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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出府

事实上,最想治好书儿的人,除了容锦城,就是东方清遥了。容锦城决定送我随苏勖去京城求医后,东方清遥也下了决定。

他也要去京城,要守着我,伴着我,直到我治好。

苏勖有些惊诧,终究没有说什么。

容画儿居然也是姐妹情深,到容锦城面前啼哭哀求,也要陪我看病去。

除非容锦城也疯了,才会答应她那样的请求。唐时女子地位较高,可那是武则天称帝以后的事。可以说,武则天在提升唐代女子的地位方面的功不可没。她的女儿太平公主就曾经监过国,其后的高阳公主、长乐公主、韦后包括才女上官婉儿都曾掌握过朝中大权,才干远胜须眉。在太宗时,女子的基本要求,依然是夫子们教训的温良恭俭让,容锦城怎会让没病的女儿好端端出去乱跑?

只不过两天,便是苏勖和东方清遥离开的日子。这时,容锦城已经将我一应日用之物备好,连同许多盘缠,一并交给了二人,又对清遥微笑道:“我原订了日子,这个秋天,就给你和书儿完婚,真希望到时看见你娶着一个清醒贤惠的书儿进门。”

他并没有希望得到一个绝世才华的女儿。他只是要一个清醒的女儿而已。

送我上了马车,还在原地守望着我们,眼看着马车离去,还久久立着。

我忍不住回头,看着那萧索的人影,居然有丝留恋之意。

我还会回来吗?我心里在忐忑。这个容锦城,对我其实很好的。

我相信苏勖是想帮我的。他看我的目光那么柔和,分明带着切入心中的脉脉情意。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喜欢上了我。

容书儿是很美的,而我的气质却很清灵。

他月下看到的那个人,只怕真是个少见的绝世美人。

可惜这个美人不该属于这个世界。

出了飞云庄,我行动显然自由许多,应该大有机会可以离开他们,前去吐蕃。

去吐蕃,找法师,回现代,是我现在最重大的梦想。

那当然,不必现在就离开。一个孤身女子,千里迢迢到一千四百年以后还鸟不拉屎的地方去,未免太过危险,也太过寂寞。

地理我虽向来学得不好,可吐蕃在西方,从洛阳到京城长安也是一路向西,算来也是顺路,大可到了京城后再作打算。也许在京城里,也有希望找到同去吐蕃的伴侣呢?

可这一路上,还需要装傻子吗?我有点犹豫。苏勖早已识破,自是无须伪装;可东方清遥呢?

马车咕碌碌行着,虽是走的是官道,平整得像现代的柏油马路,依然颠簸得很。

马车的车夫,是东方清遥的仆从临时充当的,马车则是容家备的,有很软的绣垫和靠背,按理坐着应该很舒服。可我坐了一会儿居然头都晕了起来。

不经历真的无法想象,做马车也有做晕车的,只好尽力瞑目休息。

东方清遥和苏勖带了三四名随从骑着马走在马车身畔,一边不急不缓地驾着马,一边低声交谈着。

他们离我很近,大约也没想着要防备我。

东方清遥微笑道:“苏兄,这次白来了吧。我早就说了,这些朝廷之事,容世伯不会插手。”

苏勖淡然道:“不会插手的意思,其实就是不同意我们的看法了。”

东方清遥道:“容世伯不同意你的看法,不是我的。”他的声调,有些意味深长。

苏勖叹道:“你们就这么不看好魏王?”他此次随了东方清遥前来拜望容家,想必就是为了魏王李泰来结交容锦城的。

东方清遥微笑道:“魏王是个好王爷,素有贤名,我又怎么不知?只是太子乃国之根本,又未曾有过,怎可轻易动摇?”

苏勖沉默了一会儿,笑道:“东方兄,只怕你也是依着容家的态度来决定你的态度吧!”

东方清遥迟疑一会儿,笑道:“苏兄说是,那就是吧。容家在东方家最危难的时候出手相助过,容家的态度,也就算是东方家的态度了吧。”

苏勖的声音有些冷淡:“可东方兄难道没想过,容家之所以支持太子,不是因为太子真是德才兼备之徒,而是因为容家的大女婿,洋州刺史赵节与太子关系密切的缘故吧。”

东方清遥没接话题,答非所问道:“长广公主这些年,也常回宫中省亲吧!”

长广公主,容锦城也提过,说是她促成了江夏王的娶妃,才使他顺利娶到了我的母亲梅络络——如果我算是容书儿的话。我细想了半天才想起,赵节的父亲赵慈景,亦是唐朝名臣之一,而赵慈景娶的,正是一位公主,多半就是这位长广公主了。算年纪,应当是李世民的庶姐妹。

东方清遥提及长广公主回宫省亲,多半指长广公主对立储内幕甚是了解,赵节会把宝押在太子李承乾身上,自然有他的道理。

这个东方清遥,看来虽像个傻乎乎白长了副好模样的书呆子,但性情圆润聪慧,与苏勖的不时流露的锋芒相比,自有一种风华出众,也是不可小觑呢。无怪容画儿居然这般着迷!

两人在窗外沉默了好久,只听得马蹄“得儿得儿”地响着。

我悄悄撩开一角马车上绣着出水芙蓉的窗帘儿,向外张望,只见两人并辔而行,面色冷凝,看来各有心事。

东方清遥忽问:“苏兄,你一直说长安有懂天心之仙师可以救书儿,那人究竟是谁?我也常常在京城走动,如果有此神人,说不准我也认识。”

苏勖闻言不由回头往车厢里看去,我不及掩住帘儿,正对上他一双清亮如星子的眸,忙放下帘儿,心头砰砰直跳。

东方清遥大概发现了苏勖的异常,可能也回头往车厢看了一下,当然已经看不到什么了。这时他那像极了景谦的丹凤眼,一定会闪过一丝疑惑吧。

苏勖迟疑片刻,终于答道:“东方兄,在我告诉你谁是仙师之前,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东方清遥点头道:“东方兄请问。”

透过被风掠开一条细缝的帘子,我看到苏勖直视着东方清遥的眼睛,问道:“你家常年和容家有交往,这我知道。可我不知道,你每次来时,是不是都会去看看容三小姐,问问她的情况?”

东方清遥迷惑道:“我自然每次都会问起她,她无非一直是这个样了。怎么了?”

苏勖又隔了良久,才道:“她落水后,你没追究过她为什么落水么?她的屋子被烧了后,你也没追究过她的屋子为什么会给烧了吗?”

东方清遥怔了怔,道:“她是容家的女儿,而且是原配夫人的嫡女,难道有人敢对她不利?”

苏勖微笑道:“我只能想到的是,她一直没有母亲,人人欺负她是傻子,待她不好,至于为什么有人对她不利,我想你可以问问容三小姐自己。”

东方清遥笑道:“问书儿?她知道什么?”

苏勖冷笑。

笑得东方清遥心头毛毛的,有些哆嗦一般。

他忽然勒住了马,纵身在马车前。

意料之中,他掀开了车帘。

可能力道用得大了,雪白的绣着荷花出浴蜻蜓戏水的帘子竟给拽了下来。

他一双惊讶温柔的眸,对上了我清冷明净的眼。

两人一时都怔住。

我有些彷徨,不知如何面对;而东方清遥却震惊,惊得似无法呼吸。

我这双不再刻意作伪的眼,显然不会是一个白痴所有;而出门前侍女刚给我整过妆,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再装傻,所以并没有弄乱弄脏我的衣物和长发。

他面前端坐的,必然是个气质清灵脱俗的美人儿了。

而苏勖,他居然显出一丝后悔来。

后悔不该让东方清遥见到一个不同的容书儿么?

其实恁也多想。不管是苏勖,还是东方清遥,跟我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啊。

只是,这个清遥,真的好像我的景谦!

我的心里,蓦地扭曲般疼痛。

景谦!你在哪里?那日在雪山最后一次见到的你,还在那片雪光中对着我消失的方向痴痴凝望吗?

相隔千百年,相思无限中!

无限恨,恨极无处说。夜里梦里,都是你清爽温和的气息。

而你的温柔眸光,现在怎又出现在眼前这男子身上?

一样的绵绵情意,一样的含情脉脉,还有,那一样的修长身段,一样的清秀面容!

我冲着这男子一笑,孤凄无助,又伤怀无限。

成串的泪珠,已从眼中飞快掉落下来。

总算,我可以不必装傻,痛痛快快地流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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