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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膽相照 陸

    國術館這邊廂幫保安團操練得如火如荼,聶家那邊廂也是日漸熱鬧。日軍在滿洲國推行統購統銷制度,低價掠奪生產資料,高價傾銷帶有日方背景的產品,外來商品一概不準出售,更嚴巡邊防打擊走私。這樣一來華北地區銷往東北的所有商品都遭受到了致命的打擊,絕大多數的織布廠、染廠,都只能關門大吉或賤價出讓給日本商人。而東北是聶家商號最大的銷貨區域,這樣一來,唐山、滄州、大連等地商號的布匹只能回運天津,再想辦法南銷。但天津日軍偏偏就在這時,封鎖了鐵路、公路,阻撓一切與棉布紡織有關的貨運,想借此徹底打垮天津地區的紡織業,給日商進入天津區域製造出最有利的空間來。日軍首要的圍困目標就是天津紡織業中最大的龍頭企業聶家商號。聶家要想運回積壓在塘沽的布匹,只能通過海河運到天津火車站,再發往山西、河南、湖北等地。而這個時候,天興號、天福號、天誠號這三家原有裝卸合同的碼頭,以及所有的海河兩岸碼頭,忽然全部拒絕裝卸聶家商號的任何貨物,而原本掌管這三家碼頭腳行的與聶家交好的運河幫管事也全被調走,取而代之的是運河幫的新堂主李有德。

    李有德不僅將原來那三家碼頭的所有把頭、腳行頭換了一整遍,還正式知會了各碼頭的老大奉袁文會大哥的令,所有碼頭不得給聶家裝卸貨。有的老大與聶家交好,忍不住去運河幫總堂口打探消息,這才知道,封死聶家不是李有德的主意,而是整個運河幫的態度!

    聶家的熱鬧不只在碼頭與生意上,自從上次李有德的下聘隊伍在聶府門口被打之後,李有德索性把那些涎皮纏繞的本事都拿了出來。聶府每天一開門,門口準擺著兩個籃子,一籃子鮮花、一籃子水果。送來的人還有說辭,花是給小姐扮妝的,水果是給小姐寬心的。東西是天天地送,聶家卻一次也沒收過,倒是每天點燈關門之後,便宜了附近那些乞丐們。

    這些事請,自有人說給聶寶釵聽,一開始也有人把送來的東西拿給她看。聶寶釵不論聽到什麼都是一聲冷笑,看到什麼都讓扔出去,說怕髒了下人們的手。聶泯川聽到事情,特意過來問她,聶寶釵笑道:這不過是個下等人想向上走的蹩腳法子罷了,為的就是用個女婿身份擠進正經人圈子裡,把自己洗白了。他這等人,從來都是以為自己對,自己是為別人好,自己是那走馬燈的轉軸,從不肯回過頭想想。這是個惹大禍上身的命相,卻不過是拉了咱聶家來做墊背。

    府裡的人大多頗替聶寶釵擔心,聶寶釵反而安慰他們道:大凡他們這樣想做壞事的人,他心裡也是極明白的,所以在光天化日下,每到要理直氣壯的時候,自己就先犯了躊躇,這就是心虛。你越是不當回事,他越是怕你、捉摸你;你越是顯出怕來。他倒是得意了。我該出門就出門,路上也不怕不太平,反倒借了他的匪名作護身符呢。

    李有德還真不敢把每天上街取藥的聶寶釵怎麼樣,也不敢再上門攪鬧,於是換了個法子,不知道他從哪裡說動的那麼多天津衛的名媛、經理夫人、內掌櫃、達官妻妾;認識的、面熟的、甚至沒見過的,都跑來轉著圈兒地找聶寶釵,在她耳朵邊兒上說話,說李有德的好話。對於這些人,聶寶釵知道得罪不起,索性每天都守在聶老身邊伺候起居,用這個由頭將這些人擋在二院的門房裡。門房寬敞,願意等的茶水管夠、凳子夠多,等得煩了想支上一桌麻將牌也隨你,但聶寶釵是誰也不見。

    前天下午袁文會得寵的三姨太親自坐著汽車來,要見識見識這位聶家二小姐,也是在門房裡一直等到飯點上,都不見聶寶釵出來。三姨太終於怒不可遏摔牌而出,回首指著聶家大院咬住銀牙罵道:一家子不開眼的蠢貨!也不看看現如今這天津地面上誰說了算。擺你的臭架子吧,一個領養的小丫頭片子,不知天高地厚,有你好看的那一天!

    聶泯川這幾天非常氣憤,嘴角上起了幾個小燎泡,搞得他出門時經常要掏出手絹來掩著嘴角。庫房裡積壓著成堆的布匹,風吹日曬地,更重要的是壓著資金,他炒黃金的錢又正好在市場裡被套著,聶家商號整個大櫃上眼看就週轉不開了。這天大查櫃來找他,提出下面的夥計們都表示,東家有難,夥計們不能坐視不理,這個月的工錢可以先暫時欠著不發,等過了這一陣再給。

    聶泯川嘆口氣,手掩嘴角不耐煩地皺皺眉道:謝謝他們,不過聶家是帶兵出身,沒有不發餉的規矩,再說了這點工錢聶家還是拿得出來的,這也是杯水車薪。現在當務之急是把貨盤活,哪怕賠點錢也要銷出去,只要錢回來了,我們就有把損失補回來的機會!

    大查櫃也嘆了口氣:我替夥計們謝謝大少爺了。其實,這裉節兒,還是卡在運上了。轉不出去啊。

    聶泯川惱怒地一拍辦公桌:簡直是流氓,他們碼頭腳行不給卸貨,我們自己卸還不成?談不攏還打人!還有沒有法律?還講不講道理?說到恨處,聶泯川一推桌子站起來,警察局說這是商業糾紛,讓我去找法院,法院裡的法官早都跑光了,怎麼找?商會出面去調停,這臭腳行的還軟硬不吃,他們究竟想幹什麼?你說他們究竟想幹什麼?

    大查櫃猶豫片刻道:這個,可能與二小姐有關。

    聶泯川摘下眼睛,伸手揉著眼眶:我知道那天的事,老爺子病成那樣,他們敲鑼打鼓地純粹是來胡鬧的,那天我要是在,我也會轟他們走。雖然咱們出手打人不對,但二小姐她不管怎麼著也姓聶,那也是聶家的臉面,怎麼能跟一個混江湖的混混兒、一個與日本人勾搭的傢伙搞到一起去,那樣我們聶家還有沒有面子!

    大查櫃嘆口氣道:大少爺,您早年在國外留學,不知道天津衛地面上的混亂,多少年來咱們聶家的活,都是在運河幫的碼頭上裝卸,而且還是優先處置,隨到隨幹。這裡面不只是一紙合同約束,更是因為咱們聶老跟運河幫的曹五爺是至交,一起喝過結交酒,以兄弟相稱的。有時候,這江湖上的事情,還得靠江湖辦法來解決。尤其是這多事之秋,天津衛的國民政府就是個擺設,拖得越久對咱們越不利啊。

    聶泯川點點頭道:那你看呢?

    大查櫃這才拿出自己的主意:我看可以由國術館出頭,約運河幫新上位的老大見一見,把事說開了,他們也無非是要錢、要面子而已,給足了他們,對咱們自己也有好處。聶泯川聽完沉吟片刻,無奈地點點頭。

    國術館接到大查櫃的傳話時,差一點就炸了館。眾人知道聶家生意週轉困難,沒想到這裡面的裉節在碼頭上。李有泰手拍桌子,恨得咬牙大罵,恨不得把白眼狼李有德抓過來撕碎了扔在地上,再狠狠跺上幾腳。按師兄弟們的說法,乾脆找一個機會,出手收拾掉李有德算了。省得留下一個禍害。這想法得到不少人的認同。

    但任師傅卻堅決反對這個法子。任師傅看著李有泰,嘆了口氣,這後生雖然近些日子來歷練得頗為精明,但到底還是翅膀不硬,壓不住場面。他向前挪了挪凳子,也不管李有泰的眼神看不看他,自顧自開口道:各位,這亂世上殺個人容易,費勁點的砍上幾刀,不費勁的二拇指一扣就行了,可問題是殺了李有德聶家的貨就能運起來麼?我看李有德不過是袁文會的一個馬前卒而已,就算撕碎了他,只要運河幫不發話,這貨一樣運轉不起來啊。再說了人命關天,尤其那邊兒也絕非善類,要是真想要人命的話,那咱們找個隱蔽的地方慢慢商議,這大庭廣眾之下議論殺人,一旦走了風聲,不但要壞事,而且搞不好又要搭上人命,咱國術館的好漢,可不能再有什麼損失了!

    這話說得眾人紛紛點頭,任師傅沉吟片刻,又道:殺人的想法固然是釜底抽薪,但肯定就會跟運河幫結下樑子。而我想之所以大查櫃來咱們這也把事說得挺清楚了,聶家自己的態度還是以撮合為主。我們不要擅自替人家拿主意,所以不到萬不得已,能不動手則不動手。

    李有泰點點頭道:任師傅說得有道理,大局為重,這時候個人意氣倒放在一邊了,好在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早晚有那小子報應不爽的時候。

    任師傅也道:這事因為有個人恩怨摻在其中,有我和有泰一齊出面,算是代表國術館,陪著聶少爺去一趟運河幫,先探探他們的口氣。各位老師傅們誰與我們同去?他環顧四周,看見有幾位師傅聽到要去運河幫,都不由自主地或低頭或看天,不敢與任師傅對視。任師傅又暗自嘆口氣:果真是個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啊。中國人,自家裡最大的短處,就是人心不齊。

    李有泰環顧眾人神色,已經猜出一二來,忍不住冷笑了幾聲,卻忽然想起一件事:我說任師傅,咱們也是有身份的人,代表國術館與聶家,咱也不能這麼摸上門去吧?得有個中間人作個見證、接引吧?

    任師傅一聽忙點頭道:沒錯,剛才我把這事給疏忽了,江湖上正式的交往拜山門,得有引薦人與見證人,要不然咱們去了萬一真跟人嗆起來,連個拉偏手、鋪臺階的人都沒有啊。可是這既得見過市面、熟悉江湖典故,又要有身份、有名望,要跟咱們有交情、又要讓運河幫不敢小瞧的人物,這一時半會的,可不好找啊?

    眾人躊躇了一會兒,任師傅忽然一拍大腿道:我有一個人選,保準能行,不過你想要請動他,得使個連環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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