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天翔悠然一笑,淡淡道:首先,六哥并不是因我而死,这中间有些误会,韩国夫人聪颖多智,岂会上这种小当?其次,韩国夫人对我的陶玉生意兴趣甚隆,愿屈尊降贵与我合伙,当然要派心腹保护我这个能给她带来滚滚财源的合伙人。
众人顿时来了兴趣,施东照问道:听说老七在洛阳风光无限,景德镇的陶器在你手中卖出了玉一般的价钱,将邢窑、越窑的贡瓷都比了下去,莫非你要将它卖到长安来?
任天翔嘴边泛起一丝神秘的微笑:陶玉仅仅是我计划中的小部分,我还有更多赚钱的生意,只是现在手头还差小部分资金,不知道几位哥哥有没有兴趣做我的合伙人?几个人有点意外,相互对望了一眼,周福来说出了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不知道老七还有哪些赚钱的生意?
任天翔笑道:隔墙有耳,我说出来这些生意就有可能被人抢先。我就说说大家都知道的陶玉吧..陶玉现在的行情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也不用我多说。我要说的是,我计划在长安和广州开设两个景德陶庄的分部,将陶玉经长安远销西域,经广州销往南洋。只是这两项投资都比较大,所以需要有更多的资金支持。
见众人将信将疑,任天翔悠然道:韩国夫人已答应将陶玉荐到宫里,让它成为超越邢窑和越窑的贡瓷,这将对陶玉的销售产生多大的影响?所以我才会与她在长安合作。有韩国夫人背后的杨家那庞大的势力和财富做后盾,大家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费钱沉吟道:老七既然有杨家的支持,怎么会缺钱呢?
任天翔笑道:我刚说了,除了经长安销往西域的旱路,我还要开发由广州下南洋的水路。旱路既然已经与韩国夫人合作,水路我就不想再让杨家插手。众人纷纷点头,都赞同这种分散风险的办法。不要把所有鸡蛋都放在一个篮子里,这是投资安全的第一准则,这道理大家都懂。费钱代表大家问道:不知老七还差多少钱?
任天翔竖起两个指头,费钱轻松一笑:两万?大家一起凑凑,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任天翔笑着摇摇头:不是两万,是二十万,这是最节俭的计划了。
费钱连连摇头:不可能,这超出了咱们能负担的限度,而且这么大一笔款项,就算是我们钱庄也定要仔细考察,我作不了主。
任天翔笑道:兄弟们肯定有办法,不然咱们长安七公子的名号就白叫了。见众人皆微微颔首,似有所动,任天翔接着道.如果大家不愿冒风险,也可以将钱借给小弟,我给你们两分的年利,你们看如何?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周福来沉吟道:老七跟我们借钱,不知拿什么来抵押?亲兄弟明算账,这么大笔款子,总不能空口白话吧?
这倒不用担心。施东照笑道,老七好歹还是义安堂的少堂主,任堂主留下的遗产只要争得一星半点,就足够抵押这笔款子。除此之外老七还是陶玉的大东家,凭陶玉现在的势头,肯定不止值二十万贯。
众人微微颔首,都将目光转向了费钱。费钱是四方钱庄的少爷,财力在几人之中最为雄厚,对资金往来也最有经验,所以在这方面,众人皆以他为首。就见他沉吟良久,这才笑道:咱们几个要认真凑凑,二十万贯大概也还凑得出来。不过亲兄弟明算账,老七得依我两个条件。
任天翔抬手示意:请讲!费钱正色道:第一、老七要以你拥有的陶玉作为抵押,以保证我们的资金安全;第二、利息两分半,这比行价略高,不过这么大一笔款子,这个利息也不过分吧?
不过分,勉强可以接受。任天翔笑着举起酒杯,那这事就这么说定了?众人纷纷举杯,正待将此事确定下来,突见酒楼的小二推门而入,禀报道:楼下有位马公子不请自来,要见任天翔任公子。
马公子?任天翔皱起眉头,想不出有哪个姓马的公子与自己相熟,他正待推却,却听小二补充道:马公子说是专程给任公子送钱来了,请公子务必不吝赐见。
任天翔心中一喜,忙道:快请他上楼来。
小二应声而去,不多时就听脚步声响,一位青衫公子已缓步上楼。任天翔一见之下大为诧异,正待拜见,却见对方已抢先拜道:小生马瑜,见过诸位公子。任兄弟别来无恙?任天翔一怔,不明白司马瑜为何变成了马瑜,不过他也不点破,笑着与众人介绍:这位马公子不是外人,曾在陇右哥舒将军神威军大营中,与我不打不相识,与小弟情同兄弟,大家定要好好敬他几杯,马公子的才能和酒量,都是世间罕见。
众人一听这话,纷纷道:既然不是外人,那就请马公子入席共饮!
司马瑜也不客气,坦然坐到任天翔身边,举杯与众人一一相碰,然后一连干了数杯,惹得众人纷纷叫好。待众人叫好声稍停,任天翔忍不住小声问道:大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又怎么突然想起来看小弟?
司马瑜淡淡笑道:兄弟请客的消息在长安城都传遍了,我想不知道都难。我猜兄弟现在肯定很缺钱,所以特意给你送钱来了。
任天翔对这种天上掉下馅饼的好事,本能地生出一丝警觉,忙哈哈笑道:小弟现在不差钱,多谢兄长好意。
是吗?司马瑜把玩着酒杯,悠然笑道,听说兄弟跟义安堂闹翻了,以后只怕不能再从义安堂拿到一个铜板;为了从韩国夫人手里买命,你不仅花光了景德陶庄的积蓄,甚至将陶玉在长安的经营权,也送给了韩国夫人,不仅如此,你还欠下了韩国夫人一大笔买命钱,数额大得能让你彻底破产。
任天翔的笑容僵在脸上,见在座的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他强笑道:不知大哥从哪里听到这些无稽之谈?
无稽之谈?司马瑜笑着望向任天翔,眼中隐然有种咄咄逼人的锐光,不知兄弟现在住哪里?
任天翔一怔:大哥为何突然想起问这个?
司马瑜淡笑着道:是住在朱雀门外的崇义坊吧?那是长安城有名的富人区,不过你住的宅院好像是租的,而且只租了十天,十天之后你要弄不到钱,就要被人扫地出门。你花高价在这醉仙楼请客,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因为你的宅院中既没有厨师也没有丫环仆佣,要在家请客你立马就会穿帮。
任天翔感觉心在下沉,就像被人浑身剥光置于广庭大众之下,令他异常尴尬。就听费钱突然笑道:老七手头紧跟哥儿几个说一声,大家肯定帮忙,何必编造那样的故事来逗咱们玩?你现在穷成这样,何必还要花这冤枉钱来请我们喝酒?得,今天这顿我请,算是给老七接风洗尘。
众人纷纷叫好,齐齐举杯,任天翔只得尴尬地举起酒杯,陪众人继续饮宴,心中却恨不得这酒宴早点结束。众人也像知道他的尴尬,喝完这杯酒就不约而同地起身告辞,临出门前纷纷慷慨解囊,将身上的零花钱都掏了出来,强塞到任天翔手中。这个说:老七,缺钱尽管跟哥开口,不要不好意思。那个问:够不够?不够我让下人明天再送二十贯到你府上。
好不容易送走众人,任天翔猛地把怀中那堆零钱扔到地上,怒气冲冲反身上楼。就见楼上司马瑜若无其事地独坐一方,正悠然自得地自斟自饮。
任天翔来到他面前,涩声问:不知小弟哪里得罪了兄长?今日兄长竞要专程登门来拆台。
司马瑜笑着示意任天翔坐下,这才悠然道:你错了,我今日不是来拆台,而是来帮你。
帮我?任天翔冷笑道,有你这么帮人的吗?我任天翔现在虽然身负巨额债务,但这债务并非是生意失败,而是支付几年前一场祸事的对价,并不能说明我的能力。只要有一笔启动资金,我就能赚到更多的钱,不会少他们一个子儿。我有这信心,也有这能力。
我相信!司马瑜笑着点点头,所以我帮你把那些俗人打发走,因为你的能力,需要卖给真正赏识你的人。司马瑜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条,笑着递到任天翔面前,我说过,我是来给你送钱的。你只要在这张字据上签上名字按上手印,就可以在长安任何一家钱庄,支取二十万贯钱。
任天翔将信将疑地打开纸条,就见那是一张二十万贯钱的借据,借款人却是空白。他冷笑道:就凭这张纸,我就能在任何一家钱庄借到二十万贯?你不是在开玩笑?
司马瑜微微笑道:这不是一张普通的纸,它是由通宝钱庄提供担保。通宝钱庄是皇家钱庄,它的信誉毋庸置疑。
任天翔这才注意到,借据的背后盖有通宝钱庄的印鉴,也就是说如果借款人到期还不出欠款,将由通宝钱庄为他支付。这种情况通常是借款人在通宝钱庄有巨额存款,足够支付他所借的款项和利息。任天翔知道自己从未在通宝钱庄存过钱,那么就只能是司马瑜在通宝钱庄有巨额存款。
不过任天翔还是不明白,沉吟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瑜微微笑道:我知道兄弟赚钱的能力,所以愿意将钱借给你,以分享你的收获。为了保障我有个比较好的收益,我把利息定得比通常稍微高了一点。
任天翔细看借据,不由失声道:你疯了?一年之后竟然要我还四十万贯,做什么生意能有如此暴利?
司马瑜笑道:别人不行,但你行!而且你不用拿任何东西做抵押,就算还不上也没什么损失,难道我还能送你去坐牢?
任天翔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不过很快就坚决地将借条还给司马瑜,断然道:不行,你这不是在帮我,而是在往我脖子上套绞索。
司马瑜笑着将借据塞回任天翔手中:别着急做决定,好好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想通了,再填上名字按上手印不迟,你需要这笔钱。
司马瑜已经离开很久,任天翔依旧对着那张借据呆呆出神。褚刚不解道:公子不是说,一个人的价值与他欠债的多少成正比吗?既然司马公子给你送来巨款,你何不爽快地收下?
任天翔微微摇头:司马瑜给我的不是债,而是卖身钱。
褚刚一怔:卖身钱?此话何解?
任天翔叹道:司马瑜查清了我所有的底细,知道我穷得只剩下一身债,却还巴巴赶着给我送钱来,而且一出手就是二十万贯之巨,这说明这笔钱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他根本就没打算要我还这笔钱。
褚刚笑道:那岂不是更好?公子将这二十万贯先还给韩国夫人,司马子那里总比韩国夫人好说话吧?
任天翔连连摇头:我欠韩国夫人二十万贯,她会尽量协助我赚到这笔巨款。我要是欠下司马瑜二十万贯,他不仅不会帮我赚回这笔钱,反而要从中作梗,破坏我的赚钱计划,让我没法还他这笔钱。
褚刚挠挠头:借给你钱,却不要你赚钱还他,莫非他疯了?
任天翔摇头叹道:他没有疯,这二十万贯借款他根本没打算收回。他是要用这笔债务作缰绳,将我牢牢拴住,从此不得不听命于他。
褚刚皱眉想了半天,迟疑道:你怎么知道司马公子的用心?
任天翔微微笑道:是直觉。司马瑜做事有条不紊,从来都是谋定而后动。他就像最冷静最高明的棋手,至少算清了后面十步才会慎重落子。他查清了我的底细,赶来拆我的台,断了我的去路后才拿出这张借据,就是算准我没法拒绝,明知是绞索也不得不把脖子凑上去。可惜他还是低估了我的定力,我不会要他这笔钱,偏不如他所愿。
褚刚理解地点点头,却又有些不解:公子与司马瑜是结义兄弟,为何却对他怀有最大的戒心?你们不像是兄弟,倒像是天生的对头。
任天翔哈哈笑道:你说对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防备一个人。
这是为什么呢?褚刚十分不解。
因为,任天翔笑容消失,眼瞳深处射出一缕寒芒,我从来没有遇到过比司马瑜更聪明的人,从来没有。
马车在黄昏街头徐徐而行,司马瑜半躺半坐在舒适温暖的马车中,闭目养神,忽听赶车的辛乙突然道:我不明白,当初咱们拼死阻止姓任的那小子赚钱,如今为何又赶着将钱给他送来?
司马瑜没有睁眼,只徐徐道:此一时,彼一时,不可一概而论。钱从来都只是工具,它能达到什么目的才是最重要。
辛乙沉吟道:不知这次先生想用它达到什么目的?司马瑜微微一笑:很简单,用这二十万贯钱拴住任天翔的脖子,让他为将军所用。辛乙问道:他会就范?不会。司马瑜悠然道,不到走投无路之时,他不会轻易就范。只要还有一分希望,他都不会要咱们的钱。辛乙突然笑了起来:先生已经想好如何灭掉他最后的希望了?司马瑜淡淡道:阿乙,你是将军身边少有的、爱动脑筋的武士,我很欣赏你。不过动脑和动手是两码事,我想将军恐怕不希望他的武士一心二用,尤其不愿看到身边最信任的武士,有自己的见解和想法。辛乙面色微变,忙道:先生教训的是,辛乙知错了。
司马瑜微笑道:以后这样的话题,你只能在我面前谈论。我想对安将军来说,肯定只希望身边的武士多做,而非多想,最好什么也别想。
多谢先生指点!辛乙牢记在心。辛乙点点头,猛然甩了个响鞭,马车立刻加快速度,向前疾驰而去。
阳光明媚的正午,醉仙楼外人流如织,楼中却异常安静。几个小二懒洋洋地坐在大堂中,正百无聊赖地望着外面的人流发怔。大门外,任天翔眼巴巴地望着外面的长街,眼中的焦虑渐渐变成了无奈。
这是他大宴宾客的第二天,请的是过去相熟的朋友和长安城的老板掌柜,作为曾经的义安堂少堂主,当年不知有多少小老板倾心结交,刻意奉承,谁不以认识义安堂少堂主为荣?能得到他的邀请,谁不受宠若惊?但是现在,眼看饭点已过,依旧不见一个人来赴宴。
恐怕不会有人来了。陪着任天翔迎客的褚刚,也终于失去了耐心,忍不住小声嘀咕。
我应该想到。任天翔恨恨道,以司马瑜行事之严密,怎会让我有机会从其他人那里借到钱?他定已将我一贫如洗的风声放了出去,所以才没人来赴宴。那些家伙也许正躲在对面的街角,等着看我笑话呢。
褚刚看看天色,迟疑道:今天恐怕不会有人来了,那些预订的酒菜怎么办?明天的酒宴呢?要不要取消?
任天翔想了想,无奈苦笑道:就算取消,醉仙楼也不会退咱们钱。要找人白干活很难,要找人白吃饭还容易?你让小二上酒上菜,我这就去找客人上门吃饭。
不等褚刚动问。任天翔已独自离去。褚刚虽然有些将信将疑,但还是招呼小二上菜。厨房中立刻传出烈火烹油的飘香,不多时美酒佳肴便由小二陆续端了上来,满满当当排下了十余桌。褚刚正担心这些酒菜无人享用,却见任天翔已带着数十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浩荡而来。众乞丐原本还有些畏畏缩缩,不敢相信天下竞有这等好事,不过在任天翔的热情招呼下,终于齐声欢呼,如饿狼扑食般冲进醉仙楼,双手齐动,大快朵颐。
刚开始来的乞丐还不算多,不过很快就有更多的乞丐闻讯而来,将整个大堂挤了个满满当当。众人一阵风卷残云,很快就将十多桌酒菜扫了个精光,这才想起向主人道谢。
任天翔举起酒杯,对众人朗声道:多些诸位朋友赏脸,我任天翔敬大家一杯。明天大家还到这里来,我愿再请大家饱餐一顿!
多谢任公子赏酒!众人纷纷举杯高呼,咱们丐帮的兄弟别的本事没有,吃饭确是天下第一。以后任公子要再有这等难处,只要招呼一声,丐帮兄弟立刻赶到,为任公子排忧解难。
多谢!任天翔团团一拜,明天我也订下了十多桌酒席,还请大家继续赏光。
一定一定!众乞丐纷纷答应。
第二天中午,更多的乞丐闻讯而来,将醉仙楼挤了个水泄不通。醉仙楼的老板见这架势,忙找任天翔商量:任公子,我们醉仙楼可是长安城有名的酒楼,你让这帮乞丐在这撒野,我们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任天翔摊手笑道:人都来了,你总不能赶他们走吧?再说我预定了酒席,包下了你醉仙楼三天,你要反悔可得加倍赔我。
老板想了想,一咬牙:好!我加倍赔你,你将这些乞丐统统赶走。
晚了!任天翔无奈叹道,你现在要想将他们赶走,小心他们将你这醉仙楼拆了。
有乞丐听到了任天翔鱼老板的对话,立刻将这话传给同伴,少时便在所有乞丐中传遍。众乞丐纷纷高喊:咱们应任公子之邀前来赴宴,任何人不能将我们撵走。
数百人起身高呼,声势颇为害人。老板无奈,只得让小二开席。这一顿酒宴直到黄昏时分才最后散去,临去前一个领头的乞丐拍着胸脯想任天翔保证:难得任公子看得起我们这些可怜人,不仅请我们喝酒吃肉,还与我们同桌共饮。就凭这,我滚地龙周通就交了你这个朋友。以后但凡有用得着我们丐帮弟子的地方,只需招呼一声,我滚地龙不敢说赴汤蹈火,也必定会全力以赴。众乞丐也纷纷向任天翔表示,从今往后,他就是所有丐帮弟子的朋友。
终于将所有乞丐都送走,也送走了延续三日的热闹。面对饮宴散尽的破落,任天翔只感到心中空空落落,有种繁华过后的孤独和寂寥。就在这时,只见暮色蒙眬的长街尽头,一匹雪白如玉的骏马正缓缓踱来,马背上是一个红衣如霞的妙龄少女。
天琪!任天琪十分意外,他想过会有哪些朋友可能会来,但却没想到最后等来的却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只见少女在大门外勒住坐骑,抬腿翻身下马,径直来到任天翔面前。
你你怎么会来?任天翔结结巴巴地问。
听说你满世界找人借钱,所以我来看看。任天琪若无其事地道。
任天翔脸上一红,想起她前日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中顿感愤懑难平,不由冷笑道:原来你是来看我笑话的?这下你满意了?
任天琪没有说话,却从马鞍上解下一个不大不小的锦囊,递到任天翔手中,柔声道:三哥,这是我所有的积蓄,也不知能不能帮到你。
任天翔愣在当场,倒不是意外天琪会帮自己,而是这声三哥让他突然意识到,这世上也就这么个妹妹,就算自己对她有多么不理解,也依然割不断这种血肉亲情。他没有推辞,他知道妹妹这点私房钱对他来说根本无济于事,他只是想让天琪知道,自己愿意接受她的帮助。
默默结果锦囊,他对天琪笑道:等你嫁人的时候,我会加倍还给你。
任天琪红着脸转过头,翻身上马,却又忍不住回头道:三天后我就要嫁人了。我希望能得到三哥的祝福。这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任天翔的笑容僵在脸上,失声问:是洪邪?
任天琪微不可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三哥对他有偏见,不过我还是希望三哥能尊重我的选择。
我很想尊重你的选择,但洪邪是什么人?任天翔激动地高声喝道我要不阻止你嫁给那混蛋,就不是你哥!
任天琪神情平静,但眼神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坚定:喜帖早已经发出去,日子也已经定下,已经不可更改,而且我主意已决,谁也不能阻止。
你知道洪邪他任天翔还想揭露洪邪的邪恶,却已被妹妹打断:我知道他以前做过不少坏事,曾经包娼庇赌,甚至逼良为娼,而且还是青楼妓寨的常客,这些我都知道,三个也不用再说。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嫁给他?难道天下的男人都死绝了?
因为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感觉,没有道理可讲,你不会因为他曾经的过错而放弃,更不会因为家人的阻挠而退缩。任天琪痴痴地遥望虚空,眼中焕发着一种奇特的神采,你会愿意为他生,为他死,他就是你生命的全部。可惜三哥你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所以你不懂。
我不懂?任天翔气极而笑,三哥见过太多女人像你这样堕入恶棍的情网,如飞蛾扑火般自寻死路。就算是我,交往过的女孩子也比你认识的还多,你三哥会不懂?
可你有过这种感觉吗?任天琪突然怔怔地盯着任天翔,你有过一个你愿意为她生、为她死,甚至为她放弃整个世界的女孩吗?
任天翔哑然,突然想起了六岁时的可儿,想起了六岁时的可儿,想起了与她在宜春院拉钩约定的那一刻,那一刻他愿意为可儿放弃整个世界,可惜长大后的可儿已经不是六岁的可儿,所以他再没有过那种奇妙的感觉。无论对小芳、丁兰、仲尕,还是对云依人,都不曾有过。
只有当你遇到过那样一个女孩后,你才能明白我现在的感受。任天琪说着调转马头,却再次回头道,如果你没有遇到,那你永远都不会懂得飞蛾的幸福,更无法理解它们为何要奋不顾身地扑向烈火。
任天琪一人一骑已经消失在长街的尽头,任天翔呆呆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发愣,心中却在回味着她所说的飞蛾的幸福。可惜他从未遇到一个令他愿意付出一切的女孩,所以也就无法感受到那种飞蛾扑火的痴迷。难道扑火而死也是一种幸福?他使劲摇摇头,丢开这种想法,像走投无路的困兽一般,在醉仙楼大门外徘徊了几个来回,最后停步切齿道:一定不能让天琪嫁给洪邪那混蛋!我只有这一个亲人,我不能看着她往火坑里跳。
一旁的褚刚叹了口气:如今公子已经与义安堂翻脸,无法再借助他们的力量,公子你还能怎么阻止?而且任小姐已经打定主意,只怕不会再轻易改变。如果咱们去大闹喜堂,不一定有效不说,任小姐还会恨你一辈子。
任天翔目视虚空良久,最后自语道: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褚刚忙问。
我要去见洪邪。任天翔似下定决心,咬牙道,马上就去!
听说任天翔要去找洪邪,丑丫头小薇也要跟去。任天翔一心想着妹妹,哪有心思理会这些,匆忙一挥手:好!谁想去都可以!
洪胜帮已经在长安设立分堂。当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洪胜帮分堂所在,就见那里正张灯结彩,无数仆役在门外忙碌地布置。洪邪则在厅中与十多个手下饮宴。见任天翔领着褚刚、昆仑奴等人匆匆而来,仆役急忙进去禀报,洪邪立刻领着十多个手下迎了出来,一见之下不由调笑道:哟嗬,是俺大舅子来了?你是不放心这喜堂布置得简陋,特来检查吗?
任天翔没有理会洪邪的调侃,只正色道: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洪邪笑着摊开手:有什么话咱们还是开诚布公的说吧,我觉得没有什么事有必要瞒着我身边的兄弟。见任天翔似有些犹豫,洪邪作势转身要走,你若不愿说那就请回吧,我还得监督这喜堂的布置,不想误了三日后的吉期。
你怎样才肯放过天琪?任天翔终于咬牙涩声问。
洪邪回头笑问:你这是来求我,还是来恐吓我?
我求你!任天翔双目赤红,咬牙道,我求你放过天琪,你有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就是要我交出景德陶庄我都可以双手奉上。
一下子变得这么大方?洪邪嘿嘿冷笑道,不过我现在对你妹妹的兴趣,已经超了你视为珍宝的破陶瓷。我对你的建议不感兴趣,不过如果你坑跪下来求我,说不定我会考虑考虑。
任天翔原本以为自己只要肯奉上景德陶庄,洪邪一定会答应放过天琪。毕竟与陶玉那潜在的巨大利益比起来,一个女人的去留对洪邪来说不算什么大事。没想到洪邪看穿了他的弱点竟不为眼前的利益所动。任天翔方寸大乱,一向精明过人的头脑在涉及到妹妹的终身幸福时,竟变得混沌不清,在惶急无助之下,他无奈缓缓跪倒:我求你!求你放过天琪!