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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怒剑丧命佳人险 剑庐现身技艺绝

    林锋剑势一紧,金狮顿时手忙脚乱起来,连连后退,不知不觉便退到几个兄弟身旁。那四人便稍稍让开道路,任激斗中的二人不知不觉被四人包围。四人交换了个眼色,突然一起出手,木雕凌空袭向林锋头顶,水蛇软鞭卷向林锋拿剑的手臂,火豹豹拳直击林锋太阳穴,土狗则伏地窜到林锋脚下,和身缠向他的双足。与此同时,金狮也一声大吼,以霸道掌力反击林锋胸腹。五人这一出手,配合得天衣无缝,默契无比。林锋在猝不及防之下,仅躲开金狮与火豹的重击,但脚下和手臂分别被土狗和水蛇缠住,头上顿时吃了木雕两记鹰扑,不由一声痛吼,一脚踢开土狗,“噔噔噔”连退数步,身形这才稳住,仗剑凝立片刻,最后平平摔倒在地,不再动弹。

    “林伯!”黄衫少女一声惊呼,忙扑了过去扶起林锋一看,只见他面容变形,七窍流血,头颅已裂,木雕那两记鹰扑竟击碎了林锋坚硬的头骨。

    这一下变故兔起鹘落,大出萧恨天预料,想要出手相助时已经晚了。萧恨天实在没想到剑法堪称一流的林锋,居然抵不住五奇联手一击,显然五人出手是经过无数次的演练配合,堪称精妙独到,默契无比,那是一种天衣无缝的合击术啊!萧恨天自问即便自己不受伤,恐怕也挡不住五人这种独步天下的合击术。心中正在惊异间,那边金狮已笑对那少女道:“南宫小姐,在下早就听说过你貌比西施,心中也早仰慕已久,今日一见,才知传言大谬。”

    说到这金狮顿了顿,大约是想卖个关子等人问起,不想几个兄弟都是粗人,没人理解他的幽默,所以他只好讪讪地自己接着道:“传言说你貌比西施,我看纯属放屁!西施算什么?你是天地间独一无二的绝代精灵,无论用谁来比你,都是对你的侮辱。”

    此刻那少女脸上已泪流满面,轻轻放下林伯,凄然问:“就为这个,你们就杀了林伯?”

    “对啊!不除了守卫的老狗,怎么盗得了你这株仙葩?”金狮得意一笑,很为自己的比喻自得。几个兄弟也连声附和,那水蛇更扭动着腰身,不无艳羡地道:“小妹妹,你这倾国倾城之姿决不是凡人消受得起。若随便找个郎君嫁了,岂不是老天爷不开眼,暴殄天物?你放心,我们不会伤害你,我们只是要给你找个绝好的婆家而已。”

    说着水蛇就扭着腰身过来,伸手就去扶那少女。少女猛然躲开几步,拔剑凄然道:“都是这容颜惹的祸,害死了林伯,也害得无数人为之魂不守舍,今日便让它香消玉殒!”说着横剑便要照脖子抹去。萧恨天一看大急,忙高叫:“等等!等等!”说着跌跌撞撞地奔了过来。金狮水蛇等都用好奇的目光望着萧恨天,不知他要干什么,不过他们也庆幸乡巴佬这一喊转移了那少女的注意力,不然她若真要自杀,旁人还真来不及阻拦。

    “乡巴佬,你是不是活糊涂了,方才侥幸没死,现在又出来送死?”土狗不耐烦地讥讽道。见对方称自己为“乡巴佬”,萧恨天顿时省悟自己目前的身份,心中不由暗喜,想自己就算没受伤也抵挡不住五奇的合击,何不智取?这样想着便装出傻头傻脑的模样,讷讷道:“我……我见你们几个大男人,欺负这位小姑娘,这不好,还是……还是……给这位小姐赔个不是,她多半也就不会怪你们了。”

    几人闻言哄然大笑,火豹更是捂着肚子笑问:“乡巴佬,你他妈还真有趣,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名字,”萧恨天越发嗫嚅起来,“别人都叫我狗剩。”

    “狗剩?”火豹又是一阵大笑,拍着身旁土狗的肩头调侃,“呵呵巧了,是你本家。”

    “去你妈的。”土狗一把推开火豹的手,一扭身便要扑向萧恨天,嘴里厉声轻喝,“我要宰了这小子。”

    “等等!”金狮抬手阻住了土狗的鲁莽,偷眼打量一旁那少女,见她经这一打岔,寻死的劲头渐渐弱了,剑锋也慢慢离开了她那柔柔的脖子,正略显关切地打量着一脸木讷的萧恨天。金狮见状灵机一动,心知只要这乡巴佬在这里胡搅蛮缠,那少女多半就不会寻死了。于是金狮也故意调侃起来:“我说狗剩啊,金爷今儿高兴,不为难你,你就从金爷这胯下钻过去后再滚。”

    众人又是大笑,火豹更是连声催促:“快钻!趁我大哥现在心情好,你要钻得好,我大哥没准还会打赏你呢。”

    “真的?你们可不要骗我?”萧恨天越发装出傻呆呆的模样,欣喜地弯下腰去,却又抬头叮嘱了一句,“至少要赏一两银子,少了我可不干。”

    “好好好!至少一两银子!”金狮嘴里敷衍着,眼光却瞟向不远处的那少女,只等那剑锋完全离开了她的脖子,便要猝然出手夺剑,先擒下她再说。却没注意到面前弯下腰这乡巴佬眼中杀机一闪,突然一掌由下而上,砰的一声击在自己小腹上,身子顿时一阵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萧恨天一招得手,忙转身夺下那少女的剑,拉起她便跑,边跑边催促:“快走!”

    “杀了他!给我……杀了他!”金狮口中连连喷出鲜血,大声狂叫。本来以萧恨天现在的掌力,要一掌击毙这金狮也不算难事。只因是出手偷袭,萧恨天总有些心虚,这一掌内力未能尽发,因此也就只重伤了金狮而已。众人听得金狮叫声,这才回过神来,立刻分不同方位扑向萧恨天。萧恨天不得已回身抵挡,同时高叫:“南宫小姐快走!”

    就这一耽误,木雕的爪、火豹的拳、水蛇的鞭以及土狗的地堂腿先后向萧恨天身上招呼。萧恨天转眼便吃了土狗一脚和木雕一抓,幸好四人少了金狮的配合,天衣无缝的合击术有了一道不该有的缝隙和空当,萧恨天总算勉强抵住了四人第一轮进攻。四人一时没有得手,便顺势退开两步,稍事停顿便要做第二波攻击。就在这攻击的间隙,却听远处有个清朗的声音响起:“什么人?竟敢在这雁峰下舞刀抡剑?”

    萧恨天在四人虎视眈眈的包围下不敢搭话,眼角余光注意到,有两个身着银色剑服的年轻人正从山路上下来,步履飘飘转眼便来到近前。对面木雕也没有理会那人言词不善的质询,却对几个兄弟一使眼色,四人立刻再度出手,显然是想先解决了萧恨天再说。

    萧恨天拼尽全力舞剑成团,仍被木雕四人的合击逼了个手忙脚乱。眼看再难抵挡,却见方才那发话的剑服年轻人突然冲入战团,长剑脱鞘而出的同时,剑锋已如点点银花分别袭向激战中的五人,只一招便逼得众人纷纷后退。萧恨天更是连退三步才躲开了对方这一剑。见对方只一剑就逼退了木雕四人,虽是仗了出手的突然,也还是足以惊世骇俗。萧恨天心中不由大为惊讶,尤其看这年轻人年纪与自己差不多,这更让人佩服不已。

    “阁下何人?五奇兄弟有礼了。”木雕见对方剑法虽高明,但看他年纪很轻,倒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便拱拱手不亢不卑地报上字号。不想那年轻人皱皱眉,看神情显然不知道什么五奇,只淡然道:“五奇?没听说过。不管你是什么人,在这雁峰下动武便是对咱们的不敬。念在你也是不知情,滚!以后都不要在这附近出现。”

    木雕面色一寒,尚未来得及答话,一旁的火豹已气得哇哇大叫起来:“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这雁峰是你家的?老子现在不单要动武,还要把你小子卵黄都捏出来!”说着便如怒豹般扑向那年轻人。他身形一动,其余三奇也立刻出手,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

    萧恨天暗叫不好,生怕这年轻人也像林伯那样被四奇猝然而发的合击术一招毙命,正欲上前相救,却见年轻人长剑一起,在四人重重围攻下,时而如行云流水,自然恬静,时而又如狂风呼啸,雨打残花。虽一时不能击败四奇合击,却也游刃有余,攻多守少。萧恨天不由看得心旷神怡,实在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高明的剑法,直让人疑为天上神剑!

    激斗中,陡听伤重在一旁歇息的金狮突然颤声高叫:“快走!他们是……是剑庐的人!”

    场中的四奇陡然一惊,忙呼啸后退,却听那个在一旁观战的另一个年轻人一声长笑:“不留下点纪念便想走么?”话音未落,已拔剑加入战团。四奇正四散逃开,无心恋战,顿时被两个年轻人在头上各削了一剑。四人魂飞魄散,退出战场后才发现,每人脑门顶上均有一缕毛发被削去,露出青森森的头皮,煞是难看。只有那水蛇稍好些,年轻人削去她长发的同时,也给她留下了寸长的发根,大约看她是女流之辈,不想让她太难堪。

    四人摸着头顶的断发处,一时心胆俱寒,哪还敢再战?金狮更是一声长叹道:“咱们走,栽在剑庐弟子的手里,咱们也不算丢人。”

    望着五奇带着两个弟子走远,那少女才收起长剑,对两个年轻人说:“多谢两位少侠出手相救,南宫琳感激不尽!”

    二人见到南宫琳容貌后,也都呆了一呆,半晌才慌忙还礼:“南宫小姐不必客气,锄强扶弱本是我辈中人分内之事。”

    “还没请教两位恩人大名?”

    “我叫石虎,这是我哥哥石龙。”年轻点的那个忙介绍道。二人果然生得有些相似,都一样的气宇轩昂,神采内敛。只是石龙更老成一点,一直负手不曾说话。南宫琳还要再拜,石龙忙阻住道:“南宫小姐不必多礼,我见小姐此刻六神无主,神情慌乱,定是受了些惊吓。鄙庄便在这雁峰之上,家师素来好客,何不随我兄弟到鄙庄一歇?也可为小姐压压惊。”

    见石龙言词文质彬彬,颇有大家风范,南宫琳犹豫了一下便点头道:“如此便麻烦贤昆仲,只是林伯为护我……”说到这潸然泪下,再说不下去。

    石龙石虎神情也是一黯,石虎更是咬牙道:“早知道那五奇如此狠毒,咱们出手就不该容情。”石龙则柔声安慰南宫琳:“人死不能复生,南宫小姐请节哀。咱们便一起动手让老人家入土为安,想这风光秀丽的雁峰脚下,也可让老人家安息了。”

    南宫琳忙再次道谢,四人便一齐动手,选了个风光秀美的山坳把林锋葬了。萧恨天见南宫琳一直无暇理会自己,心中暗道:我该走了,这石龙石虎兄弟知书达理,武功高强,必是名门之后,南宫小姐有他们照顾我也可以放心了。灵珠妹妹还没找到,我不该在此耽搁。心中虽这样在想,但腿却始终挪不开步,只盼着南宫小姐再对自己说上一句哪怕是告辞的话。

    石龙早注意到一旁那一声不响的乡下少年,待南宫小姐祭拜完林锋后,终忍不住问萧恨天:“这位少侠韩家剑法炉火纯青,内力更是惊世骇俗,必不是无名之辈,敢问少侠尊姓大名,不知可否相告?”

    萧恨天见此人一眼便看出自己武功路数,心中也是一惊,又见这兄弟二人华服锦衣,温文尔雅,剑法更是绝顶高明,对南宫琳又都大献殷勤,心中便有种莫名的敌意,不由没好气地道:“我没名字,别人都叫我狗剩。”

    “原来是狗……”石龙笑着抱拳为礼,那个“兄”字刚要出口才霍然惊觉。江湖习惯,对方报上姓名后,自然会尊别人一声“兄”,却没料到对方报上的名字如此古怪,若照习惯尊对方为“狗兄”,那岂不是对别人的不敬,自己也跟着倒霉?石龙脸上的笑容顿时有些尴尬,忙干咳一声改口道,“少侠玩笑了,我见少侠身负重伤,若不及时救治,只怕会落下后遗症,何不随我们一起去鄙庄养伤?”

    萧恨天看看胸前被木雕抓伤的部位,确实是伤得不轻,还不说林锋那一掌造成的内伤。不过他从来不愿轻易受人恩惠,况且见那南宫小姐对自己不理不睬,便不想跟去自讨没趣,再加在石龙石虎兄弟面前,总让人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便摇头推辞:“我的伤没什么大碍,不劳你挂念。”

    “狗……”南宫小姐终于从失去林伯的悲戚中恢复过来,听萧恨天要走,便忍不住回头出言挽留,一开口就差点把萧恨天叫成“狗大哥”,惊觉不妥时那个“狗”字已脱口而出,还好她天生机灵,稍一停顿便接口道,“……剩大哥,你的血已经渗透衣衫,还能说没事?再说你的伤也有林伯一份,我岂能看着你带伤离开?林伯受人挑拨伤了你,还望你看在他已过世的分上,不要再计较才是。”

    这话说得萧恨天脸上一阵羞愧,忙道:“我没有与林伯计较,只是……”

    “只是什么?”见萧恨天欲言又止,南宫琳不禁瞪大眼追问。被她目光这么一照,萧恨天脸上又是一红,后面的话便再也说不出来,忙躲开那让人心慌意乱的目光讷讷道:“没……没什么,我跟你们去便是。”

    二人在石龙石虎兄弟带领下,一路曲曲折折往山上而行,不多时已接近峰顶。就在离峰顶尚有百十丈时,只见山路有一小道通向一幽僻山谷,石虎指着山谷欣然道:“到了,鄙庄便在此间。”

    二人走近一看,只见山谷旁的绝壁之上,草书斗大两个字——剑庐。萧恨天仔细一看笔画,竟是用利器一笔写成,两旁尚各有一行小字,左边上书:妄入此谷者终生为奴!右下落款:东方镜明。

    萧恨天心中暗叹:这东方镜明是何许人物也?竟如此大的口气?不过能以利器在这绝壁之上写下如此巨大两个字,也真是匪夷所思!心中带着惊疑随着石龙石虎兄弟进得谷中,只见里面豁然开朗,谷中遍种桃树。在这春光明媚之际,自然是满谷的鸟语花香,再加山溪潺潺,空气清爽,真好一个世外桃源的景象。谷中房屋简朴精致,结构位置别具匠心,显然这庄主也是一大雅人。

    二人随着石家兄弟,顺着弯弯曲曲纵横交错的林中小径穿过偌大一片桃林,最后来到一处木楼,进得堂屋,抬头便见一巨幅中堂,以遒劲的大篆上书:天上神仙府,世外第一家!题头的小楷是:恭祝剑庐主人东方丕显六十大寿。最后落款是:少林空明。

    萧恨天见此中堂心中又是一惊,那空明大师乃是少林上一代的掌门,无论佛理还是武功均是空前绝后,是少林近几代中最为杰出的掌门。以他的淡泊出世居然也送亲笔中堂与这剑庐主人东方丕显为寿礼,且言词恭谦,可见这东方丕显确是非常人物。“天上神仙府,世外第一家”这话好熟!萧恨天心中猛然忆起,曾听义父提到过这句话,可惜当时自己年纪尚小,不明事理,没有细问,所以至今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意。

    石家兄弟见萧恨天与南宫琳都在细看那幅中堂,二人眼中也微露得色。待萧恨天与南宫琳回过头来后,石龙已奉上香茗,石虎则抱拳道:“二位在此稍候,容我去禀报家师一声。”

    说完告辞进了里间,大约顿饭功夫,一个丰神俊秀、眉目清朗的中年人便随着石虎出来。只见他身着天青色长衫,容貌清奇,精气全然内敛,比之石家兄弟又多了份沉稳凝重、随和淡泊的从容气度。年纪虽已快过中年,却仍有一份风流倜傥的潇洒,举止间更有旁人难以摹仿的优雅和雍容。萧恨天顿时心生敬意,忙起身抱拳为礼,石虎此刻也恭谨地介绍道:“这便是家师,名讳东方俊雄。”

    萧恨天忙再次行礼,那东方俊雄却不还礼,只扫了萧恨天一眼便问:“你有伤?”

    “不劳东方先生挂念,只是小伤而已。”萧恨天忙答道。东方俊雄点点头,转头吩咐石龙:“既然客人有伤,你该先行救治才对,怎么能让客人带伤等候为师?”

    石龙忙低声应是,立刻招呼萧恨天去后堂疗伤。萧恨天见石龙神情恳切,不忍他为难,只得依依不舍地与南宫琳告辞后,跟他来到后堂一间简朴雅致的客房,任他封穴止血,敷药疗伤。他的手法竟十分的熟练,片刻间便为萧恨天敷好外伤,另又给了几粒疗治内伤的丹药,嘱萧恨天每日服用,然后又让他在客房中好生调养歇息,这才带上房门悄然退出。

    萧恨天在客房中调息片刻,便感受到那疗伤药功效十分奇妙,远不是寻常金创药能比。那疗治内伤的丹药更是见效奇快,不多会儿内伤便好了不少,心中对那东方俊雄和石家兄弟又多了层感激。只是一直不见主人再来招呼自己,没法当面道谢。黄昏时有个老家人送来晚餐,饭菜也十分精致素雅。萧恨天几次想问南宫小姐和石家兄弟的情况,最后还是忍住。草草用完餐后,便在那老家人的安排下在这客房中歇息下来。直到天色尽墨,萧恨天仍瞪着双眼望着帐顶难以入眠。虽然这剑庐诸人对自己都礼貌客气有加,不过萧恨天总觉得在这客气和礼貌下面,却有一种只能意会难以言传的冷淡。萧恨天对这倒也没觉得奇怪,只看那少林方丈空明大师送的中堂,便知剑庐在武林中该是何等尊崇。他们若对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子也热情似火,那反倒有些奇怪了。

    第二天清晨,萧恨天早早醒来,刚梳洗完毕便有家人送来早点。草草用完餐后,萧恨天便要去拜谢主人,却被石龙石虎接待。寒暄客套过后,三人默然相对,都觉着无话可说。最后萧恨天忍不住问起南宫琳,那石虎忙答道:“琳姑娘今日随师父去雁峰观日出,大概要迟一些才回来。”

    萧恨天微感失望,静坐片刻后只得起身告辞,独自到屋外消磨时光。还好这谷中阔大幽深,别有洞天,处处景色宜人,倒也不觉烦闷。就这样无所事事,安心养伤,不知不觉七八天过去,萧恨天每日只是见到石家兄弟,却再没见过主人和南宫琳。从石家兄弟口中方知二人这几天早出晚归,几乎把整个雁荡山区游玩了个遍。萧恨天听到这话,心中顿时有种难言的酸楚,尤其从石龙石虎那欲言又止的闲聊中,萧恨天心中更隐隐生出一丝莫名的不安和烦乱。看看身上的伤已痊愈,萧恨天早生出归意,只是没见到南宫琳,他在心中酝酿已久的告辞话便始终没说出口来。

    当再次见到南宫琳时,已经是**天之后。这天清晨,萧恨天刚在房中用完早点,便见南宫琳急急地赶来。萧恨天心中一阵意外和惊喜,还来不及招呼客套,南宫琳便急道:“狗剩大哥,你……你一定要救我!”

    萧恨天一愣,忙问缘由,南宫琳却不愿多说,只道:“你快带我走,就现在!”

    “现在?”萧恨天又是一愣,有些疑惑,“不向东方先生告辞了?”

    南宫琳脸上露出一种奇怪的神色,苦涩一笑:“若向他告辞,我们定是走不了。”

    萧恨天还待再问,南宫琳已连连催促:“你别问了,快带我走,若不是我不认得出谷的路,定不会如此低声下气地求人。”

    萧恨天见她似有难言之隐,不好再问,立刻答应:“好,我这就送你下山。”

    二人也没什么行囊收拾,萧恨天只带上他那根藏有宝剑的竹扁担便当先带路,悄然出了庄子来到谷中。一路上幸好没碰到什么人,出门后萧恨天微感内疚,想剑庐中人对自己有恩,就这样不告而别,心中总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出了庄门便是桃林,离谷口大约还有数里的路程,萧恨天领着南宫琳凭着记忆在桃林中穿梭,足走了顿饭功夫仍没看到谷口。只见两旁是悬崖峭壁,前方依然是桃林森森,而身后那剑庐却仍然遥遥在望,似乎并不见遥远,走了半天二人似乎还像在原地打转一样。萧恨天终于觉出这桃林的古怪,不禁停下脚步。南宫琳也发现二人似乎一直在桃林中打转,不由越加惶急起来,低声提醒:“这桃林像是个什么阵,没走对路永远都走不出去!”

    萧恨天尚未答话,却听一声叹息就像在耳边响起,跟着是东方俊雄那淡泊冷定的声音:“这桃林是按变形天玑阵所植,没有我剑庐中人领路,恐怕无人能闯出去。”

    萧恨天赫然回头,见那东方俊雄远在庄门之外负手而立,但他的声音却清晰得像近在咫尺。萧恨天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遥遥拱手道:“东方先生,在下不告而别殊为无礼,不过幸好先生出来相送,现在告别也不算迟。想我和南宫小姐得先生弟子相助以逃过一劫,又得先生这十多天来的照顾,自会永远铭记先生大德,他日自会报答。现在我和南宫小姐已有去意,还望先生一路指点咱们出谷。”

    东方俊雄轻轻一叹,那叹息声离得如此之远,也像在耳边一样清晰,接着他那柔和的嗓音也在萧恨天耳边响起:“本想留你做个贺客,不过你若执意要走我也不会强留。但你却不该拐带琳姑娘走,这行为让我对你大失所望。”

    “这是怎么回事?”萧恨天一时没明白过来,忙转问南宫琳。南宫琳脸上蓦地飞起一片红霞,扭捏片刻才低声道:“我本来很欣赏东方先生的气质和风度,在心中隐隐把他当成父兄一样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人物,让他陪我找寻那孩子的下落,他也欣然撇下庄务陪我走遍了大半个雁荡山区。但前日他却……他却……却突然向我求亲,我……我只有一走了之了。”

    萧恨天闻言只觉有些怪异和滑稽,看那东方俊雄模样,没有五十也该有四十好几了,却向一位花信少女直接求亲,难怪南宫琳被吓坏了,要急着让自己带她离开。不过转而一想,这南宫琳也确实太美了,只怕任何正常的男人都会对她动心。东方俊雄想来年轻时也是个风流人物,有此举动倒也可以理解。这样想着萧恨天倒有些同情起他来,反怕南宫琳毫不留情的拒绝伤了这位世外高人的心,便劝道:“看那东方先生也是个谦谦君子。即使他这举动有些突兀,小姐你也该考虑清楚,然后再委婉拒绝,想来他也不会计较。像咱们这样一走了之,岂不是让东方先生伤心?”

    南宫琳嗔怪地瞪了萧恨天一眼,不觉提高了些声音:“他已年近六旬,比我父亲还大,难道我会嫁这样的人?再说他言语唐突,向一位大家闺秀当面提亲,于礼于法都不合,是他先不尊礼教,我没怪他,悄悄离开也算是给他留点颜面了。”

    “东方先生已年近六旬?”萧恨天又是一呆,不相信地转望了他一眼,犹自难以置信,喃喃道,“我看东方先生模样也不过四十出头而已。”

    二人的对话已落入东方俊雄耳中,他立刻遥遥插话道:“不错,老夫今年已近六旬,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像琳姑娘这等世间罕见的绝代佳人,也只有老夫这样文武双全的绝世高人才配得上,凡夫俗子哪配做琳姑娘的夫君?至于礼法方面,老夫一生最反感繁文缛节,不过为了琳姑娘,老夫还是会遣人上南宫家提亲,总要说服琳姑娘双亲才是。”

    “若是南宫宗主不答应呢?”萧恨天忙问,“又或者南宫小姐不答应呢?”

    东方俊雄淡淡一笑道:“我既然开了口,便由不得谁不答应。琳姑娘先在剑庐暂住数日,容老夫请你双亲前来亲自主持咱们的大婚之礼。”

    这话从东方俊雄口中自然而然地说出来,萧恨天反倒不知如何辩驳才好,心中对他的敬佩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禁面露调侃喃喃道:“东方先生自言是文武双全的绝世高人,行事果然让人觉着高不可攀啊。”

    “你是不信么?”东方俊雄没有理会萧恨天言语中的讥讽,顾自道,“若论武功,老夫虽不敢自诩天下第一,但也自信没人敢在老夫面前自称高手;至于文才气质风度,琳姑娘这几天不也敬佩不已?有夫如此,琳姑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萧恨天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你的文采武功晚辈还没来得及领教,不过就这风度为人来说,倒真当得起‘伪君子’三个字。”

    东方俊雄面色不变,冷冷道:“你这忘恩负义的小子,老夫待你敬若上宾,还替你疗伤救命,想不到你拐走琳姑娘不说,还出言污蔑老夫,真是一反复无常的小人!”

    “哈哈哈!”萧恨天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无耻之人,不由怒极反笑,“在下欠你的情自会给你个交代,便任你处置也无妨。你救下南宫小姐,却又要逼她嫁你,你与那五奇又有多大区别?我看把‘伪君子’三个字加在你头上都是侮辱了这三个字。”

    东方俊雄面上微微一红,立刻强辩道:“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就该属于最优秀的强者,老夫自信便是这样一个人!琳姑娘绝代佳人,嫁我乃是天经地义!”

    萧恨天摇头叹息道:“你是最优秀的人?真是有污这个‘人’字。”

    “你若不服,大可比试比试!”东方俊雄面色一寒,突然高喊,“天剑地剑!”

    两个年轻人应声而出,却是石龙石虎兄弟,二人面色尴尬,躬身立于东方俊雄之后。东方俊雄没有回头,只负手冷冷道:“我这两个弟子年纪与你相若,你可任挑一个,若你能胜得他一招半式,你就可以带琳姑娘离开剑庐。”

    萧恨天早见过石家兄弟的剑法,自忖绝非其敌。若只是寻常生死决斗,萧恨天即便没有半分机会也不怕放手一博,但此刻是关系到南宫琳的命运,萧恨天不由犹豫起来。东方俊雄看出了萧恨天的胆怯,立刻面露不屑:“怎么,你怕了?”

    萧恨天面色一红,无奈正欲过去应战,却感到手臂被人轻轻一握,已被南宫琳悄然抓住。只见她此刻面色已镇定下来,遥遥对东方俊雄高声道:“我是要看你的文采与武功,不是看你徒弟。”

    东方俊雄见南宫琳终于开口说话,脸上闪过压抑不住的喜色,忙道:“没问题,不过你要如何看我的武功?该不是要那小子跟我比剑?”

    “你是前辈高人,自然不能与后生晚辈平斗,就以三十招为限,如何?”身处险境,南宫琳反而渐渐从容起来,让萧恨天也刮目相看。东方俊雄听得这提议,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萧恨天也明白了南宫琳的心思,不由插话道:“慢着,既然东方先生自诩文武全才,当有满腹经纶也让咱们看看。”

    东方俊雄勃然大怒道:“难道你要老夫去考个状元不成?”

    萧恨天淡淡一笑,悠然道:“当然不是,只是晚辈还想与先生比一比文才。”

    “文才?怎么比?”东方俊雄皱起了眉头。萧恨天见他上钩,便道:“俗话说文无第一,咱俩若各写一篇文章,只怕谁也不会承认自己居次。这样,棋艺为六艺之一,不仅能体现棋手胸中韬略,且能立刻分出胜负,不知庄主可敢比试?”

    东方俊雄呵呵一笑:“有何不敢?老夫便与你比比武功和棋道。你若能胜了老夫,自然让你们平安离开,不过你输了如何呢?”

    萧恨天尚在踌躇,南宫琳已答道:“如果狗剩大哥文武皆输,我便留在剑庐再不离开。”

    “好!”东方俊雄面露喜色,“咱们这就回庄比试,请!”

    往回走的时候,萧恨天忍不住小声对南宫琳低语:“南宫小姐,无论文武我都没有任何把握,你何必要把话说得那么绝?”

    南宫琳苦涩一笑道:“这两天我已知道东方俊雄的为人,他若决定的事定会坚持下去,决不会更改。这也是我要悄悄逃离剑庐的原因。你只有在文武两道上赢他,咱们才有平安离开的可能。你若输了,我便永远留在这剑庐。”

    望着南宫琳脸上那凄然决绝之色,萧恨天顿时明白,自己若输了,剑庐中便只会留下南宫琳的尸体。

    剑庐后花园中,此刻已成战场,萧恨天与东方俊雄遥遥相对,才感到对方的武功真到了不可测度的地步。只见他长剑未曾出鞘,随随便便负手而立,就给人一种无懈可击、岳立渊停的感觉,还未正式出手,萧恨天信心已尽失。

    “等等!”一旁观战的南宫琳也像是看出了萧恨天内心的怯弱,忙打断道,“东方先生,比武之时你不能伤了狗剩大哥,不然比棋艺时就不公平!”

    东方俊雄不以为意地淡然一笑:“放心,我不会伤他一毫毛。若不能干净利落地赢下他,我也不敢自诩武功出类拔萃。三十招?还第一次有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托大!出招!”

    见对方已有些不耐烦,且又负手而立,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萧恨天心中愠怒,一剑便径直刺对方咽喉。这一剑含愤而发,威力倍增,隐隐有风雷之声。东方俊雄直到那剑尖离自己咽喉不及一寸时,才飘然后退,跟着拔剑、上挑、反刺。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不仅挑开萧恨天那雷霆一剑,更立刻出手反击,逼得萧恨天不得不收剑招架。只一招便攻守互易,果然不愧剑庐之主!

    萧恨天仅挡得数招便处处捉襟见肘,不得不一味后退招架,毫无还手之力。到最后只觉周围全是对方剑影,自己全身都暴露在对方剑刃之下,唯有拼命舞剑护住全身。韩家剑法中最严密的防守招式,此刻也像变得破绽百出,仅使出十数招,便觉对方一剑无迹无踪地突破自己剑网,陡然抵在自己咽喉之上,跟着响起东方俊雄从容淡定的声音:“这是第十七招。”听那声音,似乎在十七招上击败萧恨天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没什么好奇怪。

    萧恨天根本就没看清对方出手,哪知究竟是第几招。不过回想方才情形,再怎么也超不过三十招,不由丧气地把剑一抛,黯然道:“你赢了。”

    东方俊雄微微一笑,收剑道:“不用太难过,能挡我十七招,在江湖上也算不多见了。”

    萧恨天一听这话心中满不是味。方知天下之大,能人辈出,此话一点不假。东方俊雄见萧恨天神情黯然,便笑道:“别失望,你还有一次机会。那边凉亭中已备下棋枰,请!”听那语气,似乎对自己的棋艺比对武功更有信心。

    随着东方俊雄来到那凉亭,萧恨天暗暗祷告:但愿自己经棋道绝顶高手、魔教教主段明义指点的棋艺能胜过此人,不然我萧恨天就只有陪南宫小姐一起死了。想到可以陪她同死,心中又涌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二人分宾主入座后,便公平地猜棋争先。萧恨天幸运地猜到白棋,心中一阵暗喜,在两个对角摆上座子后,对着棋枰盘算多时,才谨慎地在黑棋一角小挂(注:古代围棋是黑白棋分别在对角星位摆上两子,称为座子。然后由白棋先行,且没有贴目之说,所以执白先行要占莫大便宜)。

    萧恨天刚一落子,东方俊雄便跟着应了一子,显然是对自己棋艺有莫大信心。二人一快一慢,不多时便落下十多子。随着落子渐多,东方俊雄面色也渐渐凝重起来,显然已觉出面前这个年轻人居然是个罕见的棋道高手,心中不敢再有任何轻视,凝神小心应对。

    二人这一局从清晨直鏖战到黄昏时分,最后东方俊雄把枰一推,神色如常地抬头道:“我输了!今日一胜一负算是平局。明天咱们再比,希望你还会如此走运。”二人俱是一流棋手,不必细数胜负俱了然于胸。这一局棋,萧恨天险胜两子!

    萧恨天抹抹满头冷汗,暗叫万幸,实在没想到东方俊雄文武两道都如此精湛,今日能侥幸战成平手,完全是自己占了白棋先行之利,以及东方俊雄刚开局时因轻敌而落下的几处随手。但明日自己还会不会如此幸运,萧恨天全然没了把握。

    见东方俊雄推枰而起,就要转身离开,一直在一旁默默观战的南宫琳突然道:“等等,明日的比试应该推迟十天,不然对狗剩大哥不公平!”

    东方俊雄稍稍犹豫了一下,人已飘然而去,冷冷的声音远远传来:“可以,十天时间我能等。”

    与南宫琳对望一眼,萧恨天心中暗暗感激,心知她是给自己争取时间,希望自己能找到东方俊雄剑法的破绽和弱点。即使无法战胜对方,至少也要坚持三十招不败。但萧恨天自问在短短十天时间内,自己剑法在东方俊雄手里要从坚持十七招提高到三十招,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十天后,自己若不能猜到白棋,又或者东方俊雄不再轻敌,自己还能否在棋道上赢他,萧恨天已经没了任何把握。

    黯然回到客房,早有石虎亲自送来精美饭菜。虽然已经与萧恨天成为对手,不过东方俊雄仍当他是贵宾一般,饮食招待一如从前,就这一点来说,他倒也算得上君子。又或者觉得已经是胜券在握,没必要在这小节上落人口实。

    第二天清晨,萧恨天起了个大早,独自来到花园中,对着朝阳缓缓拔剑而立。回想昨日东方俊雄的剑法,只觉纷繁复杂,完全无迹可寻,自己根本没看清其剑路招式,更不要说找出其中破绽弱点了。只得把熟练无比的韩家剑法从头练上一遍。刚练到一半,萧恨天便颓然把剑一扔。回想自己剑法在对方攻势之下,根本连招架之功都没有,练它又有何用?

    萧恨天心灰意懒,又不愿让南宫琳见到自己垂头丧气的模样,便在这空无一人的后花园信步漫游。这后花园占地极大,布置得迂回曲折,让人有置身山林的感觉。处处透出修建者的匠心,与整个山庄巧妙地融合在一起,真如一世外桃源。若不是有这么个人品卑下的庄主,萧恨天倒真愿在此长住下去。

    转得半个多时辰,萧恨天已把整个花园游了个遍,发觉这幽静的花园深处,尚有一雅致的农家小院,看其精致典雅的模样,不像是园丁花匠的茅屋。再看其冷清程度,又不像是主人的居所。萧恨天有些好奇,先轻轻敲了敲大门,不见应答,便推开虚掩的柴门信步而入。

    进门是一个小小院落,布置得朴实无华又干净整洁。虽只是一个寻常小院,于细微处却没有一丝马虎,隐隐透出此间主人地位的尊崇。萧恨天正在院中打量间,突听屋里有个苍老却仍然遒劲的声音在问:“谁在外面?”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