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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遇襲

傍晚時分,我們順着官道,趕到了一所古鎮上。今夜,我們便要在這裏投棧。

東方清遙已迫不及待,想細問我究竟是怎麼事情,所以忙忙下了馬,來扶我下車。

我穿着淡綠色的蝶戲水仙裙衫,繫着豆綠的蝴蝶結子宮絛,扶住東方清遙的手,慢慢走了下來,累絲鳳頭金釵上銜着的水晶流蘇觸着額,冰冰涼涼。但東方清遙和蘇勖看我的眼神,卻是欣賞而温暖的。

我心頭暗暗鬆了口氣。

只要他們先入為主地接納我不是白痴這個事實,不管我編了什麼理由來,他們應該會比較容易相信吧。

我已亭亭立在馬車下,身畔正是套着馬車的兩匹駿馬。

蘇勖正走向客棧,東方清遙正指揮小二將馬匹帶入馬槽。

我也正要走向客棧大門。

這時情形有些怪異。

吹面不寒楊柳風。此時雖是傍晚,日頭尚高,天氣應該是比較暖和的。

可偏偏哪裏吹來的冰寒入骨的陰風,直讓我打了幾個寒噤。

這感覺於我實在太熟悉了,但對於這個世上的我,又很陌生。

那是——遊蕩在人世的陰魂!

在我的時代,因為我命數太弱,又有些天賦的靈氣,因此時常得見;而到了唐代以後,我還不曾遇到過這種陰魂。我以為我重生後失去了這種能力了;看來卻是大唐盛世冤魂極少的緣故。

記得就是唐太宗時吧,據説有一年斬首的犯人只有十幾人。天下稱得大治。

此時,卻又出現了。而目標卻不似對着我。這個容書兒的命格,卻不是薄命相。

我茫然地看着四周。

很平靜的街道。一個老人正拉了四五歲的小男孩緩緩走在街道上,手裏提了個籃子,裝着些剛買的果子。

那陰風,正衝着這二人而來!

我不自覺地走近二人,警戒地四處看着,每根汗毛都似立起來了一般。

驀地,數匹黑馬從斜次裏衝了出來,狠狠撞了過來。

我無暇多想,猛地將二人一推,將二人推向一邊,自己也已經倒在地上,一隻馬蹄狠狠踩在我腿上,似給錘子重重砸了一下,痛得我差點暈過去。

另一隻馬蹄又要踩中我的一剎,一陣風飄過,素色衣衫的男子將我抱在懷中,輕輕一滾,恰從馬腹下竄過。

我凝眸看時,正對上那熟悉而陌生的一對雙眸。

“景謙!”我忍不住叫了一聲。

可那是東方清遙!一呼出口,我就知道自己情急之下喚錯了名字。

東方清遙微怔了怔,把我扶坐到一邊。

而黑馬上那幾個騎裝打扮的人已衝下馬來,叫道:“找死!”

其中一個擊向我和東方清遙,更多的人,卻圍向了聞聲從客棧內飛快步出的蘇勖!

蘇勖毫不遲疑,纏絲嵌珠的寶劍如水銀瀉地,一派雪亮,瀑布般襲向敵人。

東方清遙也不好惹,他小心翼翼安頓好我,掠身而起,數個照面已將擊向他的人放倒,前去救援蘇勖。這個看似文弱的東方清遙居然也會武功,我一直以為他腰間的掛的寶劍是裝飾用的。

看來沒有槍炮的時代,習武的人是極多的。

幾名侍從也衝了過來,揮舞着兵器,直向前砍去。

血光蔽目,光看着就晃得人頭暈,何況還有慘叫聲聲,不時從受傷人口中呼出。

我曾覺出的森森遊魂,似乎正發出搖曳慘淡的笑聲。所有淋漓的鮮血,和消逝的生命,正是它們最熱切的嚮往。

我坐不住了,強忍着腳痛,向後退去,忽被一人緊緊抱住,慌得連忙亂掙,居然被我掙了開去。

一回頭,只見那人早中了一劍,透胸而過,鮮血泉湧而出,蘇勖正惡狠狠地盯着這人,彷彿還想再去剁幾下的打算;向來端雅的面容已在驚怒中扭曲,甚至有幾分惡魔般猙獰。

我低頭看着那人留在我淡綠色衣衫上的大片血跡,從上衣一直掛到下裙,濕淋淋,黑黢黢,甚至帶着生命的温熱,散發着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我一陣眩暈,終於暈了過去。

醒來時,我已躺在軟綿綿的牀上,一雙極類景謙的眼睛,正急切地看着我。另一個石青衣衫的男子正在房中踱來踱去。一見我醒來,兩人同時撲了過來。

東方清遙緊握住我手,喚道:“書兒,覺得怎樣?”

蘇勖卻深深看着我道:“容三小姐,你受驚了。”

兩雙眼睛形狀雖不一樣,但此刻流露的關懷叫我周身漸漸被温暖籠罩。

略動一動,便知左腿被馬蹄傷了,已經腫脹,但包紮得甚好,並不很疼,應該無甚大礙,休息幾日自會平復。遂問道:“那些人呢?是什麼人,為什麼襲擊我們?”

“那些人佔不了便宜,已經走了。”東方清遙説着,皺眉望向蘇勖。

蘇勖不自然嘆了一聲道:“多半衝着我來的吧,連累了容三小姐,實在是抱歉!”

他沒説原因。但我憶及那日他擒住宋管家,懷疑他是太子派來時的緊張,已料必是東宮之人所為,要暗殺這個魏王的有力臂助了。

東方清遙居然也很是歉疚道:“下次,我一定不讓你受傷。”

看來他對於太子與魏王之爭亦極是明瞭,他心裏多半還是偏向太子一邊的,這次卻偏偏是太子的人出手傷人,自然心裏不自在。

我笑了笑,道:“其實我真的很不舒服呢。”

東方清遙問道:“哪裏不舒服?”

我道:“中午在路上只草草吃了點東西,這會子,我餓的不舒服了。”

東方清遙莞爾。

而蘇勖早跑出去找我的晚餐去了。

一碗桂圓銀耳蓮子粥,幾碟精緻點心,大概是這個小鎮裏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補品吧。

兩人眼看我吃完,才放了心。

見我氣色漸漸恢復過來,東方清遙方搓了搓手,問道:“聽蘇兄説,你只是裝傻,避禍?”

我早就想好了如何應答了,微笑道:“也是,也不全是。”

見兩人都有些急切之色,我不緊不慢漱了口水,道:“我原先,頭腦有時明白,有時糊塗,自己都想不明白怎麼回事。後來落了水之後,不知怎的,頭腦立時就明白許多,就是許多原先不懂不會的事,也便自然而然懂了。”

“落水之事是有人暗害我,我自然不能叫人知道我已經神智清晰,不然恐怕日子更難受,所以才繼續裝傻。”我嘆道:“其實我也不十分明白我為什麼會突然清醒過來。你們都是讀過書的人,你們能替我想明白麼?”

他們想明白的,自然他們會相信。

而且他們果然很快就想明白了。

東方清遙道:“原來如此!前日聽蘇兄説許多人因為靈氣太過,所以才為天所妒,勾其魂魄,封其靈識,使其呈呆傻之狀,當日我還不甚信,現在看來竟是真的了!你落水那次是死裏逃生才回來的,看來卻把原來留在陰間或他處的靈識和魂魄帶回來了。”

蘇勖沉吟良久,顯然也願意接受這個解釋:“嗯,原先我也只聽人提過。照現在這麼看來,應該就是這樣。”

畢竟這是古代,沒受過現代教育薰陶的人,接受奇思怪想的可能要大許多。

東方清遙嘆道:“既然你已經清醒,何不把實情告訴容世伯?想來他會為你做主的。”

我笑道:“如果你瘋了十幾年的女兒,突然很清醒地告訴你,有人在害她,你會相信嗎?”

東方清遙無語,只是摸了摸耳朵,道:“嗯,所以,蘇兄提出把你帶出莊醫治,你正中下懷了?”

我微笑道:“我當然不願在那個是非之地久待。水淹過,火燒過,下面不知該是投毒還是墜樓了。”

東方清遙面容有些古怪:“嗯,我倒後知後覺,看來蘇兄早就看出端倪,才設了計把書兒帶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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