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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又是一個陷阱

    山風颳過叢林,松濤如吼。

    這盞棉紙燈籠雖不起眼,卻是權力地位的象徵。

    它表明這間禪房,是武林陰冥大會主持人房間。

    按理說,這房中的人該是很神氣,很驕傲,因為武林中能享有主持人這種榮耀的人,並不很多。

    他跑進殿後,即去尋找那個圓光法事的大法師。那位大師曾向他保證,圓光法事一定很靈應,定會照出兇手原形來,可他萬萬沒想到,照出的兇手竟會是自己!

    他沒有殺害姚星華,當然明白這是陷害,但那位大法師為什麼要陷害自己,他卻是百思不解。

    是大行宮的陰謀?

    是徐大川做的手腳?

    他現在是誰不敢相信,任何人都值得懷疑。

    他喝下杯中酒,敞開衣襟,打開房門,一股冷風迎面吹來,鑽入他胸衣裡,使他感到一陣涼爽。

    明天該如何向群豪交待圓光法事之事?

    公開道歉認錯?

    祭臺上的和尚已經收場上,靈棚前的幾個道士還圍著一張小桌,在給死者燒紙念道經。

    他心事重重步入坪場。

    他慢不經心地點點頭,走到靈棚前。

    突然,他又感到一種後悔,他後悔不該堅持要把胡吉安的棺木,從凌霄宮弄到陰冥大會上來,也許就因為這口棺木,而給陰冥大會和自己帶來厄運。

    “慶當!慶當!”道士一旁敲響了磐鈸。

    他匆忙作法,忙中有錯,劍尖伸得長了些,偏了些,正巧掛著貼在姚星華棺蓋上的鎮鬼符。

    劍尖一挑,恰逢風到,姚星華棺木上的鎮鬼符呼地飛起。

    沈少球燒冥紙剛剛站起,心中還在想著陰冥大會前,在天子殿內燒冥紙險些著火的事,猝不防鎮鬼符飛來,一下子貼在他臉上。

    讓鎮鬼符貼到臉上,這可是少見的鬼纏身的凶兆!

    風勢減弱,幾人一陣手忙腳亂,終於將鎮鬼符從沈少球臉上抓落。

    道士忙將鎮鬼符重新貼到姚星華棺木蓋上,可一連幾次都沒貼穩。

    沈少球氣壞了,卻又無法發作,抿著嘴離開靈棚,走到坪場外。

    他幾乎忍不高聲叫喊:“上天究竟是誰在捉弄我?”

    他發現坪場外叢林道上,跑著一個身上披著紅披風袈裟的法師。

    他未加思索,立即旋身追了過去。

    叢林道上法師肩上披風,身上袈裟,清晰可辨。

    他緊跟著紅披風法師,如一陣風,奔向山頂凌虛閣。

    一座破敗傾頹的破廟。

    這廟有些怪,它不是建築地平地上,是嵌凹在一堵峭壁之中。

    她捻燃了手中的火折。

    她穿過殿堂,走進裡屋一間小禪房。

    禪房除了壁上畫著的佛像之外,已是空無一物,是個否室。

    她連呼三遍後,室幾響起了嗡嗡的聲音:“餘雙仁你好大的膽子!你不知道宮主正在閉關練功麼?”

    嗡嗡聲音停了片刻:“既然是這樣,你在此稍候。”

    餘雙仁跪立在不動。

    門裡有燈光透出。

    餘雙仁站起身,走入石門內。

    餘雙仁抿唇道:“弟子餘雙仁求見宮主。”

    門裡燈光明亮,絲絃樂風聲悠悠傳來。

    餘雙仁目光觸到門裡情景,剎時中呼吸窒息,血行也告中止。

    千手庵破廟門外。

    他跟蹤餘雙仁有兩個目的,一為公,一為私。

    為公,他是上虛道人暗中安排監視餘雙仁的密探,他自然不會放過這個立升職的好機會。

    早一天夜裡,他悄悄跟蹤餘雙仁,被她發覺給甩掉了,這一次他格外的小心,終於讓他得手。

    他膽子很小,武功也不好,但他為人機靈,輕功不錯。還有兩下子偷雞摸狗的絕活,所以很能勝此任,仗著虛道長的信任,在凌霄宮裡居然沒有敢開罪他。

    他先是吃了一驚,繼而一喜:莫非是餘雙仁在戲弄自己?

    脖子有股熱氣吹來,隨即長髮撫弄到了他的臉上。

    他的心狂跳著,整個身子都酥麻了。手不自覺地摸向她搭在延自己上的手。

    他摸到了她的手,熱乎乎的沒錯,可是毛絨絨的,還有長長的指甲……

    他頓時嚇得昏死過去,下邊的尿漉溼了褲子。

    狻猊並沒有同情他,抓住了他的脖子一扭,然後拍開了他的頭骨。

    一個大石窟。

    中央架著個大鐵鍋,鍋上擱著個大木桶。

    “謝宮主”餘雙仁站起身來,“宮主……”

    說著,白髮老頭一擊掌。

    絲絃樂曲頓識,聲音激昂熱烈。

    餘雙仁始終沒有抬頭,但她知道身旁發生了什麼。

    白髮老頭聲音變得冷峻:“為什麼?”

    餘雙仁端然地道:“雙仁父母精髓之體,怎能赤身面對宮主?”

    白髮老頭沉聲道:“你忘了是誰救了你的性命,是誰將你撫養成人?你是屬於我的。”

    賈無瑕臉色微白,咬住了下唇。

    餘雙仁道:“我屬於自己。”

    沒有任何人敢在大行宮宮主面前說這樣的話。

    白髮老頭冷哼道:“無知稽之談。如果你沒有了性命,還談什麼屬於誰?”

    白髮老頭扁起嘴:“很好,如果你不願陪我練功,就把性命還給我。”

    賈無瑕等人發出一聲驚呼。

    樂曲中止,樂女驚得目瞪口呆。

    石窟中突起一股狂飆,一道水柱射向石壁。

    瓊珠飛濺,一道水氣竟將已撞到石壁上的餘雙仁逼回。

    賈無瑕暗中吁了口氣,望著跪在地上的餘雙仁心中感到幾分羞愧。

    她望著自己赤露的胴體,恨不能找個地縫鑽了進去。

    她此刻才明白,她雖是為他才這麼做的,而她卻沒有反抗的勇氣,和餘雙仁相比,她只是個弱女子。

    餘雙仁端正地道:“來世變牛變馬圖報。”

    白髮老頭呵呵一笑:“真乃烈女也,佩服,佩服。”

    說著,聲音一沉:“你求見我,有什麼要事?”

    六名樂女放下琴具,躬身退下。

    賈無瑕等四女躍出木桶,披上蟬衣,也相繼退出。

    餘雙仁道:“他已識破了在下女兒之身。”

    餘雙仁臉色微微一紅:“他沒有什麼反應,已答應替我保守秘密,不過……”

    白髮老頭截斷她的話道:“你不用擔心。痴兒的心誠得很,他答應替你保守秘密就決不會說出去。”

    白髮老頭臉色凝肅:“這話怎麼說?”

    餘雙仁道:“宮主,依在下所見……”

    白髮老頭揮手打斷她的話,怪笑了兩聲道:“他要見我,好極了,馬上帶他來見我。”

    紅披風法師奔進了凌虛閣。

    紅衣法師什麼要往這絕路上逃?

    在眼睛這種複雜的情況下,一個有經驗的老手,不僅要能讓別人走進自己的陷阱,更重要的是不要踏入別人的陷阱之中。

    沈少球是喜歡設制陷阱的人,雖然他的陷阱不一定是要害人,他喜歡這麼做,以顯示他的聰明才幹。他常把十大門派玩弄於股掌之中,但在這次陰冥大會上,他卻搬起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他像一隻一定要蜇到人的黃峰,跟在紅披風法師之後,一頭鑽入了凌虛閣。

    紅披風法師沿著凌虛閣外層的螺旋樓梯,住上飛奔。

    沈少球連竄帶跳,窮追不捨。

    沈少球練就的巖鷹神爪,是外硬功夫,力透五指能抓鐵如泥,抓石為粉,其兇猛悍狠,早聞名江湖,只是使這種功太傷元氣,他平時從不輕用。

    此時人志在必得,已運動神功準備出擊,他知道頂樓不大,迴旋餘地甚小,認定紅披風法師已是甕中之鱉。

    紅豆雖小,也同有淬毒,但卻堅實無比,能穿石碎鐵,江湖上能接沈少球紅豆暗器的人,也沒有幾個。

    紅披風法師正跨過摟欄,想往外跳。

    想跳崖自盡?沒門。

    九顆紅豆皆各命中,紅披風法師凝身在樓欄上不動。

    當他意識到,他扣住的只是個稻草人。一絲冰涼涼的冷風,從他右脅下端透過皮膚吹進了體內,只吹得他整個胸膛冷冷的。

    他扭轉頭,看到了蒙面人一雙殘忍,冷酷眸子。

    蒙面人冷哼一聲,貼在他耳畔道:“沈大官人,我讓你死在這二仙閣,你該心滿意足了。”

    沈少球聞聲眸子一睜:“原來……是你……”

    他伸手撲向蒙面人,伸剛邁出半步,便一頭栽倒在二仙對奕的銅像旁。

    冷冷的月光從烏雲中透出,灑落到沈少球身上,像是給這位武林成名人物致以最後敬意。

    沈少球斜臥著寂然不動,右手捏了個拳頭,臉上帶著一抹淺淺的笑意,雙目已然閹上,表情十分安祥。

    沈少球的厲嘯聲,驚動了天子殿內的十大門派代表。

    有黃衣褂侍衛立即飛也似地,奔往凌霄宮報信。

    呂懷良,丁非凡和宋孝忠在玉清庵與玉貞老尼,蘑菇了好一陣子,沒能允許進庵去見賈無瑕。

    呂懷良、丁非凡和宋孝忠三人與唐門本無往來,關係甚淡,再加上唐世絕江邊茶棚一段過節,更沒多話好說,雙方拱拱手算是給了面子,擦肩而過。

    身後傳來唐世鼎忿忿地聲音:“徐大川、孟黑白和許復生算是什麼東西?他們能留宿在天子殿,我們卻不能。”

    聲音漸近。

    江湖群豪人心浮動,如此怎能不生是非?

    三人默默地走著各想著心事,就像三個專門在研究什麼難題的學者。

    三人繞過凌霄宮正殿,想從後門進宮。

    丁非凡呆呆地望著姚雲瑜。

    俗話說:“要得俏,一身孝”。可姚雲瑜這一身孝服打扮,使她顯得更醜、更怪,就像個活鬼,直看得他心驚肉跳,這就是日後自己的老婆?

    他並沒有注意到,她的那身豔麗的衣裝,儘管那衣裝在孝服的襯托下,顯得格外耀人眼目,他注意到的是她的眼神。

    她眼神里蘊含著無限的溫柔,像依戀,像愛慕,像關心,像體貼。

    姚雲瑜道:“等你們。”

    霍夢燕肅容:“你們跟我倆來,就知道了。”

    姚雲瑜和霍夢燕向後門外的小山坡上走去。

    丁非凡望著姚雲瑜的背影,輕嘆口氣,也走向山坡。

    原來她倆是他們三人來祭奠姚星華的。

    丁非凡咕嚕著道:“陰冥大會已經祭奠過了,我們還要祭奠做……”

    丁非凡雖生性高傲,玩世不恭,但卻十分通情達理。他明白姚雲瑜此刻的心情,忙停住嘴低下了頭。

    “爹!”姚雲瑜“撲通”跪倒在石桌前,淚水簌簌落下:“女兒先敬……您老人家一杯,這是您老人家最喜歡喝的女兒紅……”

    霍夢燕跟著掉下了眼淚。

    姚雲瑜灑過三杯酒後,磕著頭道:“爹,你放心,女兒和非凡一定會找出兇為您報仇雪恨,您老人家……”

    月光濾出雲層,灑進小亭,灑在她嬌小的身軀上。

    丁非凡心為一動:“婚後能不能只看她的背影,而不看她的臉?”

    他心中不在惦記著賈無瑕。

    姚雲瑜用手帕抹支臉上的淚水,瞧著丁非凡道:“你說殺死爹的人究竟會是誰?”

    姚雲瑜忙問:“爹什麼時候到?”

    丁非凡道:“聽丐幫劉長老說,他明天將到。”

    霍夢燕道:“我不是相信你爹,而是事情實在太複雜了。

    呂懷良身子一抖:“任焉夢現在哪裡?”

    霍夢燕朝亭外呶呶嘴道:“還不在凌霄宮和那小道童在一起。”

    丁非凡抬起頭:“依我看這個清風道童很有些可疑。”

    呂懷良和姚雲瑜見狀,唯恐再發生什麼意外,也趕緊跟了出去。

    宋孝忠端著酒杯晃了晃:“你們去哪兒?等等我!”

    房內是空的。

    隔壁房間餘雙仁也不在。

    鍾大馗大聲道:“喂,出了什麼事?”

    洪千古道:“任公子在嗎?”

    呂懷良想了想,無奈地道:“不在。”

    崔子靈已被通知在未查明殺害胡吉安兇手前,未經六位主持人一致同意,不得擅自離開凌霄宮,因此四靈童為他們的祖師爺鳴不平。

    這時,院外有人飛奔而過,口中高聲呼喊:“出事啦!天子殿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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