卻很清晰,不大一會兒,就將回鶻人的税制説的七七八八了。

    回鶻人的税制很簡單,也很原始。

    普通回鶻人,也就大多數的回鶻牧民,交的都是人頭税,他們交税的對象,也非是像漢人這邊的官府,而是面向貴族們。

    當貴族們收取税賦之後,自己留下一部分,其餘都要送交到西州宮廷。

    頗為原始的貴族領地制度,弊端叢生,漏洞也多不勝數,造成的最嚴重的後果其實就是大面積的貴族**。

    如果是在漢地,最直接的表現估計就是諸侯割據了,其實商周以及春秋戰國,甚至是前秦和東西兩漢就都是這麼過來的。

    西州回鶻最大的一點不同,就在於他的商業。

    商税是西州回鶻最大的財源,每年都有無數商隊從回鶻汗國出發,又有無數商隊滿載而歸,這些財富,讓西州回鶻過的很富足。

    普通牧民過的很艱辛不假,但因為貴族和宮廷並不缺錢。所以税賦不重。生存下去並不困難。所以社會架構雖然原始,但卻維持住了基本的穩定。

    至於回鶻人的商税制度,就更不用提了,貴族們私設關卡的現象隨處可見,商隊出入,要受到層層盤剝。

    反而是貴族們自己組建的商隊,在王國中暢通無阻,獲取暴利。

    連汗王自己。也都組成了不知多少商隊,獲取着利益。

    普通商隊之所以沒有就此失去競爭能力,不是因為商税少的緣故,而是回鶻人行商,獲取的就是暴利,每一次出行歸來,除了本錢以及交税之外,往往還能盈餘不少。,這保證了商人們的熱情。

    當然,和漢地土地兼併差不多。如今很多商旅,都會將自己的商隊掛在貴族名下。以逃避越來越多,越來越重的關税。

    這當然會使貴族和王庭之間產生隔閡,但奇葩之處在於,回鶻人的汗王,也在做着同樣的事情,比之貴族們,不遑多讓。

    就像阿健蘇祿的商隊,就每每打着汗王的旗幟,出入於回鶻汗國……

    當阿健蘇祿口乾舌燥的停了下來,喝了幾口酒潤了潤喉嚨,才發現,沒人吱聲了。

    中年人無辜的看着他,也不知聽懂沒聽懂,胖子還是笑眯眯的,但卻閉緊了嘴巴,青衣漢子低頭只是飲酒,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這個時候,已經迴轉屏風之後的女子又一次走出來,湊到中年人旁邊嘀咕了幾句。

    中年人這才接着問道:“你們這次帶來的商隊,自進入玉門關後,應該沒有交税吧?”

    阿健蘇祿心裏微沉,終於説到了他最擔心的一個話題,這次來到西涼,之前所過關卡,都沒有收取商隊一文錢的税賦。

    對於阿健蘇祿來説,既感到自己來的時機很不錯,卻也有着擔心。

    因為他知道,漢人的商税制度,要比回鶻汗國完備的多,這種情形,只意味着兩點,一個是商隊來的突然,漢人不及反應,二就是漢人還顧不上這個,西夏滅亡了,這片土地的新主人要做的事情很多,收取商税絕對不會是頭等大事。

    但這樣的情形會持續多久,就要看天意了。

    而現在,顯然已經有人注意到了這一點……

    阿健蘇祿終於緩緩的搖了搖頭,隨即故作輕鬆的笑了笑,道:“阿健蘇祿來到這裏,並未交上哪怕一粒金沙的税賦,當然,每到一處城池,阿健蘇祿都想對主人表達一下敬意,但……大秦的……嗯,官員們都很廉潔,他們並沒有收下阿健蘇祿的任何禮物……”

    “如果……主人……阿健蘇祿這裏會有一些禮物獻上,當然,這不需要任何回報,只是阿健蘇祿的一份心意……”

    中年人莞爾一笑,心説,胡人就是胡人,當着這許多人的面,就想行賄,若是收了你的東西,豈非成了傻子?

    他可不知道,回鶻商人狡猾着呢,相比和自家人做買賣的漢家商人,回鶻商人明顯眼界要開闊的多。

    他們在不同的場合,會表現出商人,軍人以及政客的特點,在這一點上,漢家商人無論如何也比擬不了。

    狡猾的回鶻商人,現在已經對屏風後的人物,起了極大的興趣。

    之所以這麼説,不過是試探一下罷了,無論成不成,對他都沒有壞處。

    而在這條商道上,結交更多的朋友,讓商途更加平坦,是每一個初來的商隊必須要做的事情。

    如果對方收下了禮物,那麼,如果之後證明了他們的實力配得上他們的神秘的話,那麼禮物就不會斷絕,還會更加豐富厚重,如果不能,那麼禮物也只此一次了。

    説的再多,其實也不過一場交易罷了,這好像是回鶻商人的天性,總能敏感的找到商機,並不啻於為之付出代價和最大的努力。

    在女人再一次傳話之後,中年人問道:“那麼,你的商隊之中最珍貴的東西是什麼?”

    阿健蘇祿轉着眼珠兒,心裏又有點吃驚,又有點欣喜,嘴上卻道着,“應該是那些用葡萄釀成的美酒了。”

    “葡萄酒……”中年人撫掌而笑,葡萄酒的名氣,在中原漢地可謂是名聞遐邇,“確實珍貴……”

    一邊讚了一聲,腦袋卻已經習慣性的轉向屏風方向。

    阿健蘇祿覺着有點好笑,嘴角微翹,心説,如果漢人貴族都是這個模樣,他們的強大,卻還要看看了,像太陽王和那位貴人……那樣的英雄,應該不會太多吧?

    這就是外交無小事的道理所在了,異國之人,如果看到你稀裏糊塗的樣子,輕視之心一起,後果就很難預料,而中年人的表現,實在稱得上拙劣之極了。

    也許是屏風後面的人也有些不耐,或者是覺着中年人太過愚笨,反正,屏風後面的人終於開口説話。

    “將軍百戰竟不侯,伯良一斛得涼州……”

    聲音低柔,帶着幾許感慨緬懷之意,廳中坐着的幾個人,別説幾個回鶻人,就算幾個漢人,也沒一個能聽得懂這句詩詞描述的是什麼。

    這是蜀中名家的詩句,除了讚歎葡萄酒之外,也無奈的訴説着漢皇的昏庸。

    典故來自東漢,扶風孟某字伯良,送葡萄酒行賄宦官張讓,遂被封涼州刺史……

    不管詩詞多應景,也是對牛彈琴,不過這聲音……是如此的低柔婉轉,聽在幾個回鶻人耳朵裏,頓時都覺得心中一跳。

    女人……只聽聲音,便能讓人浮想聯翩的女人。

    屏風後面燃起了蠟燭,燈火搖曳之間,只能隱約看到一個人影坐在屏風後面,更為其人增添了幾分神秘的魅力。

    廳中幾個漢人,都立即站起身來,向屏風方向躬身施禮,幾個回鶻人則使勁兒瞪着眼睛,想要看穿屏風一般注視着那裏。

    片刻之後,才反應過來,馬上手忙腳亂的站起身來,撫胸為禮。

    “產於西域,培於中原,及今已絕……葡萄酒,確實珍貴非常。”

    聲音中的緬懷之意很濃,只是不知緬懷的是葡萄酒的盛名,還是在緬懷漢唐那樣的盛世。

    “都免禮吧,坐下説話。”

    眾人落座,而這無趣的夜宴,在幾個回鶻人看來,終於精彩了起來,可惜的是,他們中的兩個根本不懂漢話。

    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有這樣的聲音相伴,在這異國他鄉,卻也可以説是難得的奇遇了。

    年輕的頓默失挺起了胸膛,英俊的回鶻貴族,心裏已經充滿了粉紅色的幻想,那些流傳在宮廷貴族間的史詩傳説,奇幻瑰麗的故事,一段段的從他腦海中閃過。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在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後,想這麼多無聊的事情。

    如果他是一個老人,那麼他一定會感覺到屏風後面的女人的可怕,就像其他兩位一樣,時刻保持着自己的清醒和警惕,但他還只是個年輕人,所以,他會想很多美好的事情,卻忽略了其中藴含的危險。

    “葡萄酒雖然珍貴,但只要仔細尋找,也許不用去西域,就能種子良方,培育釀造出來,如今更見到了西域來的客人,也許就更簡單一些了……”

    一針見血的評論,以及隱含的威脅,讓阿健蘇祿一下就徹底清醒了過來,他知道,他遇到了真正的商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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