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呼的子夜,萬家燈火的景象早巳不見了,但在香梅客棧的一間房間中卻是燈火輝煌,通明如晝,房內的炭火正旺,使得這裡溫暖如春。
這是一間特訂的房間,房間中的佈置全是按照花氏姐妹的要求重新裝飾的。
奇大的臥室中,兩張小床般的躺椅對面擺列著,鵝黃色的牆壁,房中按五方放著五盆火盆,綠色的毛絨地毯,躺椅上鋪著錦被、緞褥、繡枕,一張碩大特製的紅木雕花床正罩在青絲羅帳中。
房中的一切似乎比皇宮還要富麗堂皇。
花含語和花含笑都坐在躺椅中,她們的姿態也似乎一樣,她們從小就吃住一起,之間根本不分彼此,別人也無法分辨。
她們什麼都是一樣,只有她們個人的氣質和感情是截然不同的。
但大幹世界中總是有些很特殊的人,別人就算細心都難分辨她們,但李樂卻能一眼就看出。
這主要是因為李樂本身的眼力已非常人所比,二者是花氏姐妹兩人他都見過。兩個一比較,他看得就清楚多了。
當然李樂也發現她們氣質上的不同,所以曾對柳雙青說,語兒沒有笑兒快樂。
她們都不很快樂,她們過早地失去了父母雙親,現在連養父也離她們而去,這個世界留給她們的除了冷冰冰的金銀、珠寶外,就是仇恨。
這次她們要在父親二十年祭祀時,獻上仇家的人頭,和她們花家應有的那柄“干將古劍”。
這時花含笑穿著一件水紅色綿綢對襟上衣,腰間束著一根金黃絲帶,下面是粉色的燈籠長褲,腳踏一雙珠履,宛若仙女一般。
她雙手自然地放在身體兩側,波浪似的長髮,暴布般灑在肩上,長長的睫毛下閃爍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
她很專注地聽著花含語敘述著,時而驚喜,時而憤慨,時而歡笑,又時而哀嘆。
她的感情是豐富的,也是最多變的,聽完花含語的講述,她嘆了一口氣。
她很平靜,語氣冰冷地道:“姐姐,我不反對你送走柳雙青,可總要對他謹慎些才好,這人忽冷忽熱的,陰陽不定,可見心中定是藏著什麼秘密,再說趙老爺子很可能把東西交給他帶走。”
花含語沒出聲,只是暗暗地嘆了一口氣。
花含笑又道:“感情這東西是不能太過於認真的,萬一真是在柳雙青身上出事;我們多年來的深仇大恨何時才能得報………”
花含語還是沒有開口,誰也不知道她是在認錯還是堅持已見,她如花似玉的面容溶合著兩種複雜的表情。
她斜倚在躺椅中,該說的都已說完了,但她卻認為自己是對的。
同時她心裡也很內疚,有一種對不起父母、對不起自己妹妹的感覺。
“也許你是對的!”花含笑轉口道,“假使你不把龍金和單金剛他們的注意力引到江邊,他們很可能狗急跳牆,撲向點霞山莊,那樣,我們就什麼機會也沒有了。大姐,當時是這麼想的吧?”
花含語只好笑笑,善意地笑笑,因為她知道這是花含笑給自己的臺階。
龍金和單金剛再笨也不會直衝點霞山莊,那等於用刀抹自己的脖子,點霞山莊如果是那麼容易衝破的話,也不會屹立至今。
花含笑又道:“大姐,我們下一步該怎麼辦?”
花含語想了一下,才道:“如果趙老爺子所說的一切屬實的話,我們是否應該查一下那個‘劍神周森’?”
她看了看自己有同胞妹妹,又道:“以趙老爺子的觀點,那個周森已到了金陵城,若是能找到他,也就知道誰是當年的兇手,是他還是人面獸心的趙月明?”
花含笑嘆著氣搖頭,她不同意對方的計劃,但不是不去找那個周森,於是道:“我的好姐姐,你以為你有多大本事,如果周森真的在金陵城中,以趙老爺子的勢力都找不到他,我們就不用提了。”
趙老爺子等了周森二十年,他自然不會放過每一個能找到周森的地方。
花含笑說得很對,所以花含語也不再堅持下去,問道:“那麼你認為呢?”
花含笑道:“現在聚集金陵的這幫人物,都是江湖上的手腕人物,他們已把自己的勢力慢慢滲入金陵城。但他們之間並不默契,所以彷彿構成了一張相互聯繫,而又相互牽扯的大網。”
這是事實,聰明一點的人早就能看透,但花含笑重提這些做什麼,她想渾水摸魚?
花含語心中忽然升起一個不祥的念頭,急忙打斷對方的話,道:“笑兒,我總覺得不對,這些江湖天字號人物,平常各有各的山頭、地盤,互不相讓,但現在他們坐在一起,好像很平靜。”
“他們有共同的目的,有共同的敵人,當然不會先打起來。”花含笑道。
花含語道:“這是一方面,但我看不光是這麼簡單,也許真正的主角還沒有現身呢?”
“什麼意思?”花含笑還是有些不明白。.
花含語道:“我相信趙老爺子的話,他等了二十幾年的仇人不會永遠躲著他,一定在金陵附近,這場熱鬧他一定不會不來的。”
花含笑道:“周森和他們有什麼關係?”
花含語兩眼望著地盆正旺的炭火,幽幽地道:“我冥冥之中總感覺到在金陵這張大網上,有一個深藏不露、編織這張大網的蜘蛛。”
花含笑道:“你認為周森在暗中控制大局?”
花含語輕輕點點頭。
花含笑道:“就算這樣,但以趙老爺子的勢力都找不到他,我們又能怎樣?”
“我們在這幫窮兇極惡的人身上找線索。”花含語冷冷地道。
“好!”花含笑也不堅持,而是道,“不論是他們,連我們這次來,都是針對趙老爺於的。所以點霞山莊那邊我們也不忽視。”
花含語道:“你打算怎麼辦?”
我早巳想好了!”花含笑道,“點霞山莊不好進,趙老爺子也不好見,但我們可以先從趙老爺子的義子趙仙笛身上開始。”
花含語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她,忽然笑了笑。
花含笑一看對方這種表情,也不由笑了一下,但卻是一種別樣的笑容。
花含笑忽然收住笑容,道:“姐姐喜歡柳雙青?”
她這一句明知顧問的話,讓花含語一下子問得不知所措,張了張嘴,又不知怎麼回答,兩隻手應放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了,只好閃電般過去,去掐花含笑的腋窩。
花含笑笑著擋開了。
花含語長嘆了一聲,道:“父仇家恨未報,這些事還是少想。”
她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花含笑聽的?
花含笑沒有問,但看到她臉上一臉苦悶時,就道:“他這一走,後面不會很危險的。”
這是安慰花含語的一句話,花含語心裡明白,等待著柳雙青的將是更可怕的事。
她一沉顏色,正色道:“說好不去想的!我們現在談正事。”
她真不去想了嗎?
柳雙青現在身處危地,生死未明,這叫她怎麼不但心?
人生鶴別情依在,別後相思空一水。
她現在想得再多,也沒有用處,幫不上柳雙青一點忙,是生是死,是緣盡還是情續,只有等,等到自然而然明白的那一天。
她深深吸了口氣,收住心思。
她們現在肩負重任,四面伺敵,她不能不全心去應付,否則真會是“棋差一著,滿盤皆輸。”
她下意識地認識到,這場戰鬥的真正主角是劍神周森和趙老爺子。他們一明一暗,一靜一動,但到最後,他們誰能勝呢?
論實力,趙老爺子好像勝了一籌,但周森卻又彷彿控制著幫派的實力,這比起來,趙老爺子就差了一些。
花含語忽然想到自己這一邊的實力,只有她們姐妹兩人和殷氏兄弟。
殷氏兄弟雖然是當年江湖上的老魔頭,但這樣的人手和力量,好像比人家差得遠了。
而殷氏兄弟又彷彿有什麼事瞞著她們姐妹倆,他們兄弟的行蹤在她們眼中看來,就好像外人看她一樣神秘莫測。
他們是在全力地保護著她們,還是有什麼文章?
花含笑看見花含語皺眉著眉,臉色陰睛變換,知道她苦想著什麼問題,也不敢打擾她。
最後花含語一拍自己的額頭,停止思索。
她暗暗埋怨,自己不應該去懷疑養育自己二十年的養父,眼前複雜的局面,看似零亂,但又好像有聯繫,既然想不透,就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花含語苦笑著看向花含笑。
只見花含笑正輕呼著睡得香甜。
花含語長長噓了口氣,閉上雙眼,去尋找夢中的真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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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沉的深夜,萬籟俱靜。但在空蕩的“香梅客棧”門前卻有一個不高的影子象遊魂似地晃來晃去。
這個影子後居然還有兩個黑影,在黑暗處躲躲藏藏。他們時而交頭接耳,又時而嘻嘻作笑。
前面的影子忽然坐了下來,對後面的兩個黑影,招了招手,道:“你們兩個不要躲了!”
原來這不高的黑影就是李樂。
他說完這句話後,就掉頭就走。
那兩個黑影就急忙跑了出來,他們居然是一路追尋而來的葉紛飛和曲一歌。
李樂沒好氣地道:“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像要逃走嗎?”
“不像!”葉紛飛回答得倒也乾脆。
李樂道:“我知道你們老早就到了金陵,為什麼現在才出來找我?”
這次回答的是曲一歌,他道:“你最早和雙青公子在一起後來又和點霞山莊的人在一起。萬一我們一出現,你又要使壞,讓他們趕我們走了。”
“不會的!”李樂道,“這裡又不是京城,就算我想跟你們回去,恐怕也要等好幾天。”
曲一歌點頭道:“你說得不錯,但這幾天已經等下來了,所以我們可以出現,帶你回京城了。”
葉紛飛也在旁邊大點其頭。
李樂卻大聲道:“不行!你沒看見我現在很忙嗎?根本脫不開身。”
“哦!”曲一歌的眼睛瞪得老大,道,“你居然還很忙,我可真沒看出來。”
李樂道:“這是秘密,自然不能讓你們看出來,但現在不同了,所以請你們出來,叫你們幫一個忙。”
“幫什麼忙?”葉紛飛很高興的樣子,李樂願意和他回去,不要說幫一個忙,就是其他的也可以一口答應下來,於是道,“你有什麼事儘管說,但事件辦妥後,你一定要和我回京。”
“可以可以!”李樂爽爽快快地答應。
“好!說話算數!”葉紛飛挺起了胸膛,一副英雄氣概的樣子道,“你有什麼事說吧!”
李樂抿了抿嘴道:“其實這件事也不是很難;只要用心就可以辦成。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
“我的少爺,你就不要羅唆了!”葉紛飛怕他反悔,急忙打斷他的話,道,“既然說定我幫你辦,就一定會幫你到底,大家都說話算數,好不好?那到底是什麼事!”
李樂笑了笑道:“不難不難!我只是想讓你們幫我找兩柄劍,叫什麼‘古劍二神’。”
葉紛飛差一點沒當場昏過去。
曲一歌更是老早就躲在一邊,他早就感覺到,如果事情好辦,李樂也不會引他們出來幫忙了。
果然,葉紛飛此時直了眼。
“你說的,大家都講話算數,誰也不能反悔!”李樂瞪著眼大聲道。
“全天下人都在找這兩柄劍,你可叫我到什麼地方去找?”葉紛飛大喊不平。
李樂莫不關心地樣子,道:“那就是你的事了。”
葉紛飛又上了一個老當,他看看悶在一旁不說話的曲一歌道:“你愣著幹什麼?快想法子啊!”
曲一歌嘆息道:“我有什麼法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現在城裡雲集大批高手,都是針對這兩柄劍來的,就算咱們得到丁,恐怕也逃不出人家的手掌心。”
“對對!”葉紛飛道,“我說大少爺,你能不能換一件事做做?這件事不但難,簡直是太危險!萬一出了什麼事,老爺那邊不好交待。”
“不行!”李樂回答得比剛才還要乾脆,道,“這件事不辦成,我也不回去了。”
“為什麼?”葉紛飛大為不滿地道,“兩柄破劍攪得江湖亂了套,可對我們又有什麼用?”
“對你沒用,可對我卻有用!”李樂道,“那把‘干將’我答應找到送給笑兒的,還有那把‘莫邪’,我要送給雙青公子。他請我到狀元樓喝過好幾次酒。”
曲一歌長嘆,天下人人想得到的“古劍二神”,原來李樂只想把它送人做人情。
葉紛飛更是可愛,居然道:“兩柄破劍值多少錢?回京後,我親自給你打兩把好刀。
李樂聽得直撤嘴,道:“就憑你?上次你打的那把短刀,切萊都捲刃。”
葉紛飛急了,大聲道:“大不了我出銀子請高手替你打兩把好的。”
不但李樂在搖頭,曲一歌更是大搖其頭。
他們把“古劍二神”當作什麼了?
要是趙老爺子在這裡,能氣得當場吐血!
他道:“這兩柄劍不能碰,不是說著玩,就算現在有一個人忽然把這兩柄劍白送給我們,我們都不能要。”
“白送當然要了!”葉紛飛睜大眼睛。
曲一歌道:“人家送給你的是劍,你送給人家的卻是命!你知道不知道?”
葉紛飛當然知道,但還是道:“如果他白送給我,我一定要?”
“財迷!”李樂道,“不要指望白送,人家憑什麼白送給你?你又是誰?就算白送也是送給我才對!”
曲一歌只聽得一口氣差點沒喘上來。
但葉紛飛還在道:“別人不白送給我,但你為什麼要白送給那個雙青公子?”
“他請我到狀元樓喝過六次酒。”李樂理直氣壯地道。
到狀元樓喝酒不容易,至少葉紛飛現在還沒進去過,他和曲一歌身上的錢連吃燒餅都吃不飽。
“好!”葉紛飛大聲道,“就算你欠雙青公子一份人情,但那個什麼笑兒,又是什麼人?”
李樂神秘兮兮地一笑,道:“就是我的好朋友!這你們就不用管了!”
葉紛飛一聽他的口氣,就知道笑兒一定是個女孩子,於是道:“你小小年紀敢在外面沾花惹草,小心回去後老爺不叫你屁股開花才怪。”
李樂居然不怕,道:“就算這樣我也不回去,誰叫我老爹給我找一個大頭娃娃。”
“什麼大頭娃娃?”葉紛飛道,“就算柳中緒是大頭,柳如眉也不是大頭娃娃。她長得絕對比你的那個什麼笑兒漂亮。你沒見過她的蓋世美貌。”
李樂冷笑道:“你沒見過笑兒,人家才叫真正的蓋世美貌。羞花閉月,沉魚落雁。你不知道就算了,和你說等於對牛彈琴。”
“不可能吧?”葉紛飛道,“你一定是看花眼了。”
曲一歌忽然道:“你的那個什麼笑兒是不是姓花,現在城裡到處都傳著有一位天仙般的美女前幾天在點霞山莊出現……”
李樂打斷他的話道:“姓花的那個是語兒,不是笑兒。但她長的好像和笑兒一模一樣。說不定是她……”
這時葉紛飛又叫道:“什麼笑兒、語兒,全是騙人的,我看你們是眼花了,世上哪有什麼仙女……”
他的話還沒完,身後就有了響聲。
葉紛飛急忙跳了起來,掉頭看去。
剎時間,他否定了自己剛才的話。
只見一位天仙般的美女站在他身後,她比天仙還要天仙,令葉紛飛不禁睜大眼睛,張大了嘴巴。
他喃喃地道:“仙女呀,仙女下凡……”
從客棧出來的是花含語。
她聽到夜裡傳來人語聲,還以為是夜行人,所以出來偵探一番,沒想到居然是三個無賴在議論她們的容貌。
她冰冷的眼光看著李樂。
李樂卻是笑嘻嘻的上前,道:“花姐姐,笑兒是不是你妹妹?”
花含語根本沒去理他,在她心裡,李樂只是一個小無賴而已。
她冷冷地道:“半夜三更,你們在這裡於什麼?”.
半夜三更在別人門前不走,還議論人家,這的確很不好,但李樂卻是斜著眼睛道:“長夜漫漫無聊嘛,出來走走,既然吵醒花大小姐,就順便叫你起床尿尿。告辭了!”
說完,他掉頭就跑。
花含語被他這句話氣得呆愣在那裡。
她長這麼大,又有誰敢這樣對她說話?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看見她總是用一種既嫉妒又敬佩的眼光,她所體現出的永遠是高貴。
這麼一種人對一個小無賴,又有什麼法子?
花含語在氣,而李樂卻在樂。
“你為什麼那樣對一位這麼美的女孩子說話?”葉紛飛為花含語大打抱不平。
李樂很有理的樣子大聲道:“誰讓她對本少爺不好?這已算是對她很客氣了,要不是看在她妹妹笑兒面上,我還動手打她呢?”
曲一歌道:“你打得過她?”
“就算打不過,我可以請葉紛飛幫忙嘛!”李樂道。
葉紛飛立刻搖頭道:“我不去!”
曲一歌道:“他不是你,他怎會捨得打那麼美麗的女孩子!”
李樂大步走在前面,道:“這個女人一心想打雙青公子的主意,心眼壞透了。”
“人家男歡女愛,管你什麼事?”葉紛飛道。
李樂道:“怕只怕她另有目的,她上金陵來就是為了那兩把劍,點霞山莊的孫老頭說,她很可能會對趙老爺子不利。我們要小心一點。”
葉紛飛忽然站住了腳步,極嚴肅地厲聲道:“小爵爺,老爺說過,你不論幹什麼都不能參與江湖是非之中,否則,我葉紛飛也無話可說。”
李樂愣住了,他從沒見過葉紛飛發這麼大的火,可見這事不是鬧著玩的。
李樂急忙過來拉拉葉紛飛的手,道:“我怎會呢?江湖事自有江湖人去做。我們只是看熱鬧的。”
“我們不看熱鬧!”葉紛飛板著臉道,“我們只是出來玩玩,過幾天就回京。”
“是是!”李樂此時不敢逞強,只好順著他的意思道,“那我們現在到什麼地方去玩呢?”
葉紛飛眼珠轉來轉去,但沒有說話。
他在想,看來這小子還是怕我發火,以前從沒對他發過火,沒想到這招居然這麼靈!
但李樂現在卻是在想,葉紛飛這小子動不動就用老爹的命令來壓我,看來還是應該甩掉他們才對。
曲一哥打了個哈哈,緩和了一下氣氛,道:“我們現在哪也不去,回客棧睡覺去。”
“不行!”李樂道,“紛飛答應陪我去玩的。”
葉紛飛道:“現在是半夜三更,到什麼地方去玩?連個鬼影子都沒有。”
“對了!“李樂道,“我們去抓鬼玩!”
“哦!”曲一歌驚道,“你還能抓鬼?”
“我知道一個地方一定有鬼!”李樂道,“不信你們跟我來。”
說完他大步走去。
“在什麼地方?”葉紛飛急忙跟上問道。
李樂道:“在城西城牆根下,那裡有一個小破廟。”
“廟是供菩薩的,鬼還到那裡去?”葉紛飛不信地道。
“你知道那裡供的是什麼神?”李樂道。
葉紛飛道:“我怎麼知道?”
李樂道:“那廟裡供的是閻王爺!”
“什麼?閻王爺,牛頭馬面把門,到那個地方去玩?”
葉紛飛叫道:“我不去!”
但他的步子—點也沒慢下來,一步不差地緊跟在李樂身後。
其實那座小廟是破舊的土地廟,李樂是想把他們帶過去,趁著四周黑暗,把葉紛飛甩掉。
寒風簫瑟,小廟更顯得無限荒涼。
李樂很滿意這個地方,但他藉著昏暗的夜光,卻模糊地發現小廟中閃動著幾個神秘的身影。
這是不是鬼?
李樂驚呆住了,全身的寒毛孔直豎。緊緊地抓住了了身旁葉紛飛的手。
葉紛飛也不禁一愣,輕聲道:“有人!”
曲一歌急忙上前小聲喝道:“既然知道有人,還不快躲起來!”
三個人一轉身躲到了隱蔽地方。
“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去抓鬼了。”李樂戰戰兢兢地道。
葉紛飛此時卻來了精神,道:“這世上哪有鬼?他們是人,正在此處密謀。你不想知道他們要幹什麼壞事?”
“他們做什麼事又關我們什麼事?”李樂還是有些害怕,那幾個影子晃來晃去的一看就不像人。
葉紛飛道:“就是因為不關我們的事,所以才在暗中觀察,如果他們敢管我們什麼事的話,我早就衝進去了,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曲一歌道:“你有多大本事?能把他們打得滿地找牙?他們不把你打得滿地找牙就不錯了。”
這時他已找到一個很好的觀察位置,正向裡面望去。
這種事又刺激又好玩,李樂幹什麼不想。
“反正也沒什麼事做……”他說著推開曲一歌,擠到前面,瞪大眼睛向裡面望去。
忽然一陣燈光閃燦,一支極高級的打火折點亮了,白森森的光照亮了他們每個人的臉。
李樂立刻認出他們中有一個就是蔣雄。
這時他身後的葉紛飛輕聲道:“那身穿灰衣的叫單金剛,他身後的叫沙龍金。”
“哦!你怎麼認識他們的?”李樂問道。
葉紛飛“嘻”地一笑,道:“他們都是關外白老虎的手下,是江湖上的名人,我怎會不認識?”
“那另外幾個人呢?”李樂又問道。
葉紛飛一撇嘴,道:“其他的人都是江湖無名小輩,名不經傳,誰認識他們?”
曲一歌一聽,重重地唾了一口葉紛飛,道:“單金剛一向高傲自大,他能和一些不名小輩半夜三更跑到這鬼地方‘談心’!”
“原來你也不知道!”李樂譏笑了葉紛飛一下,對曲一歌道,“他們都是江湖有名之人!”
曲一歌道:“他們不但是江湖名人,也是江湖上一等一的武功高手。”
李樂的眼睛張得老大。
曲一歌暗吸了一口氣,很謹慎地輕聲道:“他們一個是勢力覆蓋整個大西北的鐵龍門總把子龍金,一個是他的總管許白塵,那個高鼻子藍眼睛的是吐蕃國人,叫什麼貼罕爾,也是個老江湖,他的保鏢是個大個子,叫什麼烏巴哈,現在雖不在這裡,但也一定在附近。”
“那麼還有一個是誰?”李樂問道。
“你說那個穿得像黃包套的人?”曲一歌皺了皺眉頭,道,“這人叫孔少錢,表面上是貼罕爾的中原嚮導,但依我看……他恐怕不會這麼簡單。”
“他到底是什麼人?”葉紛飛道,“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時候。”
曲一歌一瞪眼,道:“你關我知道不知道!你如果想知道不會自己走過去問他?”
說完也不去再理他,仔細地看向小廟中。
龍金挑了一個最好、最避風的位置,因為他是他們這時身體最弱不禁風的人。
他雖然剛剛撿了條命回來,但精神看上去卻很好,大概是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了,心境比平常興奮一些。但身上裹著比棉袍還厚的藥布,卻讓他感到渾身不自在。
和龍金相比,蔣雄要精神多了,只不過吊著一隻膀子,肋上打著兩塊繃板。
他現在好像很氣不服龍金似地看著他。
龍金沒有看向他,只是在自己氣惱。
他自從離了家門,一切都還順利,但自從遇到花含語以後就開始接連倒黴。
紅顏禍水,他在想自己還要不要得到這個人見人愛的絕世小美人?
這時,單金剛大發感慨地道:“各位!依在下之見‘古劍二神?到底在不在點霞山莊,一時還不能肯定下來。我們不能把精力全集中在趙老爺子身上。”
龍金冷哼道:“我看‘古劍二神’不是在香香身上,就是在那個姓花的俏丫頭身上,反正不會在柳雙青身上,因為他是被這兩個女人劫持過的。”
他嚥了咽口水,不等別人開口,又緊接著道:“現在香香落在秦淮幫手裡,這裡是他們的地盤,過於深入他們的總舵恐怕不易。”
單金剛冷哼了一聲,心中暗道:“裝他媽的什麼洋蔥頭?你龍大門主早巳深入人家總舵,還拿了人家幾十萬兩,你那時好像不知道這金陵城是人家的地盤似的!”
龍金看到他臉色有異,也知道他在想什麼,但裝作沒看見一般,繼續道:“還有那個姓花的俏丫頭,更是非同等閒,她身邊的那兩個跟班親隨更是惹不起了,如果二寶在她手中,就必須合我們兄弟之力,大家聯手,找個好時機攻她個措手不及,一舉成功。”
“龍老大的主意不錯!“蔣雄道,“君香香現在是生是死還不知道,所以大家只有盯上那個花小姐,拼著我們人多,一舉衝丁她酌老窩。”
他紿花含語踢得那一腳不輕,一直讓他懷恨在心。
許白塵立刻凝起他那多疑的眼光,看著蔣雄。
謝紫玉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到底出了什麼事,誰也無法斷定,但這蔣雄好像本不著急,反而要自作主張去打花含語的主意,他心裡到底在想著什麼?
反正龍金和蔣雄的意思是一樣的,恨不得馬上組織人手衝了香梅客棧,捉了花含語。
單金剛不出聲,他明白龍金是在利用他們,一等到古劍二神出現,彼此之同就要大動干戈,拼個你死我活。他不願意這麼做,因為他有他的打算。
鐵龍門和寒冰堡已損兵折將,實力大不如以前,只有他千山牲場的人手還沒有受到一點打擊,如果要聯起手,他自己豈不吃虧?
單金剛冷冷淡淡地道:“我們現在不但要主動攻擊敵人,而且還要防備其他人插手。”
“還會有誰?”龍金不懂地道,“我們幾個人的勢力加在一起,幾乎佔了半個江湖,誰還有這個膽子插進一腳?這人本事不小,膽子好像更大。”
“不!”單金剛搖頭道,“在我來金陵的路上就有人盯著我,是隱時現,神秘得很,我幾次和他們碰面,都被他們躲開了,本事不小。”
以他的江湖經驗都見不到這個盯梢的人一眼,那人的本事肯定不小。
龍金沒有否定這一點,只是道:“那是姓花的俏丫頭手下,本門主還不是上了個老當!”
他提一自己被騙的經過,沒有一點臉紅的樣子,而且彷彿還有些異樣的興奮。
而單金剛卻冷冷地道:“他們不是她的手下!”
“你怎麼知道?”龍金道,“你不是說你沒見到他們的人嗎?”
單金剛道:“他們的江湖經驗絕不比單某差,甚至還要高。單某雖然沒本事看到。他們長得什麼模樣,但也不至於笨到分不清他們。”
“他們是誰?”龍金又緊接著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單金剛很坦率地道,“但單某卻知道他們一共是三個人,全是男人,全是一流的身手,全是一流的身手,對單某隻是盯梢,卻沒有要劫財的意思。”
龍金一聽不說話了。
單金剛又道:“我們不但要防那個花小姐,還要防這些人,他們動機不明,又身在暗處,所以更是危險人物。單某不是自貶,他們的身手不在單某之下。”
每個人都相信他的每一句話,但也為他的這句話而震驚,在當今江湖上能和單金剛一較身手的人並不多。
這三個到底是什麼人?
許白塵忽然心中一驚,陰森森地道:“他們很可能是劍魔的人。”
一提到劍魔,大家皆啞然。
劍魔在江湖上傳得太久,傳得太多,但一直沒有看到劍魔在江湖上露面。
這二十年中更是沒他的音信。
但誰也不敢肯定他死了。
如果他還活著,那麼他們今天到金陵城來謀寶,簡直等於替他人作嫁裳。
每個人臉上的表情各異,因為他們都打著自己的打算。
“我看劍魔未必還活著!”單金剛大聲道,“如果他還活著,為何二十年來他一直沒有消息?”
“不一定!”許白塵冷冷淡淡地道。
單金剛眼睛一瞪,大聲道:“活著又怎樣?”他口氣中帶著極大的不滿,接著道:“他既有如此神通的本領,為何至今都未能將那兩柄劍弄到手?”
“閣下的口氣不小啊!”龍金不冷不熱地說了一句。
“這麼說龍兄是認識這位前輩了?”單金剛道,“那還煩請龍兄引見一下,倒也想拜見拜見這位大名鼎鼎的老前輩。”
“兄弟的想法和龍兄他們一樣!’龍金說著看向正坐在一旁的蔣雄。
蔣雄臉上現出一絲慌亂。
誰也不知道他的心裡此時在想什麼,只聽到他喃喃地說了一句,道:“我們少主人生死未卜,現在看來還是少動為妙,兄弟贊成單兄的意思。”
他的態度來個大轉變讓龍金下不了臺,氣得直翻白眼,真想當場發作,只見許白塵直向他使眼色,才冷哼了七八聲忍住了這口氣。
說來他和寒冰堡這位少主人還是師兄弟關係,同在青城山上隨上青道人學藝,但謝紫玉上山沒一年,他已技成下山,而且對謝紫玉最要命的是,除了上青道人喜歡他之外,其他的幾個師兄沒一個喜歡他的。
所以龍金對謝紫玉的生死並不關心,他關心的只是自己必須要得到的東西。
他心中壓著一口怨氣,冷冷地對單金剛道:“想見劍魔?你口氣不小啊!”
單金剛忽然仰天長笑,猛地站起身,眼中發出陣陣駭人的寒光。
龍金雖身負重傷,但他一蹦而起,臉上是鬥雞般神情,但站起時動作用力太大,又牽動作口,使得他不由得連打了兩個寒顫。
龍金道:“單兄,關外千山牲場的勢力大家都清楚,但鐵龍門的人也不是吃稀飯長大的……”
他不說了,因為他聽到許白塵在佯裝咳嗽。
但他還是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想單兄還是不要執意孤行!”
“龍老大、單老大,都先請坐下!”這時貼罕爾已開口道,“我們是同仇共愾,大敵當前,大家不要先失了和氣,讓江湖人笑話。”
龍金和單金剛一聲不吭地坐回了原位。這不但是因為貼罕爾他講得有理,而且他們也須要找個臺階下。
許白塵不能出面,因為他是鐵龍門的人,他出來說話,就顯得有些拉偏架.同樣,單金剛帶來的沙無驚也不好站出來指指點點,而且他也沒這個資格。
出師未捷就先自家火拼,這自然是最不明智的,這一點每個人都很清楚。
貼罕爾長噓了一口氣,他常到中原來,而且每次都有很大的收穫,唯有這次,剛一進山東境內,就被騙失財。
他為把事情進行下去,現在只能和這些江湖道上窮兇極惡,老奸巨滑的人在一起。對這些獨霸一方的黑道梟雄,他原本是不太願意接近的。
他是為財而來,卻不想為財丟命,他想先回去搬救兵,但時間又不允許,現在盯著那神兵刃的眼睛太多了,事情已到了不可預測的地步。
他只有混水摸魚。
貼罕爾早就想好了,先利用眼前這幫人。但龍金盛氣凌人,時時露出稱霸江湖的野心,這種人不好駕馭,尤其是他手下的大總管許白塵,更是極有心計的謀略之人,弄不好反被他們利用。
他看著單金剛,又想道:“這人看似猶若文士,但為人卻是豪爽,可以適當地利用一下。但白老虎的勢力早已進關,大批高手趕來,恐怕到時指揮不了他。”
他又看了看蔣雄,他對蔣雄不太瞭解,但他知道寒冰堡的那位先生生死未明的少主人謝紫玉卻是一個十分多疑的人,這種人是隻能同甘而不可共患難。
最後他把眼光看向坐在一旁不言不語的孔少錢。
孔少錢今天看來是深沉到底了,也不和他肚裡裝得是什麼花花腸子。
知道孔少錢真正身份的人不多,但貼罕爾卻是最直接、最清楚的一個。
對孔少錢這種人,只要不被他利用就不錯了,貼罕爾可不敢妄想去利用他。
貼罕爾心思重重,一面費盡心思地和他們謹慎周旋,一面依照他父親的遺囑四處查訪劍魔。
他父親和劍魔認識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時他父親曾幫助過劍魔,也就因為這層關係,他才抱著七分的信心坐在這裡。
一想到劍魔,貼罕爾也不禁心中震動了一下。
劍魔這個人真是見首不見尾的神奇人物,和他交往的人沒一個不怕他的。
他是一個天下最狡猾,也是最會偽裝,最不可捉摸的黑道大魔頭。
他雖然沒見過劍魔,但他卻知道劍魔是一個防不勝防的人。
貼罕爾驚恐地看了看四周。四周除了黑暗就根本看不到任何東西。
他喃喃地道,“我們是要好好商量一下……”
“有什麼商量的?”龍金道,“先一起衝到香梅客棧,廢了殷氏二兄弟……”
“你以為柳雙青被姓花的小丫頭劫持過,那兩柄劍就一定在他們手中!”單金剛冷冷地道。
“就算不在他們手中,我們也可以先除掉一個強勁對手,這有什麼不好?”龍金解釋道,“再說,這也不敢肯定二寶不在他們手中。”
“不會的?”貼罕爾道,“趙老爺子是何等人物,他就算信得過柳雙青,也不會讓柳雙青單身一個人帶寶去冒險。柳雙青出走金陵只是一個煙幕。”
“誰不知道他是—個煙幕。”龍金冷笑道,“但我們不行動,難道就在這裡坐等嗎?”
他輕蔑地冷笑一聲,又接道:“就算古劍二神在點霞山莊又能怎樣?我們還不是在莊外乾瞪眼,哪個敢踏進莊內半步?”
點霞山莊堅壁高牆,猶如鐵桶般似的,固若金湯。而且裡面機關暗道,令人防不勝防,連大隊人馬都無法衝破。這一點不但是在座的幾個人知道,可以說整個江湖上沒有不知道的。
“與其在這裡乾坐著,還不如先挑了香梅客棧。”龍金彷彿有些急了。
“你說呢?”貼罕爾看孔少錢。
所有的人也都一起看向一直坐在最暗處的孔少錢。他用同一個姿勢坐到現在,連動一下也沒有過。就彷彿是一塊木頭雕成的毫無知覺的木頭人。
每個人都知道他的來歷很不尋常,但卻沒有人問他一句關於他底細的話。
孔少錢收回轉來轉去的眼光,操著一口極正宗的京片子道:“謝公子下落不明,請立刻派人查訪,並叫他的霍兄回四川,請謝老爺子佈置人手攔截柳雙青,千萬不能讓他達到目的。”
“柳雙青有什麼目的?”龍金冷冷地道,“這人已對我們沒有用了,他只是個假象。”
孔少錢道,“趕老爺子不是那種沒事找事做的人,柳雙青出走金陵定有他的目的。”
他停了一下,看看沒人提出異議,又繼續道:“我們這邊必須先想法子把那個花小姐和君香香弄到手,至於點霞山莊不可輕舉妄動。”
這個想法正符合龍金的心裡,所以他只有贊成沒有反對。
孔少錢接著又鄭重地說了最後一句:“請得力人手盯住趙老爺子的義子趙仙笛。”
龍金道:“趙仙笛好像對趙老爺子莫不關心的樣子,看來劍王之位是不會傳給他了,想必他也懶得趟這混水,聽說他現在很少回點霞山莊,就住在城裡的‘劍王鋪’,這人不一定能派上用場。”
孔少錢淡淡地笑著。
趙仙笛才是真正的梟雄,是個遠在這些土匪草寇之上的大志。他表面靜如死水,其實早就暗中培養自己的親信躋身江湖,他才是江湖黑道上真正的“黑”人物。
這種人善於隱藏自己,善於保護自己,眼光獨到,心狠手辣。
這些本就是這種人的本性。
這也許就是趙老爺子為什麼沒有把劍王的位置傳給他的本意。
像趙仙笛這種人,連孔少錢也大感頭痛,不知是拉攏好還是與之對立好?
孔步錢有一種感覺,和這種人走在一起,一不小心就很可能被衝到河裡。
趙仙笛這個人,他不能不有所顧忌。
這時他閃動了幾下眉頭,道:“這人不能不防!”
其實他自己卻在等著一個契機,和趙仙笛先打上交道,然後再定奪。
他想,也許趙仙笛現在也在等著這個機會。
趙仙笛一個人坐在書房中;書桌上青銅古器般的小香爐中燃著一爐極好的藏香,在嫋嫋輕煙中,正閉著眼睛仰躺在—張寬大椅子中。
他似乎在閉目養神,但又好像是在靜思問題,或許他本就是在等人。
—陣急捉的腳步聲在門外響起,接著門外傳來聲者,道:“公子!有客要見你!”
此時夜已到三更時分,會有誰來?
對方在這時來造訪,定不會是平常事,這個人說不定也不會是平常人。
趙仙笛猛地睜開眼睛,也不問是誰,只是大聲道:“領他進來,有請!”
他坐直身,端正了一下自己的姿態,又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飾。
趙仙笛雖然年紀很輕;但城府極深,平日裡話語不很多,再加上鷹目薄唇,給人—種老練的樣子。
他是—個極注重風度的年輕人,平時總是保持著整潔的衣裝,態度昂然。
趙仙笛的手剛放在應該放的地方,門就被推開了。同時他不禁眼睛放出了光芒,驚呆了。
一位身穿玄孤毛領長披風的絕美女郎出現在他跟前。
趙仙笛驚愕的目光死盯著門口的美少女,忽然身子一震,又隨即坐好,掩飾自己的失態。
“對不起!”趙仙笛從椅子中緩緩而瀟灑地站起來,道:“在下有幸能知道站在這裡的是花小姐嗎?”
站在這裡的的確是花小姐,但卻不是他所想的花含語,而是花含笑。
花含語和花含笑從不一起行動,所以外人見到的只是她們中的一個。這是她們有意安排的。以至於外人無法想到花小姐有兩個。
花含笑沒有打破這個迷層,只是秋波微斂,面頰緋紅,她向他嬌媚地一笑,算是問答。
這一笑。已可以撩動任何—個男人。
趙仙笛又愣了一下,急忙轉回眼光,況且他也根本不需要知道對方是不是什麼花小姐,所以也沒追問下去,而是替她關好門。
他滿面春風地道,“花小姐能賞光寒舍。真是在下三生有幸。請上座小憩。”
趙仙笛親自為花含笑泡了一杯香濃的花茶。
他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來此的客人如此殷勤過,這自然有他的目的。
他正愁無緣結識這位突然躋身金陵道上的神奇美女子,不知是—種什麼感覺,促使他想抓住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完全征服這個女孩子,為池服務。
他點亮了房中所有的四盞琉璃宮燈,光明剎時來到這裡,照亮了他們。使每個人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對方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這裡是—間很整潔而且很簡單的書房,除了一桌—幾兩張椅子外,再沒有其他傢俱,四周牆壁也沒有任何裝飾,桌上也只有書籍和文房四寶。
花含笑沒有一點拘束,習慣地脫掉披風,露出一身雪自的純毛裘皮長襟,更顯得腰肢纖細,婷婷玉立。
兩人相對面坐,雖只隔數日,但趙仙笛覺得她比先前更加嬌媚,春光滿面,豔如桃花。毫無疑問,他萬沒想到在這個世上花小姐會有兩個。
趙仙笛不覺得呆了,連花含笑把桌上的書函都瞥了一遍也未察覺。
“趙公子;你老這樣盯著一個大姑娘看,是不是有些不禮貌?”花含笑放棄了桌上的勘查,笑著道。
趙仙笛乾笑了二聲,急忙垂下頭。
花含笑又是嫵媚地一笑,看著對方—張英俊的臉,發現他此時居然也是白裡透紅。
趙仙笛不敢再抬頭去正視對方,這位少女太美了,已是人間不應有,只在天上尋的翩翩仙子.幾天前所朱見到的那種高深莫測的影子早巳不見了,留下的是嬌柔嫵媚。這使他感到有些奇怪,但更多的是興奮。
望了望對方秋水盪漾的雙眼,趙仙笛立刻感到心裡一震,但急忙用力捏了下自己。
他不愧是少年老成之人,雖然平時也時有漁色獵豔,但見色不迷,是個中高手。
他馬上明白了,這是一場帶著血腥味的“調情”。
他提醒自己絕不能大意,但也不能拘謹。否則會被對方看不起的。
趙仙笛想破了這一層,於是立刻恢復原態;眼角堆笑,歡喜地道:“花小姐,失敬失敬!但你也不能責怪在下,因為你的美真是不可抗拒的。”
花含語沒有責怪他,但卻在暗中直皺眉頭,她已發覺對方已從她的“陷阱”中跳了出來。於是道;“大家都有彼此難以抗拒的資本,是嗎?”
趙仙笛一愣,他不知道她已知道自己多少,至少自己對她是一無所知,他急忙糊亂地應著,道:“花小姐說得好,在下真是相見恨晚。”
說完他對門外叫道:“梁二,拿好酒來。”
門外有一個聲音應著,花含笑居然也沒有反對。
趙仙笛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沒反對。半夜三更和一個陌生男人喝酒,她心裡到底打著什麼主意?
但他也沒間。兩人就這樣對坐著,好像專等酒菜上來,誰也沒有開口,但各自的心中卻巳激戰起來,彼此用眼神傳遞著信息。
點霞山莊的人辦事效率的確很高,雖是半夜三更,但只有兩盞茶的時間,一桌四葷、四素、兩湯的酒菜已端到了他們面前。
唇槍舌劍的戰鬥開始了,他們兩個都要在這頓佳餚美餐時掏出對方的話。
每個人都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強敵,每個人心中都有一種非要戰勝對手的感覺。
兩個人都不先開口。
酒在喝著,菜在吃著,花含笑好像是專門到這裡來吃這頓飯的。
但趙仙笛好像比她更有耐心,吃食物時慢嚼細嚥,眼光盯在酒杯中,彷彿那裡有比花含笑還要漂亮的女人。他不怕她不先開口。
果然花含笑終於忍不住了,道:“趙公子!你隨趙老爺子十餘年,應該是你繼承老劍王的稱號,成為江湖中劍道的一代霸主。”
趙仙笛自嘲地“嘻嘻”一笑,道,“上次賣劍時難道你忘了?為何成全柳雙青,而不是我趙仙笛?這一切老爺子早就有他自己的打算。”
他說了一句似答非答的話,但花含笑就等著他邊句話。
她道;“趙公子,那只是對外,也許趙老爺子對你另有安排。”
趙仙笛的心思一下子被挑了起來,悶悶不樂連幹了兩大杯酒。
花含笑也同飲了一口,收住太深入的話題,又道:“好了!不提這些令人不快的事;一個人總是有不如願的時候。我們來喝一杯。”
趙仙笛很高興地又喝了一大杯。他很喜歡這種菩解人意的女孩子,不由得又深深看了她一眼。
花含笑這時道:“你隨趙老爺子走南闖北,收集天下名劍,這其中一定有很多有趣的事,小女子真想聽聽,恐怕那都不是些很輕鬆的事吧?”
“花小姐,此事一言難盡,其中多少辛酸勞苦,哪有什麼有趣的事”趙仙笛苦笑著道。
花含笑又換個話題道:“趙公子,我在江湖風聞你對名劍的鑑別和相劊之術已得趙老爺子真傳,小女子正想請教你這位大行家。”
“花小姐太客氣了!”趙仙笛道,“我哪能稱得上什麼大行家,只是看看好玩罷了!”
花含笑道:“趙公子少年得志,偉偉之軀,堂堂七尺男兒,當立鴻志,胸懷凌石之氣,為何不接下老劍王之旗,在江湖上稱一代雄鳳。”
本來就是她提意不提這些事的,現在她自己又忽然轉回來舊事重提。
趙仙笛明知她的用心,但這幾句話確實也正講在他心靈探處,猶如一根無形的針,猛刺了他一下。
他臉色在變,酒像水一樣進入他的肚子中。但第五杯下肚後,他的臉色又恢復了正常。
“花小姐!我本來就是一片襯托他人的葉子。”趙仙笛口氣微帶無奈,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仇意,道;“秋天末來,我這片葉子就提早枯萎掉落了;誰還記得我是金陵點霞山莊的少主人。”
花含笑能聽出他語氣中流露出對自己不公的怨恨和對往日風光的追緬。
他恨誰?
是恨趙老爺子,還是柳雙青?
花含笑淡淡一笑,舉杯相勸,帶著無限同情的笑容對他頻頻表示。
說實在的,花含笑也很同情趙仙笛的遭遇,貢獻的最多,得到的最少。她相信無論誰處在他這個位置上都會感到氣憤的。
杯來觥往;他們都喝了不少的酒,也談了不少的話,時光在悄悄地過去,這是一個既傷腦筋又愉快的一夜。他們似乎都喝醉了,但也都沒有吐出對方渴望韻秘密。
真是棋逢對手,最後是花含笑第一個放下酒杯。她這一夜得到的只是這一頓很不差的酒萊。
她站起身,就地繞了半圈,才搖晃著站到衣架前面,取下狐皮披風,披在身上,然後戴上風帽,歪著頭,兩眼半眯,醉態盎然地看著趙仙笛。
趙仙笛已看得痴呆了,他樓地站起;喝乾滿滿一杯酒,才囁嚅道:“花小姐,人生難得幾回醉,我想……我想……”
他“想”了半天,最後還是鎮靜下來,道:“我想我們交個朋友吧?”
花含笑心中不禁佩服對方,這趙仙笛的定力和忍耐力早已超脫了她想像之外。
“有什麼不好的呢?”花含笑笑得如春花在這—剎那間一齊開放,道,“其實你我一夜開懷暢飲,互吐心曲,難道還不算是朋友嗎?”
她玩世不恭的語調彷彿也帶著幾分真情。
趙仙笛的心又在猛烈顫劫。
他不敢立刻開口說話,生怕—口氣吐出,會使自己把持不住。
這時花含笑已伸出一雙纖柔、雪白的手,握住了正睜大眼睛發愣的趙仙笛的雙手。
然而在四隻手—觸之下,趙仙笛顫抖著把手抽回。
他不再去著花含笑。走過去,為她打開了大門。
趙仙笛揹著花含笑的肩頭聳動,顯然在抑制著自己,道:“花小姐,謝謝你的賞光,夭已快亮了,我叫人送你回去吧!”
花含笑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意想不到的刺激。
她是真誠的,在剛才你來我往的鬥口較智中,媳不由得對對方產生出—種惺惺相惜的好感和欣賞。
她咬著牙,不再說一句話,身子一旋,像一隻大鳥般地撲向門外。
在她心中頓時湧現出一種非戰勝這個男人不可的強烈情感和好勝心。
趙仙笛急忙飛身追去,口中還在呼喚道:“對不起,花小姐,花小姐……”
花含笑根本沒走多遠,正停在廳外大門前,背靠著大門,看著飛奔而來的趙仙笛。
推向離對方咫尺就停了下來,看著她撩人的醉態,不知不覺地悠然陶醉在欣賞對方中。
花含笑著他不說話,又露出要走的樣子。
“花小姐!”趙仙笛急忙上前,抓住對方的雙臂,道,“點霞山莊現在強敵環伺,老爺子又病魔纏身,敵強我弱……你能幫我嗎?”
這幾句話似在請求,更是在哀求。
花含笑的大眼睛中是平靜的,她掙開對方的手,淡淡地道:“趙公子,男女有別啊!”
她說這句話時,好像完全不記得就在剛才她還主動去拉對方的手。
這一招似真似假的意外反擊,讓趙仙笛頗為狼狽,但他這回沒有躲開對方的眼光;而是用他那如鷹隼般的雙眼死死盯著花含笑。
由前些日子點霞山莊賣劍大會上看到神秘莫測的身影,到今天的含情脈脈。和現在的要強好勝,使趙仙笛心中有一種異樣的感覺。
他發覺自己心底中不是在利用她,而是真的喜歡上對方。這個突如奇來的感覺,使她忽然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他似乎忍不住要撲過去,噴火般的雙眼放肆的盯向對方極不該盯著看的地。
花含笑下意識地推開他,彷彿面對一個變化多端的山妖鬼怪,身影晃動,已飄身出門。留紿趙仙笛的只是嬌美的臉龐和殘留的冷笑。
趙仙笛沒想到她說走就走,而且輕功身手如此敏捷,他楞了一下,對方已去得遠了。只好倚在門口,悻悻地看著她漸漸消失的身影。
他不知道自己該不真的喜歡上對方,但他卻清楚地知道另一點,自己是無法再忘記對方了。
他希望花含笑能記住他。又希望花含笑不要記住他。
他還在想,她現在心裡在想什麼呢?
花含笑現在什麼也沒有想,她只是在飛奔。
她似乎覺得有股寒流浸襲全身,冰冷刺骨,不禁覺得渾身無力。
她停下身形,幾乎支撐不住自己嶄翅的身軀,但她還是挺直了身子,猛吸一口冰涼的空氣。
她心中—直有個強烈的願望,一定要征服趙仙笛。
其實連她自己也弄不懂為什麼自己會有這種感覺。
這也許是情、就是緣,也許這不解之緣,本就是情與仇的無盡糾葛。
“劍王鋪”不但是一個鋪子,而且還是—條街。
這條街不是很大,但也不小。
這條街是點霞山莊趙月明趙老爺子的。
“劍王鋪”上不但有專門收購各種劍器、兵刃的收購店,還有珠光寶氣的珠寶店,淵琳琅滿目的古董店,打造各種兵器的鐵器鋪,甚至還有酒樓、客棧、飯莊等等,但最有名的卻是專門造劍的“劍王鋪”。
這幾家規模宏大的店畫打著同一旗號佔據了這條繁華的大街,成了金陵城裡的一景。
花含語就信步來到這裡,仔細地觀察,希望從中找到些令人啟發的事和物。
—切都在平安而忙碌中度過,花含浯也走得兩腿發酸,順便進了旁邊的“點霞茶坊”。
“點霞茶坊”一共有兩層樓,而且造得很高。上層是雅座,很清靜,也很優雅,可以臨窗欣賞金陵城的風景。這正是花含語所要的。
茶小二殷勤地跑了過來,帶著花含語找了一個臨窗的最好位子。他用一條很白的毛巾擦了擦桌子,滿臉堆笑地道:“大小姐,幾個客爺?來壺什麼茶?”
花含語坐了下來,反問道:“你們都有什麼茶?”
對方的美麗容貌早已使小二忘了自己是誰,他驚愣了半天才算醒過來。
“論起我們點霞茶坊的茶種,是金陵城中最多的,有三百多種各地的名茶。”他不無自豪地道。
“哦!”花含語不依不饒地又道,“都有什麼茶?說出來聽聽!”
到茶莊上喝荼的人,喝高級的問茶名,一般的問價格,最普通的來壺大碗茶,但像花含語這樣問的卻沒有,茶莊中至少藏有幾百種茶,小二怎能一個個報出來給每個客人聽,累也累死了。
但今天客人不同,小二也自然表現不同。
茶小二抖擻精神,回答道:“什麼南山茶、北山茶、產雲的雲霧山頂茶、杭州細膩香口的龍井茶、嫩蕊的竹蘭味道棒、紅茶綠茶把身壯、百喝不厭碧螺春、金陵特產雨花茶、毛蜂毛尖最潤口、蒙古茶磚最解乏,各種花茶任你選,喝上一口氣若蘭、一碗奶茶出身汗,治咳防喘勝仙丹。小姐,本店天南海北各類茶,樣樣喝遍要三年。”
小二說得像一朵花一樣,說著從懷中拿出一張茶表,雙手遞到花喊語手上,這張茶表是不視於人的,只有達官貴人來店喝茶才送上的。
小二獻殷勤已到了差點要跪下來的地步。
能見到這樣一位絕世的國色天香美女子,他有如何不比平日賣力,只願惹得對方對他一笑。
但花含語沒有笑,也沒有接過遞過來的茶表,只是淡淡地點點頭,點了一壺上好的碧螺春。
茶小二很失望地走了,但只隔一會兒,他又興高采烈地笑眯眯地走過來,小心地擺上一壺香透肺的碧螺春;又為花含語斟上一杯。
他慢慢退到一旁,道:“請小姐慢飲細品。”
花含語道:‘謝謝!”
雖然是—句冷冰冰的“謝謝”,但茶小二還是很開心,至少對方和他講話了,哪怕是罵他,他也會很開心的。
小二又道:“小姐能賞光小店,是小店百年之幸,請小姐多喝些……”
他還想說茶錢全算在他身上,消便硬是沒敢說出來。
花含語皺皺眉頭,看小二總是賴在這裡不走,冷冷地道:“古人曾說,一口為品,二口為飲,三口就是牛飲。你莫不是讓本小姐作牛飲……”
“不敢不敢。”店小二急忙道。
但他受了花含語這一句不慍不火,依然笑容滿面地道:“香茶人口,—碗喉嚨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輕,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唯覺兩腋飛飛春風生,八碗醉態上瑤臺,從此列班快樂身。”
花含語見這個荼小二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很為他的口才叫好,不由得冰雪瞬消,展露出醉人的一笑。
茶小二終於滿意而又如醉般地離開了,花含語一邊品著香甜細嫩、生津碧螺春,一邊想著茶小二剛才說得又急又快的“勸茶歌”。
當想到歌中第七碗、第八碗她已喝完了第三盞茶。
忽然間,花含語從歌詞中隱隱感到幾絲不對,這是一種事物的聯想,也是一種來自心底的感覺,一種極心慌極不祥的感覺。
花含語急忙透過細紗屏風向四周望去。
周圍沒有什麼不對的,既沒有可疑的人,也沒有可疑的地方。
但她卻覺得心中的陰影越來越重,而且現在連腦袋也越來越重,越來越沉。”不好!”花含語到現在才反應過來,心暗叫道:“這茶中有毒!”
她一臉平靜地慢慢站起身。她知道現在暗中一定有—雙眼晴在偷偷看著她。
這人會是誰?
是剛才的茶小二,還是另有其人?
這片店是點霞山莊趙老爺子的產業;是趙老爺子的命令,還是龍金和單金剛等人買通小二下此陰著?
花含語根本不能去細想,也無法衝到後臺去找那個茶小二,也許他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這時一種無法抗拒的睏意,猛襲她的心神。
她急提了—口內氣,真氣像無數條小蛇在體內竄上竄下,卻一點也不受她的控制。
這不是毒藥,但卻是極厲害的迷藥。
花含語猛咬了一下自已的舌尖,鮮血在口中腥腥的,鹹鹹的,但心神卻也被提起了不少。
她必須趁著現在還算清醒,立刻找一個地方療養。
茶中下的不是毒藥,所以根本也談不上療毒,而且體內的真氣不受控制,就算想用真氣逼出體內的藥力,也無法辦到。
花含語只能等著藥性慢慢過去,但必須先離開這個地方,因為這個地方是世界上最不安全的地方。
她憑著現在還算清醒的心智,發瘋般衝出這家茶坊,店內的茶小二和茶客都大感驚異,但卻沒有人攔她,顯然下毒的人不在這些人之中。
花含語不願再遇上麻煩,奔出店外,就跳上了一輛正待客接人的黑篷馬車。
趕車的是—個打扮如鄉下人的老頭,他一看生意上門,而且顧客又是一位如此豔麗的美小姐,不由得慌忙起身,滿臉堆笑地道:“小姐,到什麼地方?”
花喊語一坐下,噸時就感到湧起濃烈的睡意,急忙拿出一錠銀子拋過去;道:“到人多的地方逛一逛,不要叫我……”
她後面的話連她自己都聽不清了。
趕車的老頭大感奇怪,心想這位大小姐怎麼一上車就要睡覺?為什麼不回家,或者去客棧?
想著,車伕就趕車去了鬧市。
也沒有趕到明天,甚至半個時辰都沒有趕到。
馬車剛一到鬧市口,就有一個青衣人跳上了車,並且坐在趕車老頭的身旁。
老頭愣了一下,緊接著馬車掉頭,穿過大街小巷,直奔城西。
他不知道車廂內的花含語現在在做什麼?花甘語自然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但駕車的老頭卻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軟肪上抵著一把鋒利的刀。
那青衣人什麼話也沒有說,臉部表情就猶如戴著面具一樣冷冰冰的毫無表情。但他眼中的兇狠目光,卻能讓任何人看得出,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漢。
出了城西大門,路上的行人已明顯減少,越往前走,越顯得有些冷冷清清。
車速加快,剛馳上小路,那趕車的老頭就悶哼—聲,一頭裁到車下,滾到路旁的草叢中。
青衣漢子冷笑二聲,臉上露出了陰冷的奸笑,彈去了刀上的鮮血,又得意地揚起了手中的馬鞭。
大功告成,還有什麼能比這個更讓他得意呢?
花含笑—臉不高興的樣子。
這裡是點霞山莊,本來很繁榮的地方,現在已顯的稀煙人少。
她從山莊大門開始,一直繞到後莊,也沒有發覺什麼,兩腿走得又酸又麻.只得坐下乾生氣。
這時,從不遠處的竹林中傳來—陣竊竊私語。
花含笑急忙尋聲而去。
滿是積雪的竹林,聲音就在她前面不遠處。
花含笑不敢弄出聲響,小心而又小心地向前走著。
但當她看到說話的人是誰時,花含笑已清楚地明白自己已跳進了別人為她設好的陷阱。
說話的人正是龍金,他正在一個人自言自語,一會兒捏著鼻子變成另外一種聲音,一會兒又卡著自己的嗓子,把聲音講得怪聲怪氣。
他看見花含笑走過來,居然還笑著點頭問候。
花含笑臉色立變,急抽身而退。但這—切已好像太遲了,她身邊四周早已多了六個壯漢。
這六個人就彷彿從地獄中冒出來一般,他們身上帶著陰森森的鬼氣,眼中發著綠色的光芒。
花含笑只能停住腳步。
龍金晃著膀子道:“花小姐,請和我們走一道,我龍金向你保證,絕不會傷害到你。”
“為什麼?”花含笑道,“我又沒有賣給你,為什麼要跟你走?”
一句話說得龍金心中泛起一種異樣的感覺。
再看看自己身上裹傷的紗布,心中又湧出一種狠意,自己這條命差點送在這丫頭手上,要是再心慈手欹,那就連自己都對不起了。
他—扳面孔。冷聲道:“看來今天是非要硬請花小姐回去不可了?”
花含笑忽然嫣然一笑,道:“怎麼?傷好了?皮又癢了?”
“不要得意!這回殷老魔是救不了你的了!”龍金嘴上雖這麼說著,但眼睛還是向四周望了望。
四周寂靜無聲,他的手下已都圍了上來,足有十幾個人,這些人全都是他鐵龍門的精英。
十幾個人都慢慢逼向花含笑,誰先擒到這位美小姐,不但是大功—件,而且還是一件秀愜意的事。
花含笑道:“沒想到堂堂的鐵龍門門主,也做這等以多勝少不要臉的事。”
龍金的臉色在變,接著就是一聲慘叫。
他臉色變,並不因為花含笑罵他的緣故,而是花含笑的話在講到一半時,就已搶先出手了。
攻其不備,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倒了身旁最近的一個壯漢。
那壯漢在地上翻滾了兩圈,慘叫了一聲,就不動了,這時花含笑剛好把那句話講完,同時一隻嬌小白皙的手掌,已拍到了第二個壯漢的胸口。
龍金吃了一驚後,又不禁楞住了,他沒想到對方在已方人多時搶先出手,更沒想到對方—個嬌小美女子,下起手來居然如此凌厲,如此兇狠。
但他還是沒動,他相信自己的這幫手下,他們都是鐵龍門訓練有素的神行壇弟子,全是經他百裡挑一的西北壯漢,也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
十四個訓練有素的壯漢,怎會拿不住一個轎弱的小女於?對於這件事,龍金就從來沒有懷疑過。
那邊打得甚是激烈,現在連龍金也不得不佩服這位美少女的武功,十四對一,居然久戰不下。
花含笑的武功的確不錯,是殷老頭親傳的武功;足可以躋身一流。再者,那些壯漢也因為龍金再三告械他們,絕不可傷對方—根寒毛。
此消彼長,所以花含笑才撐到現在。
鐵龍門的壯漢知道她劍法厲害,所以也不上前猛攻,傷了對方,自己的命就等於沒了。而被對方傷了自己,又大感不合算,所以他們只是圍著,亂打亂攻—氣,卻沒有殺招出現。
花含笑打到現在,只刺死了—個壯漢,還是偷襲得手的。面對這幫人,衝也衝不出去,殺也殺不死;她雖然招式未亂,但力氣已跟不上了。
龍金冷笑著作壁上觀,一是因為他傷勢未完全癒合,而且他根本就不急。
他開始大笑起來,因為陣中的花含笑的劍招已漸漸慢了下來,身法也大不如先前。
現在正是他下手擒人的時候。
他正要親自衝進場中把對方抓到手,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極輕微的異響。
龍金並沒有因勝利在握而掉以輕心,一感到身後情況不妙,根本來不及回頭查看,暗叫一聲不好,就倒地滾出三丈多遠。
他防的是殷氏兄弟。
那兩個老魔頭可不是好玩的。
但來的人卻不是殷氏兄弟,而是一位面帶黑紗,身穿黑衣的年輕人。
“他媽的……’龍金心中大罵不已,早知不是殷老魔,他也不會這樣丟人現眼地倒地就滾。
但龍金立刻發現這個年輕人下起手來居然比那兩個老魔頭還要狠。
如果說鐵龍門的人是一群狼,那麼那個黑紗蒙面人就是一頭惡虎了。
轉眼工夫。鐵龍門的人就已有四個死在那人劍下,鮮紅的熱血染紅了四周潔白的冰雪,顯得極為刺目。
這個身材頎長、稍瘦的人,看得很是眼熟,可龍金卻又想不起在什麼地方見過,但最讓他震驚的是對方手中正舞著的長劍。
那是一柄鋥亮的三尺長劍,劍光奪目,映著四周的雪光,剌得人眼難睜。
這是—柄極好的劍!
更好的是這人的劍術!
劍好、劍快,而用劍的人劍法更好、更快!
蒙面人的劍法已達登峰造極之境,劍法犀利無比,衝入人群如入無人之地,劍劍到肉;招無虛發。
以這人的劍術,絕不可能是江湖中的無名之輩,也絕不是他龍金現在所能抵擋住的。
蒙面人一出現,花含笑反而停下了手,抱著軟劍冷眼看著。
這時蒙面人輕聲道:“花小姐,請隨在下來……”
花含笑沒動,而是反問道:“我為什麼要跟你走?”
蒙面人一攤雙手,一副無奈的跟神。接著隨手一劍,又狠又快地刺穿了撲上來的一個壯漢的喉嚨。
那大漢連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隨著咽喉中的血花噴射,人也仆倒在地。
蒙面人無奈地說道:“現在看來只好先全部放倒他們再說了!”
劍光再閃,又有人倒地。
龍金再也忍不住了!
這些人全都是他忠心手下,都是他的心血,給對方像殺雞一般斬殺,他如何不心疼。
他跳著腳大叫起來。
但龍金不是捨身撲上去,而是大叫道:“扯平!”回頭再找這小賤人算賬!
說完,他第一個消失不見了!
蒙面人的劍術已至爐火純青的地步,就在鐵龍門手下撤退時還刺死了兩人。
花含笑還在找龍金。
龍金怎會在此耽擱,他雖重傷未愈,但撤走時卻比任何人速度都快。
花含笑氣呼呼地對蒙面人道:“你就會殺一些鐵龍門無能之輩,為什麼要放龍金逃走?”
別人救了她不說,她反倒怪起別人來了。
但那蒙面人卻連一點生氣的樣子都沒有,只是道:“在下又怎會想倒龍金的輕功如此高明?”說著他拉下蒙在臉上的黑紗。
他居然是趙仙笛。
花含笑“咯咯“地笑著,她對趙仙笛“稱讚”龍金的輕功大感好笑。
其實在趙仙笛一出現時,她就已認出了對方,也不知為什麼,她總覺的就算趙仙笛在黑夜裡蒙面,她自信也能—眼就認出他。
兩人都沒有說話,但都不約而同地舉步向同—個地方走去。
花含語有意地把眼睛緊盯在對方身上;以便於觀察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小的變化。
她要征服他,就必須先了解他的性格。
她忽然想起上次賭氣而走,他佇立在門旁的情形,不由心中一動,臉頰發熱。
趙仙笛沒有去看她,也沒有多想,他眼中總是有種陰沉深遠的光芒;搏殺時下手無,心狠劍猛,那眼神早已著不到了。
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花含笑望著這個英俊深沉的年輕人,心潮翻騰不已,但心底卻有一種深藏奇怪的情緒,固執地迫使她喜歡上這個強硬的男人。
這不是因為他今天在危難之時出手救了她的緣故,而是從見到他第—面時就從心底深處冒出的感覺。
她希望趙仙笛能說些什麼,但他卻成了啞巴。
花含笑不同於她的姐姐花含語,她是一個不甘寂寞的女孩子,對方不開口,她就自己說話。
“為什麼你總苦著臉?是趙老爺子罵你了嗎?”花含笑突如其來的問了這—句。
這近似小孩般提出的問題,卻使看來很老於世故的趙仙笛不知該怎麼回答。
花含笑看著他發愣的樣子,不由得又“咯咯”地像黃鶯唱歌般笑了起來。
半晌,趙仙笛才很正色地道:“花小姐,事實上,事情正與你說的相反。老爺子他沒有罵我,他對我非常好,我是他一手撫養長大的孤兒。”
趙仙笛的手有些顫抖,但表情卻異常平靜,可見他內心深處正進行著激烈的鬥爭,最後才緩緩地道:“老爺子沒有把古劍二神傳給我,我趙仙笛絕不會因此而怨他,柳雙青也是個很不錯的人,他那儒士風度的確很迷人……”
花含笑忽然想到了她大姐花含語。
她沒見過柳雙青,不知道柳雙青怎麼個‘迷人’法?但她卻知道趙仙笛也不可能知道有兩個花小姐!
他為什麼說柳雙青風度迷人?
這是指花含笑,還是指趙老爺子?
花含笑想說什麼,但瞟了對方一眼,又忍住了。
趙仙笛目視前面,緩步而行,又用雄厚的聲音道:“老爺子養了我二十一年,我還未來得及報答他,他老人家就已病人膏肓。”
“趙老爺子的病很重嗎?”花含笑問道。
趙仙笛沒有正面回答,而是道:“花小姐,我們已是朋友了,我也願意同你友好相處,現在兩大神劍危在旦夕,龍金和單金剛等人不會坐視太久,還有那個劍魔,更不會袖手旁觀,花小姐,你要抓緊些!”
他為什麼叫花含笑抓緊些?
抓緊些做什麼?是奪劍嗎?
花含笑沒問,大家心照不宣。
她只是明知故問地道:“柳公子難道沒有把兩柄劍帶走?”
趙仙笛道:“他絕不會帶走的!就算百般相信他這個人,但也不會同意讓他帶著古劍二神去冒險的。他這一去,生死未卜,只有看天命了!”
花含笑長嘆一聲,彷彿自言自語地道:“這麼多人都在找古劍二神,我一個小女子又怎能捷足先登?”
趙仙笛喃喃地道:“我也不知這兩柄劍在什麼地方,但卻一定在山莊內。”
花含笑不明白趙仙笛為什麼要洩露這個天大的秘密?
外人—定不會想到古劍二神就藏在點霞山莊內否,否則,他們就不會在莊外乾瞪眼看風聲了。
就因為龍金和單金剛不能確定古劍二神在什麼地方,所以才會想挾持花含笑,得到有用的情報。
一想到剛才險中環生的戰鬥,花含笑不由得害怕不已,她笑道:“我們還是冤家對頭,但你卻救了我!”
趙仙笛道:“但我和他們更是對頭,只是我不想點霞山莊過早地與他們正面衝突,所以才蒙面出手。”
我明白你的苦心!謝謝你!”花含笑這回是真誠地向對方道謝。
趙仙笛在凝重曲臉上擠出一絲苦笑道:“你在外面要多注意些,下回可沒有人再來救你了。”
對方的殷殷相告,不禁使花含笑心中蕩起一陣暖意,道:“不會有下回了!”
“不!”趙仙笛道,“龍金和單金剛不會甘心的,尤其是龍金,他更是要人財兩的。”
花含笑笑道;“我有保鏢,你忘了,殷老伯的武功可不比你差。”
“哪是當然!”趙仙笛道,“殷老的武功對付龍金等人綽綽有餘,但對付劍魔恐怕就……”
“劍魔真有其人嗎?”花含笑問道。
“不錯!”趙仙笛道,“這人武功之高,恐怕在老爺子年壯時也不一定有十分的把握勝他,他和點霞山莊是宿仇,已有二十幾年了,他早晚會出現的。”
和點霞山莊有宿仇的是劍神周森,這也是花含語和趙老爺子密談後才知道的。為什麼趙仙笛卻說是那個江湖傳說中的劍魔?
花含笑不禁道:“聽說趙老爺子和二十年前的劍神周森有很大的仇恨,是嗎?”
趙仙笛一愣,他不知道她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的,但還是解釋道:“劍神周森就是劍魔。”
“啊?”花含笑不禁驚呆了。
“劍神周森是老爺子的師弟,他一直有兩重身份,正道上是劍神,黑道上是劍魔。”趙仙笛道,“但因為沒有確鑿的證據,所以老爺子一直沒有公開說這件事。”
他長噓了一口氣,接道:“但我相信這個推測是不是錯的。”
他說得那麼肯定,令人無法不相信他。
花含笑也沒再問下去,只是皺了皺秀眉,不論是劍神還是劍魔,只要想想他們的武功通神,都夠人受的。想拿到那兩柄短劍,真是難上加難。
趙仙笛這時卻忽然展顏一笑,他不願見到花含笑太過氣餒、愁惱的樣子,於是道:“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你要不要聽?”
“當然要聽!”花含笑笑著道。
趙仙笛道:“寒冰堡的少堡主謝紫玉,這個人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花含笑道,“他不是追蹤柳公子去了嗎?有他的消息嗎?”
“不錯,就是關於他的消息!”趙仙笛道,“這小子欺侮柳公子是個文弱書生,最後竟被柳公子打到長江中,喂王八去了!”
“是真的?!”花含笑道。去掉一個強敵,她自然很高興,而且也為自己的姐姐高興,這說明柳雙青到目前來看,還活著。
趙仙笛一皺眉頭,道:“是真事不錯,但怕只怕會引出寒冰堡的堡主謝英寒,還有一個更厲害的人物,說不定也會再出江湖。”
寒冰堡全堡出動去找柳雙青,這下柳雙青算是無生路可走了,但還有一位更厲害的角色,那全是誰?
花含笑急忙問道:“還會有哪個人比寒冰堡全堡出動尋仇更可怕的?”
“有!”趙仙笛道,“那個人就是謝紫玉的師父,青城山的上青道人。”
花含笑道:“這個道士現在恐怕已七老八十了吧!他還會這麼可怕?”
“誰也不知道他現在身體怎樣。”趙仙笛凝著眉毛道,“但卻沒有人不知道他的劍法是天下最犀利的。他一生之中只敗過一次,就是輸給老爺子半招,這個牛鼻子老道是個有仇必報的狠角色,而且謝紫玉又是他喜愛的關門弟子,他很可能會一氣下山找點霞山莊的麻煩。
花含笑也不禁為柳雙青倒嘆了一口涼氣。
這時他們已走到官道,雄偉的城門就在不遠處。
花含笑停住身子,道:“送君千里終有一別,我們就此分手吧,後會有期!”
趙仙笛也點點,道:“你要多保重……咦!對了,我忘了一件事了。”
“什麼事?”花含笑看著對方的表情非常鄭重,知道此事一定非比尋常。
趙仙笛輕輕地道:“現在城中除了龍金和單金剛他們的人手外,又出現了幾個不知名的高手,這些人的身手全都是江湖中一流的,要留意一些啊。”
“他們是幹什麼的?”花含笑一點輕鬆的意思也沒有。現在城裡的情勢越來越亂,前景一點樂觀都沒有。
趙仙笛道:“他們好像不是針對古劍二神而來,而是衝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人。”
“少年人?”花含笑不明白他的意思。
趙仙笛道:“那個少年就是曾和柳雙青在一起,後來又到山莊住過,最後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的李樂。”
花含笑一聽是李樂,不由得大笑起來。
這麼一個小孩子也值得大驚小怪地去注意?
她揮揮手,一挺身上了官道,笑著走了。
她會錯意了,趙仙笛沒有和她開玩笑。
在趙仙笛眼裡看來,李樂甚至比劍魔還要難以捉摸。
圍繞在李樂身邊的至少有四個江湖中一等一的武功高手,他們在這亂世之秋,跑到金陵城來幹什麼?
劍魔的目標是明確的,就是為了奪古劍二神,但李樂的目標卻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