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恨天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渾身不由一震,不由得停下了腳步。只見兩人兩騎從自己身旁一掠而過,沒有稍作停留。前面一個男子正沒命地打馬狂奔,後面一個青衫少婦在緊緊追趕,那聲“天哥”卻是在叫前面那人。望著二人遠去的背影,蕭恨天眼中泛起一絲失落,雖是驚鴻一瞥,又是多年未見,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後面那個少婦的背影。許多年過去,她依然在叫著“天哥”,只不過這稱呼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不知是出於何種原因,蕭恨天茫然地順著他們消失的方向躑躅而行。轉過一個街口,便發現兩匹馬在路邊悠閒地啃著野草,不時親熱地相互碰碰脖子,卻正是方才那對男女的坐騎。蕭恨天抬頭一看,眼前原來是京中有名的靜嫻庵,相傳在這兒出家的,都是京中名門大戶,甚至皇親貴族的遺孀,尋常尼姑也沒資格在這兒修行,在京中頗有名氣。
蕭恨天稍稍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虛掩的庵門緩步而入。剛進門便有一箇中年尼姑上前合十攔住:“軍爺,本庵不歡迎男子進入,再說現在天色已晚,軍爺請回。”話雖客氣,言詞中卻自有一種不容冒犯的大家氣度。蕭恨天“哦”了一聲,轉身正要離開,卻又想起了什麼,忍不住回頭問:“既然不許男子進入,方才那個男子為何能進?”
那尼姑合十道:“他是妙心師侄的俗家哥哥,自然可以例外。”
蕭恨天先是一愣,跟著臉色漸漸變得有些異樣,眼中有疑惑、惶然、內疚、心痛、無奈,種種感情交織。呆呆半晌,他突然輕聲道:“師父,我……我或許也是她的俗家親人,可否讓我也進去看看她?”
對這樣莫名其妙的理由,那尼姑本欲拒絕,可一見蕭恨天眼中那莫名的哀傷和痛楚,竟是從未見過的強烈,心中不由一軟,默默垂首讓過一旁。蕭恨天心懷矛盾,緩緩地,一步步地踱入了庵中。
轉過照壁,立刻便聽見有個男子在低聲說著什麼。蕭恨天凝神細聽,這才聽清他的聲音:“阿琳,跟我回去,我怎忍心把你一個人丟在舉目無親的北京城?更不忍心看著你長伴青燈。再說母親又怎忍心看到你現在這模樣?”
靜默了足有盞茶功夫,才聽有個輕緲寡淡的聲音低聲道:“施主,阿琳已經死了,貧尼現在叫妙心,出家前的一切塵緣,都跟貧尼再無關係。”
聽到這記憶深處永難忘卻的聲音,蕭恨天渾身一震,面色剎那間變得煞白,身子也不由簌簌顫抖起來,無力地靠在廊柱上,竟不敢再上前一步。
“阿琳,我是你親哥哥啊!難道你能說忘記就忘記?”那男子說著哽咽起來,“你就算不記得咱們小時候一起掏鳥窩、捉魚蝦、鬥嘴打架這些小事,也不記得我教你練劍騎馬,帶你闖蕩江湖,但總該記得母親為你操過多少心受過多少苦?難道你就忍心拋下她,讓她後半生都在苦苦企盼和揪心思念中度過?”
又是一陣難耐的靜默,然後才聽那位自稱“妙心”的女子淡淡道:“她的女兒原本已經獻給了瓦剌可汗,她思念也好企盼也罷,都是自找的!不僅是她,整個南宮一族都把那孩子當祭品獻了出去,他們全都沒有資格再要回那孩子。妙心出家,是因為已經沒有了家。”
那男子愣了愣,突然怒道:“我知道,這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你忘不掉他,忘不掉那個孽障!忘不掉逼死父親的那個孽種!可惜就算你不計較殺父之仇,也永遠不可能跟他在一起,所以你只有選擇出家,讓大慈大悲的觀音菩薩來化解你心中那份孽情!”
“你走!你快走!我永遠也不想再見到你!”妙心突然聲嘶力竭地大叫起來,伴隨這叫聲的,是壓抑不住的抽泣和哽咽。這時響起了一個少婦勸慰的聲音:“阿琳,別這樣,你哥哥也是為你好,希望能喊醒你心中那份無望的執著。”
“都是你!都是你們韓家收養的那個孽障!我現在一看到你韓家的人就生氣!”那個男子突然惱羞成怒地對那少婦大罵,跟著一跳而起,轉身便衝出了庵堂。青衫少婦忙追了上去,一路悽楚地喊著:“天哥,天哥,你等等我。”
蕭恨天無力地靠在廊柱上,淚水早已模糊了雙眼,殿中傳來妙心那壓抑的抽泣和無聲的哽咽,像把最鈍的刀子般不斷紮在蕭恨天的心上,那種揪心的痛楚幾乎要將他徹底擊倒。一手壓住疼痛難當的胸膛,一手握拳緊緊堵住自己的嘴,蕭恨天不敢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原以為早已經忘記的一顰一笑,此刻在腦海中竟從未有過的清晰。
殿中壓抑的抽泣突然變成了木魚單調枯燥的一聲聲敲擊,敲擊聲由最初的煩亂急躁漸漸變得清靜淡泊。這份清靜淡泊讓蕭恨天胸中的痛楚漸漸褪去,也讓他漸漸平靜下來。抹盡臉上淚水,他慢慢地、一步步地走進了殿中,緩緩地跪倒在觀音娘娘面前。
“你還回來做什麼?貧尼早說過,阿琳已經死了,現在只有妙心。”那個年輕尼姑頭也不回繼續敲著她的木魚,光光的後腦勺顯得異常纖巧白皙。蕭恨天第一次注意到,她的背影竟是那般的瘦削單薄。
半晌沒有聽到身後的人發出聲音,像是感覺到有些異樣,她突然停止了敲擊。那單調枯燥的木魚聲一旦停下來,殿中頓時顯得十分肅靜。肅靜中只聽蕭恨天輕輕道:“小師父,我有件為難之事,一時無法開解,還望小師父指點迷津。”
乍然聽到蕭恨天的聲音,她渾身陡然一顫,手中的棒槌一下子拿捏不住掉到地上,發出一聲脆響,她那瘦削的雙肩也在不由自主地微微顫動。但她始終沒有回過頭來,半晌,才聽她澀聲道:“請講!”
“我想忘掉一個人,”蕭恨天望著她的背影,一字一頓地道,“她一直都在我的心裡。”
她的雙肩又是一顫,木然輕嘆:“忘記一個人是要用一生的。”
“所以,我想請師父為我剃去這三千煩惱絲,”說著蕭恨天摘去帽子,把頭髮披散開來,盯著她的背影淡淡道,“我就用這一生去忘記她。”
她愣在那裡,泥塑木雕一般。蕭恨天繼續道:“我要每天對觀音娘娘磕三十六個頭,念三百遍《金剛經》,上十二炷香,敲三千下木魚,只求觀音娘娘讓我忘了她。一天不行就一月,一月不行就一年,一年不行,就用一生!”
“你別說了!”她突然垂下頭去,腰身也佝僂下來,雙肩微微聳動,壓抑的抽泣難以抑制。蕭恨天卻毫不憐惜,突然“鏘”的一聲拔出寶劍橫在自己頭頂,淡淡道:“小師父若不願動手,我就只好自己剃了。”
“別!”她趕忙回過頭來,淚水如斷線珠子般撲簌簌落下來,她卻不管不顧,只連聲道,“我答應你,不再用出家來逃避,也不再執著於忘記。”
蕭恨天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寬慰,緩緩收起寶劍,用憐愛的目光打量她半晌,突然笑著調侃道:“光禿禿的腦袋實在不好看,幸好要不了多久頭髮就可以長起來。”
她不好意思地垂下頭去,帶淚的臉上泛起一絲羞澀。此時蕭恨天已站了起來,慢慢地離開了大殿。出門時不忘回頭對她叮囑道:“明天我就讓南宮翔天來接你,待戰事過去,我讓人送你回金陵。”
慢慢離開這靜嫻庵,蕭恨天渾身有一種如釋重負般的輕鬆。外面的天色早已黑盡,遠處間或傳來一兩聲狗吠,使這夜色更顯靜謐。慢慢踱回於府,遠遠便見一個白衣少女焦急地在門外張望,看到那個纖纖的人影,蕭恨天心裡一陣溫暖。
“你到哪兒去了?這麼晚也不見你回來!人家給爹爹煮消夜時順便給你煮的銀耳羹也早涼了。”於倩茜邊抱怨邊遞上手中的食盒,蕭恨天心中突然湧出一陣衝動,一下子抓住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前,輕輕地對她道:“我發誓,我會用這一生來好好待你。”
突如其來的襲擊讓於倩茜鬧了個大紅臉,輕輕地掙扎了一下,最終卻還是任由他握住自己的小手,心如鹿撞般“怦怦”亂跳,低著頭不敢看蕭恨天一眼,半晌才低聲道:“好好的發什麼誓?人家又沒說一定要跟你。”說完趕緊逃開,進門時卻又不忘回頭羞澀一笑,這一笑蘊滿幸福的紅暈。
蕭恨天呆呆地望著她小鹿般逃進內院,直到再聽不到她一絲聲息,他才緩緩踱回自己所住的廂房。這一排廂房原由蕭恨天和飛妖仇海各住一間,今晚輪到仇海保護于謙,宿衛在於謙臥房外,因此幾間廂房便都黑壓壓一片寂靜。蕭恨天開門回了自己房間,正要點上油燈,突然聽見房中暗處響起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別點燈。”
熟悉的聲音讓蕭恨天渾身一顫,頓時愣在當場,片刻後眼睛漸漸地適應了房中的幽暗。只見一人半躺在房中一張椅子上,正用巾帕捂住自己的嘴,喉間發出一陣壓抑的咳嗽。那嘶啞痛苦的咳嗽聲讓蕭恨天心中微微一痛,忙摸索著倒了杯涼茶遞過去,低聲道:“喝點水。”
那人接過來呷了一口,咳嗽聲便暫時停了下來,他這才揉著自己胸口自語:“這病是越來越嚴重了,我的日子恐怕也是不多了。”
“爹爹別想那麼多,世上沒有治不好的病。”蕭恨天連忙安慰,話剛出口才覺不妥,對方並不是自己親生父親,但是七八年的養育之恩,使蕭恨天一時也難以改過口來,潛意識中仍把他當成父親一般。那人臉上露出一絲慈愛的笑意,淡淡道:“我這病全靠‘活閻羅’華大夫二十多年前開的藥方才捱到現在,以華大夫之能也無法完全治好,世上還有哪位醫生能強過‘活閻羅’?”
蕭恨天啞然,此刻他的目光已完全適應了房中的黑暗,窗外有淡淡的月光透進來,使他可以勉強看清那人的臉。這張臉比上次分手時更見蒼白,蕭恨天心中憐惜的同時,也意識到他真正的身份並不是自己的父親,而是白蓮教四大尊者之一的智慧師——顏臣蕭。
“坐!”在他的示意下,蕭恨天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二人相對默然。在他面前,蕭恨天心情異常紛亂矛盾,一方面,是他欺騙自己逼死了親生父親楚臨風,但同時,他不僅保著自己母親逃過劫難,更對自己有多年養育之恩,這恩仇愛恨之間,直讓人無所適從。默然半晌後,蕭恨天終於忍不住小聲問:“我……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顏臣蕭眼中驀地閃過一絲痛苦,澀聲道:“你母親是世間最善良溫柔的女子,而你父親,則是世間最奸詐陰險狠毒之徒。你和你母親的不幸,全都是你父親一手造成的!”
見蕭恨天面色微變,顏臣蕭苦澀一笑:“我這樣說你當然不會同意,想當年你母親不僅美麗善良,更是老教主的掌上明珠,在教中如公主一般受人尊敬。愛慕她的男子更如過江之鯽,其中有兩個最受她的青睞,一個是八大護教神之二的千臂魔神許輕空,一個就是我。當年許輕空還有一個綽號叫玉面仙君,無論武功、才智、長相,還是品性俱不在我之下,所以讓你母親一直難以取捨,就在這時候你父親楚臨風出現了。”
說到這顏臣蕭輕輕一嘆,眼光漸漸迷茫起來,思緒也像回到了過去。“楚臨風雖也是一等一的人才,不過我卻始終不認為他就比得上許輕空和我。只不過他正好在重傷的時候被小姐所救,以小姐善良的天性,自然對他偏愛一些,再加楚臨風也確實懂得討小姐歡心,所以他最後贏得了小姐芳心。”說到這顏臣蕭眼光陡然一寒,恨聲道,“可誰料到,他竟然是包藏禍心有備而來,是武林四大世家派來打入聖教的奸細,更是老教主的仇人之子。在聖教齋戒日那天,他不顧小姐已經身懷六甲,悍然把數千敵人引上蓮花嶺,殺我聖教無數兄弟,害死教主。更罔顧江湖道義,在法王身為人質、與白道群雄達成停戰協議之後,卻又在山下埋伏奇兵,殺了咱們一個措手不及,使咱們不得不分散逃亡,許輕空也是在那一戰中雙臂皆失。你母親更在那次混戰中受了內傷,動了胎氣,也因這傷才不幸難產而亡。你說,楚臨風該不該死?你該不該為你母親,也為你外公報仇雪恨?”
蕭恨天無言以對,父母之間的恩怨情仇他根本無從判斷,不過以他對楚臨風的印象,總覺得父親不會如此不堪,不由囁嚅道:“或許父親有他難言的苦衷,又或者……”
“苦衷?什麼苦衷可以使他拋棄妻兒?”顏臣蕭瞠目怒道,“天下人都知道,楚臨風因破聖教有功,不僅娶得南宮世家的小姐南宮紅,還入贅南宮世家成了異姓宗主,這顯然事先就與南宮世家有過秘密協議。他根本就是為了權勢地位,不惜利用你母親的善良和感情,他根本就是個奸險狡詐的無恥之徒。我顏臣蕭一生之中從未為個人恩怨傷害過任何人,但你母親慘死那天,我不僅在悲憤之下怒殺兩個無辜,還對著九天十地的仙佛神魔發誓,要為自己做一件大事,要把你鑄造成世間最冷最強的復仇之矛、雪恨之劍,讓那個奸賊死在自己親生兒子手裡,以雪我心中之恨!”
蕭恨天只覺得背脊生涼,不由喃喃問:“於是你先編造一個蕭家血仇的謊言送我去韓家莊,後來又暗中指點我找到《乾天玄玉訣》,逼我修煉至大成?”
顏臣蕭臉上露出驕傲的神色:“我顏臣蕭要做的大事,無一不是驚天動地、前無古人。這個計劃從你出生那天就設計好了,從你七歲那年開始啟動。先讓兩名教徒吸引韓世奇來長白老林,然後安排咱們救下他,這樣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進入韓家莊了。”
蕭恨天眼裡露出一絲疑惑,喃喃問:“我記得義父當年是不小心把金線貂藏於懷中,這才被咬中毒,難道這也是事先的安排?再說送我去韓家莊幹什麼?韓家劍法雖然也不錯,可也超不過南宮家的武功啊。”
“韓世奇心地善良,我便在他必經之路上安排下無數這樣的陷阱,他總要踏進一個,這樣咱們就成了他的救命恩人。如此一來,只要我開口,他定不會拒絕帶你去韓家學藝,以他的為人也定不會虧待你。”說到這顏臣蕭淡淡一笑,“至於為何要送你去韓家莊,那是因為在他的手上,有世間兩大陰功秘笈——《枯髓掌》和《凝血刀》,而這種陰功,正是修習本教至高無上之心法——《乾天玄玉訣》的基礎。”
蕭恨天臉上露出駭然之色,忙問:“難道我被白殭屍、黑蝙蝠所傷也是出於你的安排,以逼義父傳我這《枯髓掌》和《凝血刀》秘笈?”
“這是意外!”顏臣蕭嘆道,“我本另有妙計讓你取得那兩本秘笈,不過卻沒有料到有湘西二怪去尋仇,你意外傷在那兩種陰功之下。後來韓世奇帶你去找活閻羅華濟世,那華濟世也是我聖教中人,我就讓他告訴韓世奇,只有讓你修習《枯髓掌》和《凝血刀》才能保命。韓世奇果然照辦,倒也省了我不少麻煩。”
蕭恨天疑惑地搖搖頭:“你那時就肯定自己能找到已經失落的《乾天玄玉訣》?要找不到怎麼辦?”
顏臣蕭微微一笑,喝了口涼茶潤了潤嗓子,這才道:“我顏臣蕭做事不敢說天衣無縫,但至少也安排周詳,豈會讓你如此冒險?那《乾天玄玉訣》根本就未曾失去,聖教蒙難之時一直就在段小姐手裡,她去世後就一直在我手裡。為了防止別人覬覦,我離開蓮花嶺時就放出風聲,說它早已失落,這消息連法王都被騙過了。”
蕭恨天再次露出迷惑之色,駭然道:“那……那段教主的遺言……”
“我偽造的。”顏臣蕭接口道,“我把《乾天玄玉訣》放到段教主遺骸的懷裡,偽造遺言,然後把你引去那兒,逼你練成本教這至高無上的心法,以完成我的心願。”
“這可是白蓮教教主才能修習的功法啊?”蕭恨天失聲道,“你竟敢私自相授?”
“我正是要把你培養成聖教教主!”顏臣蕭嘆息道,“段明義無心教務,聰明才智都花在了琴棋書畫上,才致使大權旁落。馮顯彰專權,鬧得聖教人心惶惶。我早知段明義不是一代雄主,所以想為聖教培養一位雄才大略的新教主。讓你親手殺死楚臨風,除了是我自己的仇恨,也是要你洗去自己血液中天生的罪孽,這樣你才能得到法王和耿護教的支持。”
“為什麼一定是我?”蕭恨天澀聲問,“白蓮教人才濟濟能人輩出,要找一個教主人選應該不難。”
“沒辦法啊!”顏臣蕭無奈嘆道,“老教主在眾多教徒心目中的地位實在太崇高了,若是選一個跟老教主沒有任何關係的人來做教主,一定無法服眾。所以以段明義的昏庸無能,也能安安穩穩地做了二十多年教主。”
蕭恨天愣了半晌,最後苦笑著搖搖頭:“你從小把我養大,就像我父親一般,應該最瞭解我,難道看不出我也無心權勢地位?對白蓮教更是敬而遠之,哪怕我母親、舅舅、外公、義兄,甚至你,都是白蓮教的風雲人物,我也不想跟白蓮教有任何關係。”
顏臣蕭對蕭恨天的回答沒有感到意外,只是用殷切的目光盯著他問:“你還記不記得我在京郊玉佛寺外說過的那個關於分餅的比喻?”
蕭恨天渾身一震,駭然道:“當時你就知道我在不遠處?於大人口中的‘軒宇老弟’也就是你?”
“不錯,顏臣蕭,字軒宇,永樂十九年與于謙為同榜進士,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顏臣蕭嘆道,“既然你遲早都會知道我的存在,所以那晚我就故意用琴聲把延益,同時也是把你引去那兒。我跟延益兄說的那個分餅的比喻,其實也是跟你說的啊。”
蕭恨天搖頭道:“我對分餅沒興趣,我對白蓮教沒有成見,不過也談不上好感。我不會加入白蓮教,更不會做什麼教主。如果你冒險來見我就是為這個,恐怕你的苦心要落空了。”
“我冒險見你不止是為這個,而是另有大事。”顏臣蕭淡淡道,“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何事?”蕭恨天皺起了眉頭。顏臣蕭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同時也閃過一絲猶豫,但最後,他還是決然地、一字字地道:“助聖教,殺于謙!”
蕭恨天渾身劇震,宛若聽到晴空一聲霹靂,心中更是一陣慌亂。心知以白蓮教的濟濟人才,若要刺殺於大人的話,實在是難以防範,不由失聲驚問:“這是為何?”
顏臣蕭神情黯然:“于謙是最堅定的主戰派,又是北京保衛戰的統帥。在民間軍中威望甚著,于謙不除,明廷不倒。只要于謙不在,北京城定守不住,天下必定大亂,屆時聖教登高一呼,定會應者如雲,驅逐韃子,還我河山也指日可待。”
“不行!”蕭恨天拍案怒道,“這是引狼入室,置天下百姓於不顧。再說於大人一心為國,與你更有同榜之誼,你豈能忍心置他於死地?”
“與天下興亡比起來,私人恩怨實在微不足道。”
“你欲引狼入室,禍亂神州,還敢說是要興天下?”
“天下治亂,不在一姓之興亡,而在萬民之憂樂!”顏臣蕭肅然道,“朱氏已現頹廢,朝廷更見汙濁,也就才有宦官專權和土木堡之敗,不是于謙一人之力可以挽救的。與其任它繼續合法地屠戮百姓,在無數百姓血肉供養下慢慢**、頹喪直到死亡,不如引一劑猛藥,讓它早一天滅亡。”
蕭恨天猶豫了一下,還是連連搖頭:“拋開個人恩怨不說,就算明廷垮了又如何?難道你能保證白蓮教就可以打敗韃子?再說我又怎知白蓮教建立的新朝一定就比明廷好,能真正公平地分配天下這張大餅?”
“別人不知道,你一定知道!”顏臣蕭目光熾熾地盯著蕭恨天,“因為你將是那個分餅的人!”不等蕭恨天反應過來,顏臣蕭突然抓住他的手,眼中泛起莫名的激動,“我和法王以及耿護教已經達成共識,立你為聖教第四十一代教主,統領聖教推翻**殘暴的明王朝,建立一個嶄新的光明世界!你,將是天下的新皇。”
蕭恨天再次駭然,目瞪口呆半晌,然後緩緩從顏臣蕭手中抽出手來,搖頭道:“我從來不想做什麼教主,更不想做什麼皇帝。再說明廷若垮,咱們能否擊退虎狼般的瓦剌大軍還不一定。戰亂一起,將有多少百姓死於刀兵,又將有多少婦孺在悲風中哭泣?想白蓮教至高無上的光明神,還有白蓮聖徒普惠大師等等善良之輩,肯定也不願看到這一幕?”
“世界從來就是光明和黑暗在不斷爭戰,永遠也不會停息,甚至每個人心中,也是光明和黑暗的戰場,這是聖教教義的根本。”顏臣蕭面色異常堅定,“普惠大師主張以聖教的大智慧,引導人們戰勝心中的黑暗,以達到心中的大光明,最後達到世界的大光明,但這種辦法收效甚微。而老教主則主張召集天下所有光明力量,奮起戰鬥,戰勝世界的黑暗,以世界的光明來盪滌人們心中的黑暗,所以才有組織嚴密、英勇好戰的白蓮聖教。但是……”
說到這顏臣蕭目光變得異常清澈:“在我心裡,任何宗教和信仰,都是達到某種目的的工具。我加入白蓮教,是要借它的力量為天下百姓找到一條真正長治久安的大計,讓天下人以後都不再受戰亂、苛政、暴君之苦。為這目標,一時的征戰殺伐是免不了的,不破不立,魚肉天下人的明王朝不破,真正大光明的新政就不能立!”
似受到他的感染,蕭恨天眼中現出一絲猶豫,但最後還是頹然搖頭道:“你怎麼能肯定你心目中的新政就是真正長治久安的大計?不是又一次以暴易暴?”
“所以我要送你去韓家莊,”顏臣蕭再次執起蕭恨天的手,異常殷切地盯著他,“我要你從小就受韓世奇寬厚仁愛的薰陶,愛天下之人,以備將來做天下人的明君,而不僅僅是聖教的教主。更重要的是,要把你置於我和法王、耿護教的監督之下,你若有重大過失便廢而另立!我苦研中華數千年曆史,總結出不受監督的君權,正是天下禍亂之根源。若有人監督他分餅,至少可以保證比他隨心所欲來得公正一些。同樣,我和法王、耿護教也將被置於下屬的監督之下,若有過失也將被廢黜,這樣下一級監督上一級,直到黎民百姓也有權監督、任免他們的父母官。這種自下而上的監督,能真正保證君為民立,權為民用,天下之大光明,指日可待!”說到這顏臣蕭眼中露出憧憬之色,激動得泛起點點淚花,幾乎不能自已。
蕭恨天默默回味著顏臣蕭的話,眼裡漸漸露出敬仰之色,嘆息道:“爹爹,無論你這目標是多麼的遙遠,多麼的縹緲,多麼的不現實,仍讓人激動難耐,你也值得我衷心的敬仰和崇拜,我也想為這大光明儘自己一份綿薄之力。但我不能,一想到為這目標就要首先犧牲愛民如子的於大人,把萬千手無寸鐵的百姓置於虎狼般的瓦剌鐵騎面前,我就不能、不忍、不敢。這犧牲太重了,任何人也沒有權力做這樣的決定,你也不能!”
顏臣蕭臉上的紅暈漸漸褪去,眼裡滿是深深的失望,甚至是一種無可挽回的絕望。二十餘年的心血就這樣白白拋灑,所有的寄託和希望,就這樣眼睜睜落空,多年來支撐他與病魔抗爭的精神力量就此消失。他再承受不了如此打擊,陡覺喉頭一甜,一口熱血再壓不住,猛一下就噴了出來,人也向後便倒。蕭恨天大驚失色,忙一把把他攬在懷中,急探他的脈息,只覺脈象混亂,氣血翻滾,竟有走火入魔的徵兆。蕭恨天忙以乾天玄氣度過去,漸漸壓住他體內奔湧不息、四處亂躥的真氣。不忍看他就此放棄生的**,蕭恨天不由違心地安慰道:“這事……容我再考慮考慮,事關重大,我不能草率決定。”
顏臣蕭死灰色的眼中漸漸泛起一縷微光,猛一下抓住蕭恨天的手,他吃力地道:“你……不要騙我!”
“不會!”蕭恨天握緊他的手,肯定地點點頭,“你給我三天時間考慮。”
“好!”顏臣蕭掙扎著站起來,“三天後我和法王、耿護教,以及眾多白蓮教兄弟都在城西萬隆老店等你,那兒是聖教在京中一處秘密聯絡點。”
蕭恨天本想把他留下來養病,但在他的堅持下,只得默默地把他送出了於府。分手時蕭恨天突然想起了什麼,忍不住問:“爹爹,是不是真有個江南蕭家?是不是真有蕭家血案?”
“你怎麼想起問這個?”顏臣蕭不解地問。蕭恨天沉吟了片刻,低聲道:“我在金陵郊外祭拜過江南蕭家的墳塋,還發現另有人也在祭拜。”
顏臣蕭目光頓時變得有些幽遠,遙望虛空喃喃道:“當年蕭家是江南大戶,其時江南遭了水災,老教主為救在生死線上掙扎的無數災民,不惜以霹靂手段逼迫大戶們交出糧食。江南蕭家首當其衝,被老教主殺一儆百,全家數十餘口被屠,血案震驚江南。”
見蕭恨天神情黯然,顏臣蕭嘆道:“老教主當年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我也一直心懷異議。所以希望你有仁愛之心,能和像韓世奇這樣的開明大戶達成和解,聖教要成大事,必須團結更多的朋友,而不是多樹敵人。”
目送著顏臣蕭瘦削單薄的背影消失在長街盡頭,蕭恨天心情異常沉重和矛盾。看看四周那朦朧模糊的世界,只覺得處處危機四伏。
城西萬隆老店坐落在一處幽靜偏僻的小巷深處,蕭恨天問了不少路人後才最終找到這裡。望著門楣上那斑駁古舊的牌匾,蕭恨天實在沒法把它和白蓮教的秘密聯絡點聯繫起來。現在已是和顏臣蕭約定的三日之期,蕭恨天心裡再怎麼不願面對,也還是不得不來。
已是黃昏時分,店門已經掩上,如今是非常時期,店鋪打烊都提前了不少。蕭恨天上前輕輕敲敲門,立刻有個夥計模樣的半大小子隱在門縫後低聲問:“軍爺何事?”
“我來見顏先生。”蕭恨天話音剛落,那小夥計立刻開門把他迎了進去。蕭恨天在他的帶領下,曲曲折折地經過幾條迷宮般的狹窄甬道,最後來到一處四合小院。一進大門,堂屋中便有一干人迎了出來,正是以金刀法王匡野為首的白蓮教群雄。蕭恨天神情複雜地衝眾人點點頭,然後被群雄迎了進去。匡野和耿行舟俱略顯緊張地把蕭恨天讓向堂屋正中的主位,直到蕭恨天在主位上坐了下來後,眾人才暗自鬆了口氣,這才依序在兩側的椅子上坐了下來,齊齊把目光投向蕭恨天。
蕭恨天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最後落在右手匡野之後的顏臣蕭臉上,終於緩緩道:“我可以答應做白蓮教第四十一代教主。”
群雄臉上神情頓時輕鬆下來,不由相視而笑。顏臣蕭蒼白的臉上更是泛起一抹紅暈,眼中似有淚花閃爍。匡野也對蕭恨天豎起拇指小聲讚道:“好兄弟!”
“不過我有兩個條件,”蕭恨天說著環視群雄一眼,屋中頓時靜了下來,他這才接著道,“第一,放棄行刺于謙的計劃;第二,助於大人守城,打退瓦剌大軍!”
群雄愣了愣,跟著一片譁然,霹靂魔神丁開更是拍案怒道:“明王朝是咱們聖教的死敵,你反要咱們去幫它,不如叫咱們乾脆投降朝廷算了。”
“是啊!想當年朱元璋身為明教徒,借聖教之力登上龍廷後,立刻下旨禁絕聖教,對聖教教徒更是趕盡殺絕,無數教中兄弟被當成妖邪殺害。明王朝用聖教教徒們的鮮血和白骨建立起來後,反過來又大肆屠戮教眾,逼迫大家放棄信仰。朱氏王朝從建立那天起,就是聖教不共戴天的死敵,更是聖教的叛徒!”匡野話音剛落,立刻得到眾人的附和,耿行舟更是連連搖頭,冷冷道:“若是一個要咱們投降的教主,這樣的教主咱們不要也罷。”
顏臣蕭臉上也是一陣失望,捂住胸口爆出一陣壓抑不住的咳嗽。蕭恨天神情如常,待眾人漸漸靜下來後,他才環視眾人問道:“明廷與瓦剌韃子,誰才是更大的敵人?”
眾人一時啞然,丁開想了想,猶豫道:“這兩個都是咱們的死敵,無分大小。”
“好!就算無分大小,”蕭恨天環目四顧,“但大家想過沒有,咱們若刺殺于謙,就是幫了也先的大忙。土木堡一敗,明軍五十萬大軍煙消雲散,明廷精銳損失過半。若北京守衛戰二十萬大軍再敗,試問天下還有什麼力量可以阻擋瓦剌鐵騎?屆時很可能重演蒙古人入主中原的悲慘歷史。蒙古人的殘暴就算大家沒見過,也總該聽說過?總該知道在元朝人分為四等,咱們漢人是任由蒙古人奴役、買賣、殺害的,最低賤的第四等人,難道大家願意看到這一幕重演?”
群雄無言以對,丁開卻猶在爭辯:“咱們漢人人多,十個打一個,總要勝過瓦剌韃子。”
“若是如此,成吉思汗就不可能橫掃天下,忽必烈也不可能滅亡南宋了。”蕭恨天的話頓時讓丁開閉上了嘴,眾人也都陷入沉思。沉寂中只聽顏臣蕭緩緩道:“明廷即便北京失利,各地仍有不小勢力,至少還可以抵擋瓦剌一陣子。趁這天下大亂之際,正是咱們聖教發展壯大之時,咱們若在最短時間內建立起一支自己的軍隊,便可以成為抵禦瓦剌的重要力量。瓦剌已不是蒙古當年,不可能再橫掃天下了。”
“你心目中最短的時間是多久?”蕭恨天毫不客氣地質問,“一年?兩年?三年?五年?還是十年?別太高估了明軍的戰鬥力。北京若失守,恐怕不少明軍將領便會存下投降瓦剌的心思,當年南宋不正是敗在漢軍降將手裡?若明軍大量投降,瓦剌實力很快就會暴漲,就算你心目中還子虛烏有的聖教軍隊可以與瓦剌一戰,這又要經過多少年的戰亂?流多少人的血?這是為心中一點縹緲無依的希望,拿天下百姓來冒險!這恐怕不是光明神的本意。”
說到這蕭恨天仰天嘆道:“再說深得百姓愛戴的于謙若死在聖教手裡,再加聖教引外族入侵中華,聖教豈不民心盡失?若失了惟一可仗恃的民心,聖教還憑什麼來爭天下?”
眾人再次陷入沉思,靜默半晌後,終於有匡野微微頷首道:“蕭兄弟這話有幾分道理,不過要咱們拋開仇怨幫助明廷,就算咱們答應,教中兄弟們也決不會答應。”
“咱們幫助於謙守北京,不是幫助明廷,而是順應民心。”蕭恨天立刻道,“只要能贏得民心,何愁將來沒機會爭天下?教中不少兄弟想來也有親人死於瓦剌人之手,比起近在咫尺的切膚之痛,與朱氏王朝過去的恩怨大約可以暫時放一放,相信任何人都懂得兩害取其輕這個道理。”
群雄相對無言,都用眼神在不斷交流著,最後全都把目光聚到顏臣蕭臉上。只見他默然半晌,最後無奈輕嘆:“看來要你殺于謙是不可能了,雖然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不過你說得也沒錯,只要能贏得民心,不愁將來沒有機會爭奪天下。好!我同意助於謙守北京。”
匡野和耿行舟對望一眼,也都微微頷首,二人再把目光轉向下首的其餘兄弟,只見眾人都或先或後、或坦然或無奈地點了頭。只有臉上帶著面具,只露一雙眼睛在外的千臂魔神許輕空,也就是現在的“鬼影”,毫不客氣地盯著蕭恨天質問:“等等!我怎知你這不是在利用咱們?利用咱們為明廷守住北京後,再伺機把咱們除去?”
蕭恨天正色道:“我既然已答應做白蓮教教主,那就決不會出賣教中兄弟。”
匡野也道:“蕭兄弟不是那樣的人,老夫可以擔保。”
耿行舟也微微點頭:“蕭兄弟我也信得過,二弟你多心了。”
許輕空卻不為眾人之言所動,只盯著蕭恨天:“這關係到教中無數兄弟的性命,我不敢輕易信人,除非你能證明自己確實是誠心做咱們的教主,願率領教徒光大聖教。”
“怎麼證明?”蕭恨天皺起眉頭。許輕空眼裡露出仇恨之色,咬牙道:“你先為聖教報一段私仇。”
蕭恨天再次皺眉,許輕空不等他問便解釋道:“當年聖教蒙難之時,法王身為人質與白道群雄定下和約:聖教退出中原,白道群雄則放咱們一馬。但離開蓮花嶺不遠,咱們遭到一干蒙面高手的襲擊,領頭之人輕功異常超絕,一柄纏在手指上的極短軟劍更是使得出神入化。他對聖教不但有刻骨仇恨,而且非常瞭解。我便是傷在他的劍下,其實他完全可以殺了我,但他卻獰笑著對我說,要把我這個千臂魔神變成無臂廢人,玉面仙君變成花臉惡鬼,讓我永遠都生活在恐懼和痛苦之中——他做到了。”
說著許輕空猛一擺頭,臉上的面具頓時被甩開,眾人這才看到他的臉。只見他那原本俊美光潔的臉上,縱橫交錯佈滿了道道細若遊絲的傷痕,像蛛絲網般罩在那臉上。蕭恨天一見那傷痕便知道,只有薄如蟬翼、柔軟至極的“繞指柔”,才能造成這樣的效果。也只有飛妖仇海這樣的絕世高手,才能輕易擊敗千臂魔神許輕空!
“此人不僅是我許輕空的仇人,也是教主你的仇人,更是整個聖教的仇人。沒有他的伏擊,你母親就不會受傷,也就不會因難產而亡。”許輕空眼中除了刻骨的仇恨,更有難以掩飾的恐懼。“他對我聖教的仇恨讓任何人都感到恐懼。這些年來,我經多方查探,終於查到他乃東廠客卿之首的飛妖。目前正在北京城內,此人不除,對聖教始終是個莫大的威脅。你若有誠意做咱們的教主,便先除了此人。”
蕭恨天一時猶豫起來,雖然與飛妖仇海並無任何交情,也察覺到他對自己有莫名的仇恨,但他卻是蕭恨天保護于謙最重要的同僚,尤其他那質樸的忠義,讓蕭恨天也心生敬意。即便知道他以前傷害過母親,蕭恨天也不願在這國家危難之際,把一個忠心耿耿的同僚給出賣。這一猶豫立刻引起了群雄的不滿,眾人紛紛質問:“教主莫非有什麼難言之隱?若是沒把握除掉此人,只需告訴我們他的行蹤,剩下的便由我們來辦好了。”
“是啊!”匡野也道,“此人既然是東廠的人,而東廠與于謙又是政敵,咱們殺他也算是幫于謙一個忙,賢弟你還猶豫什麼?”
許輕空更是盯著蕭恨天冷冷地道:“教主若是連這點誠意都沒有,咱們不敢以大事相托,更不敢把合教上下數千兄弟的性命交到你手裡。”
群雄的目光再次聚到蕭恨天臉上,顯然是要看他的誠意。蕭恨天心知若是不放棄飛妖仇海而與白蓮教群雄決裂的話,他們若要全力刺殺于謙,自己根本就無從防範。心中權衡再三,最後只得無奈嘆道:“好,我把他交給你們。”
欲知後事,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